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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小太监84

第084章 小太监84
马刚停在鸿泰客栈门口, 就有小二从店里跑出来,殷勤地从都云谏手中接过两匹马的缰绳。
都云谏翻身下马,双手掐住扶桑的腰, 扶桑一惊, 未及开口,就被都云谏轻轻举起又轻轻放下, 双脚稳稳地踩在了雪地上。

一个“谢”字堵在喉咙里,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扶桑瞄一眼都云谏冷若冰霜的脸,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是别伤害我哥哥。”
都云谏从小二手中要回青骢马的缰绳,睇着扶桑, 似笑非笑道:“怎么,怕我杀了柳棠时?”
单是听他这么说, 扶桑都心惊肉跳,方才对他生出的那一丁点感念顿时烟消云散了, 霍然抬眸瞪视着他那双黑沉沉的、不怀好意的眼。
都云谏看着扶桑波光潋滟、好似含泪的眼,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天晚上扶桑既怖惧又委屈的可怜模样,心头倏然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他勾起一抹冷笑, 凉声道:“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区区一个阉人,还不配让我动手。”
虽然扶桑讨厌都云谏,但他从未觉得都云谏是个卑鄙小人,或许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也可能是笃信澹台折玉看人的眼光, 他认为能受澹台折玉重用的人绝不可能是坏人。
都云谏的所有恶劣行径都只针对他一个人,因为都云谏也讨厌他, 而这份讨厌源自与生俱来的傲慢和那次误解导致的偏见——他曾天真地想要消除都云谏对他的偏见,但那次被都云谏摁在浴桶里险些溺毙的糟糕经历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决定以牙还牙,以厌还厌。
“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扶桑眼神里的恼恨消散了,恢复了惯常的温濡柔软。
都云谏心里无端生出一丝慌乱,好像害怕这双暖润的眼融化了他冷硬的心。他移开目光,嗤笑道:“你爱信不信,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他翻身上马,扶桑脱口问道:“你去哪儿?”
都云谏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却没回答,双腿一夹马肚,青骢马便驮着他奔进雪幕里,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扶桑想起怀中的小狸奴,立刻就将都云谏抛诸脑后,转身进了客栈,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停在门外,抖一抖身上的雪,换上一副笑脸,才腾出一只手推开房门:“我回来啦!”
澹台折玉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着扶桑:“怎么去了这么久?”
“雪天路滑,走得慢,车行离得又远,就耽搁得久了些。”扶桑边说边来到桌边,放下铜瓿和药包,打眼瞧见桌上摆着的笔墨丹青,也来不及多问,探手入怀,掏出依旧冷冰冰的狸奴,捧到澹台折玉面前给他瞧一眼,“我在回来的路上捡了只狸奴崽子,不过捡到它时它已经被冻僵了,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把它揣怀里带了回来。”
澹台折玉忙道:“快把它放炭盆边烤烤。”
炭盆就在桌边放着,扶桑搬来一把杌凳,把小狸奴放在上面,让炭火温暖它的身体,能否起死回生,就全凭造化了。
扶桑取下书袋,随手放在椅子上,转而走到面盆架前,边洗手边滔滔不绝:“铜瓿里装的是松节油,够用好几个月了。我师父还寄过来一张药浴的方子,将熬出来的药汤加进沐浴的水中,每次泡上半个时辰,对经络、气血、关节乃至全身都有好处。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先用松节油帮你按摩半个时辰,紧接着再药浴半个时辰,双管齐下,不日便会起效。”

听他这么说,澹台折玉心里不禁生出期待,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好,”澹台折玉心平气和道,“我是病人,你是大夫,我自然要听你的。”
扶桑擦了擦手,眉开眼笑地回到桌旁,坐在澹台折玉身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澹台折玉也看着他,眼神和话音一样温柔:“我何时对你食言过?”
四目相对了短短一刹,扶桑慌忙移开视线,他怕澹台折玉看穿他的心,发现他刻意隐藏起来的难过。
他垂眼看着桌上的笔墨丹青和卷起来的白纸,问:“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澹台折玉道:“托小二去买的。”
其实是薛隐买来的。
即使知道随更为人忠厚,澹台折玉也不放心扶桑单独和他出去,于是命薛隐暗中跟随保护,可没过多久,薛隐去而复返,说在客栈附近遇见了都云谏,他让薛隐回来恪守暗卫的职责,他替薛隐去保护扶桑。
澹台折玉微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支使薛隐去买来作画所需的东西,只等扶桑回来,就可以践行他的许诺。
“等用过午饭,我便为你作画。”顿了顿,澹台折玉又道:“你若是等不及,现在开始也无妨。”
离午饭也没剩多久了,扶桑不急在这一时,便道:“还是等午饭过后罢。”
说着,扶桑起身绕到澹台折玉的另一边,围着炭盆坐下。
烤了这一会儿,小狸奴身上的湿气化成烟,还氤氲着一股小动物身上特有的气味,不过并不难闻。
扶桑伸手给小狸奴翻了个身,两根手指号脉似的搭在它胸口,静静感受片刻,却没有感受到心跳。
虽然捡到它时就知道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眼见着小家伙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扶桑还是忍不住难过。他一下接一下地轻抚着小狸奴的身体,希望它能感受到他的抚摸,努力求生,创造奇迹。
“我们还能为它做点什么吗?”扶桑抬头看着澹台折玉,眼里有藏不住的哀戚。
澹台折玉虽然养过狸奴,但他养的是成年且健康的狸奴,只需要给它好吃好喝的就行了,并不需要他特别做什么,面对眼前这种情况,他也无计可施。
想了想,澹台折玉犹疑道:“要不喂它喝点温水?”
扶桑觉得可行,于是二人合力,澹台折玉掰开小狸奴的牙关,扶桑拿着茶壶,将茶壶嘴塞进小狸奴口中,先试探着倒一点,等水流入咽喉,再倒一点,反复数次才作罢。
扶桑继续不停地抚摸小狸奴,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些微温度,僵直的四条短腿也发生了轻微的弯曲,扶桑再去摸它的胸口,旋即喜出望外道:“有心跳了!”
澹台折玉微笑道:“你瞧它的肚子。”
扶桑移目去看,发现小狸奴的肚子正在微弱的起伏,它在呼吸,它活过来了。
扶桑被这只坚强求生的小狸奴感动得泫然欲泣,忽又想起临别前棠时哥哥对他说的那番话,他再也绷不住,泪如泉涌。
扶桑用手捂住脸,不想让澹台折玉看到他的眼泪。
澹台折玉伸出手,像扶桑刚才抚摸小狸奴那样,一下接一下地抚摸扶桑的脑袋。
扶桑很快就止住泪,冲澹台折玉扬起泪痕斑驳的笑脸,哽声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澹台折玉轻笑着点点头:“我明白。”
扶桑是高兴还是难过,是真的高兴还是装出来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流,都逃不过澹台折玉的眼睛。
扶桑出去这一趟,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想说,澹台折玉便不问,等晚些时候问都云谏就是了。
扶桑胡乱擦擦眼泪,起身走到床尾,打开装衣服的箱子,从里面翻出黄嘉慧给的那件蟹壳青短袄,将小狸奴裹在袄里,继续烘烤。
扶桑蓦然意识到,这只小狸奴并不符合澹台折玉的期许,他想养的是浑身雪白的那种,而这只小狸奴通身黑漆漆,一根白毛也没有。
“哥哥,”扶桑鼻音浓重,自然而然地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你会把这只小狸奴留下来吗?”
“只要它能活下来,我们就养着它。”澹台折玉不假思索道,“我连它的名字都想好了。”
扶桑眼睛一亮,脑海中登时浮现“仙藻”二字,但这个名字显然不合适,便问:“是什么?”
“玄冥。”
“是哪两个字?”
澹台折玉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给他看,扶桑念了两遍,又问:“为何要取这两个字?”
“季冬之月,其帝颛顼,其神玄冥。①”澹台折玉耐心解释,“玄冥乃是冬神,掌管风雪,代指北方和冬季。”
扶桑意会少顷,犹豫道:“贴切是贴切,可把神的名字用在一只狸奴身上,会不会有些大逆不道?”
“你忘了么,”澹台折玉自嘲一笑,“我本就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之人,故而才会被流放到极北苦寒之地。”
他的眼里未见半点神伤,扶桑心想,他应当是放下那段过去了,才能如此淡然地调侃自己。扶桑由衷地替他感到欢喜,笑逐颜开道:“越说越贴切了,好,就叫它玄冥。”
“玄冥,你有名字啦。”扶桑轻轻摸了摸小狸奴露在外面的小脑袋,“你要争气,要努力活下来,知道吗?”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小狸奴忽然睁开眼睛,又无力地阖上,甚至还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呻喑,俨如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