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001.
昏迷过去后,再次恢复意识时,李季夏被关在了之前那片漆黑的深海里。
醒来,李季夏第一时间试着让自己清醒,可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无论他怎么挣扎,他都始终无法清醒。
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把自己折腾累,他才放弃。
任由自己无力地漂浮着,李季夏思考起之前和接下去的事。
被刺穿心脏,他应该是又“死”了,重新爬起来时他应该是鬼化了。
吞噬掉另一个他,他体内的阴气本来就因此变重,所以才有了控制鬼的能力。
这次再死掉,他体内的阴气只会更重。
白海之前说他体内有个天平,那现在这天庭应该是已经彻底向着鬼的那边倒去,所以“黄恩宝”脱离身体的时候他才能彻底压制住她。
想到“黄恩宝”,李季夏回忆起昏迷之前最后看见的那一幕。
“黄恩宝”应该是已经彻底昏睡,接下去就看言吾能不能顺利把“黄恩宝”封棺扔进海里……
言吾脚上有伤,等他们把“黄恩宝”控制住了也还需要人把“黄恩宝”送去铸铁厂和完成后面的计划,所以言吾并未参与战斗。
他昏迷之前除了言吾醒着的人已经只剩下时牧,言吾要顾着“黄恩宝”,时牧又伤得太重,也知道李希他们怎么样了……
他倒下后古欣几人很快都倒下,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伤势。
“黄恩宝”的攻击性很强,他们不是没有死亡的可能。
越想越是不安,李季夏立刻再试着挣扎。
不知多久后,再次把自己挣扎累时,李季夏停下。
“黄恩宝”应该是彻底被封印了,那他呢?
和之前那次不同,他和“黄恩宝”在法阵中待的时间一样,如果“黄恩宝”彻底被封印了,那不就代表他也一样?
一想到这可能,一股不安立刻涌上李季夏心头。
他不想一辈子这样,他要回去,时牧还等着他。
在那股不安的促使下,李季夏再次挣扎。
鬼化时他完全忘记自己是谁,是时牧叫醒了他。
再次醒来,他脑海中多出一段记忆,之前他失去的那段记忆。
突然被拉进副本,面对从小怕到大的鬼怪,他相当狼狈,好在副本中有李希和古欣,在他们的帮助下他活了下来。
第三个副本时,他们遇到时牧和易文玉。
时牧和易文玉明显更有经验,所以他们选择了听时牧的,时牧和易文玉也确实教了他们很多东西。
也是因此,下个副本时,他自然而然地就向着时牧靠近。
时牧看着话不多,但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无论他问什么时牧都会如实告知,时牧甚至还同他一起摸索他那感知能力该怎么用…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满眼满心都是时牧。
第五个副本时,时牧主动留了现实世界的联系方式给他。
易文玉很惊讶。
他捕捉到易文玉的惊讶,也看出时牧的僵硬和不自在。那让他心脏怦怦直跳个不停。
副本结束后,他连休息都没休息就立刻上网买了新的手机和卡。
手机能用后,他第一时间,给时牧发了信息。
时牧秒回。
那助长了他心中强烈地想要做点什么的欲//望,他大着胆子不停给时牧发信息,天气、吃饭、副本,他什么都发,时牧也什么都回复。
时牧对他不是没有感觉,时牧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同,这一点就连他都察觉到,所以他大着胆子问时牧要不要跟他谈恋爱。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突然就反应过来时牧是个男人而他自己也是这件事,就算他们确实互相有好感,也不代表时牧就能接受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他自己也有些没想清楚。
时牧没像之前那样秒回。
整整一天,时牧都没回复他。
入睡前,已经纠结了一夜的他其实已经放弃,他甚至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脑子一热就发疯。
第二天睡醒时,时牧已经回复。
时牧同意了。
那瞬间,全身血液都涌进他的大脑,让他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在屋内转了好几圈,他才反应过来要回复时牧。
副本中再见时,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朝对方看去,然后是止不住的笑容。
时牧不怎么爱笑,但整个副本七天他耳朵尖儿都一直通红,那让李季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灿烂到李希、古欣和易文玉三人都以为他中了彩票。
知道他们在交往,三人惊讶的同时又不是那么意外,他们两个表现得其实挺明显。
那个副本,也是他无意中看见他父母的副本。
他是在第五天下午看见的,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可他依然认出他们。
他没敢上前,整个人都被寒意和不断泛起的鸡皮疙瘩吞没。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父母已经不见。
他试图安慰自己可能只是长得像,可那天夜里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知道那不仅仅是长得像。
第二天白天,他选择独自行动。
他本只是准备再去之前看见他父母的那地方看看,万一真的只是长得像呢?
但到了那边后,他却意外看见副本中的关键人物,一对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提着一堆东西神神秘秘的向着镇外的水库而去。
考虑到副本的重要性,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试图获得更多信息。
那对父母已经听说了那小女孩变成鬼回来报仇的事,他们带着孩子去水库是为了祭拜。
他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所以就靠得近了些,结果被那三人发现。
一阵混乱后,三人把情况全部告诉了他。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立刻就要带三人回去,要去找时牧几人。
路过看守水库的看守所时,那对夫妻说有东西放在里面要进去拿。
他当时并未多想,直接就跟了进去。
也怪他当时因为他父母的事心神不宁,所以直到刀子从后背插入身体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心口被刺穿,血液大量流失,躺在地上看着那三人逃跑时,他脑子里都是时牧的影子。
他本以为他死定了。
可他再次醒了过来,而且醒来时副本已经结束。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立刻就联系了李希和古欣。
李希和古欣告诉他的事远超他的预料,他并不是因为在死之前副本提前结束所以才活了下来,李希他们在最后一天找到他时,他倒在血泊中但身上已经没有伤口。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副本中的他父母。
小时候的那个梦,副本中的父母,还有消失的伤口,所有一切加在一起让他极为不安。
不等他想明白,时牧那边就发来信息。
看着时牧的信息,他心中的不安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有了男朋友的兴奋。
他主动提了想要见面的事,一想到要一个月都见不到时牧他就浑身难受。
时牧很爽快地答应了,他过来。
知道时牧要来,他立刻浑身充满干劲。
他花了两天时间把小楼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又贴心地替时牧布置了个房间。
那房间最后没用上。
时牧到他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吃完晚饭散完步回到家后,微醺的气氛下,他大着胆子吻了时牧。
时牧似乎被吓到,他眼眸微微瞪大睫毛轻颤的模样他至今记得。
时牧并未拒绝,惊讶之后试着回吻。
那就像浇进烈火里的柴油,瞬间助长李季夏身体里的火焰,相拥、亲吻,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滚到床上。
之后的几天就像梦一样,他们一直沉浸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世界中。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时牧该回去时,他们才惊觉竟然已经几天没出门。
时牧离开后,他算着时间要等时牧下车之后再给他发信息,但不等他把信息发出去,他就先昏迷。
他昏迷了快有十天,再次醒来时,已经失去记忆。
小时候的他虽然在追着孙良跑回镇子后有过短暂的死亡状态,但再次醒来后他应该是活着的,那之后十多年里他也一直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
小女孩那个副本他是第一次“死”,那次的死亡应该是天平第一次倾斜,离开副本二十天后他才昏迷,是因为那期间他的身体一直在慢慢变化。
副本外阴气淡,变化也就缓慢,直到时牧离开变化才彻底结束。
失忆应该是因为第一次“死”,再加上副本外阴气太淡拖延了变化。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漂浮在黑暗之中的李季夏就只有一个感觉,哭笑不得。
第一次时,他自然而然地就喜欢上了时牧,甚至都没怎么纠结过。
失忆后他对时牧避之不及,真要说起来他失忆之后第一个副本那天夜里时牧的那个吻占了主要原因。
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突然就吻上来,他只是被吓得逃跑没动手都已经是脾气好。
想想时牧那张脸,李季夏无比庆幸当时只是被吓得逃跑。
002.
“还是没醒?”海上,言吾一边驾驶游轮一边询问。
“没。”时牧的声音沙哑。
言吾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能说出安慰的话来,如今这状况任何话都苍白。
“李希他们呢?”言吾试图转移话题。
“白海醒了,其他人还在昏迷中。”
言吾点点头,动作间才想起时牧看不见,“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像上次那样睡个几天就醒了。”
“嗯。”
电话中是片刻的安静。
“那我先挂了,快到地方了。”言吾道。
“嗯。”
电话挂断,言吾确认了下航向后,让游轮自动驾驶,自己则向着游艇后方而去。
那里,一个直径四米多的巨大铁方块正安静放着。
“黄恩宝”一次都没醒过,倒是方便了他,但同时也让他心中充满不安。
“黄恩宝”都没醒,那李季夏……
言吾摇摇头,不让自己去多想。
绕着铁块转了一圈,确定铁块完好无损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后,他重新回了驾驶舱。
又是几个小时后,到达预定地点,言吾让船漂在海上,处理起那铁块。
利用提前安装的起重器把那都超过一吨的铁块拉起来后,他不作犹豫直接摁下投放键。
铁块落入水中的瞬间,海面被掀起巨大的波澜,游艇随之剧烈漂浮摇晃。
言吾紧紧抓住扶手,亲眼看着那铁块快速沉底。
他们选择的是游轮能到达的最深海域,超一吨的重量,几百米近千米的深度,除非大型打捞公司专门打捞,否则这一辈子“黄恩宝”都别想重见天日。
海面逐渐平静后,言吾回了驾驶舱,按照来时的路线驱船回去。
言吾再次回到医院时,白海一群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
又是枪又是火枪,墙壁地面出现大量皲裂痕迹地上到处都是血,所有人都被利器重伤,要不是因为他们就在医院,恐怕连送医院都来不及……
整个事件被定性为恶意斗殴,一群人都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特别是尚且还醒着的时牧和白海,更是成了重点问话对象。
把“黄恩宝”弄上游艇后,他打了电话给他同事,让事情暂且被控制,但这次他们闹得太大,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一想到接下去要交的报告的厚度,言吾就只觉胃痛。
医院门前,深吸一口气,言吾硬着头皮进门。
为了防止“黄恩宝”像上一次那样进了医院他们都没发现,白海特意让医院安保室的人格外关注他们住的这栋私人病房的情况。
那本是为了以防万一,但现在却留下一段难以解释的监控。
一进门,言吾就被带去问话。
也幸亏那段监控,至少让他们摆脱恶意伤人的嫌疑。
言吾见到时牧和白海时,已经又是一个星期后的事,单人病房内,时牧正失神地望着角落发呆。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来。
认出是他,时牧立刻问道:“夏天怎么样了?”
言吾摇摇头,“还没醒。”
时牧呼吸轻滞,一颗才提起的心再次跌入谷底,“我想见见他。”
“可以。”言吾转身就去找轮椅。
时牧虽然只伤到腹部,可伤得非常重,胃部穿孔一根肋骨被削断,也就是没伤到心脏再加上医院近,否则早就已经死了。
时牧直接下床。
言吾欲要阻止,话到嘴边又咽回。
“这边。”言吾带头向着隔壁房间而去,所有人都被关在了这一层。
之前每一间病房前都有人看守,直到他过来才撤去。
进门,时牧第一时间朝着床上看去。
李季夏换上病服,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
时牧上前,“夏天……”
李季夏毫无反应。
时牧摸摸李季夏被子下的手,李季夏体温很低,即使被被子盖着依旧冰凉……
“我去隔壁看看。”言吾搬了把凳子倒床前后离开。
几天下来,余深和古欣也醒来,现在就剩下伤得最重的李希和仅次于他的易文玉。
李希伤得最重,他身上的伤口倒还好,但面部也被头发重伤,再加上没能及时救治,现在都还在重症室没出来。
言吾优先去的白海的房间,白海是时牧之后第二个醒来的。
因为要照顾时牧和李希,他短暂的脱离过战场,那让他身上的伤口比其他人少,但那并不代表他伤得不重。
右手手臂骨折,左侧大腿和腹部均被发刃削到,也就是送医及时才没失血而亡。
看见言吾,白海第一时间问道:“解决了?”
“嗯。”言吾点点头。
白海狠狠松了口气。
“全程都没醒。”言吾道。
悬着的心落下后,白海眉头皱了皱,“那夏天那边……”
“也还昏迷着,一次都没醒。”
白海不语。
距离他们解决“黄恩宝”已经过去十天,上一次李季夏总共才昏迷了三天。
片刻的安静后,白海再问:“时牧怎么样了?”
“在夏天的房间。”言吾道。
白海嘴唇翕动,但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在白海的房间待了会儿后,言吾又去了隔壁古欣和余深的房间,最后是易文玉的房间。
易文玉倒是已经从重症室出来,不过也还没醒,他身上插满管子,看着颇为狼狈。
所有地方都逛了一圈后,言吾回去李季夏的房间,时牧坐在床边牵着李季夏的手一动不动。
“我先送你回房间。”言吾提议,“晚点我看能不能把你们两个放到一个房间?”
言吾做好了要花时间劝说的准备,时牧却并未让他为难,又盯着李季夏看了会后,他起身。
言吾送他回房。
躺回床上,时牧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
看着时牧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言吾准备好的安慰和劝说的话语反倒有些说不出口。
他倒是宁可时牧闹一闹,而不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关上门,言吾第一时间找了医院的人,要把李季夏转移到时牧的房间。
李季夏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没有任何意识就像个植物人,医院能做的只是维持他的体征,想要换个房间倒不是很难。
把两张床并在一起,看着一群医生护士离开,言吾又在旁边站了会儿,见时牧依然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后,只得离开。
屋内安静。
时牧把手伸进李季夏的被子,握住他冰凉的手。
所有人都倒下,“黄恩宝”从身体中出来时,他以为他们都完了,但李季夏却爬了起来。
再次爬起来的他变得陌生无比,特别是那双充满恶意泛着红光的眼,光是与之对视就让人毛骨悚然。
更让他害怕的是那双眼中的陌生。
李季夏好像又不认得他了。
有了那个认知后,他慌了神,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和眩晕连忙扑了上去,他试图叫醒李季夏,可李季夏眼中却只有不耐烦和愤怒。
他以为他会被李季夏杀掉,有那么瞬间李季夏眼中确实有杀意浮现,但李季夏想起了他……
他不会看错,李季夏确实有瞬间恢复平时的他,可他来不及高兴,李季夏就在他怀中倒下然后一睡不醒。
李季夏是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他也曾担心,可李季夏好像很有把握,而且他们也确实没有其它办法,他也就把担心藏在心底。
他没想到事情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李季夏之前曾经说过,昏睡的那三天他是有意识的,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那片黑色的海洋。
那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如果一直被关在那种地方,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就是一种漫长且无边无际的折磨。
一想到李季夏现在可能正在痛苦挣扎,时牧一颗心就酸楚的厉害。
他握着李季夏的手紧了紧。
如果李季夏真的醒不来,与其让他永无止境地受折磨……
时牧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被不安和痛苦吞没,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李季夏还是有醒过来的可能的。
李季夏这次在法阵中待的时间太久,说不定只是需要比上次更长的时间。
稍晚些时候,言吾把还醒着的几个人都推到李季夏和时牧的病房,同时带来晚餐。
无人说话,一群人沉默地吃着。
时牧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再吃点吧,别到时候他醒了你又倒下了。”言吾道。
时牧搅了搅碗里的米饭,“……替我给学校辞职吧。”
所有人动作都是一顿。
“也不用辞职吧,说不定过两天……”古欣到了嘴边的话没能说完,如果前面醒不来,过几年再醒的可能微乎其微。
“辞职了之后呢?你准备怎么办,守着他?”白海问。
“嗯,先看半年。”时牧放下碗,他实在没胃口。
言吾几人对视一眼,半年?
那半年之后呢?
辞了工作,时牧就没准备再回去工作……
“……你别做傻事,夏天要是知道了……”白海也没能把话说完。
时牧看着他的那双眼十分平静,静到让人绝望让人害怕,就如同一潭死水。
“他之前说过,他睡着的时候是有意识的……”时牧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
言吾几人早就已经想到这点,只是都没敢提,现在听时牧主动提起,他们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一切结束,到头来却不得不亲手结束爱人的生命,换成是他们他们也不会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