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聘狸奴 作者:月无弦
文案
妖界四大霸主,各占东西南北,其中以北方之主最为暴戾,据传其所到之处,煞气遮天,万妖同哭,连朵狗尾巴草都长不出来。
然而有一天,北方之主出去遛弯的功夫,脸上多了五道猫爪印。
自此他置暖炉,造抓板,囤了半仓库的鱼干,随身带着逗猫棒,寻猫入瓮。
总结:其实就是个猫奴大佬收养流浪猫的故事
霸道少女心攻 vs 柔软腹黑受
1v1感情线,国际惯例HE,轻松向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夜谰、程雪疾 ┃ 配角:阿猫阿狗啥都有 ┃ 其它:猫,甜文
☆、【买猫】
初秋,街上的小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有卖小食的也有卖新奇小玩意的。还有几位担子上挑着两个盖着盖子的红棕色箱子,上头系着白布绳。吆喝时也只是单调的一句“新货新货,今年新上的货!”,让人摸不清他们到底在卖些什么。
然而再细心点便能发现,每当这些“特殊”的小贩扯开嗓子喊时,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地压低声音,甚至放慢脚步让他们先过去。待这些人依次步入某些狭小的巷子,方长舒一口气低头忙活自己的。
小贩进入巷子,将担子往地上一放,倚在墙上拉下帽子,静候客人上门。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数人匆匆步入巷中,皆戴着宽大的斗笠或者面具遮住面颊,径直走到小贩身边低声问道:“怎样的新货?”
小贩咧嘴一笑,神神叨叨地说道:“有中用的有中看的,想要什么,还得您自己走一趟。一口价……”说罢伸出一根手指。
为首的男子毫不犹豫的从袖中掏出银票,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道:“今日就要。”
“成嘞,您请好吧!”小贩拖着长音应和着。红箱子突然砰地一声弹开了盖子,里头的东西也终于见了庐山真面目,原是一摞摞整整齐齐的“请柬”。
“还是老地方。”小贩随手捞了本请柬放在他手上,语气谄媚,又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男子将请柬揣好,压低帽檐,匆匆离开巷子。七拐八拐地走进某家酒楼,径直穿过大堂挑开门帘走到后院,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店小二递交请柬,然后小步跟着往院落深处走去。
谁知没走几步,草垛后头突然窜出一记黑影,捂住他的嘴一按,连个惊呼的功夫都没给,便双眼外翻,脸色黑青地晕了过去。
毫不知情的小二还在一边向前走,一边絮叨叨地奉承着:“客官您可真是好福气。今儿咱有了不少新货,您指定能挑个好的!”,走至一处像是菜窖一样的低矮石房之前,拿下脖子上挂着的铁钥匙打开门,让至一侧笑道:“客官,您请!望您……嗯?”
怎么好像高了很多?!小二愣住,狐疑地呆望着男子压低帽檐,阔步走入房中。
入内即是一条狭窄黑暗的长廊,蜿蜿蜒蜒伴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台阶,越走越深,越走越暗。半柱香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广的石台,几位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排着队,依次进入另一道石门。门口则有两位侍卫把守。男子也跟在最后头走了进去,入门时侍卫莫名打了个寒颤,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随后便关闭了石门。
石门内可谓是另一番天地。这里好似一座地下牢房,一个挨着一个的铁笼子上缠绕着密密匝匝的符纸,里头的铁链磨地生不绝于耳,且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的悲鸣。
一位矮瘦的“引路人”上前,三角眼里满是算计,将腰间一大串钥匙解开,一一发放给众人笑道:“诸位爷,小的再多啰嗦几句。这里的货呢,越往里走越珍贵,但也越危险,望各位爷多加小心。因为按规矩,各位爷就算有个闪失,小的也是不管赔的。”
这话说得怪难听,不禁引得几名宾客不悦,拿过钥匙冷哼一声,径直向最里头走去。剩下的人则耐着性子,从门口开始一点点查探着。
男子握紧钥匙,慢慢地走了起来。牢笼里关着的东西千奇百怪,有虎头猪身的妖兽;美丽动人的灵鸟;坐在水缸中一言不发的鲛人;以及长角的魔人。每当有人接近,多半“囚徒”选择藏在角落里,或者埋下头躲起来,少数暴戾的则扑向牢门挣扎怒吼,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碎。
这是个卖奇珍异兽的地下卖场,来此地的客人多半是驭兽师,或者有收藏癖的富人。之所以藏在这么个别扭的地方,则是还有个见不得人的“买卖”隐藏其中——品相姣好的女妖也会成为商贾竞相购买的货物,至于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一把钥匙能打开所有牢门,然而能不能带走它们则是两说。价码牌就挂在门锁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驭兽师挑选着强大的妖兽,富商们则为来之不易的美貌女妖争吵不休。方才的“引路人”忙得不可开交,既要防备着客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还要紧着介绍货物的来历。恍神的功夫,最里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继而是妖兽吞噬骸骨的声音,惹得他唉声长叹,不得不命手下速去里头收拾烂摊子。
无人注意到男子已停留在某间牢房前很久,手中的钥匙几乎已攥出水来。那间牢房里空荡荡的,乍一看好像没有东西。然而借着火把的微弱光线仔细查探,一道微弱的影子自角落里延伸了出来,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
当啷一声,铁锁被打开掉落至地上。男子屏住呼吸,强忍心中滔天的兴奋走了进去。这间牢笼很小,比其它的要小了四五圈。随着笼门的打开,角落里的那个“人”缩了缩,蜷得更紧了。一对儿白色的尖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紧贴在脑袋上轻轻发颤,像极了两朵柔软的蒲公英。
男子蹲下身去,手小心地伸了过去,指尖点在耳朵上,触到一层细小的绒毛,遮掩在帽子底下的双眼登时亮起一道光芒,迫不及待地抬手去扯锁链。
白色的耳朵轻轻地翘了翘,看见拴在自己脖颈上的锁链被毫不费力地扯开,慌忙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他,碧蓝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澄澈,火光一照,露出一张泥污与血迹交织的面颊,虽狼狈不堪、骨瘦如柴,但依旧遮不住他清秀的眉眼,确是只品相极好的猫妖。
“哎哟,客官客官,您挑中他了?”“引路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小步跑过来讪笑着搓手说道:“这位爷,这只呢,确实挺中看的。就是吧……额……小的也不瞒您,这是只半妖,而且之前有过主儿的。您若是嫌不干净,拿不出手呢,里头还有别的……”
男子没搭理他,起身把扯下来的锁链踢了踢,目光落在猫妖以极不自然的方式弯曲的腿上,停滞了一瞬:“腿?”
“引路人”无奈地摊摊手:“这猫妖刚来的时候呢,野得很,有客来看呢,就想逃跑。没辙,小的就把他的腿给弄断了。您若真的想要,给算便宜点?”
男子没说话,就这么看着猫妖的腿,藏在黑袍中的脸上看不穿是什么表情。
“引路人”隐隐嗅到男子身上弥漫而出的妖气,不禁暗自猜测道,这保不齐是个大主顾,单卖一只赔钱货未免有些遗憾,便殷勤地往外招呼着:“客官,您再看看,还有别的货呢!就隔壁,那小灵鸟的人形细皮嫩肉的……”
男子似是有所动,缓缓转身向他看了过来,手藏在袖中散出一缕黑雾。“引路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敏锐地嗅出一道危险的气息,正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着,角落处的猫妖突然扑了过来,抱住男子的脚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地说道:“老爷,老爷买我吧。我听话,我什么都能干,老爷买我吧……”
男子低头,看着那对耳朵不安地颤抖着,下意识地想摸,又犹豫地缩回了手,压低声音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猫妖一怔,脑袋依旧耷拉着没抬起来,见男子将脚抽了回去,竟趴下身子去蹭他的长靴,结果被一把薅住头发制止了,眼角颤颤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挑了挑似是想挤出笑容:“老爷,买我吧。”
男子久久地望着他,半晌后吐出一个字:“买。”
……
男子最终买下了一只猫,用外袍匆匆一裹,扔下银子就走了。眨眼的功夫已离开了地牢,跃上一座房顶,迅速地移动着。猫儿在他怀里安静地闭着眼,双手蜷在身前,很轻,如同无骨的小棉花包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心里有种悸动,很想当场掏出藏在口袋里的小鱼干,还有藏在靴子里的逗猫棒,帽子里的藤球都拿出来。然而猫儿抖得厉害,令他不得不放慢脚步问道:“你是怕还是冷?”
猫儿没睁眼,但身子一绷,显然在装睡。倒是一记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主公,属下觉得,他是怕。”
男子停下侧目望去。不远处的阁楼上立着一位蓝袍白衫的青年,身形消瘦,腰佩一柄玉剑,凤眼长眸微微一眯,便捉摸不透眼中情愫,眨眼移到了他身侧,语气温和却透着某种古怪的压迫感:“主公,一只猫罢了,值得您亲自走这一趟吗?”
男子把怀中的猫儿用袖子遮了遮,平静地回答道:“手下办事不利,孤不得不亲力亲为。”
青年笑道:“主公,属下这些年来,为您寻得的猫妖少说也有三十余只,却哪个都入不得您的眼。今日主公乘兴而归,不知可否让属下开开眼,看这猫妖特殊在何处?”说罢直接将手伸向他怀中的猫儿,岂料手指刚接触到一片衣襟,便如同被刀刃割伤了似的呲出一道鲜血。
青年收回手,笑容不减:“主公,属下没有恶意,何必这般心急?”
“心急?孤只是害冷。”男子瞥了他一眼,抱好猫兀自离去了。
青年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将受伤的手指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不停滴落的血液,自言自语般说道:“冷?确实。”
而与此同时,猫儿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偷偷看向男子的下巴。男子有所感,低头与他瞅了个对眼,遮在帽檐下冷峻的容颜完全地闯入他的眼中,这才惊觉此人他见过,且不仅仅是见过。
男子迎着他那由愕然转为绝望的眼神,想笑一下缓和气氛,便露出两颗阴森森的尖牙问道:“你想起来了?我叫夜谰。”
说罢侧首给他看右脸上的五道浅浅的爪印。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好呀!这篇文拖了这么久终于开啦!感谢各位亲的支持!
重要提示:
1. 本文没啥营养,就是满足我养猫(不)的心。
2. 作者是个很在意评论的憨批,有评论就会开心。
3. 时不时会改个错别字,不是伪更新。
4. 学业繁忙,偶尔咕咕咕咕,但不会咕咕咕得太过分。
5. 作者热爱写文,写啥凉啥,愈挫愈勇,自娱自乐。给大家劈叉笔芯。
☆、【喂猫】
妖界北境,妖王宫。
夜谰抱着猫儿快步走上台阶,却见门前莫名多了一队巡逻的妖兵,不禁蹙眉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一名士兵忙上前回道:“禀主公,是连大人让我们来的。”
“都滚!”夜谰怒不可遏,一声低吼吓得怀里的小猫打了个激灵,只得压下心中怒火,推门入殿,又反手锁好房门,布了道隔音的结界。轻手轻脚地将猫放在了榻上。
猫儿团着身子,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了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打指缝里悄悄窥探自身处境,结果正对上一只大手向他伸来,登时浑身僵硬地闭上了眼睛。
夜谰的手克制不住地伸向那对儿耷拉着的耳朵,屏息凝神地捏了捏又揉揉,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手感极好。他又顺了顺猫儿的头发,发觉发丝虽软但沾满了草秆与泥土,很是破坏手感,便顺手帮他掸了掸。
猫儿不敢动,努力猜测着这些动作的用意,直到听见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吧?”
“有……有……”猫强迫自己拿开手垂眼看他,以示尊敬:“程……程雪疾。”
雪疾,真好听,也很贴切。夜谰露出满足的笑容再次去摸他的耳朵,见他依旧在瑟瑟发抖,不禁慢慢收起了笑意低声问道:“雪疾,你真的怕我?”
程雪疾几乎抖成了筛子,心中充斥着恐惧与不安,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何身份,他虽不知但也能猜出必是位大妖。至于他们二人的“渊源”,说来更是要命。
五年前,程雪疾还是有主的契约灵兽,前主是一位薛姓的驭兽师。一日于林中狩猎,偶遇了夜谰。那时他正手持野花,停留在一座低矮的土坟前,见有外人前来,只淡淡地瞅了一眼并未作声。
直觉告诉程雪疾,此人惹不起。偏偏他的前主是个莽撞之人,见夜谰身着妖气,便命灵豹与他一同进攻,拿下这个“皮相极好的男妖”。
结果灵豹冲得快,刚一靠近便被看不见的风刃撕成了碎片。前主吓得屁滚尿流,掉头要跑,却在骇浪般的妖气压迫下动弹不得。眼见得主人命悬一线,程雪疾咬牙跃起,自杀般挠向夜谰的眼睛。夜谰略一抬手,尖锐的杀气直向他眉心袭来……
程雪疾本以为自己即将死无全尸,谁知这杀意转瞬即逝,猫爪跐溜一声在夜谰的脸上划了五道。四目相对,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狼狈地趴在地上匍匐而行,扛起主人遁逃。
事到如今,程雪疾仍然想不通,夜谰为何放了他一条性命。然而当下最要紧的是,夜谰买下了他,成了他新的主人,能用他来做什么呢?他是只半妖,论妖力,顶多与守门妖兵不相上下,根本不值那么多银子。
难不成是为了报当年的“猫抓之仇”?想到此处,程雪疾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安静地等待发落。
夜谰跪在地上,脑袋枕着胳膊趴在榻边看他,全然没猜到这只猫突然失去了梦想,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猫,找了好几年的猫,终于成功地抱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猫的妖了!而且这只猫最为特殊,这可是一只敢挠他的猫!
“你渴不渴?饿不饿?”夜谰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同时从袖子里的暗兜中掏出一把小鱼干,摊开手放在他嘴边:“喜欢吗?我还让人做了一些鱼羹备着,想吃我就去拿。”
程雪疾嗅着这浓厚的鱼腥味,悄悄咽了口口水。实际上,他是在人间出生的,吃的也都是人族的食粮,是以对小鱼干什么的没有特殊感情。然而他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若非体内的妖族血统撑着,怕是早就饿死在了牢房中。
这可能是最后一顿饭了。程雪疾犹豫再三,终究选择勉强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打夜谰手里抓过一根鱼干,迅速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见其神色未变,又“抢”了一根,如同虎口夺食。仔细嚼了两下,品出些味道后似乎更饿了,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夜谰嘴角疯狂上扬,但是他也知自己笑起来有点吓人,不得不努力压住抽搐的面颊问道:“慢慢吃,还有很多。”
程雪疾听着他这因憋笑而显得十分古怪的语气,误以为他在密谋着什么,登时呛了口唾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夜谰如临大敌,火速起身冲到桌边倒了一碗水端来喂他。程雪疾不敢接,无措地看着水碗以及上头画着的猫爪印,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一点点往后挪去带着哭腔问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夜谰茫然地抬了抬水碗:“喝水啊。”
程雪疾无法,只得端过水碗一饮而尽,结果那水又辣又呛,激得他又咳嗽了起来,同时头晕目眩,咕咚一声砸在了床上。
夜谰大惊,这才发现刚刚端来的是酒而不是水,第一反应则是起身推门大喊:“赫辛夷!”
一皮肤略为黝黑的青年应声现身,跪在屋前回道:“属下在,主公有何吩咐?”
“猫喝酒会死吗?”夜谰尾音发抖地问道。
赫辛夷一怔,旋即摇摇头:“禀主公,量少的话,应该不会。”
“哦没事了。”夜谰揉了揉心口,顿了一下后压低声音又道:“附耳过来!”
门上的结界并未解开,赫辛辛夷只得将脸贴在门缝上,艰难地伸长了耳朵:“主公请讲。”
“想办法给我弄些奶来。”夜谰的语气颇为严肃,还有点愤愤然:“别让那条蛇发现。”
赫辛夷颔首,刚要退下,又被喊了回来:“你会养猫吗?”
“……属下不会。”赫辛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属下是狼,养狗的话,可能会。”
夜谰低叹,见程雪疾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滚了半圈想起来,忙挥手让赫辛夷退下,三步并两步跑回榻前,诚恳地表示歉意:“对不起,是我太糊涂了。我已命人找些奶来……我听说,小猫是要喝奶的?”
程雪疾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全是金光闪闪的星星,还有无数小鱼干绕着脑袋来回飞。他隐约想起自己刚刚喝下的那碗东西好像是酒……为什么要让我喝酒?他要做什么?
他越想越害怕,爪子无助地挠在床单上,将最后的力气攒至丹海试图逼出酒气,结果浑身疲软加用力不当使得他非但没能如愿,还……打起了酒嗝。
“嗝……喵……嗝……”程雪疾这一声拐了弯的猫叫,跟支笔直的箭头似的扎穿了夜谰的心。
这种可爱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他在撒娇!夜谰暗道自己的“养猫守则”没有白看,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那一天。于是他一边安慰着“没事没事”,然后揉起了程雪疾的耳朵,爪子,脸,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脸上的笑容近乎狰狞。
程雪疾睡眼蒙眬中看见夜谰扭曲的面颊,双爪颤抖着想捂眼,哪曾想上了头的夜谰一脑袋扎进他的双臂间开启了吸猫模式,还发出了老牛一般的呼哧声,登时他吓得酒醒了一半,挺着胸脯想把夜谰推出去,却又不敢,脑海中忽然响起黑市贩子们所说的话:
“这只猫妖虽是公的,但品相极好,会有主家上门的。如果实在卖不出去……那就送到楼里让人好好教教!”
原来把我灌醉了是想做这种事情?程雪疾的爪子张开又颓然地放下了。他能如何呢?忤逆主人的话只会换来毒打与抛弃。如果再被卖回黑市一次,等待他的只有两种命运——等死,或者被送到那种地方,让无数人欺辱。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还能回点本钱。
夜谰忘我地吸了半天猫,不慎呼入嘴中一大口灰尘,打了个喷嚏后徒然冷静,尴尬无比地弹跳起来擤了擤鼻子。程雪疾面色惨白,想借着酒意干脆睡死过去,又不甘心在无知觉下让人摆布,眼睫颤颤地等待夜谰做出更出格的行为。
果不其然,夜谰沉默了片刻,开始解他的衣扣与腰带,将破破烂烂的外衫几下扯了下来。程雪疾闭上了眼,在心中劝慰自己,只要活着就好,侍奉一个人比一群人强上许多。
他感觉到夜谰在抚摸他的肋骨,以及肩胛的伤口。疼痛与屈辱萦绕在心头,眼眶里积攒了一汪眼泪,想哭又不愿意哭。他不想让夜谰看见眼泪后更加兴奋,就像是他的前主,将木钉钉入他的皮肉中,直到他哭出声方心满意足。
夜谰脱下了程雪疾的全部衣物,看着这一身的新伤旧伤头皮发麻。猫儿比他想象中伤得要中,相比之下腿上的骨伤甚至不值一提,因为他甚至能看见两枚木钉没入了猫的腹部,仅露出一点顶端,上面还渗出了血。除此之外,前胸后背全是鞭痕,已然化脓瘀青。
夜谰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猫往里屋走去,刚要把猫儿放在浴桶中清洗一下,岂料怀中的小猫一沾水,突然触电般弹跳而起,在他的另一面脸上又来了个“梅开二度”……
作者有话要说: 受台风影响,断网啦…手机信号也不好,嘤…
☆、【不想】
程雪疾这急转直下的一套“反击”可谓行云流水。夜谰左右两脸带着整齐对称的猫爪印,呆愣愣地看着刚刚还虚弱不堪的猫儿跟条泥鳅似的窜出去八丈远,然后咕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主公,您有吩咐吗?”门外侍卫听见声响,忙叩门询问。
夜谰摸了摸脸上的爪印,倒没感到生气,就是有些意外:“无碍,孤不慎弄翻了桌子。”
侍卫识趣地退下了,夜谰看向趴在地上的程雪疾,蹲下身小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程雪疾的双腿无法动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脸上的爪印,恨不得当场撞死在浴桶上。完了,彻底完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忤逆主人了!打人尚不打脸,如今他两次挠在夜谰的脸上,若按照前主的脾性,定要把他扔进油锅里剥皮!
猫怕水,似是一种天性。然而程雪疾怕水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幼年流浪捕鱼时不慎坠入湖中,险些溺毙,被前主的家丁捞起来后,带回家中请了赏,又在昏迷中稀里糊涂地签了契约成为契约灵兽,自此彻底失去了自由。
“我……奴……奴婢……”程雪疾语无伦次地头磕在地上不敢动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刚刚他一直自称的“我”,然而在主人面前,这个称呼显然不合规矩。属下?也不对,他不是夜谰的契约灵兽,没法这般自称。思来想去,身为从黑市里被买回来的奴仆,还是叫自己“奴婢”比较合适。
夜谰一怔,先寻了个干净的袍子将他裹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道:“雪疾,你不是我的奴仆。你是我的猫,跟他们不一样。”
所以说,我是宠物?程雪疾愕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前主倒是有只宠物,但那是只普通的花鸟。而他是只人形的半妖,也能当宠物?
不过转念一想,宠不宠物的,还不是主人一句话,于是乖顺地应道:“是,主人。”
夜谰赶紧趁机多捋了两把猫耳朵,然后将猫重新抱好掂了掂:“洗一洗可好?洗干净为你疗伤。你的腿必须要治了,不然有些麻烦。”
“是。”程雪疾悄悄探究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神,见棕褐色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恼意,方才稍稍放下心来,安静地任自己被放进了浴桶。
水,有些凉了,他打了个寒颤,一低头发现自己还裹着袍子一起浸湿了,想脱下又不好意思赤身示人,只得作罢。
就这么裹紧袍子坐在浴桶里半天,大气都不敢喘。水越来越凉,袍子湿答答地黏在身上,惹得伤口愈发疼痛。然而他并不敢提出不适,因为夜谰正趴在木桶边上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目光一路游离,从耳朵看到脖子又延伸到胳膊,令他毛骨悚然。
他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你是我的猫”这句话到底该如何理解呢?正胡思乱想,夜谰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了口:
“雪疾,我想看……”
“看什么……”程雪疾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并紧双腿,抱住了肩膀。
夜谰的眼里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尖牙悄悄溜了出来,用手比划着了一个椭圆:“想看……你变回原形的样子!”
果然还是当宠物吗?!程雪疾屁股一滑险些闷进水里:“主人,十分抱歉,我……我现在变不回原形。”
“为什么?”夜谰疑惑。
程雪疾紧张地回答道:“主人,我是半妖,生下来就是这副样子,这就是我的原形了……主人是想看猫的样子?那……我恢复妖力才能……”
“好好好,不急不急。”夜谰继续趴在桶沿上眨着眼问他:“你是不是白猫?毛茸茸的白猫?尾巴长吗?”
程雪疾莫名觉得他这表情像极了好奇的小孩子,与大妖身份完全不符,不由斜着身子躲过这一连串的“秋波”:“对,是白猫,纯白的……有毛……尾巴……不算太长吧……”
“嗯,真好。”夜谰笑笑,尖牙完全露了出来:“没事,我也变不回原形,具体为什么不清楚。但,我是蛟族,原形应该跟蛇差不多吧。”
“哦……主人好厉害……呢……”程雪疾夸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变不回原形?大妖居然不会变原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变不回原形”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夸!刚刚他嘴太快了!
“主人是蛟,好厉害!”他忙不迭地补了一句,不忘挤出笑容陪他一起傻乐。
于是二妖尬笑半天,直到洗澡水彻底变冷。程雪疾的腹部疼到令他牙齿打颤,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得不动声色地用后背使劲顶着浴桶壁试图缓解疼痛。
偏偏夜谰看猫看得正有兴致,脑海里全是白绒绒的小猫,光靠程雪疾一对儿猫耳,便已脑补出小猫咪追着藤球来回跑的美好场景。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生出些许异样的幻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很久以前也养过一只白猫,有着柔软的爪子和灵巧的耳朵。他们在庭院中一起玩耍,猫儿踩在藤球上翻了个跟头,逗得他哈哈大笑。然后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在屋中唤他:
“谰儿,要下雨了,快回来吧。”
是谁呢?夜谰慢慢蹙起眉头,努力回忆着那段过往。然而他的过去好似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头皱皱巴巴留下些许痕迹,却没留下丝毫的只言片语。自他懂事以来,便是夜氏一族的继承人,在族中长老的严苛教导下长大,继承族长之位,又于五十年前的妖王之争中斩获“北境之主”的头衔,与东南西三位境主平起平坐,瓜分了妖界的统治权。
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母亲”,据长老所言,他的生母诞下他后便死去了。但奇怪的是,他总于午夜梦回之时梦见一位亲切的女性唤他“谰儿”,醒来却根本记不清她的容颜与名姓,问及长老,也得不到像样的回答,只道莫要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也对,他们只关心我何时能夺得整个妖界!夜谰心生无明业火,一拳砸在浴桶边上,直接把桶砸了个四分五裂!
程雪疾“喵呜”一声跟着水淌到了地上,惊愕地坐在木头堆里看向夜谰。大妖都这般喜怒无常吗?我做错了什么?!
他看向自己折断的双腿,求生的欲望迫使强忍疼痛爬向夜谰,讨好地用头去蹭他的裤腿,同时闭上眼等被一脚踢飞。
夜谰低头看向猫儿,赫然发觉他的双腿跪在木头片上,鲜血浸红了一地的水,登时脸色一白将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放到榻上再度冲外大吼:“赫辛夷!”
赫辛夷刚抱着一大壶奶走向大殿,听闻主公狮吼般喊他,忙大步跑了起来,岂料一只折扇突然飞来,险些砸碎他怀中奶壶,幸好他反应得够快,侧身避过,瞥向缓步前来的某位白衣公子:“连大人,这是主公要的东西,您还是注意些!”
“主公怎这么大气性?”白衣青年面带微笑,单手摊开举到他面前:“辛夷老弟,我替你拿过去。主公可舍不得为难我。”
赫辛夷没吭声,径直绕过他抱紧奶壶要走,身法却慢了一步,再度被青年挡住去路,不禁心生怒意,低声呵道:“连枫游!你不要太过分了!”
连枫游挑眉,用折扇轻佻低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曾祖一向对主公的行为盯得很紧,你莫要引火烧身。”说罢细长的手指已按在壶盖上。
赫辛夷用力打落他的胳膊,轻蔑地冷哼一声:“连枫游,你是替主公办事还是替别人办事?还有,“曾祖”二字,你虽叫得顺口,但你终究只是条蛇,别真把自己当成主公的亲族!”然后转身便走。
连枫游揉着手腕,似笑非笑地眯眼望向他的背影:“呵,不识好人心。”
这时夜谰又喊了一遍,赫辛夷冲向殿门,火速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属下在,主公恕罪。”结果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隔门伸出,拧着他的耳朵带他穿门入屋。
“想办法请药师来。”夜谰神色慌张,指向程雪疾的双腿道:“孤知道曾祖遣走了白巫一族,此事孤不宜出面,你借着探查人界的机会,去带名人族药师过来。”
赫辛夷许久没见过夜谰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他脸上的“新伤”也着实突兀,沉默片刻后微微摇头:“主公有所不知,昨日在主公出游的空档里,前族长已将探查人界一职转交给了连枫游,连同境主殿的布防一职。如今属下想离开北境必须绕过连枫游的眼线……短时间内有些棘手。”
夜谰先惊后怒,坐在榻边,把盖在程雪疾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他的脑袋。程雪疾心领神会,忙抬手捂住耳朵缩了进去,团成球状。
“罢了,此事我来想办法。你小心些。”夜谰面色阴沉,顺着猫儿的后背冲赫辛夷挥了挥手。
赫辛夷未走,半晌后压低声音问道:“主公,属下有一事不明。前族长将族长一位交予您后,却迟迟不肯放权。主公是北境名正言顺的主人,何必受这种气?”
夜谰看向他的双眼,到底从察觉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不禁面色骤冷:“那你说,孤当如何?”
赫辛夷知自己失言,跪地垂首回道:“主公恕罪,属下不知。”
夜谰哼笑,轻轻拍着猫儿的胳膊说道:“他是曾祖,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之前,孤都不当与他翻脸。就算是真到了刀戟相向的那天,赫辛夷,你能打过一条千年的老蛟吗?”
“属下无能。”赫辛夷心中低叹,却仍不死心:“但是,主公,千年的老蛟也畏惧着主公的实力……”
“赫辛夷,我们拼个两败俱伤,祸及族人,你就开心了?”夜谰打断他的话,俯身靠近他,语气森森已着杀气:“孤知道你的小心思。孤奉劝你一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你最好兜紧了别显露出来。否则孤保不住你!”
“主公恕罪!”赫辛夷背脊发冷,忙磕头谢罪。
“滚吧,近期不必再来,免得被蛇盯紧了。”夜谰烦躁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赫辛夷不敢逗留,立刻退下了。偌大的屋子瞬间变得寂静且清冷,夜谰一言不发,程雪疾也放轻呼吸降低存在感。许久后,他突然觉得身上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继而被子也被拉了下去,冷风扑在了脸上。
夜谰揉着他的耳朵,表情莫名落寞,柔声柔气地絮叨着:“小猫,你最乖了,你的伤我来想办法,你不要怕……小猫啊,你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想。”
程雪疾点点头,疑惑地悄悄伸了伸爪子。自己能管什么、想什么呢?他不过是只小猫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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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
夜谰又趴了一会儿,感受着被子卷里轻柔的起伏。不消多时,猫儿开始昏昏欲睡,呼吸也慢了下来。
“睡吧,不要离开这里。”他将被角掖好,起身要走,衣襟却被勾住了,一扭头,发现小猫伸出手指小心地捏住了一点衣角,不安地问道:“主人,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做什么?”夜谰诧异,思索了一下后回答道:“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养伤,想吃什么、要什么同我讲。”
“是,主人。”程雪疾放下了手,安静地裹回被子中露出耳朵尖儿。
夜谰顿感心情好了大半,将袖子里的鱼干放到桌上的果盘中,然后推门出殿,很快便离开了境主殿的范围。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夜谰没有作声,径直走向后殿泡起了温泉,并谴退仆从,严禁任何人打扰。
然而就算如此,期间依旧有一位婢女以服侍为由试图入殿,被暴怒的妖气吓破了胆方才作罢,匆匆逃至花园向某位男子禀报道:“主公确实在殿内。”
“好。”男子一身寻常仆从打扮,语气却带着盛气凌人的意味:“你入宫这么久了,还是近不了主公的身?”
婢女胆怯地垂下了头:“主公不喜女色,连西境之主都入不了主公的眼,更何况是奴婢……”
“罢了。”侍卫不耐烦地摇摇头,迅速扫视一圈见无人偷听,方继续问道:“那只猫妖,还在主殿里?”
“是的。”婢女有些愤愤然:“也是奇了,不过一只半妖罢了,主公居然亲自抱着他安置在主殿里。”
男子若有所思,心中掂量了一阵后嘱托道:“你不要再招惹主公了,免得丧了命。宫里可就剩你一只女妖了,莫要枉费了曾祖的一番苦心!”
“是。”婢女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猫妖吗……难不成主公好的是这口?男子心中嘀咕着,见一队巡逻妖兵前来,忙躲进假山阴影里。
然而实际上夜谰并不在殿内,留在温泉池中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的幻影。此时他已瞒过众妖视线出了妖王宫,腾云向西行进,在西境与北境交界处的一片森林中降落。
森林正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槐,树干有些弯曲,上面布满了深邃的皱纹,如同一位沧桑的老人。
夜谰上前,叩了叩树干,谁料槐树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倒是一只惊起了一只松鼠跃入树冠中没了踪影。
“北境之主,你找的人不在这里。”这时一清冽的女声自他背后响起。夜谰回身相望,不禁面色微变。只见来者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妖,长袖及地,银红秀发配鸠尾金簪,柳眉凤眼桃花面,娇媚入骨三分。
夜谰从上至下打量了她半天,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女妖唇角勾笑,长袖一叠高傲地扬起了下巴:“本境主美吗?”
“你的脸怎么了?”夜谰愕然,凝视着她脸上的胭脂比划着:“怎么红了这么大一片?”
西境之主的笑容登时皲裂,用手指迅速抹了一把面颊:“夜谰,少管闲事!”
“哦。”夜谰识趣地点点头,然后敲着槐树树干说道:“我的人,赶紧还回来。”
西境之主冷哼一声,甩袖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心大,把人藏进本境主的地盘里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白巫一族的行踪已经被你家那老不死的给发现了,若非本境主及时出手,现在白巫就彻底覆灭了!”
夜谰蹙眉,心起思量,曾祖的眼线竟跟得这么紧,甚至把手伸进了西境,看来日后得更加小心些才是。
西境之主见他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再说话,顿时没了兴致,依在树上恹恹地说道:“夜谰,如今白巫族人凋零,只剩下一群老者,久未添新丁,怕是不用杀都要灭亡了。他们到底怎么得罪你家曾祖了?至于赶尽杀绝?”
夜谰沉默了一阵方回答道:“白巫族长称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封印,这个消息应当是被曾祖的人给知道了。”
西境之主诧异:“那老不死的不是盼着你统一妖界呢?怎么见不到得你好?”
夜谰微微摇头:“不知道。那老蛟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觉得,他既想让我统一了妖界,完成父皇生前所愿;又瞒着我一些事情,怕我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