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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云清没说话, 沉默地和言长生对视。

第100章

云清没说话, 沉默地和言长生对视。
长生躺在他怀中,原本还笑得咯吱咯吱,堪称乐不可支, 异常开朗。谁知云清一直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特别安静。

安静到令狐背后发毛。

笑声不知何时停下。

狐狸精看着那双漆黑的双眼,半晌, 表情忽然很轻裂开。

仿佛走在路上,被人莫名抓住尾巴强吻了半小时。

长生意识到什么, 呆滞两秒,碎得比那日四分五裂的石像还彻底。

他沉默,他凌乱。他狐狸毛炸起, 好似魂飞喃喃。

“……这对吗?”

话音落下。

云清倏地紧紧抓住他微凉的手,不许狐妖松开半分。

男人表情很冷,沉声道:“长生别怕,你将那尊石像忘掉就好, 它太丑了,你难免会吓到。”

言长生一噎,下意识辩驳:“师尊才不丑!你闭嘴,独臂瞎眼也很帅的好吗?没审美!”

顿了顿, 他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崩溃摇头:“不对不对……什么丑不丑的, 那可是师尊啊!你、你怎么能是师尊呢?”

云清怎么能是师尊呢??

——游历初遇石像, 拜师问道。

师尊对长生端方有礼, 有问必答, 从不越雷池半步。做过最出格之事,便是在长生变回小狐狸、哭唧唧思念父母时, 抬起独臂轻轻摸他的头,缓声宽慰。

它如师亦友,又如某个宠爱长生的长辈。虽声音雌雄莫辨,暗含威仪,却从未对长生露出过丝毫负面情绪。

求仙这条道,师尊是明灯,是灯塔。

……是君臣是敌人是兄弟是朋友都行啊。

怎么可以是云清!

言长生张了张嘴,欲哭无泪:“师尊就是师尊,师尊是不能变成与我两情相悦的师兄的……”

云清手臂收紧,用力将狐妖困在自己怀中,眸色难辨:“为何不能?”

长生妄图挣扎:“你是不是误会了?其实是师兄你今天出门摔到头记忆错乱,对对对,你不是历劫失忆了吗?是你记错了!”

温热掌心忽然覆住唇瓣。

言长生被云清一把捂住嘴,听见他沉声道:“并非误会,我已确定七八分。”

“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一定是被丑石像吓坏了。听闻九尾狐族颇看重皮囊,也难怪你惊慌。”

“没事的长生,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必面对那张老脸了。”

“修道之人容貌不变,我是仙尊,永远不会变老变丑,你且安心。”

“……”

云清凝声:“听不见吗?”

“我是仙尊,我身长九尺,容貌永不老。”

“吾乃仙尊,身长九尺,驻颜有术。”

“我是男的,又高又帅。”

“长生,你听不见吗?”

“……”

云清皱眉,看向怀中狐妖:“我并未捂住你耳朵。”

按理说他听得见。

言长生:“……让我们说中文。”

云清:“我是仙尊,不老不丑——”

“停!”

言长生崩溃扒下他的手,脑子嗡嗡的,八条大尾巴本能卷起,紧紧糊住自己的脸,拒绝看云清眼睛。

空气寂静。

狐妖声音闷闷:“云清,你先出去好吗?”

“……”

他没再叫师兄。

他需要一点时间接受现实。

云清沉默,片刻,点头将长生抱起,放在床上,轻轻盖好锦被:“好。”

男人立在床边,掌心虚握一撮掉落的红色绒毛,依旧遵守“坦诚”二字,平静道:“此次我入人界,渡的是情劫。”

床上的狐狸精一愣。

云清继续道:“我能感觉到自身法力正在恢复,但言家藏魔一事不能再拖,基山虎妖也是隐患。”

“夜长梦多,时间一长,很可能生变。”

所以今夜寅时,他会以剑为器,斩灭自身红鸾星。用最快速度渡完此劫,恢复记忆,清除一切挡在言长生前面的魑魅魍魉。

长生怔了怔。

片刻,赤红色尾巴微动,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琉璃眸子。

狐妖藏在尾巴里看他:“你的情劫,是我吗?”

云清没有回答,但有时,沉默就是答案。

长生眼睫一颤,随即蜷缩指尖,皱眉半坐起身:“没有其他方法?我的意思是,斩灭红鸾星听起来很危险……云清,你有把握吗?”

不等回答,他又连忙说:“其实有随仙尊在,我们不必那么着急。或者我们先去基山打归山君!我幻术很好,正面打他也不虚的。”

狐妖皮肤润白,如玉生暖光。细密尾睫翘起,弧度锋利又漂亮。

他未曾历劫,并不知道还有斩杀情劫之人的法子,此刻眼中只有纯粹的担忧。

云清更不会提,只对长生很轻地笑了下:“我有把握的,长生。”

“寒光剑跟着我在人界,剑下亡魂却都是些鼠辈。此次能斩灭劫数,想必它也早已跃跃欲试。”

桌上剑鞘应景地轻轻震动一下。

长生看着男人漆黑淡然的眸,明白他心意颇坚,无法轻易改变。

更何况别的事长生来劝有用,但事关长生安危,便谁也无法说服他。

长生想了想,暂时忘记师尊和师兄是一个人的惊悚事实,低头找出纳戒,将里面师尊曾送他的护身法器通通倒了出来。

噼里啪啦好一阵。

大堆仙界趋之若鹜的高级灵器落在床上。

长生抬眸,一股脑儿全塞给了云清:“拿去,不要受伤。”

“此刻距寅时尚早,我先睡一会儿,到时间了你叫我,我陪你一起打星星。”

“……”

怀中灵器沉甸甸。

云清盯着长生片刻,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竟有种缱绻的温柔:“长生。”

长生被这样的目光和声音围绕,只觉耳尖又在微微发烫。他笑了下,由衷道:“你一定能成功的。”

不过成功后,他便会恢复当长生师尊时的记忆……

男人立刻点头,仿佛推销自己:“我当然会成功,毕竟我是你的师尊,是师兄是爱侣是仙尊,且身长九尺,实力强大,不老不丑……”

“关门出去!”

“……哦。”

狐狸精气鼓鼓将自己裹进被子,蒙住头顶。男人起身,沉默走到房门口,忽然又停步,面无表情回头。

“其实若你喜欢独臂瞎眼,我渡劫后也可以永远附身于那个石像。到时你游历我就缩小,钻进你纳戒中,我们照样可以观遍山海……”

“关、门、出、去。”

“……好的。晚安。明天见。”

“对了,明天你还愿意见我吗?”

“……”

嘭的几下。

是狐狸气急败坏用枕头砸人的动静。

云清笑着轻轻关上门,笑了几秒,才以手作诀,在房外施了个隔绝一切动静的结界。

他当然不打算让长生半夜爬起来陪自己。

斩灭劫数而已。

无情道毫无畏惧,甚至隐隐战意盎然。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并非第一次剑指天道。

大概是当石像时装模作样久了,心理变态,只能如此无能狂怒地发泄吧。

云清面色冷淡地恶意揣测,丝毫无法共情失忆前的自己。

头顶冷月如钩,落下一地霜白玉色。

男人跃上不远处山顶,闭眼打坐,开始沉默养神。

……

夜深了。

言君嫣看完这几日人界的消息,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房间宽阔,灵气充沛无比。此地名为听雨秋阁,是从前的她习惯住的地方。周围摆设甚至都丝毫未变,松鹤燃香袅袅飘散,一柄银色长枪静静摆放在架子上,寒光凛冽。

灯光氤氲。

她起身打算休息,敲门声忽然轻轻响起。

“姐姐,是我。在忙吗?”

言君嫣侧头,几秒后,神情不辨:“进。”

房门打开。

身穿青碧色衣袍的男人笑容温润,手上捧着一个托盘,缓缓走进来。

托盘上的药碗微微荡漾,药汁在灯光下呈褐红色。

“姐姐还没睡?你身体尚未好,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了。”

言恒与言君嫣相对而坐,瞥见桌上还没收好的灵报,皱了下眉:“姐姐不必忧心,言家一切都是姐姐的,我这个家主当了百年,若姐姐想要,我给就是了。”

“你先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言君嫣挑眉:“我听闻你接管家族百年,除了南州总族地,其余四州的分部已经不再来往联络。族内弟子也换了大半,只能守住此地。”

当初言君嫣并未继位,甚至连个少家主的名衔都没有,言家却始终上下一心,人人都向往南州总族地,甚为奋发向上。

他一来,众人却都彻底心灰意冷了。

言恒一顿。

言君嫣抬手,漫不经心收起灵报,声音平静:“你能力平庸,天资平庸,家主之位不是我要,你给。”

“而是我不要,你才能捡漏。明白吗?”

灯光下,男人脸色罕见僵硬。

……自从当上言家家主,他已经许久许久,未曾尝到过此刻这种屈辱了。

女人眉眼肆意,即便浑身法力散尽,依旧锐利无比。这并非权势与魔功强行堆砌的虚光,而是骨子里的自信。

天之骄女,不外乎如此。

言恒沉默半晌,笑了笑,点头:“姐姐说的是,我本就不如你,实在惭愧。”

“不如我就要惭愧,那人界谁能不惭愧?”言君嫣皱眉:“你如今说话怎么如此小气,从前虽沉默,可到底是有心气的。”

她骤然提起从前,言恒一愣,原本的怒意竟轻易消散,只剩一点窃喜与试探。

“姐姐还记得从前?”

“我是经脉碎了,不是脑子坏了。”

言君嫣不耐皱眉,腰间两枚玉佩温润——一枚是随清今晚给她的,能遮盖气息,令众人看不出任何恢复经脉的迹象。

他们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令言恒警惕。

另一枚则是长生送她的,听说是青丘长老所赠,能牢牢护身。

言恒被她一句话顶回去,却不怒反笑,心情很好道:“姐姐说的是。对了,今天与你交谈的是何人?姐姐竟还设下结界,和他说了半日话。”

从前言君嫣的一喜一怒,都会令言恒紧张万分。这其中自然有在乎心仪之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对言君嫣实力与权势的敬畏。

她若还是从前模样,他便嫉妒又羡慕,痴迷又胆怯。

可言君嫣如今成了凡人。凡人,一辈子都翻不出风浪。

他便忽然“宽容”起来,允许纵容她的要求,仿佛上位者看下位者,发怒也觉可爱宠溺。

然而灯光下。

言君嫣情绪很淡,只道:“与你何干。出去吧。”

她看了眼他,漫不经心:“百年时间,你竟才进两阶,刚刚摸到化神门槛。言恒,若你一直如此,言家注定要败落。”

“……”

言恒咬住舌尖,尝到一股血腥味。

许久,他才勉强压下心绪,将托盘上的药碗递过去,声音僵硬:“喝药。”

熟悉的浅浅腥味传来。

这是那年言君嫣病重后,言恒花大代价求来的药方,用天材地宝熬出,每月一碗放在祖地门前,求她喝一口养身体。言君嫣偶尔会喝,但更多时候无心理会。

褐红色药汁微荡,没有丝毫魔气。

言君嫣皱眉,不想打草惊蛇,端起来一口喝尽。言恒便又忽然笑了,递过来一包蜜饯,轻声问:“苦吗?”

药汁不苦。

甚至有一股诡异的甜。

言君嫣却不知为何,心中忽生一点痛楚。

她怔然两秒,无视言恒伸出的手,冷淡示意:“下去,我要休息了。”

言恒顿了顿,收起蜜饯。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弟弟,收拾好托盘,笑道:“那我就走了,姐姐好好休息。”

房门关闭。

冷月如钩,洒落清辉。

言恒走出听雨秋阁,来到族内重地,一路上都有弟子向他恭敬问好。这些弟子们神智清醒,但只有言恒知道,他们心中早已被自己种下魔种。

就如同当年的言清刃。

他一只魔,就能污染整个言家。

言恒笑容温和,心情很好地走进言家水牢。

此间没有任何弟子,粗糙石壁起伏,最深处,阴寒无比的深潭中,只用禁妖锁绑着一只妖怪。

一只奄奄一息的狐妖。

言恒笑吟吟蹲下,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在狐妖面前,温和道:“多谢妖君,姐姐今日喝了药,情况好多了。”

锁链微动。

失踪多年的有苏容抬头,露出一张清寒如月的脸。

九尾狐妖容貌极盛,仿佛将阴暗水牢都映亮一瞬。两根布满倒刺的禁妖链穿透他的琵琶骨,露骨伤口不断有鲜血滚落,将原本清澈的寒潭都浸染成深色。

有苏容也笑了,问:“她还咳嗽吗?”

清冷声线回荡。

他的脸似剔透白玉,即便如此虚弱浑噩,也如山巅最冷的那捧寒雪,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和言君嫣方才的冷淡如此相似。

言恒脸上一阵扭曲,忽然抽出魔鞭,猛地几鞭狠狠抽过去。那张勾引姐姐的脸瞬间被锋利倒刺划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你也配问姐姐?!”

魔气尖啸,疯狂吸纳着大妖的精血,兴奋无比。

有苏容侧着头,习以为常地舔了舔落在嘴边的血,毫无波澜。

数年前,有苏容将长生交给青丘,自己则闭死关寻求突破,以图找出言家魔气。

谁知言君嫣忽然病重,性命垂危。

他立刻赶到言家,想将爱人带走。但此时的言家被言恒暗中改动结界,极为针对狐妖。有苏容刚一入阵,就瞬间抗下数道法雷。

他本就已经自断四条狐尾,换来一颗延寿丹药,喂给了长生。

此刻抗下法雷,更是伤上加伤。狐妖显出狰狞尖牙,硬生生闯入言家,神智疯狂。一旁的言恒立刻手疾眼快发动魔气,献祭在场所有弟子神魂,将有苏容拿下,秘密关押于水牢。

对外,他则宣称这批弟子是外出时被青丘狐族所杀,激起人族更多仇恨。

魔气注入禁妖锁,无妖可逃脱。言恒告诉有苏容,他求来一张药方——言君嫣如今经脉皆碎,若能以大妖心头血入药,每月一碗,必能好转。

狡诈的狐妖遍体鳞伤地侧头,开口问他时,竟有一丝关心则乱的期盼:“真的吗?”

假的。

就算有,作用也微乎其微。

数年弹指而过。言恒从有苏容这里取出无数碗心头血,送到不知情的姐姐面前。他当然不会让有苏容死。

他知道,姐姐手中有狐妖命牌,他们情投意合,早已交换彼此命牌,何其情深。

何其可恨。

水牢清寒,有苏容脸上的伤很快痊愈,不留丝毫痕迹。

言恒声音冰冷:“妖君可知晓,几月前,我在基山探查到了狐族幻术的气息。”

有苏容并不开口,似乎对除了言君嫣以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言恒恍若未觉:“若只是普通狐族便罢了,就算你咬死不开口,我也能自己找到青丘位置。”

“可那幻术施展得相当漂亮。”

“红莲攀爬,与妖君闻名山海的幻境,竟同出一源。”

有苏容抬眸,杀意骤现。

言恒笑道:“就是不知道你好不容易将那只半妖藏在青丘,它却为何忽然跑出来。啊,难道是因为无父无母,血脉下贱,所以饱受欺凌,受不了排斥孤立,这才如丧家之犬般逃出来?”

男人眸中恶意满满。

有苏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言恒,你怎么在自我介绍呢。”

“我儿玉雪可爱,妖见妖爱。你自己丑陋自卑,下贱阴暗就算了,怎么还臆想上我家宝宝了。”

“疑似嫉妒疯了。”

“……”

水牢骤然响起无数道鞭响尖啸。

许久,言恒才一把脱下沾满鲜血的外袍,无视奄奄一息的狐妖,目光阴鸷地离开了水牢。

月华霜白一地。

他停在院内,忽然伸手按住胸膛,眉头紧皱。

某种属于魔头的预感隐隐发沉,言恒总觉得,似乎有不可控制的变化在发生,拽得他心脏一坠,脸色铁青。

……不行。

有什么不对劲!

男人侧身,立刻就要赶到密室,以面具之躯强行令归山君成仙。

他要提前发动血祭,支走随清除妖,然后杀了有苏容,囚禁言君嫣!

头顶红光骤现。

言恒一愣,停下脚步,怔然抬头望去。

只见人界南州夜幕之上,忽然浮出一点红芒。那光越来越盛、越来越大,最后竟占据半个天幕,穿透结界,将整个南洲都映成了血红。

听雨秋阁,言君嫣开窗,眸色微动。

屋脊顶端,随清眼底微亮,心无旁骛观摩此间奇景。

水牢底,有苏容侧耳。基山顶,归山君心悸醒来。

与此同时。

客栈内。

黑发散落的狐妖陷在前世梦中,眉头紧锁,怔然喃喃。

“师尊……”

“师尊,何为无情道?”

朦胧柔光晕染视野。

八条狐尾的他站在桃花树下,浑身落满粉白花瓣,肤色如雪,容光艳美。

男人身负长剑,负手立于他身前,声音淡淡:“以无情斩劫难,以己身求长生。”

“与万物争,我即为天道本身。”

话音落下。

他哇了声,捧起地上厚厚的花瓣,哗啦啦给师尊撒花鼓掌:“此言甚好,师尊有大帝之资呐!”

男人神色漠然,侧头看他:“…何为大帝之资?”

他笑得乐不可支,漂亮的狐狸眼中闪过狡黠,却一本正经道:“我在基山镇买的修仙话本上说的。仙之癫,傲世间,有我大帝便有天!”

“师尊,我这是夸你呢。”

师尊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看了他一眼:“近日你经常去镇上。”

他一顿。

片刻,笑容淡去,神情难辨。

“我听闻基山镇忽然来了一批言家修士,前去一看,才听他们满口谈论的皆为如何剿杀狐族,如何讨好现任家主。”

“……不过区区十年,他们已经忘记阿娘了。”

十年前,青丘大妖有苏容意图闯入言家,却死于家主言恒之手,尸体被剥皮抽筋,挂在南州城门数日。

上一任天骄言君嫣本就病重,手中命牌一碎,当即吐血昏迷,醒来后不知为何,竟没撑过三日,便也猝然离世。

自此,言家修士不知为何,修为突飞猛进,甩出其他人族大截,一跃成为四大世家之首。而此事出的太快,连师尊都未曾料到。

他则骤闻消息,差点走火入魔,还是师尊将他唤醒,才能保住一身苦修。

十年过去。

他眸中仇恨似乎变淡,在师尊的关心下,又渐渐爱笑了起来。

而如今,他已经修成八尾。

他与师尊间的因果也已完成。师尊即将闭死关,以证大道。

剑修转身,漠然挥手,桃花树旁的石壁骤然打开。

他送师尊走到门口,笑道:“祝您摘得道果,白日升仙。”

男人回头,静静看着他。

半晌,他忽然轻声开口:“长生,等我。”

长生二字一出。

晕在他们之间的朦胧柔光忽而碎裂,噼啪几声,一切骤然清晰。

言长生瞳仁一缩,看见云清年轻英俊的脸。

他怔在原地,听见男人定定道:“你父母去世之事有蹊跷。”

“等我成仙,我会与你一起斩灭言家,报得此仇。”

“长生,千万不要独自去言家,答应我。”

梦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他接过云清提前送的生辰礼玉扇,扑进男人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哽咽说好。

然后,大火缭绕。

……

画面破碎。

言长生猛地自床上坐起,抹去眼角泪痕。

恍惚两秒,他披发赤脚,跌跌撞撞打开窗,看向天幕之上的巨大红鸾星。

一点剑光亮起。

狐妖脸色苍白,骤然跃出窗外,宛如山野精灵,提着繁杂冰凉的衣摆,定定望向不远处山顶的漠然男人。

“云清!”

男人听见声音,原本已出鞘半分的剑光一滞,瞬间将寒光剑插回剑鞘。

他毫不犹豫飞身而来,一把抱起魂不守舍的狐妖,皱眉关切:“怎么忽然醒了?”

头顶光芒血红。

长生摇头,猛地抱紧他脖颈,声音凌乱:“我也不知道,我梦见了许多画面,你是我师尊,但阿娘死了,爹也死了……”

那是一个和如今完全不同的画面。

云清眉头更深,立刻抱紧怀中额发湿润的狐妖,低头吻他发顶安抚。而后抬头,看了眼言家,心脏更沉。

不能再拖了。

迟则生变。

谁知长生忽然抬头,死死按住他的手,不令他动弹丝毫。

狐妖太阳穴剧痛,顾不上越来越烫的胸膛,混乱摇头:“你是不是已经灭过一次天道?此方世界稳固,但你再这样挑衅一切,刺激天道……会死的。”

空气寂静。

男人低头,忽然握住长生冰凉微颤的手,强迫他一起握住寒光剑柄,看向自己。

十指紧扣。

狐妖手心全是冷汗。

长生怔然抬眸,云清在血色中定定看着他,仿佛永远不会后退的城墙,牢牢将他围住,又将他安抚。

红鸾星不除,云清就无法渡过情劫,无法万无一失地保住长生在乎的所有人、所有妖、所有众生。

他修无情道。

但此刻,他只为他拔剑。

锋利剑尖对准天幕。

长生听见他说:“我能保护你。”

“长生,我要你得偿所愿。”

下一秒。

剑光骤起,斩破此方天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