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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100(加更)

第100章 100(加更)
倘若是孟鸣之还在那具已经化为一滩血肉的躯壳中, 即便梵楼的骨刀再锋利,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奈何,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拥有先天灵体的玉清门首徒了。
他是个凡人, 甚至连骨刀的刀光都没有看清楚, 身体各处便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
“凡人”死在了梵楼的骨刀之下。
数不清的黑蛇叼着断肢残臂, 钻出了临月阁。
月黑风高,破碎的孟鸣之被丢弃在了忘忧谷外。
窸窸窣窣, 蛇影散去。
——啪!
一只还在滴血的手,挣扎着动了动。
“它”五指断裂, 倒翻过来, 掌心朝上,仿佛一只断了腿的蜘蛛, 从血泊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它”之后, 是一条断腿、半截手臂……
血肉蠕动, 断骨碎肉拼凑在了一起, 最后,勉强汇聚成一个人形。
“梵……梵、楼!”嘶哑的低吼从那具人身的身体里,迸发而出。
并非是嘴,而是神识发出的一声怒吼。
咕叽、咕叽。
孟鸣之拼尽最后一丝神识之力, 将凡人破碎的身躯重新黏合,虽勉强保住了性命, 付出的代价, 却是再也无力离开这具躯壳。
他的神识在拼凑肉块的同时,彻底与凡人的血肉融为一体。
……也就是说, 若是这具身体再“死”一回, 孟鸣之就再无法像先前逃离先天灵体一般, 逃离这具凡人的身体了。
他注定了要以凡人之躯,形神俱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浑身是血的凡人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血块噼里啪啦从他的身上掉落,好不容易拼凑好的面皮,也掉下了一大块。
——咔嚓!
孟鸣之生生将翻折的手指掰正,咬牙将掉进血泊的面皮拾起,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忘忧谷外。
他虽失去了一身修为,也没有机会再踏上仙途,脑子里却还记着玉清门的剑法。
孟鸣之一时成了不能见太阳的鬼魅,流连在凡人的城镇中,靠着偷,靠着抢,一点一点凑齐了针线与钱粮。
他临水而坐,借着月光,将面皮缝回了血肉模糊的脸颊。
疼痛宛若千万只蚂蚁,一口接着一口啃噬着骨缝间的腐肉。
孟鸣之麻木地望着水中的倒影。
疼痛,饥饿,寒冷……这些本该远离他的痛苦,接踵而至。
他用力扯断手里被鲜血浸染成赤红色的线,望着水面中倒影出来的那张可怖的脸,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不急……”孟鸣之的指尖拂过了坑坑洼洼的脸颊,又垂落到水面,用手指将倒影里的自己猛地搅碎。
“不、急!”
他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翼州城,偷来的长剑反反复复地浸泡在鲜血中,已经锈迹斑斑。
但孟鸣之心头的喜意却久违地蔓延了开来。
临海而建的翼州城,有能穿过境门,送他去海中月的船。
即便海中月已经覆灭,宗门所在的仙岛尚在。
孟鸣之不甘心一辈子困于凡人的身躯,便理所当然地将心思放在了精于法阵秘术的海中月上。
前世,他能寻到压制老祖的伏魔阵,今生,他便能寻到让自己重新变回先天灵体的法子!
孟鸣之带着这样的想法,进入了翼州城,机缘巧合下,碰到了贺老二。
孟鸣之压根不想救贺老二。
他如今的躯壳残破不堪,之所以能与灵蛇缠斗在一起,无非是靠着玉清门精妙的剑术罢了。
但他不得不出手。
因为那条花蛇盯上的,并非贺老二,而是孟鸣之。
“碍事。”孟鸣之一脚踹开晕厥过去的贺老二,手中滴血的长剑刚要划开对方的脖子,就因一个从贺老二怀里掉出来的物件儿,生生顿在了半空中。
“嗯?”孟鸣之用剑尖将那物挑至眼前,片刻,忽地归剑入鞘,一手拎住贺老二的衣领,拖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
“嘶嘶——”
“嘶嘶——”
他们二人的身影在蛇的吐息声中,逐渐被黑暗吞噬。
……
“鬼啊!”
惊醒的贺老二挥舞着双手,惨叫出声。
他的意识停留在一张爬满丑陋伤疤,比话本中的妖怪还要可怖的面庞上。
“鬼……有鬼?”贺老二叫完,方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遇上花蛇的暗巷里了。
他狐疑地打量四周,惊觉,自己不在别处,正是在自己赖以生存的渔船上。
自从海中月覆灭的消息传到翼州城,贺老二就再未出过海。
他与翼州城千千万万受海中月保护的渔民一样,即便有那么一丁点的修炼天赋,能与灵蛇为伴,也远没有独自深入北海的能力。
贺老二胆子小,甚至无法像那些认命的渔民一样,只在浅海捕鱼。
倘若不是灵蛇霸占了翼州城,他连自己的船都打算卖掉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在船上?!”贺老二抬起手,慌乱地在身上摸来摸去,“我死了?……不对,我……我还有温度——”
砰!
船舱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贺老二循声回头,又看见了那张让自己惊厥过去的脸。
他心如擂鼓,头晕脑胀,破碎的记忆也紧跟着浮现在眼前。
……这是恩公!
将他从花蛇嘴下救下来的恩公!
贺老二掐着自己的腿,硬是稳住了心神,没有再晕过去一回:“恩公……”
“哼。”孟鸣之哪里看不出来贺老二眼底深藏的恐惧?
他一路来到翼州城,被无数昔日他当成蝼蚁,肆意践踏的凡人厌弃,驱赶,哪怕有一身剑术,也不敢随意施展。
一拳难敌四手,孟鸣之只敢埋伏在暗中,苟且偷生。
“不错,是我救了你。”孟鸣之看也不看贺老二,直截了当地命令,“你现在就开船,送我去海中月……不然,我就丢你进北海喂蛇!”
“海、海中月?”贺老二一惊,又是一愣,“恩公有所不知,海中月……海中月已经没了啊!”
贺老二并不知道海中月覆灭的真相,更不知道海中月一事,已经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只当孟鸣之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云游的仙人,连忙好心地劝阻,“恩公,这去海中月的境门,已经数日没有海中月的修士打理,也无人敢再通过。恩公贸然前往,怕是……怕是不妥啊!”
“废话连篇!”孟鸣之为了重新踏上仙途,摆脱凡人的身份,即便知道北海危险,也不会后退半步。更何况,他知道的远比贺老二多,“……群胆小如鼠的废物,海中月的法阵哪里是那么容易溃散的?即便她们都死了个干净,那境门也能矗立百年不倒——拿着你的通行凭证,现在就给我将船开起来!”
孟鸣之一边戾呵,一边拔出了手中的剑。
剑芒所致,正是贺老二的胸口。
那早已被他遗忘的境门通行凭证,无声无息地从衣襟中掉了出来,不知怎的,竟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境门……境门竟还在吗?”贺老二吃痛抓住了通行凭证。
翼州城的所有渔民都认定,海中月覆灭,境门必然也会失去原有的作用,却不想,救他性命的恩公却说,境门犹在。
“可是……恩公,即便境门还在,我们……我们的船穿过去,也离海中月的仙岛很远——”
铮!
孟鸣之却懒得再听贺老二的废话了。
他手中的长剑再次出鞘,从贺老二的胸口指向了贺老二的脖颈。
寒意森森。
贺老二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废话一句。
片刻,一艘停靠在岸边许久的三层渔船,晃晃悠悠地钻进了境门。
哗啦。
海浪冲刷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剩下的船仿佛排列整齐的棺椁,不知会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那艘冲进境门的渔船,也彻底消失在了流转的光影里。
+
自打商时序算出了玉清门尚有生机的卦象,沈玉霏的心里就横了一根刺。
只是,关于合欢宗藏匿妖修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他不得不分出心神,为梵楼多加考虑。
福祸相依。
玉清门覆灭,即便外头的流言传得再怎么言之凿凿,也再无一个所谓的“正道魁首”,拉拢各大宗门,一齐将矛头指向合欢宗。
沈玉霏念及此,视线一转,看向了流言的根源——
趴在蛇莓堆上的小蛇抻成了长长一条,眼瞧着是在果子堆里睡着了。
沈玉霏的目光不由凝住了片刻。
……梵楼喜欢蛇莓。
其喜爱程度,甚至有些超乎沈玉霏的预料。
起初,沈玉霏很是不满,梵楼会对一颗难吃的果子,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狂热——哪怕,所谓的狂热,是小蛇沉迷于吃被他咬去尖尖的蛇莓,而并非蛇莓本身。
但,这也足以让沈玉霏不满了。
直到沈玉霏发现,妖修耐力惊人,即便不是春天,蛇性也难压制,似乎时时刻刻都想与他缠在榻上,方才命人将大堆大堆的蛇莓堆在临月阁内。
他将梵楼踹下床,命妖修化为原身。
梵楼不知沈玉霏心里那点带着逃避意味的心思,只欣喜于他的赏赐,遂缩小身形,在蛇莓堆里徜徉。
黑蛇叼着蛇莓,在果子堆与沈玉霏之间,来回游走。
“……本座不吃。”沈玉霏强行咽下酸涩的果肉,忍无可忍之下,终是躲开了小蛇递到唇边的果子。
“嘶嘶……”黑蛇肉眼可见地低落,衔着蛇莓游到床榻下,好半晌都不肯出来。
沈玉霏只得按着眉心解释:“”本座不是厌恶你,本座——罢了,本座吃就是!”
话音刚落,小蛇就如黑影,一下子蹿了回来。
梵楼重新叼起一枚蛇莓,盘踞在沈玉霏的肩头,自己一口,宗主一口,吃得尾巴都甩成了虚影。
沈玉霏板着张脸,愣是吃到小蛇抻成长长一条,睡倒在果子堆里,方才长舒一口气。
他走过去,俯身将梵楼拎起来,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酒气。
“嗯?”
沈玉霏若有所悟,“变回来。”
即便意识不清,梵楼听了他的命令,也听话地变出了人形。
酒香更浓。
沈玉霏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因为吃了无数酸涩果子而生出的郁闷,一扫而空。
“看你以后如何欺辱本座……”
沈玉霏心情颇好地将变成人身的梵楼推倒在了蛇莓堆中。
果香四溢。
……好像闻起来,也没有那么酸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蛇莓尖尖要给老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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