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总有件好事嘛
了解了埃博农民豪放的种植方法后，塞西尔特意普及了一番深耕细作——其实也算不上，毕竟他本人都没有真正下过田吃过苦，在农家乐和东北民宿种种大蒜青菜之类的不算，然而，就算这样，他的种植经验都要比这里的“专业”农民好，不得不说，中国人在种植上似乎有份隐藏的天赋，随着年龄渐长而逐渐自然开发。
分垄，挖排水沟，把麦种以一定间隔种进去，不能太散，如果时间不够就撒种但是要保持竖直，之后施肥，埃博也建起了公共厕所和沤肥池，距离上方便多了。雨季到来之前每天浇水，如果做不到就尽量，最好保证每一个地方都浇遍，不要遗漏。
塞西尔回忆起来的也就这么多，自觉并没有什么错漏，遗憾的是，眼前的场景还是令他很崩溃。
经过个把月的生长，麦种早就出苗了，然而，这些苗是种在沟里的——排水沟！
暴雨中，排水沟里积满了水，垄上光秃秃的。由于埃博整体地势是个平缓的盆地，没有绝对水平的地方，所以这些积水还在持续流淌中，偶尔会有绿苗露出来，但是大部分青苗还是被水淹没了。
种的是麦苗，塞西尔当初嘱咐农夫们把沟要挖深一点，现在完全是坑了自己。
为什么要把苗种在排水沟里啊！！
塞西尔在暴雨中捂住了眼，不想去看眼前的画面，他甚至不想问农夫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是某种理解错误，如果没下雨前还有弥补的机会，现在这个天大雨大的可怎么做办啊！
排水沟是用于给种植物根系保持空气流通，也有防止地下碱水上升以及施肥作用，有些肥不能直接浇在植株上，必须施在根系边一定距离，同时也可以用来排水防涝。
土拨鼠尖叫鬼畜循环中。
无论内心怎么呐喊，塞西尔外表看上去还是一派平静，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淹掉的青苗。这段时间太忙了，再说小麦种植又不是第一次，埃博人有经验的，他想着靠着他那么一点儿超前经验今年大概能够丰收，也就没经常巡视，现在看来，今年能结粒就不错了。
“城主大人。”农夫行了个礼，在大雨中吼道，“水太大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塞西尔深吸口气，差点儿没呛一鼻子水，吐出水柱后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们……为什么把麦苗种在排水沟里？”他确实计划不问的，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因为那是排水沟啊，如果种在那里不是方便浇水吗？水排到那里。”农夫答道。
你说的好有道理。
塞西尔抹了把脸上的水，里面大概混着他内心的泪水吧，大声道：“在田之间挖坑，往地势低的方向挖，把田埂挖开，尽量让水排出去。”
塞西尔躲进一间屋后，立时拉出了羊皮卷，自从发生屋顶倒塌事件后，他就决定把羊皮卷和小本本随身带了，普通衣服会在腰上挂一个小皮袋，能装一些东西，这里没有衣袋的概念，毕竟达利这样光溜溜的人都可以从不知道哪里掏东西。
怎么通讯来着？
塞西尔对着羊皮卷发了一会儿呆，脑中转过万般念头，片刻后，羊皮卷上跳出来两个字：【圣殿。】
卧槽，怎么打到圣殿去了？
我想联系兰登，我想联系兰登，我想联系兰登……
如此在脑中反复重复后，羊皮卷上冒出来一行字：【我给你转接兰登。】
羊皮卷沉寂了片刻，出现了两个字：【这里是兰登。】
塞西尔顿时就很沮丧，怎么兜兜转转又找到兰登头上呢？不是说什么都要自己解决呢？
沮丧了一会儿，他还是发送了如下没骨气的消息：【你能不能赶紧来埃博？】
【塞西尔？我很快过去。】
兰登过来时全身上下没有湿一点儿，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听完全部原委后他的眉毛也皱得死紧：“我不懂种田，现在再抢救能挽回雨季的影响吗？”
“可能会有一些影响，不过总比颗粒无收要好。”塞西尔叹道，“这些种子都是经过魔法强化，估计特别抗旱，对水灾有没有抵抗力我不知道，但是我问过农夫了，往年的雨都是这么大，所以，只要不一直泡着苗我估计还是能挽救不少的。”
兰登以一种微妙的态度问：“你是想要寻求魔法的帮助？”
虽然非常不情愿，塞西尔还是不得不答道：“……是。”
“具体你想要什么效果呢？”
“有没有办法把所有沟里的水抽干，然后不让水再积进去？”
“有，太贵了，划不来，而且我们这儿没有人会，得外请。”
“有没有办法把苗移到垄上？”
“和上一个办法一样。”
“有办法在田上面弄一个什么东西挡一挡雨吗？“
“这么大的面积，保持整个雨季，你只能去请高庭精灵了。”
“要多……”
“你请不起。”
冰冷冷的话语瞬间让塞西尔想起在微信上推销茶叶的“小妹妹”们，他吐出灌在嘴里的雨水，说道：“那只剩下一条路了，有没有办法拦住淌下来的水？”
埃博是个盆地，人工湖位于盆地边缘比较高的地势，紧邻着地势稍低的就是农田，考虑到未来农业用水的需求才这么设计，可以方便地从高处引水进田。现在，天上落下的水是没办法了，只能等它们沿着排水沟慢慢淌到白塔那边去，但是，从上方蓄水湖过来的水可以挡一下，绕过农田，多少能减轻一点压力。
“如果想要竖起一道墙，保持整个雨季的话恐怕花费会很大。”兰登环视了片刻，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没有粮食，我们可以靠瑟林人的海鲜和商业收入买粮，陈粮并不是特别贵，还可以去山上寻找吃的。”
塞西尔沉默了下，有些狐疑地道：“你不愿意保下农田吗？”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兰登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起伏，“瑟林人我们可以不管他们的粮食，道义上挑不出毛病，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只要砖烧起来基本上就与我们分治了。埃博这点人，只要有一小部分麦子收获就没问题了，更何况埃博遗留下来的东西还可以撑一段时间，毕竟埃博人口减少了很多，不过几百人不算什么。”
塞西尔一时间觉得眼前的兰登有些陌生，这番话背后的逻辑不能深思，越想得深他越是觉得别扭，比如建立一个万把人的城市，瑟林人这段时间吃什么？文明神是不会一直送食物来的，尤其在瑟林人可能一段时间内都没办法展开海洋业务的情况下，他们大部分船都在“浮墙”毁灭时跟着毁了，正好是冬天的渔歇期，只有少部分还在继续跑海，正在外面海上一边寻找赚钱的机会一边捕捞，第一批收获到现在都没能送过来。
“那我自己做。”塞西尔道，“墙我竖不起来，但是我可以挖沟，只要让淌下来的水绕过田就好了，尽人事听天命，重点不是听天命而是尽人事啊。”
兰登还想说什么，塞西尔已经转身跑向一直等着的农夫们。
这些田地法理上是属于城主个人的，原比尔斯设立的农场主制度伴随着重税，而打工的农夫则没有收入这个东西，整年劳作换来的是不会饿死。埃博不是农业国家却不进口粮食，可想而知普通人的生活如何清贫。
塞西尔并没有立刻把所有粮食收获全交给农民，是因为不能，他需要粮食来供给巨大的人力增长，吃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草原狩猎的量远远不够，养殖又还没成规模，所以他还是采取了分配制度，等以后情况好转再转成自有田制度。不过，他依旧给农夫们立下了收成10％归其个人所有的条件，这也是为什么雨季了农夫们还愿意跑出来在田间巡视。
“收入30%归你们所有，条件是跟我一起挖坑。”塞西尔在雨中必须得嘶吼着才能把声音传出去，“我们要顺着坡度挖四条直沟，深度至少要一米以上，越深越好，不要挖太宽以防水溢出沟边，最好上口窄下口宽！拿铲子！”
人工湖挖掘结束之后，铲子就无偿借给了农夫们，包括犁车、足够数量的牛，锤，一下子把埃博的种植水平提高了封建时代，这些东西农夫以后可以用粮食或者普通钱购买，很便宜。
听见号召，农夫们迅速动了起来，这些满身肌肉的黝黑汉子们——还包括不少妹子，同样的身高体宽，浑身是劲——抄起铲子，跑向农田最高位处。不久后，当他们发现塞西尔也拿起铲子加入了挖沟行列时都露出惊讶之色。
塞西尔倒不介意来一出“领导亲临现场，基层热泪盈眶”的戏码，他就一俗人，真的不够高尚，问题在于雨他妈实在太大了，这种时候排这种戏给谁看哪？有任何意义吗？
“挖！不要说话！”塞西尔每说一个字都要往外吐水，跟金鱼似的，“为了粮食！”
“为了粮食！”怒吼声零星响起却连绵不绝。
在暴雨中挖坑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先不论人的感受，坑一旦挖出来水立马流进去，很快，土地的渗透力就赶不上雨落下的速度，形成一片积水，这时候，要么往旁边挖要么盲挖，把水铲出去这种事想都别想，不可能的。
塞西尔的眼睛被雨砸都睁不开，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确实有些冲动了，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办法了。一铲子一铲子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浑身酸痛，关节僵硬，几乎是机械式地挖着，终于承受不住抬起头来后，他愕然发现周围人多了起来。
暴雨之中，高大健美的小伙子们不时闪过，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没有人呼喝，不时有人轮换，替换下气喘吁吁的“同志”们。
是基佬骑士团们。
一只手接过了塞西尔的铲子，他扭过头，看见罗素湿漉漉的娃娃脸，一直以来这位都很注重形象，衣服永远一丝不苟，就连腰带都绝对系得水平，有时候他都怀疑罗素有强迫症。
“干吗？你还能挖？”罗素怀疑地道，“歇会儿去，你要是倒下了许多事都没办法继续了。”
塞西尔一直起腰就感觉到肌肉痛苦的叫嚣，他僵硬地爬出水沟，看见不断有人过来加入挖坑的行列，雨水朦胧中看不真切，他的视野所及范围内满是活动的身影。
这本该是感动的一幕……如果不去看那些围着基佬骑士团尖叫欢呼的妹子们，不仅有埃博妹子，瑟林妹子也加入其中，无论哪一边的妹子都对暴雨视若无睹，不断冲着心仪的骑士尖叫，有的还会扔出头巾，吸满水的的麻布如同一根鞭子般甩向人群，吓得骑士们鸡飞狗跳，迫于奥凯西带来的压力，他们即不敢制止这种行为也不敢说话更不敢看妹子们，只得埋头挖沟。
此举引发的后果就是，瑟林和埃博的汉子们纷纷不服气地自发参与到挖沟行动中。
塞西尔亲眼看见一位蓄着络腮胡的黝黑汉子一把抢过“小白脸”骑士手中的铲子，大喝一声唰唰唰开始挖沟，挖得泥土四溅，“小白脸”骑士站在一边被溅了一身的泥，满眼茫然。
我喜欢这场面，塞西尔想。
这是抢工的时候，塞西尔休息了一会儿又替下罗素，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挖沟，不过他累得实在不行“下线”时，雨中的身影还在源源不绝地涌来。
雨季挖沟工程持续了三天，动员人数超五千，暴雨也下了三天。
第四天，塞西尔从埃博鬼知道哪一家贵族宅邸里醒来，耳边第一次没有哗啦啦的落雨声，他跑出门，看见天空中满是乌云，来不及多想就往农田那边跑，还没到地头就看见了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高达？
抱着疑问跑到面前，塞西尔发现是高达的残骸，这玩意儿太大了，即使基佬骑士的武器也很难分割，干脆就弃置原地做一个大型地标以后再来分割看看。眼下，高达的上半身陷在一处排水沟岔道，正好堵住了奔腾的水流，令水流绕过农田。
塞西尔记得这个地方，由于水流太急裹起了一部分泥土变成了小泥石流，冲毁了一部分农田，靠着骑士们轮流用魔法才临时堵住，这都得归疚于塞西尔开挖人工湖带来的水土流失。
高达的正面被泥完全糊住了，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泥墙。
放眼望去，农田排水沟里的积水已经显著下降，青苗露了出来，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一点儿没有泡了三天水的萎靡模样，令人放下不少心，农夫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地头聊着天，脸上带有劫后余生的欣慰。
塞西尔好奇地问：“谁把高……这东西拖过来了？”
农夫看过来：“早上好，城主大人，您还没用通译魔法吗？”
啊呃……
塞西尔指了指高达。
“哦，您问这个魔法傀儡吗？”一位农夫笑嘻嘻地道，“一只大猫拖过来的，可及时了，不然那片泥石流冲下可不得了，不过，那猫可真大啊！”
大猫？
塞西尔猛然想起这三天都没见着兰登，随便找了个骑士讨了个通译魔法就四处询问了一番，直到见着坐在沟边、一身狼狈的罗素才得到一个不阴不阳的回复：“你还想得起老师啊？”
塞西尔：？？？
罗素笑着道：“你不是关心你的田么？”
塞西尔：“田关心完了啊，没事。”
罗素：“……”
塞西尔不耐烦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不知道我问别人去了。”
罗素没好气地指了一个方向，塞西尔顺着跑了过去，心里还颇为得意：和我装逼？嗤，小样！
等塞西尔跑得没影了，奥克斯慢慢从沟里探出头来，颇为怨念地道：“你替兰登说什么话啊。”
“毕竟是老师嘛。”罗素扭过身，笑嘻嘻地附下身亲了一口满是泥水的爱人脸颊，“塞西尔这小子，给点阳光就无法无天。”
奥克斯哼了声，嘀咕道：“我看他心里清楚得很，装蒜呢。”
“谁知道。”罗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累死了，听说雨还要下了，今天回去休息下吧，后面可能还要来挖沟呢。”
“塞西尔这家伙就是麻烦，一会儿搞这个一会儿搞那个，没粮食就吃魔法食物嘛，干吗这么在意埃博人，真当自己是城主了么？等他去游园会肯定要吃到苦头，认不清现实的家伙……”夫夫俩边说边聊，慢慢走远了。
塞西尔找到兰登时，后者正趴在城外的一片草原上睡觉，不是人形，是猫形。
经过暴雨的“滋润”——真的很难把这三天的暴雨认定是“滋润”，考验还差不多——原本枯黄板结的草原一瞬间生长出许多绿色，以令人惊异的速度抽芽长穗，三天时间就没过了脚背高度。
有着深蓝毛皮的大型猫咪蜷缩成一团，脑袋枕在爪子上，眯着眼睛发出猫咪特有的呼噜声，毛绒绒的尾巴圈住腹部，仔细看去，会发现大猫的腹部毛发还湿漉漉的。
看见这场景，再想想兰登把高达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拖过来，塞西尔心里那点儿不满与猜疑瞬间不翼而飞了，跑了几步又站住，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呼噜声猛然停了，大猫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完全笼罩住了塞西尔的视野。
“塞西尔骑士长。”兰登说。
塞西尔忽然一阵憋屈：那个“亲爱的”去哪里了？不说了吗？那行吧，我来说！
“亲、亲……呃、亲……”
大猫慢腾腾地站起来，四肢拉长伸了个懒腰，如同普通猫咪柔软的身躯优雅又漂亮，无声无息地踱了几步。
“亲爱的……！”
塞西尔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兰登突然扭过身，硕大的脑袋降了下来，冰凉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你没有生病吧？”兰登问，“去见鲁本斯了吗？”
“没……我没事！”塞西尔噎了口唾沫，“我只是，呃……”
卧槽，怎么这么难啊！和女朋友说时也没什么问题啊！
仔细想来，以前交女友时总是很淡定，别人说什么初恋的激动或者患得患失都没有，塞西尔一直都秉持着“该是我的跑不了，不该我的抢不了”，现在想想，根本就是不爱而已。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换到兰登这儿就完全不好使了。
“我得向你道歉。”塞西尔实在喊不出口那个称呼，硬着头皮改了话题，“我不该生你的气，暴雨不是你的错，我自己没本事冲你发什么火啊，你说这事……呵呵，那什么……”他讲不下去了，巨大的猫咪脑袋就悬停在眼前一动不动，他甚至能看见猫咪瞳孔中一条条奇特的花纹。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兰登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生我的气了？”
塞西尔：“……”
兰登：“为什么？”
塞西尔：“……”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猫咪的耳朵动了动，带来一点点眩目的光晕变化。
塞西尔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我……那什么，你在这儿干什么？怎么是猫形态？”
“我准备把高达剩下的部分拖回来，反正已经现出原形了，干完事再变回来。”兰登变成猫之后语音有了奇妙的变化，会微微拖长一点，听起来像是没睡醒般，“休憩一下我就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塞西尔低下头，看着那只硕大圆猫爪踩在草里，极想去捏一把，“你……那什么，要注意身体啊。”
“我很好，亲爱的塞西尔。”
塞西尔猛然抬起头，被一只温热的粉色舌头舔了个正着，他能感觉到硬梆梆的舌头倒刺，此时，这些倒刺都驯服地平放着，没有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亲、亲、亲爱的……”
塞西尔没能挤出来，兰登已经轻快地跑远了，厚实的毛皮依然把重点部位掩盖得严严实实。
塞西尔坐在草原上怀疑了好一会儿人生。
好吧，农田总算救下来了呗，塞西尔想，以后吧，总有天能自然地说出：亲爱的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