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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没有

第101章 没有
褚大人:“!”

晴天霹雳。

系统在院子里无聊地吹蒲公英, 忽然看到宋汝瓷推门出了房间,只是迈出一步,就被匆忙追出的人影握住手腕。

褚宴握着那片冷白不松手。

宋汝瓷抬头, 望着他, 眼睛里微微软了:“回房吧,时候不早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我不好, 我知错了。”褚宴轻声问,“罚别的好不好?”

他一边试探着问, 一边轻轻抚摸宋汝瓷的头发,星辉下长发柔顺, 泛起银色光泽, 深蓝眼瞳里也又有霜色流转。

宋汝瓷的身体状况复杂, 必须要格外谨慎。今晚不能亲了自然是晴天霹雳, 但就算有个人出去睡, 也该是他, 宋汝瓷才更该好好歇着, 一点伤算什么……

衣衫不整的黜置使立在门口, 几次欲言又止,揽着清瘦腰身, 不愿松手。

宋汝瓷并不拒绝他的动作, 只是静静望着他,这样看了一阵, 才又微微摇头,帮他整理衣襟,将衣带也系好。

宋汝瓷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掌心柔软, 却很冰凉,冰得硬揍仙人的凶星微微一颤。

“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宋汝瓷说,“靖之。”

宋汝瓷望着他:“等你明白了,我们再说别的。”

这次褚宴真的站住。

他不再阻拦宋汝瓷出门,只是站在门口,垂着视线出神思索,又隔着衣襟,按了按那些天火灼痕——如今每一道都被精心涂了药,沁凉舒适。

宋汝瓷给它们上药的神情浮入脑海。

不止是这个,还有他和商云深千钧一发就要动手时,推开门的宋汝瓷。

还有院子里,将他拦住,仰头说出“还望仙长少插手天道人寰”的宋汝瓷。

宋汝瓷给他的伤涂药,淡白眉眼垂着,睫毛轻颤,眉心蹙得很紧,像是也在跟着疼。

司星郎的手本来是只拿星盘的。

被褫夺了星官之位、逐出司天监的司星郎,依旧能召唤星霜之力,甚至能禁锢仙人,慑退那意图不明的商云深。被举族流放的家主,只身一人千里跋涉,也护得住宋厌这么个四方觊觎的小孩子。

宋汝瓷绝非任人糊弄的和软性子。

宋氏家主从来都不需要庇护,温润柔软下,藏着比任何人都凛冽的剑意。

褚宴回过神,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浴房的灯亮着,里面又有水声。

/

就这么到了天亮。

反省了一宿的褚大人孤零零,帮忙出了糖葫芦摊,帮忙拿法力剖了所有山楂核,帮忙熬了糖。

凡做生意,全免不了起早贪黑。

此刻天还只是蒙蒙亮,槐树下烟气袅袅,太阳未出,风还颇凉。

宋汝瓷拿了一串糖葫芦,刚蘸过糖壳,看褚大人忙个团团转、差也不当公门也不去,仿佛打定了要在糖葫芦摊子耗上一整天:“衙门里没事吗?”

褚宴脚步一顿,苦笑了下,低了头认错:“是我胡编乱造,星官大人,不提这个了好不好?”

他低头,望着清澈的霜蓝眼眸,握住那只手,摸出一块狼头腰牌放上去。

“我是京里来的黜置使,来此地查案的。”

褚宴老老实实承认:“怕你不肯让我同你合住一个院子,情急之下,才对你说我是此地衙役。”

不急不行——再晚一步,那位血盟少主夜无咎就要安排杀手装作走商,号称要在此地专做山楂生意,来和宋汝瓷合租了。

宋汝瓷轻轻眨了下眼睛。

褚宴接着承认:“我昨日、前日说是去当差,其实都是出了门去做私事。放心,今后再不会了。”

他已经反省过,知道了该怎么改。今后即使是再有需要冒险的事,他也会好好和宋汝瓷商量,交代清楚再走。

宋汝瓷又轻轻眨了下眼睛。

褚大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半天还剩什么能交代的:“我……还不喜欢吃糖葫芦。”

倒也没什么特殊理由,就是不喜欢,褚宴的口味偏淡,多吃菜、肉,不喜酸也不喜甜,每次咬一口山楂牙就倒了,根本什么味也尝不出。

所以每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把宋汝瓷的糖葫芦夸成龙肝凤髓,皇上吃不到皇上倒霉……这些都是褚大人强行编的。

这次总算逗得星官大人咳嗽着笑了下。

宋汝瓷笑起来的时候,叫人根本挪不开眼睛。那点笑意先是在眼睛里微微亮一下,然后就化开,春水初融,睫毛垂落却遮不住涟漪。

褚宴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笑了,抬手抚摸宋汝瓷的头发,往这具身体里注入了些纯阳法力。

宋汝瓷终于没拒绝,被拢着脊背,垂落睫毛,轻轻抿了下唇角。

他体弱畏寒,青衫布衣穿得严实,裹了披风。此刻沾在太阳底下,睫毛舀起灿灿金光,叫那熬糖的蒸汽润湿的碎发贴在耳后,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耳廓与指尖却俱都泛着薄红。

——看得夜少主咬牙切齿。

夜无咎被几个血盟的护法杀手按着,气到暴跳如雷:“最该承认的他怎么不承认?!婚约是假的,没有!”

黜置使再位高权重,也终归是个凡人,无非几十年寿命,死后自然灰飞烟灭,尘归尘土归土。

宋老家主是疯了,才会把家中最有天赋的司星郎许给一个侍星卫!

没有婚约!

没有!

“无咎兄,无咎兄。”裴照也拽着他,心惊肉跳,“噤声,你的声音太大了……”

比起置身事外的血盟,这几日天衍宗的动静可谓翻天覆地。

裴照身为首座弟子,忙得不可开交,直至今日才有空出来,却也是奉命查看这二人的动静——两个肉体凡胎的凡人,一个能动用星力锁住宗门上仙,一个能按着上仙暴揍还抢了不少丹药,这还是哪门子的凡人?!

天衍宗开宗立派已有千百年,裴照从上山那日起,就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可直到今日,才知海水不可斗量。

他再看宋雪襟与那褚宴,只觉脊骨发凉,敬畏忌惮压过那点心思,再不敢对那位宋家主肖想半分。

夜无咎听得更是恼火:“你天衍宗就这点本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就敢去告诉仙子婚约一事是假的!

褚宴毕竟是人间官员,总要对那京城的皇帝老儿交差,不能一直在这地方晃悠。

夜无咎盯着糖葫芦摊子,气得磨牙霍霍,发誓等这浑身血光煞气的恶人杀胚一走,就过去和宋汝瓷说实话。

从早上等过正午。

烈日炎炎,宋厌一路跑来送饭、送冰镇柘浆。甘甜清凉的甘蔗甜水泡着薄荷嫩尖,碎冰叮当格外清爽,胡麻饭香甜,莴苣也炒得碧绿脆嫩。

褚宴直接削平了一片青石板,铺在槐树下,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宋厌被夸得脸色通红,小大人似的绷着脸色,沉稳给宋汝瓷盛饭、夹菜,扶着宋汝瓷坐在最清凉的树荫底下。

褚宴也学着夸了。

夸得生硬,突兀万分,宋厌瞪圆了眼睛,攥着筷子飞快躲到宋汝瓷身后。

褚宴:“……”

宋汝瓷笑得轻声咳嗽,掩着口缓过一阵血气涌动,拢着十分警惕的幼年主角坐下,教宋厌给褚大人分了一只烧鹅腿。

——吃过饭,到了最热的时候,买糖葫芦的人变少。

褚宴帮忙看着摊子,宋厌趴在槐树下习字,宋汝瓷过去教他,手中那细长竹枝在细沙地上不紧不慢地写字。

这在天衍山下很新鲜,没多久就聚过来一群小孩子。

幼童叽叽喳喳,吵得潜伏在树后的夜无咎都心烦,宋汝瓷却弯着眼睛,耐心地一个一个答那些异想天开的问话。

京城来的司星郎,厉害得像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晓得,天文地理,博古通今,胸中自有乾坤。

“宋先生”的名头也就这么飞快叫开。

……

到了傍晚,不光是来排队买糖葫芦的了。

宋厌回家去专心练功,宋汝瓷不那么忙的时候,就也替蒙童答疑解惑,一传十十传百。

日落时糖葫芦摊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请宋先生帮忙念书信、写字的,测字问卦的,问功法里读不懂的晦涩关窍的……来问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家牛生小牛犊难产,农户也火急火燎跑来,病急乱投医地找这位据说神通广大的宋先生。

宋汝瓷甚至还想去帮牛接生。

褚大人:“……”

冷峻的黜置使托着肋间,抱起被人群围住的宋汝瓷,放回槐树的树荫下。

褚宴蹲下来:“你会吗?”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点头。

在前几个世界,系统买了全套的兽医书籍,他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都看完了。

“我在书里看过。”博文广识的司星郎很乖,扯一扯褚大人的袖子,仰头悄悄对他说,“不难,听他们说的,多半是胎位不正,只要把手伸进去……”

“不行。”黜置使冷静打断,“我去。”

说完了话,褚宴才想起自己保证过他们以后凡事都商量,又立时缓和了语气,补上后半句:“……行吗?”

褚宴虽然没给牛接生过,但也从龙肚子里掏过龙珠,从凤凰喉咙里掏过凤髓。

原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系统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这个槽应当从何吐起:「…………」

宋汝瓷还是不放心,耕牛对农家格外重要,一头牛就是一家老小的生计,他有心和褚宴一起去,却又牵挂糖葫芦摊子。

恰好到这时候,夜无咎蹲了一整个白天,眼看着褚宴居然仗着“婚约”和仙子这样亲近僭越,怒气也彻底直冲泥丸,挣脱了裴照的阻拦,气冲冲直奔这个恬不知耻的世俗凡人登徒子。

“仙子!无咎冒犯了,有一事倘不言明,无咎如鲠在喉——”

夜无咎逼着裴照帮他写了一天的词,朗声念到这,忽然顿了下,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

……仙子看他了。

宋汝瓷见到他,眼睛微微亮了下,温声对褚宴说了几句话,就朝他走来,抬手作礼。

夜无咎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咳了一声,忙着整理衣冠、规规矩矩还礼,看着那双明亮柔和的眼睛,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仙子有事找无咎?”

夜无咎再忍不了褚宴,有意压这凡人一头,半炫耀半殷切:“遇了什么难处,只管说,但凡我血盟有办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下之事,只要不上到九霄天,血盟都能有点办法。

就这一遭褚宴能比得上??

血盟少主很矜持,只恨今天没带扇子出来,不能唰地展开摇上一摇。

这么欢喜地等了等,就听见眼前的雪衣仙子问:“夜少主,喜欢吃糖葫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