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别说了”的阮煜和“少说两句”的路星遥都沉默下来, 不再开口说话了。
阮煜还有点不服气，冷冷地看向路星遥，选择用眼神释放杀气。
路星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阮朝的身上, 观察少年有没有真的生气, 反思自己说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就算对方做得再不对，也是阮朝的亲人，他应该给他留一点面子。
一时之间气氛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 唯一没被要求的伊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阮朝下意识地向她看过去……盯！
满涨的气势就像是戳破了的气球一样, 忽的一下瘪了下去, 再也膨胀不起来。
他又乖又怂地说：“是您的话, 想笑就笑吧。”
伊芙：“哈哈哈哈哈哈。”
伊芙毫不客气地发出了一长串的笑声, 笑得肩膀开始抖动，前仰后合, 眼角处都泛起了泪水,
阮朝：“……”但也没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吧, 我也没做什么, 有这么搞笑吗。
阮朝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中了伊芙的笑点，让她这样笑得停不下来。
路星遥也向这个奇怪的红发女人投以了关切的眼神, 大概是觉得她脑子哪里有问题, 才会这样一直笑个不停。
笑了好一会, 已经笑累了的伊芙终于停了下来, 喘着气叫了一声朝朝。
阮朝：“嗯？”
伊芙平复了一下，抹掉了眼角处溢出的泪水，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大笑耗费了太多精力,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有些断断续续，软绵绵的，“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阮朝愣了一下，“可您不是才起来吗？”
伊芙不甚在意地回答：“应该是没睡饱吧。”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染着漂亮粉色指甲的手指，细嫩的皮肤上隐约可见一些奇怪的靛青色纹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深，能量不足的身体就会发生这样一些古里古怪的变化。
伊芙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打了个哈欠：“这次睡得时间太短了，根本没办法完全恢复精力，还是要再睡一个回笼觉补充一下。”
阮朝懵懵懂懂地点头，“这样。”
系统却在这时忽然插话：【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现在还能保持清醒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短时间的沉眠并不足以提供维持她生命活动的能量，这一次她估计要睡上几百年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阮朝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几百年对他来说实在太久远了。
久远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会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旅程。
等伊芙睡醒之后，他应该早就脱离了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阮朝想了很久要怎么告别，最后还是换成了祝福语，“祝您做个好梦。”
在不见天日的城堡里，在黑漆漆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棺材中，能够做个好梦，是最简单最朴实的祝愿。
也是最珍贵的奢求。
伊芙顿了顿。
认认真真地注视了阮朝一会，好像要把这张脸清清晰晰地刻在脑海里，以备在睡醒之后，还可以第一时间认出他。
“嗯。等我睡醒了再见。”
今天的见面虽然称不上很顺利，但还算愉快。
意外见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不见，之后还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曾曾曾外祖母，
让阮煜看到了好端端，活生生的，甚至还长胖了两斤的自己，并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和路星遥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好朋友和食物。
阮煜这回应该放弃了吧？
阮朝看向他对面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他斟酌了一会，试探性地开口，“堂哥，那我们走了，下次再见？”
阮煜盯着他，没有回答。
阮朝以为他同意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从小就娇生惯养，被一大堆人宠着爱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就这样被一个讨厌的人类拐走了。
阮煜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只觉得荒谬。
先不提身份，地位，立场的差异，光是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
一个月够干什么？
他在心中冷漠地想。
对于血族来说，一场盛大的宴会甚至都要开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然后再睡上个以年为单位的长觉。
朋友？
血族向来冷漠又高傲，他们的血管中流淌的是冰冷的血液，而性情也是远超过血液的冷酷无情。
他们除了会对家人存在少许温情之外，字典里几乎不会存在朋友这个词汇。
也就是阮朝这样的小吸血鬼，傻的可爱，才会和什么人类交朋友。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受到伤害。
与其等着之后受伤的阮朝可怜兮兮地向他诉说委屈……还不如现在，就将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
男人浅色的瞳孔不期然地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停滞住了，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开始无限变慢。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类的心脏，骨骼，筋脉中血液流动的方向。
人类的生命在此刻变得无比脆弱。
是如同杂草一般，可以被他随意抹去的东西。
“小煜。”伊芙忽然开口。
少女微甜的嗓音在此刻显得有些沙哑，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在放纵自己之前，先想想后果是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阮煜身子一僵，仿佛从某种状态中惊醒了一般，有些恍然地看向她。
“你应该看得出来，你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腚青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少女白皙的脸颊上，丝丝缕缕的，分割开了她漂亮的面容，宛如被摔裂的白瓷娃娃，显得十分诡异。
她歪了下头，“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
刚刚走出咖啡厅的路星遥，脚步停顿了一下。
漆黑的眼眸中有冰冷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无声地嗤笑。
弯起的唇角含着明显的讽刺。
走在前面的阮朝慢吞吞地倒退回来，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你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干嘛？吹风吗？”
路星遥收敛了笑容，无辜地回望他，“我只是忽然想起来……”
他特意拉长语调。
“好像有东西忘记买了。”
阮朝：“哈？”
“要去一趟超市。”
阮朝今天起了好大一个早，现在正困的不行，闻言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你自己去。”
路星遥有点失望，“这么冷酷。”
冷酷无情的阮朝环抱着手臂，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
路星遥想了想，道：“我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不行，但听说这几天附近好像有杂血种活动，已经连续有几个人受到惊吓，进了医院。”
阮朝：“……你们监管处都不管管的吗。”
路星遥：“管啊，但杂血种胆子很小，又惯会躲藏。想要找到它们的藏身之处也不是很容易，而且事有轻重缓急，这种只是有碍观又没什么危险性的怪物，处理的优先级自然要往后排。”
“管理处能干事的人并不多，城市的角落里又到处都是这种杂血怪物，根本分不出太多人手去管它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阮朝的错觉，听到路星遥说附近有怪物之后，他左右环顾一瞬，又警觉的向后看了一眼，明明是大白天，那些阴暗的的，阳光照不进的拐角变得了吓人了起来，就连早秋舒适的暖风都变得阴森森的，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渗人的小疙瘩。
或许不远处的小巷里，那个堆满杂物的死角，就藏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杂血怪物。
只等他经过之后跳出来……
阮朝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整个人都变的有些草木皆兵起来。
根本就不敢离开路星遥一个人回去。
但他刚刚才说了让路星遥自己一个人去超市，现在忽然反悔想要和他一起去，总有种打脸的感觉。
好像他胆子多小似的。
路星遥有些无奈地笑了，他说：“那怪物长得相当吓人，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好很多，所以朝朝，”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请求，“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阮朝愣了一下。
水洗过的漂亮眼睛眨啊眨的，没有想到路星遥会说出这种话。
下一秒，他微扬起下巴，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恳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他们走在大街上，离最近的超市有几百米的距离。
阮朝还要小小声地嘀咕：“不过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杂血种只是长得吓人，行动慢得要命，四肢都像是生锈了一样，跑起来连僵尸都比不过……就这你还害怕。”
路星遥随意地应了一声，“嗯，确实害怕。”
太阳从头顶的云彩中冒了出来。
周围都变得金灿灿的。
阮朝还没有反应过来，路星遥就侧过身子将他挡住了。
然后打开了一把遮阳伞。
将所有的阳光全都挡在了外面。
太阳虽然没办法对阮朝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依然很讨厌阳光，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而且他的皮肤相较于普通人也会更容易晒伤，在太阳光下面多待一会都会晒红晒痛。
所以他今天特意全副武装，明明气温很高，还是穿了能够遮挡皮肤的外套。
黑色的伞面完全向他倾斜，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住了，而路星遥的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
即使再想找理由反驳，也能看得出来这把伞是为他打的。
阮朝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向他面前的男人。
对方要比他高出很多，是将近一米九的身高。
离得近了这份差距就变得更加明显。
他堪堪才到对方下颌的位置。
抬起头仰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又长又密的睫毛，很难想象真人会有这么长这么好看的睫毛，让人想要伸手碰一碰，看看会不会是想象中的手感。
路星遥留意到了阮朝的异样，他垂下视线看着他，轻声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阮朝回过神，脸上又不易察觉的绯色，他偏过视线，躲开了男人的注视，“没，没怎么。”
路星遥盯着他看了一会。
不知道理解了什么。
他又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开始说起了自己对杂血怪物的恐惧。
他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却还是坚持着说自己怕得不行，怕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阮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前提铺垫完之后，也终于显现出了真实的目的。
依然是那副请求的口吻。
“所以我可不可以牵着你……”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我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