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黑精灵族的罢黜王子（19）】
小唐醒来时头昏昏沉沉, 身体变得无比轻盈，抬起眸时, 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猩红色的乌云在翻滚。
刺骨的冰冷吞噬着他的身体，小唐的灵魂虽然轻盈，但却好似被捆绑在一副沉甸甸的身体上，无法脱离。
他下意识想要使用术法，却发现体内灵力阻滞，丝毫没有力量可供他使用。
这不是他的身体。
天空飘下大片的雪花, 落在满是血污的土地上，那为数不多的白色转瞬便被吞噬。
小唐尝试挪动，神识探出半个身位，看清这副躯体的模样。
第一眼, 他差点儿以为这是自己的脸，但仔细一看，许多细节都不太相像。这副身体的主人拥有更尖的耳朵, 皮肤也更加白皙, 眸底的颜色呈现淡淡的紫色。
但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影响不良, 他看上去瘦弱许多。
小唐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是奥唐。
更准确地来说，他进入了奥唐的记忆。
“快！阿唐，躲进去！”
有温柔的女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小唐回头看，女人的脸却是模糊的。
女人身边站着一位高大的男精灵, 他身着华贵, 但衣服上却沾满了尘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过。
奥唐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女人：“乖孩子, 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等父亲母亲回来接你。”
男人尽量压着语气中的焦急：“好孩子，除了父亲母亲，谁的话你都不要相信，要是困了，就先睡一觉。”
“奥唐”心中不安，但看到父亲母亲这么说，也只好乖乖缩在柜子里。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等你坚持够时间，父亲母亲就带着香喷喷的饭回来找你啦。”
男人：“阿唐想要什么？父亲去给你买。”
奥唐想了想，舔着嘴唇说道：“我想吃薯条。”
“好，那就买一份炸鱼薯条！”女人给出承诺，关上了柜子门：“从现在开始，记住父亲母亲说的话，千万不要出声。”
藏在柜子里的奥唐点头。
柜子外传来落锁的声音，两道脚步声匆忙地离开。
奥唐等了很久，等到穿过柜子缝隙的光线亮了又灭，不停有争吵声、打斗声在外面响起，肚子早已经饿得失去了知觉。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黑白两大精灵人种内部分裂，他就时不时见到街上有人打架。
后来，族内的秩序彻底混乱，无论是什么颜色的精灵，都会被无差别地攻击，父母打算带他投奔东方刚建设好的白精灵基地寻求庇护，没想到今天路过混乱地区时，正好遇上了刚爆发的战斗。
他想要等父亲母亲平安回来，一起分享好久没吃过的炸鱼薯条，可直到他昏过去，柜子外的锁都没有被打开。
再醒来时，一位黑皮肤的年老精灵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搭配不悦的神情，吓了奥唐一跳。
他反射性地缩在柜子一角，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是谁？”
年老的黑精灵暴躁道：“我还要问你呢！你这个小偷！为什么私自闯进我的家？”
年幼的奥唐经历了长时间的寒冷、饥饿和担惊受怕，不仅没等回父母，还被眼前长得很吓人的老精灵怒骂，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情绪防线崩溃了。
“哭什么哭！烦死了！”老精灵低呵一声，“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奥唐立刻闭上了嘴，但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老精灵：“偷了我家这么多东西，要么给钱，要么留下来给我干活还债，要是敢逃跑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奥唐抽噎着辩解，自己和父母是战斗中误入这间小屋，他从头到尾都躲在柜子里，什么也没有拿，一口食物都没有吃过。
可老精灵压根不信，他叫嚣着要把奥唐扔出去让黑精灵战士打死，并以此为威胁逼着奥唐签下了奴隶协议。
看着签好的契约，老精灵这才勉强满意，他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奥唐：“从明天开始就给我洗碗洗衣服、拖地、去农场干活！要是敢偷懒，你就等着死吧！”
甩下凶巴巴的一句话，老精灵从怀里摸出个干巴巴的烤土豆，不耐烦地扔到地板上，转身离开。
脚步离开很久后，奥唐才僵着身子从柜子中爬出，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口，确定外面没人后飞快锁上门，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的烤土豆，连皮都顾不得扒直往嘴里塞。
因吃得太猛，他差点儿喘不上气来，缓了许久才得以下咽。即便喉咙干涩又刺痛，开裂的嘴唇渗出血腥味，但这是他一周来第一次吃到像样的食物。
狭小昏暗的柴房中，瘦弱的奥唐靠在房间一角，捏着从床板拆下的木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年老精灵就踹开了他的房间门，骂骂咧咧道：“又馋又懒的小偷，还不赶紧起来干活！想死是不是！”
奥唐还没睡醒，就被拎着来到了水井旁，脸被摁进冰冷刺骨的井水中。
他差点儿被呛死，身体也被冻得无法动弹，挣扎着脱离桎梏后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老精灵看得大笑：“你们白精灵就是娇生惯养，一点儿小苦都吃不了！赶紧起来，干不完今天的活儿就别想睡觉！”
奥唐被凉水激得清醒过来，随后就被老精灵摁进了农场。除草、播种、翻土，从农场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却还要打扫老精灵的房间，以及清洗厨房里不知堆了多久已经长毛发霉的碗筷。
回到自己寒冷的柴房时，奥唐觉得自己一身的骨头都快断了，恨不得爬上床就睡。可老精灵却抽走了他的被子，只留下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你今天的表现太差了！什么时候能在日落之前干完所有活儿，什么时候才有被子盖！有饭吃！”
“砰——”
随着房门被甩上，奥唐的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魔窟。
那一刻，他动了逃跑的念头，可他刚挣扎着站起身，转瞬便想到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说过要来这里接他。
况且，他现在逃出去，很有可能会被外面巡逻的黑精灵战士抓住，活生生打死。
一番纠结之下，奥唐决定先留下来。
就一天，就多待一天，明天好好干活换点儿吃的，晚上再跑！
奥唐坚强地爬上床，躺在比冰块还硬还冷的床板上，凑合睡了一夜。可能是累了一天的缘故，他一躺下就沉睡过去，倒是没像昨晚那样做噩梦。
第二天，他满怀信心地冲到农场，却发现老精灵给他指派的任务翻了一倍，只要动作慢一点就是一顿臭骂，完全不给他休息喘息的时间。
即便他动作再快，这一干又是到了太阳落山，回到小屋时免不了又是一顿痛骂。
好在第二天没有饿着肚子睡觉，因为两人回来得太晚，老精灵的土豆烤焦了几个，“大发慈悲”地赏给了他。
奥唐捧回了屋中，特意留了一个放进小麻袋里，当做逃跑的预备粮食。
今天逃跑的计划又泡汤了，老精灵的任务量增加得太多，又一刻不停地盯着他干活，奥唐浑身酸痛，仅存的体力还不如昨天。
他不得已地将逃跑计划又往后推了几天，倒头就睡。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好几周过去，奥唐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一睁眼就被老精灵安排的沉重农活所支配，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回到小屋，又是一顿不轻松的家务活，得到的也仅有几个填不饱肚子的烤土豆。
多半还是烤焦的。
他尝试过找机会偷偷溜走，但老精灵看似年迈，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奥唐完全不是对手。
就这样，奥唐的逃跑计划被迫一次次推迟，直到春过秋来，又一个寒冬降临。
一年转瞬而过，他没能逃跑成功，他的父母也没有再找来。
不过他的体质比先前强了不少，已经能适应这里的极端天气，干农活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
又一次半夜吃糊土豆的夜晚，奥唐下定了决心，明天一定要离开。他得去找他的父母。
老天也帮他，第二天他在农场干活儿时，老精灵身体不适回小屋拿药剂，正好给了他机会。
多亏了他有随身携带口粮的习惯，这一年来积攒的土豆都带在身上，绑在身侧的小麻袋里，发霉和烤糊的土豆共十三个，足够他撑上一阵了。
长时间的农活让他对这片农场异常熟悉，赶在老精灵回来之前，他从小路逃离了这片噩梦之地。
站在田野的尽头，奥唐望着小路那头的街道，深吸一口气。
父亲母亲，我来找你们了！
刚踏进城镇，他就被巡逻的黑精灵逮了个正着。
虽然农活让他的皮肤变得黢黑，但还不足以改变原本白皙的肤色。
在即将被送进地牢处死的关键时刻，老精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向狱头讨好地交了赎金，拿出契约证明奥唐是他的奴隶。
就这样，奥唐再次被带回了小屋。
他不明白老精灵为什么救他，逃走又被抓回的绝望逼得他快要发疯，当晚就吊了根绳子，想要与世界告别。
老精灵气急败坏地踹开房门，冷眼看他憋得脸色发紫，嘲讽道：“你可真不像你父母，他/她们那么勇敢坚强，能为无辜的精灵杀出一条血路，可你只会逃避，自我了结。”
时隔一年第一次听到父母的消息，奥唐瞪大了眼，挣扎着想要下来问个清楚，可他因为缺氧头脑已经开始发懵，四肢也变得无力。
最后还是老精灵从背后抽出一把钝刀，吭哧吭哧地割断了奥唐的上吊绳，奥唐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虽然没丢了性命，但奥唐结结实实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半。
对于他的追问，老精灵不耐烦地给出答案：“那天我见到你父母了，他们在混战中带领被欺负的平民杀出一条血路，朝东边去了。”
奥唐一愣：“去东边的幸存地了？”
父亲母亲不是说回来接他吗？
好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老精灵：“现在都乱了，出去的根本回不来，别说你父母是白精灵族战士了，就算是大精灵王来都不一定能重新杀回城里。”
奥唐：“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父母？”
老精灵咂咂嘴：“你跟你母亲很像，她也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打斗过程中她还掉了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怀表，里面是一张手绘的小像，正是奥唐。
奥唐一震，这的确是母亲的怀表！
老精灵继续说道：“现在黑白两种族被族内斗争影响，没办法和睦相处，就连老精灵王也被迫离开，前往幸存者基地。你父亲母亲离开前拼命想要回来，可是驻军刚好赶到，他们没有办法。你现在是登记在我名下的奴隶，很安全，好好活着，等两族关系缓和的那一天，你父母一定会来找你。”
听到这里，奥唐心中大石稍稍落地，父亲母亲还活着，而且并不是抛下他独自离开，是因为局势所迫才离开。
不过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我母亲怎么会拜托你？”
老精灵长得丑脾气坏，打起人来力气还大，母亲怎么会拜托这种人？而且他刚藏进柜子里时，也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老精灵，怎么会这么巧？
老精灵当即赏了给白眼给他：“你以为我愿意？本来想糊弄糊弄把这块表贪了，没想到一回家在柜子里遇到小偷。”
奥唐涨红了脸：“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小偷！我还是不相信，你会那么好心照顾我？”
“我照顾你？”老精灵嗤笑一声：“白得一个奴隶，这么好的买卖，我为什么不做？你要是想再见到你的父母，就把小命留好，认认真真地给我干活，少偷懒！”
奥唐瞪他一眼，看着他推门离开。
“吱呀——”
破旧的门被关上，冷风顺着缝隙钻入柴房，但奥唐的心情却是大好。
他会好好活下去，努力锻炼身体成为优秀的战士，等待两族关系缓解，重新见到父母的那一天！
记忆到这里化为烟雾溃散开来，小唐体会到奥唐激动的心情，最后视野变得灰暗。
再醒来时，他头顶不再是破旧不堪的木板，而是金碧辉煌的床帐，有关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小唐先生？您终于醒了，您怎么样？是谁伤了你！”迟盗坐在床边，一脸愤慨。
小唐抬眼看去，两位王子连同大精灵王夫妇都站在后面。
不知道新一轮的谈判战况如何，但从大精灵王与王后面上表现出的关心和担忧来看，应该是迟盗占据了优势。
眼见小唐起身，王后赶忙道：“躺下躺下，既然受了伤就别动了，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大精灵王：“这孩子就这样，从小不想让我们操心，生了病也从来不跟人说，要不是有侍卫发现他晕在了暗夜森林门前，现在可就危险了。”
四王子想上前，却被王后悄悄拉住，无奈之下只好隔着迟盗开口：“哥哥？你有哪里不舒服？我的宫殿里有很多补品，你别住在那条破街上了，回王宫吧！”
大王子的反应比较官方，看到小唐平安醒来，掩下了面上的关心，只是道：“父王和母后已经同意了合作条约，唐先生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这就同意了合作条件，小唐稍感诧异地抬眸。
速度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他只回答了迟盗的问题：“没什么事儿，有一段时间没回王宫，有点儿迷路，竟然走到了暗夜森林。”
小唐轻咳两声，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别太担心，最近可能是生意太忙，身体有点儿差，养养就好了。”
“身体差？”迟盗立刻重视起来，小唐先生的身体怎么能差？他未来师父的身体理应他来照顾！
刹那间，一股油然而生的责任感在他心头升起。
迟盗：“跟我回蛇族疗伤吧，我们拥有整片领地最顶尖的医疗技术，这边的合作我会派人盯着，该咱们得的利润绝对不会少一分。”
一听这话，小唐还没说话剩下几人先急了。
四王子态度坚决：“那怎么行？哥哥不能离开精灵族！”
王后拽了他一把，温声细语道：“老三这孩子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蛇族条件是好，但距离太远了，路上折腾一遭没好处。”
大精灵王：“是啊，精灵族会为老三提供最好的医生和治疗药剂，他以前是王子，以后也不会变，之前只是因为他犯了错，我略作惩罚而已，不是真的要废掉他的王子之位。”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小唐听得新鲜。
之前还一口一个贱民，现在来了蛇族，一听说他要走就变了副嘴脸。恐怕他们要的，远远不止精灵族的口粮这么简单。
他面上露出为难之情：“我明白大家对我的照顾，可我不是精灵王和王后亲生的孩子，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已经让我非常感激，再留下来继续打扰很不合适。”
迟盗帮腔：“是不合适，我也觉得非常不合适。”
他巴不得小唐先生现在就跟他回蛇族。
王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说的什么话，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主人，说什么合适不合适。你做什么都合适，以后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母后听了很伤心。”
大精灵王：“是啊，你就留在王宫里，做生意的事儿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你是我黑精灵族的王子，除了暗夜森林不能掌管，其他的事情你说了都算！”
说完，他还很是担忧地叹了口气：“老三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多要东西，事事为我们着想、为所有精灵族的民众着想，这么看来，这么多年是我们亏待了你啊……”
小唐自然听得出他话语之间的道德绑架，但很可惜的是，他并不吃这一套。
他当即坐起身，靠在床头清了清嗓子道：“父王母后说的很有道理，我觉得身体好多了。既然我还是王子，那就还得为精灵族整个族群的兴衰着想，下午就把炸鱼薯条店开在王宫里吧，地方大效率高，也方便民众来买。”
大精灵王夫妇一顿：“？”
他说什么？
小唐思索片刻：“我原来的宫殿不够靠前。侍卫长！去把王宫的门脸挂上炸鱼薯条店的招牌，顺便把宫门改造成半露天的售卖处，留一支护卫队巡逻，剩下的都给我派过来打下手。”
两位王子面色僵住。
奥唐这是什么意思？
大王子面露不赞同：“王宫是我们的居所，怎么能改成炸鱼薯条店？”
四王子眉头紧皱：“哥哥，不可能，我们可是王子。”
“差点儿忘了你们几个。”小唐转过头来：“父王母后哥哥弟弟，你们也别闲着，一会儿换了衣服一起来削土豆。”
四人：“？”
迟盗听得大受震撼：“！！”
小唐先生！不愧是小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