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中州队的第二天,十夜在楚轩房间里敲了个蛋,淋上浇头,开始煎熏肉培根。
两份热气腾腾的早点端上来时,楚轩一点也不意外,尽管十夜在厨房的时候脸很黑,还偷偷做了呕吐的表情,但将来在餐桌上,他的爱人还是会继续捧出蛋以外的料理。
这个人一直是这样,浸透了黑暗,却仍有着强悍而骄傲的心灵,有能力爱,有能力付出,灵魂一点也不像他曾经的身体那样虚弱。
终战即将来到,中州队开始紧张的筹备。《猛鬼街》詹岚杀死佛瑞迪,每人获得奖励点数5000点,B级支线剧情一个,收获不多。按照楚轩以前的分析,主神的筛选已进入非精英淘汰模式,也就是难度主要针对高阶开锁者。不过这部恐怖片大多数人填补了心理漏洞,好处反而胜过了奖励。
由于佛瑞迪用十夜做梦境支点,他的突破使得大家的精神力大幅增长。楚轩终于拿出他的研究成果——线粒体改造计划和「银液」,后者是一种结合了基因病毒、活体改造技术、魔药、古代生物知识的神奇药剂。根据楚轩的解释,通常的生物都是以中枢神经为主,长着树状神经。而这种液体能够使人体的神经传导不再依赖原来的神经元,新长出轮状神经组织,这样的复合式细胞结构会形成独立的网状生命结构,完全与基因桥接,让DNA链更完美,骨骼、肌肉强度、反射神经等身体素质飞跃提高,相当于基因锁三阶的水平。
“小叮当,这东西太厉害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郑吒瞧见资料下面标注的日期,奇道。
此时大家都聚集在楚轩广阔无涯的地下实验室里,一整面墙看不到边,全部是电脑屏幕一样的光屏和操作桌,一张靠垫柔软的黑色皮革转椅上,中州队的军师姿势笔挺地坐着。
“凡人的智慧,这类改造需要被改造者的精神强度要求。我尽量去除了药物对基因层的负面影响,但是在变异过程中,如果心智没有足够的精神能量支撑,作为人类的人性会在不可逆转的生理变化中丧失殆尽。”
“原来如此。”萧宏律这才明白楚轩掌握着无限丰富的量子信息,却不发挥在伙伴身上的原因,他一步步做好了详尽周密的计划。
詹岚留神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图,说道:“楚轩,我记得拥有轮状神经组织的世上只有两种生物,而且都是历史可以追溯到几亿年前「寒武纪」的古代物种——蜮蜋长虫和太阳女神螺。我对蜮蜋长虫不太了解,太阳女神螺在我写侦探小说时有用到,它是一种肉体和神经分离的生物,肉体组织死后,轮状神经仍会继续存活,生成新的躯体。因为它是雌雄同体,不需要交/配繁衍后代。”
众人吓了一大跳,程啸疾呼:“不要啊——大校!你要把我们变成不男不女的人妖?”
楚轩瞪了他一眼。郑吒震惊过后镇定下来,哈哈笑着捏头发:“楚轩不是说了,这是多种药剂的合成品,所以那些不好的作用,应该剔除了吧,哈哈哈……”越笑越气虚。楚轩冷笑着扫视这帮脸色发青的男人:“我可以让你们统统变成保留性器官的太监。”
“好了,好了,儿子。”安慰吓得魂不附体的队友,十夜笑着摆手,“这技术的关键是楚轩可以收集我们的轮状神经,无数次复活我们。线粒体改造也是这样,重新生成独立的结构组织。”众人怔怔看他:“为什么改造线粒体?”在他们的印象里,基因锁才是和进化休戚相关的途径。
十夜却已经知道,有个叫索拉恩的疯子早早散播了名为「线粒体」的可怕病菌,使得现有宇宙的种族全都处于他的潜在支配下。可是这种秘密,在改造完成以前不能透露。
楚轩也只是简单讲解了线粒体的构造和在人体中“能量提供”的重要作用,大家就爽快地答应了,除了程啸嘀咕两句。中州队的人们对军师的信赖,足以让他们上实验台,当然流冷汗、暗中唏嘘、问句“药苦不苦”之类,是免不了的。
“啊,我忘了,楚轩,这样重要的改造,你之前没忘记多试验几次吧?”萧宏律换上宽松的袍子,坐在床沿摇摆小腿。楚轩头也不抬地打开电子板记录:“观察过了,你们喝的酒和饮料都放了阶段式调试药剂。”
“……”长久的静默,已经躺进基因调制装置的其他人大脑空白瞠目结舌,然后一致发出凄厉的悲嚎,“楚轩啊啊啊——”
灯暗了,合金顶盖放下,注入催眠气体,伴随着一句凉凉的男声:“供求关系。”
从这件事中州队得出一个教训:绝对绝对不要吃楚轩手里的东西!
十夜没有接受改造,他自己调整的基因就十分完美。和芙娅的联系又因为彻底变异的基因锁无法切断,这还比索拉恩的控制好些。
他跑去了《狂蟒之灾》锻炼,那里有铺天盖地的异星强大生物,是某无良大校造成的后果。十夜想通了,与其掐着楚轩的脖子要他如何如何,还不如把那些危害那个世界住民的怪物全扫荡了。回来时,他足足赚到两个S,一个A,一个B,两个C和四万多点奖励点数,忙不迭地向儿子炫耀。
“楚轩,楚轩,我有钱买你们的重生十字章了,哈哈哈哈!”
“单细胞生物的智慧,凡人以下的记忆力,我在十二小时三十六分钟四十九秒以前对你们说明了完整的银液改造计划,你还为郑吒他们解释了我的意图,现在你居然要浪费奖励买重生十字章?”楚轩对兴冲冲跑来的父亲投以毫不留情的奚落打击。
和非人混久了,十夜的精神强韧度哪能不高,脸皮就不是一般的厚:“就算你能把我们的神经碎片捡去复活,我还是觉得十字章牢靠。主神出品,必属精品。那鸡蛋虽然欠扁抠门,商品质量还是没说的。”
楚轩一言不发地拿出一对简洁大方的银灰色耳坠,十夜愣愣地瞧着:“这是什么?”
“‘复生耳环’,我用复活祭坛的原材料制造的道具,可以原地复活两次。”楚轩又拿出一只红彤彤的漂亮徽章,“你是这个,‘笨蛋苹果章’。”
十夜被气走了,当然没忘记拿那个苹果章,很有回头踩两脚的冲动。
气消后,他静下心思考如何使用这笔丰厚的进帐,血族强化还有最高的S级血族帝王变异血统,但是对基因锁五阶的他没用,他的磁场转动既可以吸收外界能量,还将体内的四种基因能量融合成了一种——最基础的原能量——「源力」。
无论什么力量,本源都殊途同归,只要掌握了能量转化的原理,就能化一切力量为己用。然而生命磁场的转动,是越逼近自毁境界越强,旋转九十九重天是极强,到一百重天,就是归零,他也许会突破,也可能会死。
蓝色帐顶的床上,十夜默默抬起头。
他无意识地做了个举枪扣击的手势,好像那把沉黑色的断罪者手枪还握在掌心,枪柄的银十字刻印烙进肌肤,每喷吐一颗子弹,就迸出灼热的脉动。初次握枪,那头皮发麻,又浑身火热激动的战栗,仍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那冷硬的金属表面与皮肤相贴合,共振出强有力的节奏,它和他是一体的,硝烟与呼吸,思想与灵魂,血肉相连,脉搏互震。
「十夜,你不是个合格的射击手。」
第一次观摩他的战法,楚轩推了推眼镜,说,「枪这种机械,发明的本质是为了更有效率地杀人。从使用者的角度,是减少杀人的负罪感。造枪者用距离打破凡人害怕面对面厮杀,用冷兵器刺穿同类的心障,将战争变成一场冷血无情的高级智略玩具。所以十夜,你不适合用枪,你把枪当成自己手臂的延展线,射出去的子弹视为意志的一部分——你是在近战。」
当时的楚轩,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十夜知道其中的差别,他看过楚轩双枪开火的姿态,那样所有弹道尽在掌握的运筹帷幄,仿佛宿命降临的冷傲笃定。
但他还是固执地用枪,握着那把乌黑发亮的枪支,一次次拉近距离,精神力越来越强大,射程越来越远,准度越来越高,弹无虚发,无坚不摧。使无形污浊的血腥洒在他的手心,烫进他的骨髓,痛进他的心魄,从中打造出一把超越限制,超越规则,超越自身的枪。
「你是最好的神枪手。」那天,看完他差点打败芙娅的「十字·白银终刻」,楚轩低低叹息。
在那道枪的轨迹线上,他能够突破极限的极限,到达最远的最远,在开始和终点烧毁一切:时间,空间,领域,法则,物质,精神。
包括他自己。
收起枪,十夜明白了楚轩的意思,将断罪者转手给了纽特。
「我不会用它的。」他郑重承诺。
十夜闭上眼,慢慢调匀呼吸,与天地的环境融为一体,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心里一片空明澄澈。
在梦境世界,里人格向他展示了心的速度,力量、技术、思维能力相协调的完美境界。
「战斗的次数多了,我们会觉得趋近瓶颈。有的人突破了,变得更强;更多的人倒下,败给自己以为的尽头。战胜极限是极为困难的事,那是肉体本能和无数次战斗经验设立的障碍。这时候,我们要学会在战斗的每时每刻思考!」
那个白发少年持剑站在竞技场,冷冽峥嵘的话语一字一字刻进他心底:「以冷静超然的心运剑,观察和把握战场的节奏,将思想的锋刃前往你判断胜利的方向,集中一切意志提高你的出剑速度和技巧——精纯,在纯净的心灵追求精粹又无所不包的武道。」
小里的双眼流露出无尽的憧憬,十夜不知道他崇敬的是谁,但他看到了小里的剑法。
凌厉的肢体配合呼吸,在静谧的气息间展开。
雪光凝立。
“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青光”,从极度的暴怒狂野,到一瞬间清水凝止的安谧,是何等的节奏,何等的动与静。
那一刻,十夜几乎为之倾倒。
这是超纯的功力和一颗沉静至极的心。
回想起那惊艳而夺人心魂的一剑,十夜不禁激动万分,好不容易压抑住,还是站起来,朝着虚空伸出双手,想像那动静自如,强极不惊的心境。
如果那是武者的最高境界,那真是值得憧憬。
真正的强者是心·技·体的结合,战力的发挥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力量的掌控。体现在战斗中,是观察力和反应速度。观察、计算、判断、直觉、还击。十夜起初的进化途径不是基因锁,他凭着苦练出的武技、身经百战的经验、绝佳的身体协调性、极快的神经反射速度、坚韧的心态和队里的强者战平。所以他不依赖基因锁,比起开锁得来的种种好处,他更看重自身的能力。
但基因锁毕竟是速成,越到高阶,它控制基因和能量的优势越明显,压倒所有没有强大力量支撑的技艺,十夜也不得不拼命开锁。经过小里的提醒,他才发现在狭窄崎岖的强者之道上要更精进,还是得回头练习基本功。
去主神那儿兑换两套合适的剑法吧,也不贵,多余的奖励看谁需要给谁。想着今后的训练课题,十夜走出门。
发光的鸡蛋还是高高挂在上边,十夜先兑换了一本剑法总诀。比起讲究内家修养的内功,剑法更注重剑招和剑意,换成比较实质的概念,就是将精神力注入每一招的物理能量,产生不同的威力。比如郑吒那招「超新星·天渊」,就是感悟濒死的恒星意志,运用在枪术上,再现那盛大灼目的辉煌。
所以十夜也希望创出自己的剑意。
他的领域都是爆发式的,耗费能量太大,续战不力。而且生命磁场的高速转动也是一种自伤的招式,将旋转维持在一个适中的波段内,同时配合他体内的源力和优势的精神力,才是合适的战斗方式。
熟读了总诀,十夜查找剑法,眼睛一亮。
青莲剑歌·将进酒(B+3200):需要内力、电磁力量、仙灵力,C级以上武器。
此招数共分三步,压缩能量形成剑气。
第一招:君不见。可离地御空伤敌,剑气充盈全身,周围百丈内气温骤降,空气内如果水汽充足,会凝结成雪花和霜飘落,如果范围内有水流,会结成薄冰。百丈内生物受到寒冷伤害。
第二招:黄河之水天上来。身上爆出莲花状剑气,对自身为中心,半径10尺球体内所有存在(不分敌我)造成凌厉剑气伤害。伤口呈现莲花状,受伤者额外受到寒冷伤害,不能用物理抵抗手法避免。如果没有在剑气攻击范围中受伤,则不会受到寒冷伤害。
第三招:奔流到海不复还。剑气裂空攻击,在远处卷起巨大莲花型剑光,对目标造成成倍剑气伤害,以及持续寒冷伤害。此寒冷伤害不须剑气伤到即可生效,不能用物理防御手段抵消。由于青莲剑歌剑气锐利无匹,有破甲力对抗甲胄、盾牌或天生防御。
特殊效果:被青莲剑歌杀死的敌人,血液冻结。可通过剑修形成极寒冻气,大面积伤敌。
烽火红尘路(B+3200):需要内力、电磁力量、仙灵力,C级以上武器。
当压缩剑气,对单一敌人或地点挥出一剑,剑气会沿直线轨迹攻击对方,并在接近终点时形成一个圈将对方包裹在内,然后激发,造成火焰伤害和剑气伤害,忽视敌人的格挡或防御,火焰伤害无法以物理防御手段避免。
十夜看重的是这个剑招可以远程使用他的几个绝招——电能带,分子崩圈,生命磁场崩坏。这样电流引导的诀窍正是他欠缺的。而青莲剑歌的招数比较多,可以帮助他领会剑法的剑意,他的血族能量、电磁力、欲魔的基因能力和虫的冰霜力虽然融汇成了一种,也能通过磁场的转动拆开来。寒气运用得当,他弄出个冰天雪地也不在话下。
赶紧兑换了,十夜正在出神地体会一股股能量在筋脉内循环流动的感觉,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
“咦,十夜,正好要找你呢,陪我们练习。”
十夜一听见那风情万种的女声就发毛,撇过头去:“铭大姐,要收费的。”
中州队有个成文的规矩:郑吒和十夜哥俩好,加上赵樱空四人行,下面小弟且走远,否则找死不作陪。
实力是个铁的分界线,十夜和郑吒在伯仲之间,两个赵樱空相差他们不远,还能互相切磋进步。连三阶都没到的大多数队员根本不能参与这个圈子,也得不到受益的效果。
当然,楚轩是例外。谁也不知道这厮的能耐多强,都默认他是铁三角的顶端,真正的龙头老大。
穿着星光蓝宝石护甲的铭煙薇款款走来,身姿婀娜,眉目秀丽,银亮水眸笑意盈盈,一头金黄色秀发用镶嵌红宝石的黑绡头带束起,柔媚中有一丝英气,白腻柔荑揪住十夜的耳朵,吹气如兰:“小夜子,跟姐姐来不来?”
“我来,我来。”十夜咧咧嘴,以他的实力,自然不会被她得手,但他对队里的女孩向来纵容忍让,即使常常被她们捉弄,也最多嚷嚷两声,从不往心里去。
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度,不是体现在对女人发火,计较小事上面。他也着实喜欢一群花朵似的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生机勃勃地欢笑嬉闹的样子。经历过惨酷的恐怖片杀戮,这样平凡的幸福格外珍惜,尽管偶尔会为她们的得寸进尺头痛就是了。
比如此刻——
“好软哦。”铭煙薇陶醉地揉捏他的耳垂,“又白,又水嫩嫩的,小夜子,用什么护肤品,告诉姐姐。”
“老子从来不用这玩意儿!”
“那就是得天独厚了,唉。”铭煙薇羡慕不已。苗若泠、黄丽林、乃至朱雯也从她房间里出来,欢呼得像找到食物的母狼。十夜怕怕地看着她们一窝蜂冲过来,争着吃自己豆腐。
“不带调戏的!”十夜抗议着被架进去,先接受一番蹂躏再说。
全合金壁面的训练场裂痕处处,显然众女练习了有一段时间。十夜一直惋惜铭煙薇走近战路线,她天赋的预知能力简直是弓箭手的王牌,但他们都不是初上战场的小菜鸟,怎么选择自己决定,铭煙薇还坚持用剑,就必然有她的理由。
说实话,在十夜这样的强者眼里,那种预感还威胁不到他,而且血族感应术和他自行领悟的超感更加敏锐,更加精准。
铭煙薇、苗若泠和黄丽林从三方夹攻,朱雯手持长弓连发箭扰敌,她虽强化了预言师血统而体质孱弱,但只是相对队里的其他人而言,只见拉弦张弓到接连上箭,动作快而有力,附魔箭贯出一条条银白波痕。
十夜站在原地仿佛动也没动,那些箭却像穿过幻影一样掉在他身后。他没有唤出心剑,拿着楚轩给的黑曜石巨剑。
四女瞪大眼,显然十夜的闪避身法超出了她们的视力捕捉,不过五阶高手理当有这样的水平,她们也不气馁。铭煙薇曼妙的身躯幻出一串残影,金发流动成飘忽亮丽的弧线,神剑朵兰抡开一波澎湃的光潮。
十夜踏前一步,举剑斩下。
啪!好似蛋壳破裂的脆响,苍蓝电弧在剑光剖面闪了闪,以点破面!
身在半空的铭煙薇顿失平衡地跌了回去,抬足前踢,修长的美腿蹬出空气爆音,用的竟是月步,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左腿弯一屈又刺了过来。十夜和她一交手,感觉出她剑上的气势隐隐有了三阶近四阶的魄力,应该不止楚轩身体改造的功劳。
他不理这一剑,反手下劈,苗若泠的深渊之镰拉出黑色匹练,与他沉厚如山的剑罡无声无息撞上,乓!整个人僵住,无数细小电花像大坝决堤后喷涌的浪花,在她周身飞溅。「晶红圣所」的红宝石衣饰戴在她前胸,这是中州队的集体配备,防御物理/魔法双重攻击,她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可是十夜蕴涵震荡力的一击把她打闷了。
从侧面包抄的黄丽林赶紧抢上,两米长的蓝色激光剑刺了过去,刺的不是十夜,而是他后一秒的运动轨迹。朱雯的未来视和她搭配得最天衣无缝。
然而十夜解决她,连一秒也不需要。
他半转身,直直地,挥拳。
超现实的景象出现在拳与剑之间,一圈压缩气浪像收缩到极限的弹簧凹陷下去,又瞬间反弹开来,在那气压的横截面上,就是黄丽林飞出去的身影。
十夜的身子这么一侧,铭煙薇的攻势意图全部打乱,看似他把左肋的要害暴露给她,但是朱雯的预测和她自己的第六感都告诉她:无论往哪个方向刺,十夜都有最充裕的角度还击。
就好像一个无形的磨盘,将整个战场带进他的碾压。
战斗最忌犹豫,铭煙薇索性什么都不想,绕着十夜转了半圈,手中长剑掷了出去,妖气牵引剑身在空中打弯,如蛇的毒牙刺下。这是她自创的技能「廉风」,奇特的黏性在十夜荡开的剑锋上缠绕,妖力拉扯两股剑风形成吸力。十夜双目一亮,虽然力度不够,技巧也不足以撼动他这种层次的高手,但这个构想很不错。
铭煙薇一剑投出,抓住背上另一把剑拔出,一声犀利的长音,瑰丽的月形弧光划破长空。
这样的斩击十夜只要轻轻一闪就避过,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旋涡之力从铭煙薇剑上呼啸而出,层层叠叠的锋刃卷起无数细碎的金属粒,巨响在合金地面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十夜以剑划出一个圆形,叮叮当当!反卷的风涡将漫天暗器席卷开来,黑曜石巨剑带着庞大而尖锐的剑气朝龙卷风的中心点刺去,直指铭煙薇的心口。
“休战。”他向另两人举起手,苗若泠和黄丽林也看清了差距,不甘心地罢手。
“十夜,为什么我看到的未来和你的反应不同?”朱雯好奇地问。
“我也有那种能力,大概两个未来相碰就没有了吧。”十夜懒得思考这些神神叨叨的事,随口道。朱雯却似想到了什么,默默沉思。
十夜和煦地转向苗若泠:“你那一刀,是模拟了洛维?”苗若泠一愣,忙点头:“是,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她相貌清秀温婉,性情却甚是坚毅,千辛万苦解开基因锁三阶后,别的人不模拟,偏偏模拟将她腰斩的洛维。森洲队队长不通武技,精神技能却出神入化,她体会得深了,深渊之镰也有了精神隐蔽的特性。
对她的心思,十夜一猜即知,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若泠,但克服心病不是反复回忆痛苦的感受,有时候忘记反而比较好。你不是精神力者,模拟他用途不大,队里又没人用镰刀,不如你改学剑如何?”
“来得及吗?”
“我有很多点数,可以给你,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们一块儿去恐怖片锻炼。”十夜瞥了黄丽林一眼,她也是剑士。
其实苗若泠和黄丽林的潜力都不错,前者第一部恐怖片开基因锁一阶,后者第二部,但是她们的资质都不拔尖,二阶三阶的水平,在强者的光辉下只有暗淡。
“小夜子,你很了得嘛。”铭大姐双手叉腰。
“喂喂,是你们要我陪练耶。”十夜没说出自己还是大放水而特放水,不然这四人一开场就被他收拾了,“你的大剑绝技练到几招?幻影剑,斩风,螺旋剑我看到了。”铭煙薇不高兴地撇撇嘴:“还有波纹剑和追影,没来得及使。”
十夜摸了摸下巴:“你那一招是波纹剑和追影的变形吗?”
大剑绝技波纹剑是用全身的柔劲练就的招式,要让投出的剑像蛇那般扭曲,没有手臂和腰的力量可不行,还需要保持剑刃的高频振动,使附着其上的妖力吸引摩擦气流,形成对于对手武器的粘缠力道。
铭煙薇面露意外:“是的,我练了很久的大剑剑艺,觉得还是斩风和追影最适合我,追影可以捕捉敌人的妖气,始终缠着对方,配合幻影的步法,我能生生磨死敌人。可惜我对其他的能量不敏感,追影锁定不了,只好想出这么个变招。”
斩风是不用妖气,瞬间高出力的挥剑产生叠加的连击,远攻近战都很有威力。
“斩风……”十夜的双眸掠过一丝微波,恍若灵魂燃烧的火焰。
当他突破音障,选择的武器就是一把拥有「斩风之力」的软剑——夜之羽,而这把剑和他本人一样,在恶魔郑吒剑下尝到了惨痛的败绩,碎成彻底的齑粉。
想到宿敌那把能够真正斩开空间的武器,如山强大的眼神,十夜胸中升起久违的悸动,灵魂熔炉中锻冶的宝剑,先烧灼的是自己。
“斩风剑,说到底是无数次拔剑、挥剑、收剑、再挥剑的动作。”十夜缓缓走向一道钛合金墙,这个地下练习场已经扩充到最大,墙壁另一端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是虚空,也许是主神的领域。
他目光凛冽,举手投足的压力将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我们将自己的能力精炼再精炼,潜能挖掘再挖掘,极限突破再突破,得到的不是必胜的把握,而是一往无前的信心,即使万劫不复也义无返顾。”
黑曜石巨剑插回背后,拔剑出鞘,挑起一线璀璨,挥斩。
时光蓦然停驻,天地漆黑的静默中,唯有那一朵英华的绚烂,巨大的火星迸溅飞扬,坚固的边界碎裂,沉落进塌陷的空间。
一次挥剑,灌注全部的精髓,升华所有的战意,一切都融合在刹那的一击之中。
铭煙薇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看完全消失的墙壁。
“这才是‘斩风’。”十夜扬起自信笑意。
雪峰般的云海绵延无尽,淡金色的阳光沿着起伏的山峦铺展,空旷缈远。
倚窗而望的黑衣男子背脊挺拔,仿佛沉重苍茫天幕下的一个光影,只是站立着,就有着让人静默的力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走进门的恶魔楚轩愣了愣,莫名地想到这句诗词。
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对方已转过身,金瞳化开柔情的涟漪:“楚轩。”
恶魔郑吒没有说出刚刚萨瑞借用了他的身体,反正只是看看景。
自从和索拉恩会面后,萨瑞的人格就很稳定,连带他也轻松。又冲破了基因锁五阶,去恐怖片锻炼一下子变成欺凌弱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吃饭吧。”完全不知情人去了哪里,恶魔队队长摆好碗筷。军师也默默坐下吃,不时咬着筷子做沉思状。
“怎么了?”恶魔郑吒对他的小习性知根知底,关怀地问道,“实验遇到瓶颈?放一放,我陪你散散心。”
恶魔楚轩想了想还是不说出心魔的事,理智告诉他再依赖郑吒一次也无所谓,更符合利益,但就是有一股执拗的心情阻止他。
印洲队队长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修真典籍上记录封神榜、天地玄黄玲珑宝塔、河图洛书等法宝都是不沾因果的先天灵器,即杀人不用担心留下后患,不受六道轮回影响。可实际上,法器是修真者制造的,全是后天造物,与使用者当然有因果关系。
根据河图洛书记载,这个多元宇宙只可能产生一件真正意义的无因果武器,湮灭存在确率的宝具——女娲的「四宝剑」,连他们复制体也可以轻易诛灭……
爱人的脸突然放大,食指点在他唇畔,恶魔楚轩一呆,发现对方把自己吃到脸上的饭粒擦掉。
“想什么这么出神?”恶魔郑吒笑问,眼里是满满的宠溺。恶魔楚轩默然,他早就知道情人的想法,他的爱,最初是出于对纯白人性的渴望和呵护,自己也有意识地助长这样的愚蠢,利用对方的软弱,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
所谓的人性,我根本就没有,偏偏有了“感情”,真讽刺。
那一天,只有彼此呼吸声的黑夜里,他说:「感觉吗?你会变成一个‘人’。」
变成一个人,能够闻味道,品尝美味的食物,感到人的体温和触觉,懂得痛,开心和笑,自然地流露出内心的自己……
恶魔楚轩顿悟地抬眼,黑眸透出浅浅的银,像是灵魂深处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有些凉的晨风溜了进来,吹动他漆黑的发丝,宛如静湖泛起微岚。
恶魔郑吒一怔,受到吸引地向前,恶魔楚轩看着他靠近,长长的睫毛半遮着深黑的眼,中央的金色瞳孔如日环食,美得令人屏息。
一触即分的轻沾。
就好像万籁俱静中落下的一滴水珠,在悄然扩散着如墨阴影的心湖上荡开浪花,洗尽前尘。
恶魔郑吒起身,一向沉郁的神情浮现些微的惊讶,他这样的强者,感触极其敏锐,何况他并不是不解人事的男人。
“楚轩?”
恶魔楚轩点点头:“嗯,有感觉了。”
郑吒在一片黑暗的练习场静思。
这几日他除了修习无极混沌诀的掌法拳劲,就是在思考新体会到的境界。
节奏。
他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记忆的失落,突飞猛进的进步,他也有自己的猜测。每当闭上眼,感应另一个人的呼吸般接近那令灵魂战栗的压力,就好像重温了那强怵人心的战斗。
如斯强大,不可战胜。
中州队长睁开双眼,目光投向时空的彼方,闪耀出金属般纯烈的光芒。
节奏是一种掌控,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感觉。
简单来说,每一次对战,都是一个抢夺节奏的过程。
谁主宰了战场的节奏,谁控制了对方的节奏,谁……就是胜利者。
握了握手,郑吒走了出去,他要去兑换一把武器,尝试那种微妙的感悟。
箩丽在厨房里忙碌,见他经过探头出来:“大色狼,晚上叫大家来吃饭啊,看你们这些天那么忙,我好好做一顿丰盛的,是向兰姐姐学的哦,有好多小菜……”郑吒笑起来,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菜色,一点也不觉得烦。
他心里知道她不是丽儿,但他还是需要她,无论是曾经糜烂的过去,还是堕落过的心境,都在一根烟中袅袅叙说,被她的怀抱和泪水包容。她是如此的纯净,又有着守候他心灵的温暖,只要有这个人在,心里就有个角落稳稳的,抵达港湾,那个家的归宿。
“丽儿,我会叫大家,你别太累着。”郑吒亲了亲她。箩丽欢喜地笑开颜:“詹岚她们也会带菜来,我还是想多做点。”
郑吒摸了摸她柔软的秀发和蝴蝶结,眼神一瞬间浮起沉重的思虑,随即被一往无前的坚定填满。
最后一战,怕也来,不怕也来。会死多少人,再担心又有何用,拼尽全力就是。
他们所有人驾驶着一艘小舢板在这腥风血雨的世界艰难航行,无数次险些翻覆,靠着大家的力量撑下来,保护这艘小小的船。而楚轩是中洲队前行的灯塔,不论何时,只要有他在,就能找到前进的方向。
笼罩着黑暗的广场上,只有一个散发出淡淡柔辉的光源,中州队的军师静静屹立,背影和那个亘古以前的存在一样,静默,强大,完美。
“楚轩?”郑吒有些意外,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更是惊讶,“你做好了?我说了不急的。”
前天,楚轩问他要了长枪「赤夜神乐」,说帮他改造。郑吒知道终战前军师必然事多,特地嘱咐他慢慢来,不用着急。
“你需要了,不是吗。”楚轩异色的双瞳笑意静谧。郑吒由衷感叹:“你真像神算,比朱雯还铁口直断。”那倒霉的预言诗至今没人搞得懂。
重新锻造的战枪是乌钢般的黑亮色泽,近三米长,呈现出极致的深邃威严,如烈火升腾的锋刃却是赤色,色泽质感晶红坚硬,像一颗天火锻冶的钻石,郑吒感觉它完成了一次关键的升华。
楚轩一振长枪,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向他。郑吒反应极快,手指划出个黑白旋转的太极圆,枪刃与能量旋涡迸发出一星灿烂的火星。
“不错。”楚轩微微扬唇。
“嘿,楚轩,得到你一句夸奖可不容易。”郑吒带着沉稳的笑,从他手中接过战枪,“谢谢。”
强者需要安静思悟的空间,而大部分队员选择到恐怖片世界做最后的冲刺。回来的第二天,罗甘道就和丹彤去了《星河战队》,本来他不想带个拖油瓶,无奈小丫头死粘着他。
十夜特地抽空和心爱的小女儿谈话:“纽特,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眼前的女孩身材抽长得和他的肩膀一样高,再不能像她小时侯那样,蹲着同她说话了。
对异形母体改造的事,十夜一直对楚轩心存疙瘩,好在,这次手术消除了影响。不然等纽特长大,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什么变化,十夜一定要找儿子算帐。
金发女孩神色一动:“十夜,我的家乡已经……”
“我知道,地球也完了,被异形和核辐射毁灭。你当初是移民到LV426星球,原来住哪儿?回去看看。”十夜搭着她的肩,满怀愧疚,自觉父亲一职当得很不称职,连女儿的户籍都不知道。纽特本来眉间浮着沉重的阴霾,听到最后笑了笑:“我和爸爸、妈妈在很多星球流浪,他们和公司签了10年的合同,有印象的就冥王星。”
“那就去走走,看一看。”十夜抚摩她有风霜痕迹的幼嫩脸蛋,心疼地说,“纽特,我一直不跟你提从前的事情,因为我觉得,难受的感觉是说不出来的。但你是不是希望我更关心你,听听你的心事?”
他总是一意孤行,认为坚硬和刚强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于是不知不觉疏忽了周围人的需求。
“康诺说,父亲要是一天不粗心马虎,那天就是世界末日。”
“……哼,他造谣呢,败坏我的清誉。”听到侍从的奚落,十夜恨得牙痒痒的,努力在女儿面前摆出父亲的威严,“你养父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修身齐家平天下,样样了得!”纽特听不懂文绉绉的书袋,“康诺还说,当父亲开始吹牛,就是他心虚的表现。”
十夜没话说了,转头咬牙切齿。
“我一个人去好了。”对十夜的一句话,纽特很赞同,痛苦的感受无法诉说,像一块心结郁吐不出。
然而当她踏上移民星球的土地,空空落落的寂寞浮上心头,深切后悔没有扯着十夜的袖子一块儿来。
呼啸的悬浮飞车投下陆离的黑影,尖峭的高大建筑像被时光扭曲的丰碑,纽特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昏的大街上,身后,逼真的恒星幻象沉落在地平线,染红了半个天空。
她随意叫了一辆车,朝郊外开去,老的身份磁卡还可以用,找到一点和过去的联系,纽特郁结的心绪散了些。
这里荒凉无涯,行星的重力被抛弃在人工都市之外,只有一条蜿蜒的小道执拗地牵起纽带。金发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公路旁边,想起和恶魔队的那场团战以前,十夜带她来到《异形四》的月球基地,那时他没有告诉她地球被异形毁掉了,只是牵着她默默走在街道上。
人造的建筑景观差不多,可是里面的人却完完全全变了。《异形四》和《异形二》相差两百多年,主神空间的十天,在轮回世界就是两个多世纪,像是从神界回到人间,沧海成桑田。
如同一座坟场,记忆的坟场,相处过的人消失在百年的时间里,他们活下来,游荡着,为每一处立下记忆的墓碑。
凡人如此脆弱,她和他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她紧紧牵着他,心里有一股害怕之情不停地泛上来。他的背影既不高大也不伟岸,肩膀和脊背却有着岁月沉淀的坚毅,无声地回握,一路相伴。
十夜其实一点儿也不粗心。
匡当匡当的声音传入耳中,纽特惊讶地望见一只红色的火车头从夕阳的方向驶来,复古的蒸汽列车,承载着古老时光的余韵,慢慢停在她旁边的站牌前,车厢门敞开,高挂的煤油灯洒下一圈微暗的光芒,她兴奋地踏了上去。
和机长攀谈了一会儿,纽特得知这辆车的终点站是个偏远的度假小镇,是一些星际旅行者买给家人的住处。
高端的行星改造技术将冥王星变成了可以住人的移民星球,只有广阔的平原上,小山丘般不规则的隆起能够看到远古的冰幔纹路。当火车转了第七个弯时,红褐色的屋顶浮现在火烧云下。
向车长挥手告别,纽特走进小镇,优美的摇篮曲仿佛遗失已久的记忆,触碰到内心的最深处,她怔怔停下脚步,那是一栋围绕着篱笆的小屋,满园的芬芳花朵。红房顶上,云层被落日染成了橙色,浓淡不一的云彩起伏,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天好像快下雨了,偏蓝的深紫融入了橘的柔软。
看那紫蓝的天快要消失
一瞬间无限美景的缠绵
我的宝贝也盼着明天
看着你无邪的笑脸
这世界还像个乐园
在我怀里你可以安睡
影子是恐龙玩具
你的想像在恶作剧
月光在墙上和你玩游戏
真假有时难分清
到银河边缘摘星星
你的梦幻冒险我陪你去
别再哭我就在你身边
紧紧握着你的小手陪你远离一切的梦魇
亲爱的宝贝学着不怕黑
未来你要自己面对
记得生命中的喜悦与伤悲
记得我的爱永远相随
Good Night
记得我的爱永远相随
Good Night……
迷人的德式唱腔充满歌特的唯美,丰润磁性的男声一遍又一遍回旋,触及灵魂的深邃。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停了,纽特蓦然惊醒,旁边的街灯定时开启,仿照伦敦的瓦斯灯,淡淡的光晕沿街亮起,营造出梦幻般的气氛。
花园里,稀薄的夜雾飘浮,皮肤能感到清寒的湿气掠过,蜷起的花蕾悄悄舒展着花瓣,凝聚出一颗颗低温下的晶莹露水,纯洁的鲜红色,大朵的花姿清雅如兰,又盛开出火焰玫瑰般盛烈的气势,明媚的潋滟覆盖了整个庭院,将没有灯光而有些幽森的大宅簇拥出暖意。
“你喜欢我的花吗?”
清亮的童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纽特回过头,只见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好似只能在没有月光的夜空下绽放的百合般美丽,小脸细腻雪白,泛出象牙一样的颜色,最特别的是她一头及臀的长发,如晴空般浩淼的蓝,澄清剔透。
她撑着一把银手柄的精致雨伞,太阳花般膨起的裙摆仿佛十八世纪的蓬蓬裙,缀着可爱的蕾丝边,繁复的裙裾下是复古风味的半统靴,一尘不染,宛如足不点地的淑女。
“是的,它们漂亮极了。”对同龄人的亲近让纽特热情地回应。
女孩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一把拉起她的手:“来,我带你进去看。”
传来的气力恰恰好,又传递出不容拒绝的力道。纽特不由自主地被她拉着跑,夜风吹过来,带着远方旷野的味道和馥郁的花香。
“我叫奥丽芙,你呢?”
“纽特!”
她们跑过柔软的草坪,夜色如水四溢,两只互相握住的小手,带来同属儿童恶作剧的欢欣,亲密的感觉油然而生。
奥丽芙怀着做坏事的兴奋感,爬上邻居的围墙,抓着攀缘植物跳下来,动作轻捷如猫,丝毫没有声音。为了掩饰轮回小队成员的灵敏身手,纽特也学她抓住一根藤蔓,轻轻滑下来,悄声问:“这是你家的房子?”
“对,我们三个月前搬过来,今天要走了,我忘了件东西回来拿。”用同样仿古式样的铜钥匙打开正门,奥丽芙欢快地跑上木制楼梯,“是一盒磁带,你听见吗?我的Father唱给我的《摇篮曲》。”
“啊,是你父亲唱的?”纽特满心佩服,十夜至今仍是个走音王,虽然他的小提琴拉得公认的好。
奥丽芙自豪不已:“嗯,强尼每天晚上会放。”
“强尼是谁?”
“我的音乐布布熊,我把磁带放在它的肚兜里,一到时间就播放。”
“为什么用磁带?”对纽特来说,这实在是太遥远太遥远的地球工具,如果不是康诺也有收藏唱片和磁带的喜好,她连这两个名词都不知道。
“我的Father喜欢怀古的东西,我也喜欢。”一只灰色的小老鼠窜过去,奥丽芙非但没有惊叫,反而开心地拍了拍手:“嗨,约翰。”她蹲下戳了戳老鼠尾巴,“对不起,今后没有面包屑招待你了。”
“我带了苏打饼干。”纽特拿出的不仅有饼干,还有曲奇和松饼,香气扑鼻。奥丽芙眼神一亮:“哦也,太好了,我们一起来开茶会。”
钻进阁楼,木头的清香扑面而来。古老的钟摆有节奏地一荡一荡,奏出规律的嘀嗒嘀嗒声。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奥丽芙点燃壁炉,浓郁的柴火热气弥漫,温暖宜人。
“下午这里的味道才好,真正的热乎乎。”
先从小床拿起最重要的布布熊放进背上的书包,奥丽芙利落地铺好厚厚的小地毯,摆上茶几和两个松软的椅垫,碟盘、餐巾、刀叉分门别类地放好,开始更熟练地泡红茶。小老鼠约翰就着碟子喝牛奶,奥丽芙还一视同仁给它系了餐巾。
纽特摆放点心的动作显出不亚于奥丽芙的教养,顺口道:“真的?那睡午觉肯定很棒。”十夜就喜欢在极难得的空闲时光,抱个大蒲团趴在被阳光晒得最充足的地板一角,懒洋洋地打盹。有英伦绅士风范的康诺总是对他这样的行为提出批评。
“嗯……我很少能待在家里。”奥丽芙微微浮起为难的神情,“不过礼拜天的下午,Father允许我放假。”
教会学校吗?纽特歪着头想,端起奥丽芙泡的茶。
“非常棒!”
“Father教我的。”绽开甜蜜的笑,奥丽芙尝了一口饼干,赞不绝口:“好棒!一定是手工做的!”纽特与有荣焉地点头:“我的一个家人,像我哥哥那样。”至于她的正牌兄长楚轩,她一直是当母亲看待。
奥丽芙神色不虞地朝松饼涂苹果酱:“我家里也有个人做点心很好吃,可是他很可恶,老是缠着Father不说,还多给我布置功课!”
“是后母吗?”纽特猜测。
“对,就是后母!”奥丽芙愤慨地握拳,尽管从她出生起,那个可恶的某人就待在她父亲身边了。
雨声像那首温柔而悠长的曲子,连起天空与大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奥丽芙静静吃完茶点,踮脚推开一个隐秘的夹板:“我给你看我的秘密天地。”纽特惊讶地攀上去,上面竟还有个小阁楼,天窗关闭着,使狭小的空间积蓄了灰尘,有些沉闷。奥丽芙点起一盏煤油灯,阴影和光亮同时投下,罩了布的油画板、未完成的陶土工艺品、一只只形象各异的毛绒布偶映入眼帘,零零总总,满含主人倾注的心血。纽特赞叹地环顾:“这些……你不带走?”
奥丽芙眷恋的目光流连在这个小隔间:“Father说,我每离开一个地方,最好留下些东西,就会记得当时在这里的片断,回想起重要的心情。”
她纤白的手指一一指点:“在那个位置,看星星最好了,晴朗的天气,我躺在小床上,云薄薄的,夜空像流淌的泉水,星星在云里一闪一闪。夏夜,草叶的气味最香,能听到小虫子的合唱。从这扇窗看出去,一个个矮矮的烟囱吐出一圈圈白烟,百看不厌。当夜深了,可以看到瓦片上跳跃的月光,好美好美。”
纽特着迷地听着,和新朋友一起在窗边看聚散的雨雾里,围栏上的绿色植物和大朵大朵的火红色花朵。
“奥丽芙,你经常搬家吗?”
“嗯。”女孩似乎在咽下许多的情绪,随即开朗起来,“我们去过许多地方,嘿,纽特,这宇宙有好多好多奇妙又漂亮的地方,翡翠色的云朵,深红的有知觉的海洋,橘色的光甲虫和化石森林,巨大的钻石城,像巨兽一样的星尘,它那么那么大,蔓延开来有光年那样大的距离,壮观极了。”
纽特听得两眼发直,心噗噗直跳,不住追问:“真的?真的?好大的星云?发光的甲虫?钻石的城市?会呼吸的海?”
“对!下次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
她们畅谈聊天,怎么也舍不得分离,直到时钟敲过十一点,奥丽芙才说出要赶船,不得已收拾。
回到门口,两个女孩依依不舍地道别。
“纽特,你住在这儿吗?”
“不,明天一早我也会离开,如果我回来,第一个来看你。”
“我应该能回来,这是最后一次搬家了,下次我介绍Father和……哼,另一个可恶的家伙给你认识。”
“哈哈,好的。”纽特忍俊不禁,“我的父亲也有个很好的朋友,大概算是我的后母。”
“哇噢!我们真像!”奥丽芙认真地感叹,撑起雨伞走下台阶,“再会,纽特,你是我至今收到最好的礼物。”
“你对我也是。”纽特握着她给的大门钥匙,用力挥手,“奥丽芙,再会。”
她站在湿漉漉的门廊上,站了很久。
一离开新朋友的视线,奥丽芙就甩了甩雨伞,透明的伞面消失,精致的银手柄变成一只拖曳着光尾的黑色巨型镰刀,托着她风驰电掣地飞过荒野。
她身上繁丽古典的衣裙变为漆黑如冥夜的紧身战甲,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呼应某个来自天外的感应,苍冰色的眼珠放出意念的波纹,一道湛蓝的引力光柱从天而降,将她牵引上去。
时空翘曲的亮紫色光波中,一艘银灰色的战舰若隐若现,在下一瞬间融入深幽浩瀚的寰宇。
自动感光的全息起降甲板上,一个青年靠墙等待,银白底色的长风衣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体线,金色耀眼的短发反射着灯光,辉煌胜过宇宙中数以亿计的星辰,宽大的墨镜被修长白皙的手指取下,露出一双上层天空颜色的蓝眼眸。
“迟到了。”北海般冷静的声音。
“Father又没规定我回来的时间,你凭什么管制我!”奥丽芙的黑甲变成质料轻软的白色羽裙,镶嵌着精美银饰的黑宝石挂在胸前,叉腰和他对视。
“把你父亲和我的智商集合以后开平方乘以十吧,女士。”天神队智者俊美的脸庞浮起嘲讽的笑容,“当然是你的Father担心你,叫我来看。”奥丽芙重重哼了一声,掩不住得意之色:“你找不到我,对不对。”
亚当眼光一闪,他和小丫头平时较劲的一项内容,就是在监视和反监视上。
小鬼在技术上确实进步神速,可惜,智慧并不等同于技术。
“负数的智力,不用脑髓思考也知道你在这个星球上蹦达。”
“哼~~~”奥丽芙真的生气了,气势凌人地指着他的鼻子,吐出隐忍多年的心声,“亚当,我警告你,你这么坏心眼、嘴巴毒、自私自利、没人情味的混蛋休想对Father有非分之想!”
“哈!”亚当偏头笑出鄙视。奥丽芙气急败坏:“你别不相信!因为我将来要嫁给Father!”
“不,我相信。”亚当突然换了张温柔无比的面孔,单膝跪地,托起她的小手,深情款款地亲吻她的手背,“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娶你。”奥丽芙吓掉一身的鸡皮疙瘩,火速抽出手,朝舰桥方向飞奔:“Father,Father,救命啊!”
“哼。”敌人如此不堪一击,亚当无趣地在原地冷哼。
“嗨,亲爱的。”一个醇厚如夜的男低音从他左耳的银色耳饰响起,“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讨论女儿的婚配对象,不是吗?”
“……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低低的笑声震颤耳膜,亚当庆幸在场没有人看到他脸红。
当他走进舰桥,坐在指挥席的伍德刚好听完奥丽芙的告状,孔雀蓝眼眸含着笑意看过来:“这样吧,奥丽芙,我让亚当准备你最喜欢的蜂巢糕和牛奶果仁蛋酥作为赔礼,你去泡茶。”
“耶——”奥丽芙发出胜利的欢呼,兴冲冲跑了出去。伍德施施然走到爱人跟前,托起他的下颌轻啜唇瓣:“夜宵包括我的坚果烘焙蛋糕和一个吻,我打赌你好受多了。”
亚当打死不承认:“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能,宝贝。”
对于伍德来说,恐怖片轮回已经变成了仅仅带有挑战性的任务。
他依然以召唤师的身份混迹于队伍,没有告诉其他人。
在恐怖片历练,有个微妙的时间上限。
虽然主神把人当虫子蹂躏,但它确实为人类的进化带来福音。常人追求一辈子也不可得的神奇能力,只要在轮回世界豁出命变强,就可以得到。而这些活下来的强者,除了资质上的差异,谁能有更多的时间磨砺技能、提炼能量,就拥有了更高的优势。
赚取奖励点数进恐怖片世界锻炼,再触发支线剧情获取奖励,为下一次进入做准备,这是个良性的循环。
另一种,是主神没有颁布主线任务的时限。换句话说,只要不完成任务,在那个世界待多久都行,还不用支付奖励点数兑换天数。但实际上,主神不会留下这样大的漏洞,其中不仅有待的时间越长恐怖片难度越高的恶性循环,还有必死的隐藏惩罚。
天神队的智者亚当就看出其中的玄机,打算用来实践一个猜想,并且临阵磨枪。
终战以前,天神队经历的最后一部片子是《星际争霸》,这在现实中是一款宇宙为背景的游戏。神出鬼没的虫族大军是邻居,科技发达的神族兵团是冤家,呼啸的机雷和光束炮是自家反目成仇的敌人,就因为智者搞鬼,他们足足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泡了三年零六个月。
到后面人都淡定了。
他们原本的任务是协助人类阵营建堡垒打退一次虫族进攻即可,然而亚当撺掇,说什么我们不要完成主线任务,就能在这里尽情地挑对手,机会难得不能放过,PALAPALA。代理队长道格拉斯在疑惑的目光中首肯,打动他的是亚当一句话:不想再被中州队团灭一次,就变得强大吧。
于是战略转移后,那个基地被毁了,也就是说,主线任务没有了,主神又不发布新的任务,使得他们因此无法回到主神空间,必须面对层出不穷的敌人和没有后援的境地。
从狼狈不堪地爬进虫族的地道,杀出一条血路;到抢夺一艘舰艇,被三支强敌满宇宙追杀;再到终于聚集起一支舰队可以偶尔打打酱油,炮灰路过的敌人,天神队的心路历程真是一言难尽,悲摧无比。
而男人们的爱好也从桥牌发展到搓麻,以表达他们对中州队的“深情厚意”;女队员则刺绣画作“背背山”(一只蚂蚱趴在青蛙背上,隐喻大名鼎鼎的“断背山”),不这样难以发泄日益变态的心情。
男人在牌桌上最容易建立交情,在噼里啪啦声和四座长城之间,什么黑人白人的分野都不重要了,天神队的实际队长修曼·伍德摸牌开局,他连续十二局做庄,做得很不爽。
“三条,谁要谁拿。”
“一筒。”黑人队员厉阿拉打出一张牌。
“胡了。”伍德推倒自己的麻将,第十三局。
下家的菲姆特大叫:“修曼,你手气太好了吧,这都几局了!”
在舰桥值勤的乔治也问:“几局了?是不是到我了?”菲姆特只好在伍德的眼光示意下离席,他这个朋友是朵奇葩,看上去端庄文雅,其实赌博、玩牌、下棋等三教九流的活动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还会滑板、赛车、射击、飞镖、魔术、扑克牌占卜,擅长滑雪和交际舞,幸好他这些兴趣从不显山露水,仅他两个男性友人知道,不然队里稀少的异性资源会被他统统吸引过去。
“我一直想问,你头上那什么玩意儿?”道格拉斯瞄了眼朋友,伍德的前额环绕着一只白银镶嵌黑珍珠的垂饰,与他的发丝相映而辉。通常男人戴饰物不好看,这个头饰却非常衬伍德的气质。
“个人装饰品。”银发青年自嘲。
另一边的琳娜亚甩着手大叫:“讨厌啦~~我不要绣了!”正好从电梯上来的乔治立刻大献殷勤,厉阿拉也心猿意马地看过来。
“琳娜亚,东方的淑女都有令人赞佩的耐力恒心,你要学习她们的优良精神。”
尽管罗应龙暂时无法复活,伍德还是帮他看着他的女朋友。
金发女孩嘟着嘴继续绣。坐在她对面的阿挪维亚就稳重多了,她也是个颇有姿色的白人美女,只是她的双眼不知为何放出诡异的光芒,盯着那幅“背背山”绣图,男人们望而生畏。
伍德左耳下垂挂的机能水晶像是别致的耳饰一样晃动,这是飞船间的通讯器。
“汇报一下情况,亚当从士。”
一个有些别扭的悦耳男声响起:“复制体楚轩有动作了,在‘星门’一带用封神榜偷取船舰——你能不能别用那个职衔称呼我?”
“公私分明,亲爱的。”
道格拉斯手一抖,掉出一张牌。伍德若无其事地提醒另两家推麻将,来个一炮双响。
“你是故意的吗?”
“不,我是蓄意的。”
摆脱庄家之位的天神队队长愉快地下台去也,新任庄家板着铁面无私的面孔坐上席位,敲打桌子:“牌都拿稳了,专业精神,我们需要专业精神!”
让菲姆特替补自己的位子,伍德走向舰桥。身后的欢声笑语被两扇左右合拢的合金门关闭,清冷的群星之海从开阔的玻璃幕墙围绕过来。
他的背影仿佛落基山脉的皑皑雪峰,有着瑰丽的碧水和高远的青空,负怀沉重而苍凉的画卷。
坐回舰长席,伍德拉出接触缨前端的机能水晶与控制台连接,启动接应友舰的航行模式,按了按右耳的通讯耳夹。
“说吧,亚当,什么事?”
原来天神队的智者见战斗没什么效果了,队员们也都茁壮成长了,开始实验一项计划——翻转这个世界的历史,重新找出主线任务。
主神开启的世界有许多相似的背景,像生化危机系列、咒怨系列、死神来了系列等等,都是发生在地球。有的是平行世界,有的是主神对同一个地点进行反复微调,编排历史进程,制造出大致吻合恐怖片的环境,让轮回小队做任务。在亚当实际尝试后,发现这是人力无法办到的。
历史由无数的可能性综合而成,在一个时间点上,有无限多的发展。比如一个人踩到一块香蕉皮,就有跌倒和没跌倒两种可能,假设这块香蕉皮滑出去,害得一辆自行车滑倒,而自行车撞到路过的轿车,酿出连环车祸,牵连的人就更多了。
类似的事件,时刻发生在地球的每个角落。如果扩大到星际背景,换成宇宙船事故,那么伤亡的人数就从个位数或十位数变成了百位数、千位数,从而导致更多变化。
再假设,这类事故中丧生的某个人是未来的总统、主席、星盟会长,影响的就是国家乃至世界的格局。这还是极端的例子,哪怕一个人随兴而起的念头,不做画家做工程师了,也会引起一系列改变。
在一个动态时空里,最初的一点点误差会因为蝴蝶效应无限放大,最终导致完全不同的后果。更不用说,时间总是在前进的,这样的变动只会多,不会少。
哪怕亚当是楚轩的复制体,六阶圣人鸿钧的碎片,他也算不清这么庞大复杂的迷局,一个微小的遗漏,就使得他辛苦建立的数据模型全面崩塌。
所以,只有主神这样的超级电脑,才能真正使用因果率线路的命运调整功能。
听着爱侣不甘心的叙述,伍德微微扬起唇:“三十天的脑力活动换一个教训,很划算。我知道你零零碎碎在这项工程上花去的时间有十一年,回来吧,再耽搁就老了。”
“可是……”亚当的语气带着犹豫,至此,终战恶魔队的布局他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复制体楚轩顶多拿封神榜的因果率编织出几条剧情线路,还不到纺锤的程度,更不用说更高层次的变量法则、几率幸运、时间之梭、命运之轮和空间罗盘,让亚当忌惮的是他基因上的父亲——本体楚轩。
如果,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楚轩做了那件事,那么他真的服气了,完完全全认输。
金发智者望着视窗外无尽的黑色苍穹,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憧憬,对追逐的那个人,也是对这个神秘浩瀚的寰宇:“也许到了根源之涡,能找到那个唯一的答案。”
“亚当,我们的文化多少存在误区,世间没有包含一切的最终公式,也没有用等价交换就能开启的真理之门,那都是给予渺小人类的幻想。”伍德孔雀蓝的眼眸沉淀着无与伦比的深邃,那是一种穿透苍茫时空,看到命运终点的目光,“曾经上上个宇宙的探索让虚幻和真实的界限模糊;上个宇宙让奇点孕育出一百多亿年的存在和约束它的规律;你也看到了,命运的力量是相同的琴弦上弹奏出的交响乐。再说得平常点,它就像一张唱片,信息在特定机遇下激发出来,像是一场豪华的演唱会,短暂而辉煌。少数音符的消失甚至不会被听到,盘坏了也只需要重新刻录。但是对身处其中的我们而言,一瞬的一瞬也是无尽的漫长,生命的全部。”
“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敬畏这样的奇迹,珍惜这个随时会飘逝的梦幻?”
宏伟壮观的轨道塔穿过飘渺的云气,延伸向水蓝色的星球,犹如《星际迷航》里通天贯地的巨大钻头,在漆黑冰冷的寰宇闪烁着人工机能的光辉。
坐在这个位置,永恒的黑夜好象潮水一样扑来,周围都是没有尽头的黯夜,漫无边际的虚无和寒冷,只有身后金属和有机玻璃构成的塔宛如最后的屏障。
宇宙从来不曾也不会拒绝人类,只是无视人类的存在而已。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每个人都会追求自己希冀的一点微弱的闪光,切割出一部分沉默的宇宙作为自己的表演舞台,以及长眠之所。
圆盘形状的塔外突起上,亚当和奥丽芙隔着半臂距离坐着,在这个充满危险辐射、放射线、低温的真空环境,他们都没有穿戴宇航服或维生隔离装置。天神队智者身体四周覆盖着一层淡蓝的离子光盾,浓缩的心灵之光仿佛一道道不可见的银线,在体内穿梭流淌。蓝发女孩更是没有任何防护,身为宇宙树的精魄,她可以和所有的环境达成协调。
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水球悬浮在亚当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方,那红是一种极为纯正又鲜艳的红,像是无数深浅不一的流质物体互相挤压交汇而成,不停地旋转流动,融合成一个完美的球体。金发青年领悟的心灵技能「超流体相变」,能够将流体内部的粘性消除,控制一切原子级别的物质。
这颗《星际迷航》中威力最强的红物质,就被他托在手心。
比起红茶的颜色,亚当更喜欢红酒的色泽。就像楚轩喜欢红艳的苹果一样,这是天性的喜好。但是比起拿着实在的智慧之果,感受凝固的生命,亚当更着迷于液态的流光,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在光线和手的转折中呈现出美感,变幻莫测,绮丽万千。
奥丽芙眼巴巴瞅着那颗美丽至极的圆球,想开口索要又不想被“后母”看扁,忍得辛苦极了。
“你功课做完了没?”
“你就不能问问别的吗!”奥丽芙正愁没借口发作,气呼呼地说,“比如晚饭吃了没!要不要进去睡觉!”
亚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需要吃饭和睡眠吗?”
奥丽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你,坏蛋!没人情味的大笨蛋!”她捧脸做出45度仰角的明媚忧伤,“我真为Father担忧,他怎么可以不去寻找一位更温柔,更体贴,更关心孩子成长的妈妈。”亚当无动于衷地侧目,小丫头的演技太菜了。
“因为他可以在世界的尽头等我。”
“亚当,你怎么可以这么皮厚!”奥丽芙红着脸大喊,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亚当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那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与其说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是爱慕、喜欢、需求之类的词,不如说,他们的灵魂因对方的存在而不孤独,一个眼神的交流都很满足——那是一种无法取代的关系。
金发青年侧着脸望向宇宙的深处,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他自然找到那个人的所在。
“茶、咖啡或者红酒?”奥丽芙是不指望对方想到自己的夜宵了,自力更生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红茶不加奶糖,谢谢。”亚当礼貌地道谢。
扩大的护盾将两杯热饮的气息笼在里面,隔出一方散发出浅浅柔辉的空间。
“你和伍德都是怎么训练的?手把手教你?”喝了口泡得相当浓醇的红茶,亚当好奇地问。除了技术和电脑课,大多数时间他都忙于布局和创造封神器具,武技方面的训练就由伍德全权负责。
奥丽薇亚喝着冰淇淋咖啡,翻了个白眼:“噢,亚当,你说的他像甜点师傅似的。”
“……难道不是吗?”亚当一直以为心上人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当然不是,他都把我扔进恐怖片里训练。”
亚当这一惊非同小可。奥丽薇亚不在意地摇摆纤细的双腿,或许她曾经是在意的,只是在明白了父亲难以盼望年幼女儿理解的现实后,释怀了那份心结。
她抬起头,绽出自豪的灿烂笑靥:“不过我知道,每当我进恐怖片历练,Father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我。”
伍德看着摆在桌上的两把长剑,一把通体透明,澄澈得像一泓流动的清泉,臂长而轻灵,剑柄中央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金色宝石,不是黄金的颜色,而是如同阳光那样,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温暖光晕。
另一把是蓝色的金属制成,没有刃锋,八个古拙的棱角构成剑身,连柄长约六尺半,暗银半月形护手,如同冻结的火焰般向外延展出盘旋的锐角,整把剑隐隐流动着浅蓝色的光华。
“‘守护’,第五元素的终极精神力量提炼的屠神武器,越强劲的生命力、越纯净的心念越能激发它代表的正面规则。经过实验,它的属性和黑暗神的神力确实是相反的。”
“这把剑是Chandrahasa愚月剑,我参考密宗的智慧剑造出的武器,有八种神通力:剑力、预知、移动、隐身、炼丹、飞行、多重化身、穿行各界。能够唤出觉识之火引发敌人的心灵之光自燃。但它真正的能力在于精神进阶,持有者拥有七阶意识,就能用它切开电子和光子,甚至更小的物质单位,斩灵魂而伤本源,也就是直接抹除因果,斩断存在之力。”
轻柔优雅的男声饱含疲惫和骄傲,亚当蔚蓝的双眼看向自己的作品时有不加掩饰的满意。
“非常棒。”伍德拿起守护细细端详,即使不接触,他也能感到其中蕴涵的完美无暇的纯正力量,一丝温和的笑意在唇边绽放,“不过我已经有武器了。”
亚当轻轻皱眉:“伍德,裁决固然好,可是我为你打造它的时候还没有达到基因锁六阶,动力之源的弥撒石又在我体内,融合了生命树阵图取不出来,这样的裁决绝对不是最强的。而且你早就吸收领悟了裁决当中的武道知识,从某个角度,它已经没用了。”伍德微微一笑,抚平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摸了摸眼睛下面,虽然那里没有熬夜的痕迹。
以他们的体质,再累也不会在外在显现出来。
“当然,我会让你的心血物尽其用。”垂下的眼闪过一道锋芒,锐不可当,“不过相信我,亚当,裁决很有用。”
既然爱人答应会使用这两把武器,亚当也心平了。伍德按了按接触缨下面的机能水晶,道:“奥丽芙,有新的武器,过来对练。”
“是。”显然蓝发女孩十分习惯父亲随时考验自己。
伍德做了个手势:“你也一起来,新做好的武器,总要实际调试。”
“嗯。”
专为作战开辟的空间内,伍德和奥丽薇亚利刃交织往复,难分难解。
真正的巅峰强者对决是没有声音的,光、色、音波、重量、引力都被抛诸在迟滞的时光之后,如水银般在剑上流转循环的力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泄出。六阶是吸收能量的大巫之体,七阶是完完整整的大道化身,打起来反而不像四阶五阶,举手惊天动地,抬足日月无光。
因此,亚当可以连防护都不用,就在战圈内看父女俩比试。
压、劈、横扫、平刺,奥丽薇亚的剑招古朴无华,完全切合无刃之剑的刚猛,八个棱线透出凌厉剑气,擦过的余波切割得所有粒子支离破碎。而伍德的起剑如淙淙流水般细密流畅,仿佛每个招式都在他脑中预先完成,荧白剑芒带起煦羽般柔和的晶流漩涡,搅得蓝色剑锋波动不已,鸟儿收敛羽毛一般温柔和悦的回击却将锋锐无匹的能量刃彻底湮灭。
竟然让奥丽芙用愚月剑。亚当心下有个怀疑呼之欲出,虽然他确定奥丽芙的资质,目前阶段决不可能突破到七阶,但是六阶力量使用愚月剑,也能够斩开心灵之光的防壁,伤到伍德了。
【亚当,把自己护好,要开始第二回合了。】有着温润鼻音的低沉声音传入金发青年的意识。
剑与剑交击,散射出万千湛蓝的弧形光环,这是心灵能量碰撞的残影。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放出的意念都可以实体化,这一番全力相抗,当即风云变色,轻烟般的残迹也拉出时空的扭曲。
啪啪啪!奥丽薇亚构筑的战斗空间迸出裂痕,犹如黑白砖块的结构不断下落。从倾斜的量子平面空间涌来遥远苍凉如亿万星辰的光辉,伍德的绝对空间随即舒展,重建了一个逼真的行星表面。
一簇淡蓝的光焰停驻在永夜般的宇宙,是居高临下观战的亚当。
激荡的气势像水波一样在空中荡开,呈现两个完美的大圆,现世的秩序在这两个圆内崩塌溃灭。
两股意志交互撞击,大地迸发出重重叠叠的剧烈震波,坚固的岩石地层挤碎、破裂,在漫天飞溅的过程中相互融合,变成了一种液态的粘稠物质,垂流被气浪排开,席卷向一瞬间扩散到数千英尺的巨坑外。
整个星球被铲平了一圈,壮观的烟尘飞起,形成了新的大气层。
一层层均匀陷落的土地露出地幔的岩层,平地上掠起强大而令人窒息的力量狂潮,亮如两团骤升的旭日。
亚当戴上了量子程序推导墨镜,才能透过高涨的能量看清两个更为强大的存在。
在第一回合的交战中熟悉了新武器,奥丽薇亚长剑一振,觉识之火发动。以她为中心,周边的空气出现了轻微的波动,如同煮沸的水,大片大片的红色涟漪将整个圆形空间化成岩浆沸流的潮汐。
一道乳白色的光,从两个圆交接的弧面安静地弥散开来,挡住了赤色炎流。那连心灵之光都能点燃、焚毁殆尽的觉识之火撞上这看起来柔软脆弱的光壁,竟然如烟花一般无力地溃散开来。
“以我的身体做为力量的原结,生成空间的旋涡。”
清澈凛然的女声响起,发现父亲的剑势实在难以破解,奥丽薇亚展开心灵力场。
基因锁五阶的强者,能够驱动外界的能量,而六阶是将精神能量与外界的能量调和,变成自己力量的外延。
一波波澄蓝的能量如水波般泛起,向四周散开,汹涌的冲击波以海浪之势撞向另一个剑圈。能量风暴,将指定区域内所有的空间能量全部调集起来,化为狂暴肆虐的巨浪,连时空也被震得摇曳颤抖。
滔天的狂啸中,一股股盘旋的剑气将银发青年裹旋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涡卷,借助流动盘旋的力量削弱能量风暴的侵袭,并且震荡出反向的螺旋气圈,使得能量风暴像被吸引的磁石般吸引到他的周围,向上卷去。
奥丽薇亚变招奇快,连人带剑旋转出飚扬的光影,快如闪电地向父亲攻去,围绕她铺展开的蓝色光华与空间能量相互盘卷,两股力量叠加,融合成了同样强劲的磁场。
双方对力量的掌控,都已妙到分毫。
黑色与白色的亮线像散放的花蕊,在飘忽移动的风卷层层绽开,奥丽薇亚发动剑光连击,一朵又一朵绮丽如梦的能量之花构成光笼的搅拌机。
压倒性的意念毫无征兆地降临!威压,强大有如实质的威压,以男子为中心碾压开来。
无数银白雪花飞舞,漫天交错的黑白能量线齐齐切断,光网散发的气劲被碾碎。蓝色长发如瀑,奥丽薇亚的身影出现在父亲近前,愚月剑的能力之一「位移」,在能量交击、空间紊乱的刹那抓住了空隙。
长剑发出辉芒,绚丽的虹彩环绕在女孩周围,闪动的光芒中出现多达十五个重影。这是愚月剑的另一个能力「多重化身」,却不是镜象或幻影,每个都是真身,破坏时轴产生的“意识切割”。
伍德神色不变,迎上女儿的剑锋一个弹指,引力控制推动时间倒退,所有的化身被强行整合成一个,像翻卷的幕布般抖震的空间涌现出起伏不定的光浪,将好不容易攻过来的奥丽薇亚掀回去。
与此同时,之前引向高空的能量风暴凝聚了厚厚的云层,形成巨大的旋涡。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聚集起能量,达到饱和的临界浓度,从一线尖端,光线扭曲弯折,折射出一道纤细却光亮无比的细线,激射向刚刚落地的奥丽薇亚。
女孩狼狈地滚开,一个接一个气化的大坑从她身边蒸腾开深深地底的岩浆气雾,对应的裂口在位面间游移,接连迸出神临般璀璨的辉光。奥丽薇亚的身体散射成粒子状态,幻化成千万道光束逃逸。伍德举起剑,一丝丝花瓣般的金黄色弧光从晶莹剔透的剑身绽放,划出优美却充满死亡气息的弧线,所过之处,一切物质都化为虚无。
信仰之力——刺穿天空的虚无之孔。
福音,慈悲的呼吸,可以给予一切,也可以夺走一切。
时空力量的剥夺将这片区域抽成了能量真空,心灵之光的保护层闪了闪,奥丽薇亚弹了出来,整个身影飘渺如雾,惨白的脸满是虚汗。
亚当在高空看得心惊胆战,虽然知道爱人在试验自己的能力可以被守护发挥到什么地步,还是不禁为女孩捏了把冷汗。奥丽薇亚说的没错,这个老爸训练起来真是一点不留情面。
炽亮的光柱再一次破开昏暗的视界,空气也染成了金色,光芒照耀的范围,都浮起代表毁灭的闪耀灰烬。澄蓝色的光流包裹住女孩,顷刻间,她就好象冻结在冰晶里一样,每剥落一层,就覆盖上一层。
【进攻!在和强者的战斗中,你决不能有防守的念头!】奥丽薇亚提起精神,长剑猛然掷出,凛冽的剑光以回旋的方式膨胀开纯粹而决然的意志,夺回能量的主宰权。霎那间,光线恒定,环卷天空的能量旋风被吹散。她攻势不停,在空中抓住飞移的剑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父亲面前。
随着她的接近,空间的结构开始稳定——这是宇宙树精魄调和万物的天赋,与剑势结合得天衣无缝。
银发使徒不闪不避,顺势一撩,沿着女孩的直刺划了上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许久之后才在耳边回响,交互撞击产生的耀眼白光令人难以直视,迸裂的光块冲破尘云的大气层,撕裂黑色冰冷的宇宙,仿佛从地上陡然拔起一座纵贯寰宇的白色山峰。
奥丽薇亚不是郑吒,剑势偏移的刹那就做好了迎击准备,刺拳、崩击、肘顶,看似柔若无骨的小手稳稳架住父亲的进逼,拳脚相撞时,压缩到极限的能量在每一个瞬间迸发蔓延,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纤细的胳膊折断。
“可以了。”似乎对女儿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击满意,伍德温言道,一股柔和如云絮的气流将奥丽薇亚远远送了出去。蓝发女孩晃了晃才站稳,小脸极为紧张地望着父亲。一丝丝细细的血线流下,像是融化的黄金溶液,虽然及时挡开了剑锋,愚月剑强大无匹的斩击力还是在他的左颊留下了数道划痕。
伤势很快痊愈,连带奥丽薇亚的脸色也起死回生。亚当从天空落下,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这对父女。
伍德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只是凝视着女儿:“奥丽芙,你是精神力控场者,今后还要活用你的能力。但是要记住,在战场上以为自己一定占据优势是愚蠢的,There’s no limit if you look up(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知道了,Father。”奥丽薇亚举手表示受教,随即垮下脸,“呜呜,对不起,我不该伤您。”伍德好气又好笑地看她:“如果你不能全力以赴和我战斗,我会让亚当狠狠打你的小屁股一顿。”
“不关我的事。”金发青年声明。
“用甜点慰问和体罚都属于‘母亲’的义务,做父亲的只要扮演好仁慈的教育者就可以了。”说出有歧义的家庭理解,伍德弹了下手指,行星空间消失,不远处就是停泊的战舰,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一点惊动。
示意女儿先回船上,伍德默默将守护插回剑鞘。靛蓝色的愚月剑静静飘浮,落入另一个人的掌心。
“你是在培育奥丽芙有一天杀了你吗?”
“没有这回事。”孔雀蓝的眸子迎视亚当探索的目光,其中有少见的愤怒一闪而逝,随即被平静而深沉的意志包容,“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背负原罪。”
楚轩靠坐在松软的椅垫上,揉了揉鼻梁,尽管这对于缓解他脑海中无时无刻涌入的庞大信息无济于事,他还是保留了人类的习惯。
这是十夜的房间,每个细节他都熟悉,床上的机器猫抱枕,墙上的全家照,地毯上掉落的薯片屑,十夜被康诺敲脑袋的样子。
有时他分不清自己和许多人,分不清过去和未来,这是将自己的灵魂本源变成量子态的后遗症,而且永远无法复原了。
但是一个个漂移交错的逝梦里,他都看到让他选择这条无尽之路的回忆:晨起的废都,天空蓝得一望无际,奄奄一息的人躺在掩埋的沙尘里,荒风席卷,阳光刺眼。
那个人心脏破碎地躺在他身边,某种无可言喻的痛苦占据了他所有的神经。
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叫他冷静,可是那完全没有用处,他胸中涌动着一种可怕的,强烈的感情,像是扯裂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知道痛苦得要死。
这个人就快要死了,他的脑子装满了这件事,它太过沉重和巨大,让他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东西。
再怎样哭泣不甘也换不回的人,只有立于一切之上的力量是唯一的砝码。
然后就是必然要付的代价,对命运和死亡。
可是那不代表胜利。
在数不清的轮回里,支撑他的是一个片段的景象,却深刻如初:十夜朝他伸出手,黑钻般的眸神采飞扬,天空是神境的蓝,泛着微微的红,无边无际。
「楚轩,我们走吧。」
即使那是梦幻,是亿亿分之一的几率才有可能实现的情景,又有什么关系。
中州队的军师回过神,微眯的眼闪过无数的数据洪流,过了一会儿才透出清晰的思忆。
上次忘了和复制体说:感情,它的付出与回应,坚强与脆弱,不是书本和智慧可以告诉我的东西。
不过也许还是没有用吧,不实际体会,抛去执迷的自负,终究还是不能明白。
刷拉拉的翻书声传进耳中,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这个被日出的橘色光晕笼罩的明亮房间,康诺放在桌上的诗集掀起了扉页,几行闪着光芒的铅色字迹映入楚轩的眼帘。
For even as love crowns you so shall he crucifyyou.Even as he is for your growth so is he for your pruning.
爱可为你加冕,也必将你钉上十字架。
——纪伯伦《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可以各送几句格言给三位智者。
本体楚轩和恶魔楚轩:
Good love makes you see the whole world from one person while bad love makes you abandon the whole world for one person.
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世界。
Love makes man grow up or sink down.
爱情,要么让人成熟,要么让人堕落。
亚当:
This has a personal meeting to wait for you forever in the world.Regardless at when and regardless your where, anyway you know the head quarter has so a person.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I am someone else when I’m with you,someone more like myself. ——《Original Sin》当我与你相处时,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更像我自己的人。 ——《原罪》注:从士是小说《星界的纹章》里的一种职称,里面有一个叫“亚维人”的美形种族,而从士指依附于亚维帝国的非国籍人士,一般都是人类,这里伍德是暗示亚当和索拉恩的非效忠从属关系。另外,天神队的乔治强化了亚维血统,具体能力后文会说。简单的说,就和小罗的驾驶特长差不多,只不过亚维人都是操纵宇宙船。
伍德的家庭关系是一头压一头再压另一头,正好形成一个循环的三角。
奥丽芙在番外《轮回小队团拜会》出场过,总算把提前剧透的内容在正文交代好了。
恶魔那对嘛,还是老样子。
本体度过心魔是在敌人的尸体旁,抱住他的爱人带伤染血,拥有了感觉还要摸索走路,自己支撑,面对潜在的威胁和希望渺茫的未来。复制体是在情人的吻和安全温暖的房间里,这个差别,就喻示了他们的本质和命运的分歧。
这只猫,始终是全轮回最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