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三楼
池星将钥匙串挂在指尖转了一圈, 似笑非笑地对王兴晔说：“这么关心他，要不然我送你进去，你俩好好聊聊？”
王兴晔立刻敬谢不敏地后退了一步：“我开玩笑呢，我怎么会关心鬼呢？池少你的手不痛吧？”
池星没拆穿王兴晔的假殷勤, 向着302房间走去。
302很安静, 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不过池星还是敲了敲门, 然后才插进钥匙开门。
只是这次王兴晔没敢贸然伸手进去, 他拼命对池星使着眼色, 让池星进去看看情况。
池星对他邀请道：“一起进去吧。”
王兴晔诚实地说道：“我也想进去, 但我在直播, 你太暴力的话直播间会被封的，我先在外面等你就好了。”
池星：“……”
直播间弹幕传来一阵爆笑。
「笑死了, 看池少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直播出现暴力的画面确实容易被封，所以……主播报出具体地址, 我去现场看！」
「卧槽前面的难道是天才？对哦, 我也想去现场看。」
「那你们胆子是真的大，这栋楼本地人都敬而远之, 外地人想去都打不到车, 司机一听说你要去这儿，直接不接单！」
「池少怎么去的？」
「他有直升机, 你也有吗？」
「……该死的有钱人！！」
池星没看弹幕，他直接走进房门，不过他没主动关门，要是王兴晔想进来随时都可以进来。
但在他走进房间门的瞬间, 门旁边出现一道身影，这身影将门推上, 发出一道砰的声响。
池星按了下灯的开关，没打开，这个房间的灯光似乎坏了。
“等会儿跟一楼的大爷说302房间的灯坏了。”池星对着外面的王兴晔说道。
王兴晔一看到门被关上，脸上又浮起担忧的神色，他贴着房门听着里面的动静，还对池星问道：“池少你要不要揍鬼？你不揍鬼的话我也进去吧……”
池星没回复，因为他看到在门旁边的鬼缓缓地抬起头。
这也是个男鬼，但和301被火烧的面孔不同，这个鬼半个脑袋血肉模糊，下半身也被碾成肉泥，身下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他就算站立着也只有成年人腰部那么高。
池星打开手机手电筒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发现整个房间都是长长弯弯的血痕，这些血痕看起来是男鬼身下的血拖拽出来的。
地上都是血，池星没往前走，他看着男鬼只有半张的脸，面色苦恼：“怎么又是一个看不到面相的鬼？”
“能麻烦你说一说你生前做过什么才会被困在这房间中吗？”
这间房的男鬼远比301房间的要安静许多，他只是用一种瑟缩又畏惧的目光打量着池星，没像301那样态度挑衅。
但他一声不吭，连一个字都不和池星说。
池星看着地上杂乱的血痕，又看着这个男鬼的性格，不像是他自己发疯搞出来的。
池星说道：“你们鬼在死后是能恢复自己生前模样的，恢复不了的基本上都是心里有太大的执念……你的执念是什么？”
男鬼还是没吭声。
池星捏了捏拳头。
刚刚听到隔壁房间动静的男鬼疯狂摇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话，他张开嘴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池星借着手电筒的电光才看到这男鬼竟然没有舌头。
地上的血痕、消失的半截舌头、这个男鬼畏惧的目光，以及隔壁301男鬼提到的“那两个丫头片子”，这些组在一起已经让池星心里有了些猜测。
池星没和哑巴男鬼继续说话，而是将手电筒关上，走出房门。
王兴晔看到池星这么快就出来有些惊讶：“这次没揍鬼？早知道我就跟着你一起进去了！”
池星摇头：“幸好你没进去。”
那车祸的男鬼看起来已经够吓人的了，再配上那满地的血痕和被割掉的舌头，真真像极了人间炼狱。
这要是在直播间中播出，估计今晚看到的观众都会做噩梦。
王兴晔：“很吓人吗？哈哈哈哈，那我不进去，我把手机放进去。”
「主播你没有心！」
「每次都是这样，我们看鬼他瞎跑，最大的受害者永远都是我们……」
「笑死了，我要把眼睛蒙上。」
在王兴晔想着馊主意的时候，303房间突然传出一阵阵敲击声，王兴晔被吓了一跳，侧着脑袋看了过去。
304的门早已经重新关上，303的声音响了那么一下后又消失不见，好像只是王兴晔的幻觉。
王兴晔：“池少，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
他话音刚落，303的大门又被猛地撞击了一下，整个门都颤动了下。
王兴晔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看向池星。
304的房门在这时候又打开了，小邻看了眼隔壁303，又看向池星和王兴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们在撞门……”
王兴晔连忙摇头：“是隔壁，这房子里没住人，是鬼在撞门吗？”
小邻快速看了眼303，对王兴晔说道：“301和302都没什么声音，但303比较吵，你听到的争吵声就是从303传来的，有时候里面还会传出来打架的声音。”
王兴晔都忘了自己上来是要找吵架的鬼，被小邻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看向池星，对池星做了个向前冲的手势。
“……”池星：“你要冲进去？”
“不是我，是你。”王兴晔举着手机支架，“我要对我直播间的观众负责，不能让观众和鬼脸贴脸。”
池星真是佩服王兴晔，他让直播间的观众和鬼脸贴脸的时候还少？还能把自己不想和鬼面对面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小邻摸出一对降噪耳塞塞到耳朵里，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再听到声音我可不出来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池星的视线在小邻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对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尽量注意动静不打扰到你休息。”
小邻感谢地点头，又重新关上门。
池星走到303房间门口，里面的鬼察觉到池星的靠近，撞门的动作更剧烈了，大门一下下发出剧烈的声响。
池星敲了敲门，一共敲了三下，还说了一句：“打扰了。”
里面传出四道敲门回应声。
池星用钥匙打开门，在推开门走进去之前还对王兴晔问道：“你真不一起？303的鬼感觉挺礼貌的。”
王兴晔有些犹豫，就在他犹豫的时间内，池星已经走进303，池星没关门，303房间里的鬼也没关门，或者说——其中一个鬼想要关门，但还有一个鬼死死抵着门，不让门关上。
池星想要打开房间里的灯，可惜这间房的灯也坏了。
池星刚要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只手倏地拽住他的衣角，对他哀求道：“大哥哥，救救我！”
这是一道五六岁出头的小孩子声音，声音还没到变声期，又因为带着哭腔，听起来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池星低头看向这个鬼，在黑暗中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短发的男孩子，同时抵住门的也是他，看样子就是他在撞门想要离开这间房。
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一只鬼，是一个中年女鬼，女鬼表情狰狞，拉着小鬼的手狠狠一扯，房间的门顿时被关上。
小鬼发出一声尖叫，他刚叫了没几声，脖子又被女鬼狠狠掐住，这下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池星只感觉黑暗中有什么在动，然后小鬼就被扯到房子客厅中。
池星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后，这才看清小鬼被女鬼掐着的这一幕。
他拧起眉头，目光在两个鬼之间划过。
小鬼年纪很小，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尤其被女鬼掐着的脖子处一片红肿，死因像是生前被活活掐死。
女鬼身上看不出来具体的伤痕，但她眼珠子凸出，跟青蛙的眼睛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从眼眶中脱落滚在地上。
小鬼用脚拼命蹬着女鬼，一只手朝着池星的方向伸来，从喉咙中冒出勉强的几个气音：“救……我……”
池星走到两个鬼身旁，对女鬼问道：“看你的面相，这是你儿子吧？人都死了，你还在死后折磨他？”
女鬼表情怨毒地看了池星：“我打我自己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敢在这妨碍老娘，老娘连你一起打。”
池星有些稀奇地看着她，这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池星想起301的男鬼，池星对她问道：“你也不认识我？”
他说着，还仔细打量着女鬼的面相，这一连几个房间，只有最后一间房能看到这些鬼生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女鬼不太喜欢别人这样盯着她，她挪开头避开池星的打量，掐着小鬼的手更用力了。
池星手上出现一张天雷符，对女鬼说道：“就算这是你儿子，你也不能虐待儿童。”
女鬼和小鬼看到天雷符时，同时打了个冷颤，女鬼麻溜松开手，离池星远远的。
小鬼摔在地上疯狂咳嗽着，他胆怯地看着池星手上的符箓，一副想要靠近池星又害怕的样子。
但是小鬼想了想，还是迈着小短腿跑到池星身后。
池星的视线在小鬼的脸上转了一圈，也没让这个小鬼碰到自己。
女鬼见此癫狂大笑，她指着小鬼骂道：“你以为他会帮你？我呸，老娘一开始看走眼了，没想到他还是大师！他既然是大师，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你猜他能不能看出来？”
她声音凄厉，凸出的眼珠中满是红血丝，眼眶中流出血红色的眼泪：“谁会帮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小鬼身子都在瑟瑟发抖，他摇着头：“我不是，我不是……”
他嘴唇微颤，脸色惨白：“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都不会那么做了，我、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姐姐……”
女鬼冷眼看着他：“你跟你爸都是一路货色，都死这么多年了，还在这装呢，你以为你姐听到就会少虐待你一点？”
“打扰一下。”池星看向两个鬼，对女鬼问道，“301房间的男鬼是不是你丈夫？”
刚刚还在冷嘲热讽的女鬼顿时一静，许久后她才开口说道：“你把他打死了吗？”
池星纠正道：“他本来就是死的。”
“……”
女鬼切了一声，听这样子还有点遗憾。
女鬼离池星特别远，手电筒只能照到她的衣角，她远远避着池星，对池星身后的小鬼说道：“你信不信，你只要跟着他走出房间，你姐姐会立刻来楼下。”
小鬼没说话，但只是听到姐姐会来楼下就吓得浑身都在抖。
池星转身看了眼这个小鬼，对他问道：“你要跟我离开这间房吗？我等会要去楼上找你姐姐。”
小鬼听到这话前面那句话点头，听到后一句话又噌地一下窜出去老远，他摇着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池星：“你下楼后再带我离开吧，可以吗？”
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小鬼的面相，没直接答应，只是说道：“我可以送你去城隍庙交给阴差。”
小鬼脸色惨白，他讷讷说道：“那我不跟你离开了，我去地府也是要挨罚的。”
女鬼发出讥讽的笑声，用那双恐怖的眼睛看着池星。
女鬼神经质又敌意很重，小鬼只是听到姐姐就被吓得发抖，池星知道从这两个鬼身上问不出什么，他打算直接去四楼。
池星刚离开，房间内又传出尖叫争吵声。
“我都说我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当时的情况我想活下去啊！活着的时候你不是最爱我吗？我只是让你……”
没等池星继续细听里面的声音，走廊处忽地刮起一阵邪风，几扇门都开始砰砰作响。
本就安静的301和302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就连刚刚还在争吵的303房间，里面两个鬼的争吵声都戛然而止。
有一股阴冷至极的鬼气从四楼的楼梯处一点点蔓延到楼下，池星伸手握住了玉佩，对裴钦说道：“下来的不止一个鬼。”
【两个小孩子。】
池星一愣，随后听到楼梯处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几秒后，两个鬼出现在三楼的走廊处。
分别是正常站立以及头朝下的小鬼。
这两个小鬼年纪不大，都是女孩子，约莫只有十岁出头。
一个浑身都被烧成黑炭看不清面容，另一个半边身子烧得黑糊糊的，她是倒立着走路的，刚刚咚咚咚声音就是她脑袋走路的声音。
这两个鬼出现后，整个三楼一片寂静，安静到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兴晔还在不明所以地举着手机，他站在303门前，对池星问道：“这间房也这么快？”
池星没回他，只是将视线看着他身后的走廊处。
“你在看啥？我后面有什么吗？”王兴晔说着，将手机举到身后，让观众先替他直面鬼的恐怖，他自己则背对着鬼没回头。
手机拍到那两个女鬼凄惨又瘆人的模样，直播间的弹幕当场就炸了。
但几秒之后，浑身烧黑的女鬼看了眼摄像头，王兴晔的手机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直播忽然中断。
直播间虽然关闭了，但是弹幕却更多了——
「我靠主播你个老六，你自己不敢回头看，只把手机对着后面做什么？」
「我去谁懂啊！我刚点开这个直播间就看到两个鬼，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谁能告诉我，这个直播间是剧本还是什么啊？那不会是真的鬼吧？」
「直播间都中断了，你觉得呢？」
「妈呀，我刚刚和鬼对视了，她看了眼摄像头，然后直播间就断了。」
「这两个鬼好吓人！」
「看起来年纪好小，有十岁吗？怎么这小就出事了？」
「本地人跟你说一下，这栋楼十几年前发生过火灾，当时烧死过两个小女孩，这两个小鬼应该是那个女孩吧。」
「别科普了，快报警吧！」
有骂王兴晔丧心病狂的，也有关心王兴晔会不会遇到危险的，还有说要报警的，直播间内的弹幕一片混乱。
有不少王兴晔的老粉出来说道：「不用担心主播，主播之前直播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鬼跟咱们人一样，人都有不喜欢被直播拍到的，鬼也是这样。」
「快报警啊！」
「不用报警，听主播说他身上有平安符，而且主播跑路贼快，真遇到很凶的鬼不一定能追上他。」
「不是担心这个主播，我是担心池少啊！鬼会不会对池少动手啊？」
「池少？还用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那两个小鬼……」
直播间乱七八糟的弹幕热闹无比，王兴晔在直播间突然中断后就明白自己身后肯定有鬼。
他悄咪咪地转头看了眼身后，可惜没有手机磁场的干扰，他也看不到鬼。
不过他直播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鬼，还没直播间的观众见得多，他也早就习惯了。
池星和这两个小鬼面对面站着，两个鬼没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池星。
池星走到这两个鬼身前，对倒立的鬼问道：“你能正常站着吗？”
倒立的鬼从下而上地看着池星，沉默不语。
被这么怪异的鬼这样盯着，饶是池星也有点不适应，他说了句“得罪了”，然后拉住这女孩的胳膊用了个巧劲将女孩在空中一百八十度旋转了一下。
女孩总算能正常站立，但当池星松开手后，她又倒着旋转了回去。
女孩觉得好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再玩一次。”
池星：“……”
眼看着女孩只能这样，池星也没强求，不过他对小孩子还算有耐心，又陪女孩玩了几次。
这女孩的性格活泼，拍着手说道：“好玩。”
在她旁边，浑身烧焦的女孩则静静地看着池星。
王兴晔挠着后脑勺看池星对着空气做着奇怪的动作，他看着就想笑。
女孩玩了好一会儿，突然对池星问道：“你见过我爸妈和我弟啦？”
池星拉着女孩胳膊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301和303房间：“见到了。”
女孩：“他们是坏人。”
烧焦的女孩在这时候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要帮他们吗？”
两个小鬼的视线从池星身前的玉佩上凝了好几秒，她们和宁悦一样只是看起来年纪小，但早就死了十几年，心理年龄丝毫不比成年人差。
池星收回自己看着303房间的目光：“301和302房间中的鬼面容都被毁了，看不出来他们生前做过什么，303房间中的女鬼一直躲着我，那个小鬼脸上也只能看出来一部分当年的事。”
“我知道你们的死应该跟这层楼的鬼有关，但我想知道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会不会帮他们，取决于他们当年具体做过什么事。”
两个小鬼紧紧看着池星。
在303门口听到池星这番话的王兴晔感觉自己背后一寒，原来这一整层的鬼都是坏的？他离303远了点，走到304的房间门口。
池星也不在意自己被两个鬼阴森森地盯着，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个小鬼：“你们叫什么？”
浑身焦黑的女孩说：“我叫赵莹。”
头朝下的女孩说：“林盼楠。”
林盼楠说：“你听我名字就知道我家是重男轻女的。”
池星：“但是我看你弟弟现在也很惨。”
林盼楠扯了扯嘴角：“他活该。”
两个女孩子中，林盼楠话多性格活跃，赵莹要安静许多，她们不是亲姐妹，却彼此互相依偎着，看起来感情很好。
就是死前的模样有些恐怖，不知道在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林盼楠看着池星，再次确认道：“你不会帮坏人是吧？”
池星蹲下身子，对她保证道：“不会。”
林盼楠脑袋动了下，用脑袋点地蹦到走廊栏杆上，这样她就能平视池星了。
林盼楠忽然说了一句：“我倒着看你，都感觉你长得好好看。”
沉默寡言的赵莹也跟着点了点头。
池星对两个小姑娘笑了下。
赵莹浑身都被大火烧得漆黑，池星看不到她的长相，林盼楠则有半张脸完好无损，池星从这半张脸中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
可惜一场大火夺走了她们的性命。
林盼楠眼珠子动了下，她右眼被烧毁，只有左眼能动，她眼睛看向301和303的房间，对池星说道：“301和303的三个人都是我死后杀的。”
三个人分别是她爸、她妈、她弟弟。
赵莹：“302的人是我杀的。”
赵莹主动说道：“所有事情的一切起因都在我身上。”
她走到林盼楠身边，声音是被大火熏过的沙哑：“林盼是被我连累的。”
林盼楠仅剩的那只眼珠瞥了赵莹一眼：“跟你没关系。”
赵莹转过身看着池星：“林盼跟我同年出生，我们死的那年九岁。”
她看向301和304房间：“301的男鬼是我舅舅，303的女鬼是我舅妈，还有个小鬼，也算是我弟弟吧。”
林盼楠嗤笑一声：“弟弟……”
两个女孩对池星说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赵莹家境不错，但爸妈在她九岁那年出了意外，给她留下一栋房子以及一大笔现金。
赵莹爸妈亲戚不多，唯一走动的就只有赵莹妈妈的弟弟，也就是舅舅一家。
舅舅一家接到消息后差点哭晕过去，然后说以后要代替赵莹的爸妈好好照顾赵莹。
赵莹那时候的年纪还小，又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心里自然是相信亲戚的。
舅舅一家的房子不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把赵莹接回家连住的房间都没有。
赵莹的舅舅林健和舅妈吕淑燕跟赵莹商量着，他们家太拥挤不方便照顾她，不如他们一家四口搬到这栋大楼里住。
舅舅说小楠和她同岁，以后俩人可以一起上下学，弟弟五六岁还没上小学，在她们放学后也能陪她们一起玩。
赵莹年纪小，在舅舅和舅妈的糖衣炮弹下也没多想，反而很期待舅舅一家的入住。
在赵莹答应后没两天，舅舅一家就搬来了大楼。
这栋楼没有电梯，只有楼梯，当时二楼和一楼都住满了租客，舅舅一家只能选择住在三楼或者四楼。
林健和吕淑燕假装和赵莹商量着住的楼层，说赵莹爸妈在世时就带着赵莹住在四楼，现在四楼也留给她住。
赵莹天真地答应了，丝毫不知道这是舅舅一家不想多爬一层，才将四楼留给赵莹住。
当时的三楼也只剩下一间房，林健和吕淑燕又以房子的卧室不够多将林盼楠也撵到四楼。
林盼楠虽然年纪也很小，但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就懂事了不少，知道爸爸妈妈都更喜欢弟弟不怎么喜欢她。
明明三楼的那套房子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她也能住，但是林健和吕淑燕还是让她去楼上住。
吕淑燕对她说得好听：“小莹才失去爸妈，你跟她同龄多陪陪她，就上去跟她一起住吧。”
林盼楠看着被林健抱在怀里的弟弟，嘴唇动了下：“这房子不是还有空房吗？我想和你们住在一起。”
林健皱眉看着她：“真不听话！让你去楼上就去楼上，空房我跟你妈打算做个你弟的玩具房，哪还有你的房间？”
弟弟从林健怀里跳了下来，他说：“我也想和姐姐玩！”
林盼楠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走到房间里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弟弟的声音：“姐姐去楼上没人陪我玩了！”
吕淑燕说：“怎么没人陪你玩？我跟你爸都会陪你玩，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玩儿！”
林盼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然后加快速度收拾衣服。
等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门口，发现在四楼的赵莹专门下楼接她。
赵莹话不多，只是对她羞涩地笑着，对她喊了一声姐。
林盼楠看着赵莹脸上的笑，也不禁笑了下，跟爸妈和弟弟住在一起也许还没有和赵莹住一块来得舒服呢！
他们不稀罕她，她也不稀罕他们！
林盼楠和赵莹很快就熟络起来，赵莹失去了爸妈，林盼楠虽然有爸妈，但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短短半年的时间，俩人之间的关系宛如亲生姐妹。
俩人在熟悉之后什么话都会说，林盼楠这才知道自从爸妈住进来后，大楼里的房租都是爸妈在收，并且连赵莹爸妈留给赵莹的钱都被她爸妈用赵莹还没成年的借口代为保管。
林盼楠要比赵莹成熟一些，俩人又住在一块，她对赵莹提醒道：“你最好经常看看卡里的钱有没有变少。”
赵莹天真地说道：“钱怎么会变少呢？我知道钱放在卡里还会有利息，会变多呢！”
林盼楠没说得太直白，只是拍了下赵莹的脑袋：“你听我的。”
赵莹虽然不太懂，但从那之后也开始每个月去银行查询余额。
而同时，住在楼下的林健和吕淑燕最近的生意不太顺，俩人做着点小生意，但最近行情不好，赔了不少钱。
俩人在客厅里烦闷着算着账，要还的钱数目不少。
吕淑燕说道：“这得还多少年啊！咱们这十年都白干！”
林健抽着烟，眉头紧皱着没说话。
吕淑燕也很烦，她看了下时间，发现赵莹和林盼楠马上要放学了，她走到厨房准备做饭。
心里有烦心事，她做饭的动静都很大，还对着林健骂道：“就知道抽烟，不知道来厨房帮忙？”
林健：“做个饭还要我帮忙？你自己不能做？”
吕淑燕骂道：“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家里多一个吃饭的人，那是我侄女还是你侄女？”
林健心情也很差：“妈的，是我侄女咋了，你还住在我侄女家呢！楼下每个月的房租钱我不都给你了？做饭她吃几口你至于这么大的怨言？”
吕淑燕理亏，没再继续说话，但她做饭做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拎着锅铲走出来说道：“你姐和你姐夫不是留了一大笔钱吗？我们先拿那钱用一用，我上次看了，你姐留了不少钱呢，那小丫头又没心眼，钱我们用了一部分她也不知道。”
林健没答应：“用我姐留给小莹的钱不太好。”
吕淑燕酸溜溜地说道：“有啥不好的，都是一家人，我们现在遇到困难了，帮一帮我们怎么了？”
林健抽着烟，他心里也有这个想法，现在吕淑燕又这么一说，他不由将烟熄灭，喃喃说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而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有这么一栋楼，以后也用不着什么钱。”
林健说：“等明天银行上班我就去提钱。”
生意上的债务困扰解决，吕淑燕也眉开眼笑起来：“好好好，还得是一家人好啊，今晚我多做几个小莹喜欢吃的菜，这事就不用跟她说了，她长大后也不会记得卡里有多少钱。”
“你说咱们要不要给小宝买套房子啊？也不全部从小莹的卡里拿，只拿个首付呢？”
林健又点燃一根烟，他眉心舒展：“我看行，不过这事不急。”
第二天一早，送完赵莹和林盼楠去上学后，夫妻俩又喜滋滋地送小宝去幼儿园，然后再去银行提钱。
过程有些许不顺利，但最后也把钱给转出来了。
俩人将生意上的钱还掉之后，又琢磨起新的生意，并且还去新开盘的楼市转了一圈，眼中闪过贪婪又渴望的光芒。
不过刚从赵莹的卡里转了不少钱，俩人也没真敢肆无忌惮地继续取钱。
这事赵莹一直都没发现，直到一个月后，她和往常一样去银行查余额的时候才察觉到钱少了。
她有点茫然，数了好几遍零，甚至以为是自己之前记错了数字。
赵莹回到家将钱少了的事和林盼楠说了下，林盼楠心口一跳：“我听我爸妈说上个月做生意赔了不少钱。”
赵莹松了口气：“是舅舅和舅妈用的吗？我还以为什么骗子转走的，都是一家人，舅舅舅妈缺钱直接拿去用就好了。”
林盼楠嘴角微抽，她拍了下赵莹的脑袋：“你也太单纯了吧，就算是一家人，这也是你的钱，用之前不跟你说怎么行？而且也没跟你打欠条。”
林盼楠的性格直来直往，对爸妈这种行为有些不满，小声说道：“这跟偷有什么差别？要不是我之前让你注意着余额，你都不知道少了这么一笔钱。”
赵莹心里一怔，她抿唇看着林盼楠：“你说得对，这钱可以给舅舅舅妈用，但不能不跟我说。”
她声音也很小：“这是我爸爸妈妈辛辛苦苦赚的钱，让我以后上大学去帝都买房用的……”
赵莹虽然单纯，但不怯懦，她站起身说道：“我去问问舅舅舅妈。”
林健和吕淑燕没想到赵莹会因为这事找上门，在他们的预想中，就算这事被赵莹发现，但以赵莹文文静静的性格，说不定都不敢来问，只要赵莹不问，那他们就当不知道。
但谁能想到，赵莹虽然文静，却完全不像同龄的小姑娘那般怕事。
赵莹找到林健和吕淑燕也没说什么，主要就是说都是一家人，但这钱呢，是她爸妈留给她的，用之前还是跟她商量一下比较好。
九岁的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林健和吕淑燕比她还要臊得慌，两个人满脸通红，对着赵莹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林健好面子，还给赵莹写了一份欠条，说这钱以后肯定会还的。
本来打算帮赵莹说话的林盼楠发现都没自己说话的份，她悄悄对赵莹竖了个大拇指。
在赵莹和林盼楠离开后，脸上带着笑容的林健和吕淑燕脸上的笑一垮，俩人的表情都有些吓人，吕淑燕对林健说道：“那小丫头最单纯不过，哪来这么多心眼？！”
“这不得问问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林健压着怒火吼道，“你没听小莹说咱们做生意失败了吗？我们又没跟她说，她能从哪里知道？还不是小楠对她说的？”
“小楠！”吕淑燕恨得牙痒痒。
林健还在骂道：“人家都能教出来一个向着家里人的女儿，你倒好，教出来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吕淑燕听到这话也有点不爽：“小楠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就没责任？”
林健和吕淑燕在家里大吵了一架，彼此都挑着对方身上的毛病，后面几天看到林盼楠更是没好脸色。
林盼楠和赵莹也没去触霉头，在放学后俩人就说在外面吃了，连面都不跟林健和吕淑燕见，就算林健和吕淑燕想阴阳怪气地发火都找不到人。
林盼楠学了简单的煮面，赵莹也开始学切菜炒菜。
赵莹看到舅舅和舅妈因为这事吵了这么久，心里有些愧疚，自己做饭也毫无怨言。
她心想自己学做饭也好，她终究不是舅舅真正的女儿，以后迟早都是要独立生活的。
两个九岁的小姑娘，刚开始做饭那叫一个难吃，吃吐了好几次，但又看着对方脸上的菜色哈哈大笑。
这事并没有过多地影响到俩人，俩人还是如往常一样感情很好。
俩人在学校同年级不同班，谁先放学就去对方班门口等着，两个班的同学都笑话俩人说亲姐妹都没她们黏人。
一天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赵莹小声问道：“姐，你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
林盼楠：“不知道，想离家远一点的地方。”
赵莹心思单纯，但不笨，这段时间和舅舅一家的相处看出一些问题，比如舅舅和舅妈过分溺爱弟弟，但对林盼楠却不闻不问，林盼楠应该是不被家里人宠爱的。
赵莹说：“我想高中就去帝都念，以后大学也在帝都，姐，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到时候还在一个学校，住一间宿舍，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考最好的大学。”
林盼楠听得心驰神往，她对赵莹笑了起来：“好呀！”
俩人在心里默默定下了计划，先要本市最好的初中，然后再考去帝都——
和俩人暗下决心的努力不同，林健和吕淑燕最近焦头烂额，生意方面不如意，又有一个欠条压在他们头上，俩人每天的表情都阴沉沉的。
这天俩人在外做生意听到有人说最近要拆迁，拆迁的区域就是这栋楼附近，据说一栋楼到时候能换上亿的钱还会有房子，俩人当场就听愣了，一直到回家，满脑子都在想着拆迁赔偿的上亿。
林健坐在沙发上咽了下口水：“上亿……”
只是一想到这么多钱，他眼睛都直了。
吕淑燕更是瞪大了眼睛：“我们要是有上亿还做什么生意啊！直接到帝都定居去！”
“出国更好，小宝的学习不好，出国他学业上没压力。”林健闷头抽着烟，然后一拍大腿：“但这钱跟我们也没关系啊！这房子又不是咱们的。”
“上亿啊！一个小丫头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吕淑燕心里暗恨，“我们才是缺钱的人，用她一点钱都要我们写欠条，以后她要是有上亿，还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亲戚？而且房子拆了后，我们也得回家住了，家里偏僻，去市里都不方便。”
林健又开始抽烟，烟头红色火光在他眼中闪烁着，他低语道：“要是这钱是我们的就好了。”
“我是她舅舅，竟然还让我写欠条给她……”
“说白了，她的钱不都是我姐赚的吗？要是没有她，我姐的钱都是我的，我用我自己的钱凭什么给她打欠条？”
林健再抬起头时，眼中一片猩红，他看着吕淑燕，问道：“你想要那些钱吗？”
吕淑燕咽了下唾沫，回了一个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