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比赛进行到这一步, 稻荷崎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宫双子的焦躁。
就像是掉进陷阱的小狐狸，爪子扒在陷阱口的边沿用力挣扎着，一边抵抗着地心引力, 一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该如何逃离。
孤爪研磨就是最聪明的猎手——他钓着宫双子的情绪, 总是留给他们一种“再努力一下就能从陷阱中爬出去”的错觉，然后利用这种情绪不断的挑拨稻荷崎紧绷的神经。
直到……一个跟不上整体节奏的齿轮出现在稻荷崎的队伍当中, 崩坏整个齿轮组的运转。
银岛结扣球失误, 比分被音驹成功反超。
第二局比赛, 音驹率先拿到局点。
宫侑在银岛结扣球失误的瞬间, 脸色阴沉得可怕。
银岛结对上宫侑那个压力怪的脸，咬牙大声道：“抱歉！”
虽然扣球失误是他的错……但是宫侑这家伙压力队友难道就没有错吗！
宫治在银岛失误后, 终于从失控的情绪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皱着眉提醒阿侑：“阿侑, 节奏不对。”
虽然目前稻荷崎的节奏状态是阿侑能勉强掌控的, 但人不是机器, 不可能每一球都完全按照阿侑的想法完美发挥。
宫治回头, 就连一向体力十分出色的阿兰都露出了两分疲惫的表情。
及时从情绪中抽身的宫治看向阿侑：“就算把大家都累死, 也没办法用快攻完全甩开音驹。”
他们用了整整一局的时间, 验证了想要用快攻甩开音驹的防守这件事——绝无可能。
音驹, 一个以防守为风格的队伍, 能走到全国四强的程度, 其防守能力绝对是全国一流水平……想要通过快节奏来打乱音驹, 果然还是太理想化了。
教练席, 黑须法宗看向北信介，眼神中带了几分惊叹：“你对宫双子还真是了解得透彻啊。”
北信介露出轻笑：“是吧。”
黑须法宗原本想过叫第二个暂停来调整节奏, 是北信介制止了他。
“暂停是没有用的，陷进情绪里的阿侑没人能说动他。”北信介的声音平和又从容, 在如此激烈的比赛旁，仅凭声音就让大家躁动的心渐渐静下来：
“阿治不会放任阿侑失控。”
虽然宫双子中更聪明的是阿侑，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却一直都是清醒又理智的阿治。
阿治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混乱的局面也能整理出最清晰的线，然后将情绪过激的阿侑绑住，直到阿侑也从情绪中脱身。
“任何时候都不用担心宫双子会真正失控。”北信介的笑容中，带着对双子的绝对信任：“因为阿治会及时醒过来。”
然后，接管混乱的局面，并顺便给阿侑一脚，让他清醒一下。
“还是担心一下阿治吧……如果没控制住，真的在赛场上给阿侑一脚就糟糕了。”北信介比较担心这个：“会吃牌的。”
黑须法宗：……大多数时候，北可靠得像是整天坐在神龛里为信徒解决烦恼的温柔神明，可极偶尔的时候，北也会露出很少年气的一面。
果然，还是个才成年的少年呢。
……
宫侑是个很聪明的人。
比如他总能猜到阿治藏布丁的地方，但阿治却很难发现他的零食库。
再比如两人恶作剧的鬼点子大多都是他灵机一动，而阿治则是很自然的选择加入。
但或许是因为聪明，他经常陷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境地。
音驹是个出了名的慢热队伍，只要在音驹热起来前将胜局锁定——无论音驹的防守模式成型后有多么难对付，都不足为惧。
在看到音驹的比赛录像时，宫侑不禁这样想着。
直到现在，黑须教练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这说明他的战术是合理有效的……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彻底踏进了音驹的圈套呢？
是那个灰毛长条说话超气人的家伙上场时？还是更早的时候——在意识到阿治没办法更畅快的得分时？
烦躁的情绪像是藤蔓，不动声色的禁锢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法理智的思考。
宫侑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叉腰，抬着头闭着眼，像是叹息般出声道：“真是聪明的家伙。”
这话没有主语，但宫治就是能感觉到，阿侑是在说谁。
宫治扭头，隔着球网看过去，那个布丁头二传手正一脸平静的看向稻荷崎这边，竖起的暗金色猫瞳里，酝酿着无声的风暴。
这是二传手的智慧对决。
“阿治，你这家伙总是能偷偷赢我一下。”宫侑睁开眼睛，扭头看向阿治：“下次一定是我赢。”
率先挣脱出情绪桎梏的，是阿治。
宫治面无表情的抬了抬下巴：“不管多少次，都会是我赢。”
情绪化的阿侑，面对这样的陷阱，有一次算一次，都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去。
……然后用他那强大的胡搅蛮缠天赋，将陷阱踩个稀巴烂。
银岛结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又开始拌嘴的双子兄弟，无奈：“怎么总是这么吵啊。”
尾白阿兰也是叹气：“习惯了就好。”
……
星野十夜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手的情绪变化，低声对研磨道：“他们好像突然就不生气了。”
孤爪研磨有些奇怪的看了十夜一眼。
原来十夜将宫双子的焦躁情绪理解为生气啊……
“没关系，我也猜到他们不会将超快节奏维持太久。”孤爪研磨平复了一下呼吸。
稻荷崎不会放任宫双子的情绪一直处于高点，必然会拿出办法让这两个家伙冷却下来。
不过……
“那就开始计划的第二阶段吧。”孤爪研磨轻描淡写道。
崩坏的队伍节奏想要重新找回，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呢。
星野十夜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研磨你真聪明！”
孤爪研磨：……十夜这家伙，夸人有瘾。
布丁头大脑慢慢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被夸赞这件事，总是值得开心的。
如孤爪研磨所预料的那样，适应了快节奏的稻荷崎众骤然降低了进攻节奏后，失误的次数反而更多了。
音驹最终以28:26的比分拿下了第二局比赛的胜利。
音驹回到教练席，看到的就是笑容爽朗的黑尾铁朗。
“很厉害嘛！”黑尾铁朗开心道：“一回来就看到我们赢了！”
他的中指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见大家都盯着他的手看，黑尾铁朗将自己的手拿起来，轻松的动了动：
“医生说只是外伤，再上场也没问题！”
打排球的人，面对这种伤已经习以为常了。
黑尾铁朗看着他的后辈们，笑容更加明亮：“况且，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即使没有他在，也拿下了胜利！
被队长用信任的眼神看着，就算是星野十夜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即便是没有家长的看护下，也顺利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且得到了家长的夸赞——星野十夜就是这样的感觉。
看着站得笔直的星野，黑尾铁朗的嘴角笑意更深。
可爱又可靠的星野，和我们一起走向胜利吧！
第三局比赛开始，双方站位不变，音驹也重新将黑尾换上场。
孤爪研磨知道，比赛才刚刚开始。
他不动声色的揉了揉手臂，心里叹气。
接下来是意志力的比拼了。
宫侑出色的发球为稻荷崎连续拿下3分，第4分被星野十夜的直线球拿下。
已经恢复理智的宫侑看着网对面的星野十夜——最开始的兴奋，便是被他引起的。
两局比赛下来，星野十夜的强大全部都在他的想象范围内，这让他有点遗憾。
作为二传手，他能感觉到攻手身体深处潜藏的潜能，正在等待着他去研究、开发、方法。
在他看来，星野十夜是一个拥有足够潜质的主攻手——那样完美的身体控制力，强大的力量与宛如拥有翅膀般的跳跃，娴熟的空战技巧以及扎实的基本功……
星野十夜看似是一个完美的成品，仿佛已经没有可以开发的方向。
但宫侑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的星野十夜，还有未知的领域等待二传手的探索。
宫侑忍不住将视线挪向网对面的布丁头二传手身上——这样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家伙，难道就没有察觉到吗？
去将星野十夜打磨得更闪耀更完美啊！
宫侑的手指微动，有种无法隔着球网将星野十夜拽到身边来的无力感。
他甚至产生了超级无厘头的想法：难道就不能出一个一键转换阵营的规则吗？
这想法太不讲道理，只是在脑袋里过了一边，就把宫侑给逗笑了。
看着突然笑出声的阿侑，宫治沉默。
“这次好像是癫了。”宫治对着角名道。
角名伦太郎点点头：“你说得对。”
这下是真癫了。
第二局的混乱延续到了第三局，宫侑虽然可以调节自己托球的节奏，但打惯了快节奏的队友们一时间却没能调节过来，小失误层出不穷，丢了不少分。
比分来到10:12音驹领先。
“抱歉！”银岛结拳头握得极紧。
如果说稻荷崎其他选手只是不适应骤变的进攻节奏、但还能保持正常水平发挥的话，那么只有他在这样混乱的节奏下完全迷失了自己。
“稻荷崎换人。”
银岛结愣了一下，扭头看过去。
北信介手持5号背号牌，表情平静。
“北学长！”宫侑兴奋的同北学长打招呼。
音驹众人警惕的看着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选手——再平平无奇，那也是个背号为1的家伙。
稻荷崎极少上场的队长，资料少得可怜，音驹翻遍了稻荷崎的比赛录像，对北信介也只是惊鸿一瞥。
孤爪研磨目光盯着前往站位的少年，步伐太过平静轻松，不像是走向全国大赛半决赛的赛场，更像是在落日余晖下的漫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因为准备充分所以淡然自若”的松弛感。
从北信介站起来的那一刻，稻荷崎的场上氛围就开始出现变化了。
孤爪研磨瞬间意识到，北信介就是稻荷崎调整节奏的关键角色。
“因为上一局的失误而紧张，每一球都想打到最好，结果就是每一球都打不好。”北信介看着银岛结，平静道：“你在紧张什么？”
“过去的失误如果因此影响到了当下和未来，那么失误便永远无法在你的赛场上过去。”
银岛结顿时精神一振，后背骤然窜起的冷风让他站得笔直，他开口，毫不犹豫的向北队认错：
“是我的心态出现了问题，抱歉北学长！”
北信介将手中的背号牌递给他，声音温和下来：“在替补席好好调整，时刻准备返回赛场。”
温柔的声音让银岛结压下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摔倒的孩子被家长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哄着时，就是他眼泪决堤的瞬间。
“是！”银岛结蛋花眼转着圈，被换下场还能走出威风凛凛的气场。
连北学长都在期待他调整好状态后的表现，他绝对不能让北学长失望！
“阿侑。”北信介转头，看向兴奋了两局才冷静下来的阿侑：“太松懈了。”
被对方抓住了性格上的破绽，并狠狠的算计了一通呢。
宫侑顿时站直身体，因为情绪过激而炸开的狐狸毛都在这样的声音下捋顺了：“那个……”
北信介一副“你狡辩吧，我在听”的表情。
宫侑老实低头：“我错了。”
北信介转头，看向阿治。
宫治没有尝试狡辩，摆出了立正挨骂的姿态：“我也错了。”
北信介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队长上场不到一分钟，整个稻荷崎的狐狸皮都绷紧了。
星野十夜眼神中满是惊叹：这就是狐狸大家长的威力吧。
音驹众人：刚才还活蹦乱跳乱七八糟的稻荷崎队，在队长上场的那一刻就开始整理皮毛、收起利爪、藏好獠牙……
稻荷崎队长北信介，神秘又强大的狐狸家长！
北信介站在站位上，心态平静得宛如入定。
对面的警惕猫猫们让他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不必如此紧张，音驹。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替补选手而已。
然后在发球后的一分钟内，这个普通的替补选手完成了极限鱼跃救球、填补队伍防守漏洞、上手接球调整一传、上网补探头球……
最终为稻荷崎拿下了关键的1分。
“嗯……怎么说呢？”黑尾铁朗神色复杂的看向这个一上场就让稻荷崎挂上“冷静buff”的替补队长：
“你是机器人吗？”
比星野更像人机的家伙出现了。
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的基础质朴，脚踏实地得就像是从种子时期开始，便认真的在土壤中一点一点的汲取水和养分，将努力积蓄成破土而出的力量，最终变成了金灿灿的稻谷。
从北信介身上，是看不出任何紧张情绪的……明明几乎没有在全国大赛上出现过，却自带一种身经百战到顶点的自信气场。
是个没有弱点的可怕家伙。
北信介笑：“我当然不是机器人。”
他认真回答的样子，也很机器人。
星野十夜的视线不自觉的被北信介吸引。
那是太过温和的气场，似乎只要和他站在一个空间里就会被他的气质所影响。
他一定是个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生活的人……星野十夜笃定的想：他的人生未必全然顺遂，但一定每一步都走得稳定扎实。
“北学长！”宫侑飞过来，被北信介侧身躲开。
宫侑十分顺利的飞到了阿兰的身上。
尾白阿兰：笑不出来.jpg
北信介转身，对着他珍视的队友们，露出了美好的笑容：“看，大家能做到。”
将节奏放平缓，找回平时的状态，然后带给对手强有力的进攻。
教练席，黑须法宗双手环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音驹想要通过稻荷崎失控的节奏来抓住胜利的契机，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稻荷崎可是有着“无论任何局面都能轻松控场”的强大队长。
音驹领先的局势慢慢被抹平，北信介并不是一个实力强大的选手——至少他的进攻性要远远逊色于被他换下场的银岛结。
但是北信介是一个有1分实力就能表现出1分实力的超稳定性选手。
于他来说，排球就像是生活中十分平常的一部分，和打扫卫生、整理收纳、吃饭喝水等等一样，不存在失误。
北信介的“不失误”和星野十夜的“不失误”完全不同，前者是真正信任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够在赛场上百分百发挥，后者则是出于对失误的恐惧，不允许自己在赛场上让自己的能力失控。
星野十夜的后排进攻再一次为音驹拿到主动权，落地后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那种完成了他人期待的感觉，令他感到了短暂的安心。
他有完成木兔前辈的期待吗？
让世界为他欢呼……只要永远保持完美的发挥，向所有人展示出自己的力量，这样就可以迎来掌声吧？
北信介安静的看着星野十夜，或许是意识到了眼前的橘发少年在经历着重要的人生转折，即使是伟大的狐狸家长，也愿意为猫猫送上祝福：
“举头三尺有神明。”
虽然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给神明看的，也并不期待来自神明的欣慰和赞赏……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很多次从这句话中汲取到力量，去完成对于他来说更加重要的过程，然后问心无愧的去面对结果。
北信介的声音总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
“会有人看见哦。”
所有的努力，终有一天会化作闪闪的星光，穿过以亿万计的时间长河，跨过漫长寂静的宇宙，出现世界的眼前。
在那一刻，抬头看向星空的人，一定会在眼中留下你熠熠生辉的影子。
啪嗒。
“诶？”星野十夜有些疑惑的，用手背抹去咸咸的水珠。
是汗水吧。
“谢谢你……”星野十夜喃喃着，转身前往站位。
漫上心头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孤爪研磨就站在网前，良久后才对着准备前往站位的北信介出声道：“谢谢。”
谢谢你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无视了阻隔两队的球网，为十夜送上了美好的祝福。
举头三尺有神明……真是很有力量的话。
北信介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孤爪研磨的眼神中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你真是很小心的领路人。”
他面对星野时，这个布丁头二传手明显露出了警惕和紧张的情绪。
而当他表达出善意后，这个布丁头二传手炸开的尾巴也慢慢放下来，假装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看似放养着星野十夜的成长，实则对星野十夜的每一步选择都了若指掌——音驹的大脑，对于自己的攻手有着绝对的掌控欲呢。
孤爪研磨听出了他的画外音，表情也丝毫未动：“因为是家人。”
他可是被十夜当做家人的存在，被十夜毫无保留的依赖信任着……在音驹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承担着十夜领路人的职责。
看着十夜从能力到心态的全方位成长，那种成就感对于音驹人来说，就是最棒的成就勋章。
孤爪研磨前往站位时，背影充满了三花猫猫骄傲的气场：
你们狐狸不会理解我们养成猫猫的快乐。
在这个插曲下，比赛陷入了艰难的拉锯战。
音驹的防守就像是嚼不烂的铜豌豆，而稻荷崎则像是突然情绪稳定的金刚钻，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输赢。
坐在替补席上的银岛结眼神专注的盯着赛场，原本沸腾的心情如今已经心如止水。
看北学长打排球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比分来到19:18稻荷崎领先时，银岛结站起身，手持1号牌。
“稻荷崎换人。”
银岛结上场，将手中的号牌交给北学长。
北信介看着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银岛结，嘴角勾起。
他可靠的后辈们，要在赛场上展现出自己的强大了。
“北学长，请看着我。”银岛结表情认真。
北信介笑道：“当然。”
他会看着他的后辈们，在赛场上闪闪发光。
黑须法宗看着站回替补席的北信介，依旧是平静从容的表情，上场和下场不会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动容。
不留恋赛场的北信介，却会为赛场上的后辈们感到骄傲。
“我果然很有眼光。”黑须法宗十分自得。
他在众多小狐狸中，挑中了最棒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