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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叔孙通左思右想, 仍觉不安
  ,遂往丞相府上去了一趟。
  彼时范增还在为尚未捂热、就要做聘礼送出的那十数个郡而唉声叹气,待从吞吞吐吐的叔
  孙通口中得知,陛下要娶的非是他以为的胡女, 而是他心中的国士奉先时……
  范增一个哆嗦, 当场让茶盏落到地上,
  摔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汤溅湿了他履面,烫红了足背,他却宛若未觉, 只呆愣愣问:“此话……当真?”
  叔孙通
  目睹范丞相这番反应,心道果然非是他在朝中漏听, 苦着脸道:“某岂敢以帝后为戏!”
  范增当场傻了。
  只是他
  好歹活了七十多年, 见过无数大风大浪。
  在好不容易稳住狂跳不已的心后,他哆哆嗦嗦地喘了口气,兀自思索起来。
  陛下要纳的, 竟是男后——皇夫?帝君?
  一时半会的, 范增也不知如何唤昔日的吕大将军、三日后的吕后。
  按理说, 听闻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他本该极力反对。
  然而下一刻, 他便猛然意识到自己刚还心心念念的那前匈奴十数
  郡的地一下成了左手换右手,大婚过后,仍归大楚!
  除却这失而复得的欢喜外,身为无双国士, 对大楚忠心耿耿,立
  下汗马功劳的奉先,不论怎么看,都比他原先所想的那胡女足要好上千百倍!
  范增鬼使神差地想:陛下气力盖世, 勇
  冠万夫,神勇绝世,令敌邦闻之而震魄,妇孺思之而寒胆……如此盖世英雄,若娶一寻常美妇,岂不流于凡俗?
  陛下
  一眸双目,史上唯仓颉、虞舜与重耳曾据,现拥万里江山,怀帝王之尊。
  正当迎娶同具叱咤山河之威,兼具运筹帷幄
  之智,驱数百万骑兵之勇,懔懔有生气的大将军吕奉先,如此方为奇观!
  况且这么一来,便可彻底留下原一心要归隐
  去的奉先。
  只要有奉先在,纵自己身故,也不必时刻忧心陛下或将故态重萌。
  在叔孙通仍心有戚戚然地看向范丞
  相时,便愕见范丞相由最初的一脸空白,到惊愕恐慌,再是微妙不解,最后喜笑颜开……
  这是怎么了?
  叔孙通着
  实想不明白那喜悦的神色从何而来,而于电光火石间想通一切的范增,已恢复往常那干练稳重的模样。
  见叔孙通还愣
  着,蹙眉道:“陛下与奉——大将军既已下令,汝照办便是,不必多言。”
  叔孙通呆呆道:“……那聘礼单子当……
  ?”
  范增加重了语调:“照办。”
  匈奴单于脑袋一颗、牛羊牲口无数,及原匈奴据地十数郡。
  哪怕单拎出一
  样来,都是分量十足,远比金银珠宝那些个死物来得丰厚。
  日后若当真有哪位彪悍无双的将军仿效奉先,立下这般伟
  业后,有意以此做嫁妆……帝王又有何娶不得的!
  重归恍惚地走出丞相府后,叔孙通目光复杂地回望了一眼,感慨万
  千。
  ——到底是丞相,竟具此泰山崩于前仍佁然不动的气概。
  叔孙通不知的是,他前脚刚走,范增后脚就乘上车
  架,出了丞相府,直奔宫里去。
  这会儿在奉贤殿中,吕布已喝得烂醉糊涂,满嘴‘憨婆娘’‘恶婆娘’的胡话。
  且每当‘恶婆娘’靠近他时,他便似有所感般,睁开迷迷瞪瞪的虎眸,极自然地伸臂一搂,凑上去黏糊糊地索吻。
  项
  羽哪见识过心上人的这番醉态?自是无从招架,唯有顺水推舟、从善如流地借着搀扶与照看的功夫,吻了一遍,一遍,又
  一遍……
  正当那由外殿到寝殿的百十步距离,就这么在反反复复的索吻磨蹭中,叫深陷这从未有过的意乱情迷中的楚
  帝盼着永远也走不到头时,煞风景的亚父却到了。
  一听亚父就在殿外候着,项羽微一蹙眉,稍犹豫片刻,便由着这难
  得极亲昵人的醉虎挂在自个儿脖颈上,直接将人传了进来。
  虽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真正踏入殿中,一眼就见平日总
  正襟危坐的陛下不仅坐姿随意,还一脸眷恋地与醉得一身通红的吕……吕后搂搂抱抱时,范增还是惊得瞳孔微缩,好险才
  绷住了面上神情。
  项羽全副心思都放在挂在身上的皇后身上,心不在焉道:“亚父请坐。”
  范增同样心不在焉地
  谢过恩后,却不忙坐下,而是径直站在殿中,无奈笑着问询:“陛下欲迎奉先为后,却忘了告予我等知晓!”
  捕捉到
  ‘奉先’二字后,才勉强勾回项羽几分心思,听了这话后,他不禁蹙起眉来:“白日于朝堂之上,朕曾亲口宣告。”
  范增加重语气道:“陛下只道‘三日后将大婚’,却未言明‘同吕侯大婚’!”
  闻亚父言辞笃定,项羽方面露迟疑,
  又有些许不可思议道:“然世间除奉先外,又有何人可为朕之良配?”
  他那时满心只惦记着尚在沐浴更衣的心上人,
  恨不能眨眼功夫,即盼来三日后的大婚。
  既是沉浸于甜蜜中、脑子晕陶陶下的不慎疏忽,又是他潜意识里群臣应心知
  肚明的理所当然——若非奉先,他岂会与旁人成婚?
  项羽眉头为蹙,心道这可马虎不得。
  他不舍地看了在怀里嘀
  嘀咕咕、满嘴‘本侯’的醉虎一眼,下一刻将人一个利落打横抱起,当着亚父的面,阔步行入寝房,堪称轻柔地将人放在
  榻上。
  却不知这一番举动做下来,叫范增这老骨头又被惊得不轻。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狂跳的眼皮,好歹稳住了
  面上的微笑。
  见夜还未深,楚帝遂又召集尚在缓神的群臣,肃容正色,郑重宣告道:“三日后,朕将娶吕侯——奉先
  为后。”
  虽说哪怕不刻意召入众人,待明日一早,丞相府着人拟封后诏书时,也必会为人周知。
  但项羽怀着夙愿
  得偿的喜悦,又怎会愿意等到明日?
  将这日的第三道炸雷劈下后,确定已然言明皇后身份,心思早飞到了独自醉眠于
  寝房中的心上人身上的楚国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将还懵着的一群外人赶走,大步流星地往回返去。
  这会儿烂醉如泥的
  吕布,躺在榻上也不安分。
  他闭着眼睛摸索半天,没摸索着憨婆娘,便睁开一双醉眸转来转去,同时鼻子里还发出一
  阵阵闷闷的‘嗯’声,似是躁怒,又似是郁闷。
  待项羽耽误了那一阵子,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时,吕布已自顾自地发完
  了脾气,陷入了黑沉梦乡。
  唯留项羽一阵扼腕惋惜后,不假思索地更衣上榻,暗暗高兴地抱着心爱的醉虎入眠。
  吕布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与需上早朝去的憨婆娘不同,他暂是个无官无职、可心安理得靠吃爵俸的赘婿身份
  ,自乐得轻松。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便晃得脑壳里传来一阵闷痛,当场“嗷”了一声。
  这一“嗷”,便将
  一直于偏殿厅室中处理公务的项羽给引来了:“奉先?”
  吕布正苦着脸灌桌上那由宫仆备好的解酒汤,眼角余光瞥到
  他后,遂以空闲那手摆了摆,示意无碍。
  项羽却未立刻回偏殿去,而是在他身边坐下了,默默地凝视着他。
  饶是
  吕布自诩面皮厚得很,也被这灼灼目光里那不加掩饰的情意给惹得略微发烫。
  ——这婆娘当真心慕老子得紧,连老子
  稍微喝几口水,都要乖巧地在旁等着。
  这么一想,吕布心里既生出几分得意,又添了几分不自知的欢喜。
  灌完那
  解酒汤后,甭管是否真起了作用,总觉得因宿醉的头痛当场就好了许多。
  吕布清了清嗓子,顺手往桌上一拨,就将一
  小坛未开封的酒给拨到了怀里。
  他漫不经心地撕开封口,却一直以眼角觑着这好不知害臊的婆娘,好似在犹豫甚么。
  未过多久,他就下定决心一般,扬声道:“来人,取个瓠来!”
  莫说这要求有多莫名其妙,吕布一声令下,不过
  片刻功夫,便有人寻了枚干透的瓠来。
  已是晚秋时分,自不可能还剩新鲜的瓠,但干的对吕布而言却是正好。
  他
  拿在手里稍掂量,便果断瞄准一处,手刀一记劈下,叫那瓠当场裂作左右差不多的两瓣儿。
  那坛被新撕开封的酒,被
  均匀地分着、倾倒在了这两瓣瓠里。
  吕布眼珠子乱瞟,却不似往日那般顺手一推了事,而是以双手捧着其中一瓣,放
  到下意识地摊开手的项羽手里。
  “接好了!”
  吕布嘟囔了句,接着将自己那一瓣儿捧了起来。
  这会儿他才终
  于抬起头来,一下便对上了憨婆娘那灼如烈火的一对重瞳,心莫名漏跳一拍。
  他上辈子正经娶严氏为妻时,凡事还稀
  里糊涂,加上也谈不上有多欢喜,遂未依秦俗、饮这合卺酒……
  他不晓得待大婚那日会否真正饮上一回,却无论如何
  不想错过了。
  在项羽那炯炯目光的注视中,吕布背脊挺得笔直,认真之至地与其一道捧起这半瓣瓠,仰头一饮,便下
  去一半。
  项羽的那瓣瓠,亦是剩了一半。
  二人默契地将各自的那瓣瓠交换过后,便要饮完此酒。
  好似……还
  该念句甚么祝词?
  吕布一阵搜肠刮肚,终于从某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一句来。
  比起楚歌情辞信手拈来的项羽比起
  来,他素来是不擅这个的,遂慢吞吞道:“愿君万年寿——”
  不等他绞尽脑汁,凑上下句,项羽已以持半瓠那一臂绕
  了他的右臂一圈,倏然拉紧了二人距离。
  吕布不防他来这一手,双目圆瞪,得亏他反应极快,未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洒了手里这极要紧的酒。
  他正要骂这差点坏了合卺酒的憨婆娘一句,就觉耳廓一烫。
  此刻二人离得极近,鼻尖相
  抵,眸底微光相映,就连灼烫的呼吸也仿佛混到一块儿去了。
  吕布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就听眼前这人沉声和道:“与
  尔醉山河。”
  作者有话要说:“敌邦闻之而震魄,妇孺思之而寒胆”——引用自周总理对项羽和拿破仑的评论。
  原篇:“时势之英雄,固若是其众也,然非吾之所论于项羽、拿破仑也。夫二氏,世界之怪杰也。具并吞八荒之心,叱咤
  风云之气;勇冠万夫,智超凡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敌邦闻之而震魄,妇孺思之而寒胆;百世之下,犹懔懔有生气,
  岂仅一世之雄哉!是犹其勇之著于外也。若其关系于世界之进退,人类之盛衰,又非一时豪俊、二三学者所可同日而语。
  虽以帝王之尊、宗教之力、金钱之势,莫以易之。故二氏者,吾之所谓造时势之英雄也。”
  五言诗虽然是西汉起源,
  但诗经里早就有五言的句子了。所以项羽能和。
  九陌祥烟合,千里瑞日月。愿君万年寿,长醉凤凰城。——其中引用
  了愿君万年寿这句,出自《中国经济史辞典》上记载的一对合卺酒杯上的铭文,意为对君王大婚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