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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我看看笼子而已

第106章 我看看笼子而已
离平几乎要忘却了归寒宗是什么模样。

之前离长生曾来过,那时归寒宗已成了废墟,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如今焕然一新,按照离无绩的记忆在旧址上重建得几乎一模一样。

离无绩带着离平往前走,一路上都在和他说宗中新添的建筑和布置,离平听不太懂,但还是很配合的“唔哇”。

从山间游下来的龙在桃花中化为人形,封讳瞥了一眼一夜之间长了一个头的离平,心中对徐观笙的嫉妒再次卷土重来。

封殿主冷冷瞪了徐观笙一眼。

徐观笙察觉到这个视线,心想这龙又发什么疯,见人就咬,懒得搭理他。

归寒宗重建,离平也没多少记忆,并没有什么看头,离无绩索性牵着他前去在他的霉运下唯一“存活”下来的建筑。

祠堂和书阁连在一起,全都背靠着山壁,被灵阵保护着。

知晓自己霉运透顶后,离无绩几乎没来过此地,省得将祠堂给搞塌,那到时他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前几日归寒城落了一场雨,祠堂中常年不灭的烛火已成了豆粒般大小,再不添灯油恐怕就要灭了。

离无绩前去熟练地点香烛放置贡品,等忙活得差不多,一扭头就见离平不知何时正乖乖跪坐在蒲团上,仰着头安安静静望着他。

离无绩:“……”

怪不得渡厄司那些鬼一说起他兄长幼崽模样就在那鬼哭狼嚎,这副模样和之前对比,真的很有冲击力。

那蒲团是大人跪的,离平小小一只跪在最中央像是窝在巢中的鸟儿。

离平和他对视,迷茫一歪头,似乎在问他怎么啦。

离无绩默默收回视线,将香恭敬点上,又走在离平身边下跪。

离平学着他的样子,乖乖磕了个头。

咚得一声。

离无绩吓了一跳,赶忙看他脑袋有没有磕出个好歹来:“兄长?”

离平双手捂着额头摇摇脑袋,消解了那阵疼痛后,顺势挂在离无绩身上,小声道:“爹娘不回家了吗?”

离无绩一僵。

哪怕没有记忆,离平似乎也什么都知道,问出这话语调也没多少难过的情绪。

离无绩手拍着他的后背:“他们虽然离家远去了,但只要兄长想回家,我随时都在呢。”

离平将额头抵在他颈窝,闷闷地问:“那我想吃桃花酥饼怎么办?”

“我也会做。”

离平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小声“哇”了声,说:“当弟弟怎么这么厉害呀,我长大以后也要当弟弟。”

离无绩:“…………”

离无绩没忍住笑了出来。

上完香后,两人一起去了书阁。

年幼时离平很喜欢看书写字,个头不大就成天往书阁里跑,里面几乎每一寸都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书架上留下的身高刻痕、特意打造出来的小书案,连门上也在两三岁孩子伸手能够到的地方钉了个趁手的把手,方便孩子开门。

离平一一摸过去,注视着那些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痕迹,年幼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觉一股微凉的风从心口呼地刮了过去。

好像终于填满了遗憾,风过去后,仍剩下空空荡荡的悲伤。

离无绩看着离平在书阁中看来看去,并没有再搅扰他,缓步退了出去。

只是刚出书阁,迎面对上封殿主那张臭脸。

封讳看他一个人出来,蹙眉道:“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离无绩无可奈何:“封殿主,我兄长又不是真的六岁孩童,一个人待着还能将自己伤着不成?”

话音刚落,书阁中传来砰地一声。

随后便是离平的哭声。

离无绩:“……”

封讳一僵,几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一眼就瞧见坐在书架边捂着脑袋哭的离平,脸都白了。

他立刻将人抄起来:“怎么了,哪里疼?”

书架地上躺着一本书,幼崽应该是想够书的没够着,将书扒拉下来正中脑门。

那书并不厚,没砸得多疼,只是离平自觉闯了祸,闷闷地将脸往封讳怀里钻,不肯抬起头来。

封讳低下头哄他:“没事,让我看看。”

离平犹豫着抬起头来,在眼中凝了半天的泪珠唰的一下就顺着下眼睫滚了下来。

封讳看他额头红了一块,心都揪紧了,抬手将灵力在他体内运转了好几圈,别说额头上那点红,就算再重的伤也好了八百回了。

离无绩犹豫着站在那:“兄长……”

在离无绩心中,离长生一直都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兄长,就算变成现在这样也从未将他将成真正的孩子过,这才疏忽了。

封讳眉头越皱越紧,但罕见得没发火,抱着离平站起身:“没什么大事,转告徐观笙,他既然不会照顾孩子,那就我来。”

离无绩:“?”

他还以为自己要挨一顿骂,没想到封殿主竟然拐弯抹角骂徐掌教吗?

封讳抱着离平转身就走。

离平趴在他肩上朝后面一伸手:“啊,书。”

封讳头也不回抬手一招,将那本书招到背后,离平脸上泪痕还没干,见状又弯了眼睛,高兴地抱着书不吭声了。

归寒宗中离平年幼时住过的院子被重建好了,还往外扩大了不少,封讳还没走到,离平就要闹着自己下来走。

封讳心中更加酸溜溜的,不情不愿地将人放下来。

明明昨日还缠着要抱的。

可恶的徐观笙。

离平牵着他的手在桃花树下溜达,另一只手看着那本书上的封皮,眼眸弯弯道:“这是我的名字。”

封讳垂眼看去。

那似乎是一本游记,名叫《平生游》。

离平认得那个“平”字,看得爱不释手。

封讳注视着高兴不已的离平,似乎明白了什么。

离长生应当是极其喜欢这个名字的,只是入了雪玉京后,背负天命的崇君便彻底和“平”字无关。

如今尘埃落定,再也无人需要他去救。

此生也许真的能够平庸碌碌到长生。

***

离平自此后便在归寒宗住了下来。

或许是已满足了六岁时的愿望,自那后他的身形便开始一天一个样,速度之快让封殿主成日扼腕,怨恨徐观笙。

不过短短半个月,离平已从幼崽长成了少年模样。

他或许本性便是安静的,即使身边有人终日陪着,终究不是个活泼好动的。

即将入秋了。

封讳这几日一直没离开归寒宗,几乎在离平身边寸步不离。

天气渐凉,渡厄司的人将掌司的衣裳从幽都送来。

花了一堆金子终于抢到这个差事的楼长望颠颠地跑来归寒宗,他是离宗主的救命恩人,自然被奉为上宾迎了进来。

楼长望高兴死了:“听说掌司变成不懂事的幼崽啦,那我岂不是能揉一揉了?”

离无绩欲言又止,见楼小少爷兴致勃勃,只好微笑。

楼长望小跑着去了掌司所在的符平苑,满脑子都是幼崽掌司嘻嘻嘻。

只是顺着小路终于到了内院后,楼小少爷的脸倏地一僵。

归寒宗以桃花出名,到处都是碎粉桃瓣,此处自然也是漫天粉瓣飘扬。

一棵遮天蔽日全是繁琐花簇的桃树下,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坐在树下吹洞箫。

离长生少年时和成年后长相相差并不大,只是如今瞧着稚嫩生涩,眉眼带着未褪去的稚气,眸瞳清透,微微侧眸看来时,像是被一股春风轻轻扫了下。

楼长望直接愣在原地,无意识下脸已红透了。

离长生将洞箫放下,一举一动皆带着常年养尊处优下的矜贵,他仍然没有记忆,看谁都好奇:“你是谁?”

楼长望如梦初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将自己抽死。

此子从来都招架不住旁人的美貌攻击,本来以为能瞧见幼崽,却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瞧见年少时的掌司。

楼小少爷艰难回过神来,脚下都飘了。

他像是一滩水似的扭捏着游过来:“掌司,我是阿遥,您十七,我十九,年岁刚刚好啊……”

离长生不明所以。

还没等楼长望说完,背后传来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什么年岁刚好啊?”

楼长望:“?”

楼长望颤颤巍巍地抬头望去,就见离掌司的身后,正盘着一条巨大的龙,将离长生整个围绕住,不过桃花瓣太多,淹没了半个身子。

此时封殿主睁开竖瞳,森森看来。

楼长望立刻一个跪拜大礼拜在离长生脚下,恭敬道:“这两岁的年龄之差,正是认干爹的好时候啊——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离长生:“……”

封讳:“…………”

出息。

封讳抖了抖身上的花瓣,转身化为人形凉飕飕瞥了楼长望一眼。

楼长望嘿嘿笑了几声,看出来封殿主从来不和自己一般计较,也胆子很大地挨上前去,将渡厄司要给掌司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桌案上。

离长生一看,全是孩子玩的小玩意儿。

他要这个干嘛?

封讳懒洋洋地坐在离长生身边,手肘撑着桌案,未变回去的龙尾盘成个圈将离长生勾在其中:“这什么东西,拿回去。”

楼长望笑眯眯地说:“玩嘛,掌司看多好玩啊。”

离长生果然拿着个小拨浪鼓晃了晃,听着那咚咚的声响没忍住眼眸弯了起来。

封讳倒是没料到这个年纪的离长生会喜欢玩玩具,他索性直起身子来,道:“想玩,要不要去买些新的?”

离长生偏头看他,脸上没什么神情。

楼长望察言观色:“哎呀,用不着买新的,这些足够啦。”

封讳眯着眼睛看着离长生眼中的神色,忽然起了坏心,慢悠悠地赞同:“也是,这些足够了。”

离长生:“……”

离长生拿着洞箫在桌案地下戳了封讳的腰一下。

封讳终于不再逗他,笑着将披风招来搭在离长生肩上,挑眉道:“走,挥霍去。”

离长生这才高兴了。

这个年纪的离掌司还没有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要用心看就能瞧出他的心思全在脸上,一览无遗。

三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去了归寒宗的夜市。

——本来封讳只想两人去的,但楼长望那小子实在粘人,离长生一听他在那插科打诨就弯着眼睛笑,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了。

夜市人来人往。

离长生对什么都好奇,一直被楼长望抱着胳膊看这个看那个,但凡有哪个他点头表示好,楼长望根本不等封讳掏钱,直接豪气地洒一堆银子过去。

封讳:“……”

得有时间找楼金玉聊聊天了。

就这样扫荡了一条街,封殿主越来越气不顺,感觉要将对徐掌教的怨气转移了。

楼长望毫无察觉,高兴得不亦乐乎,正要拽着掌司再去体验下花钱的乐趣,就见一直高高兴兴的离长生忽然脚步一停。

楼长望不明所以:“掌司想买什么吗?”

离长生没说话,只是对着面前小摊位上的笼子出神。

那笼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盛,可好像激起记忆深处某种拼尽全力也无法弥补的缺憾,只是一看就觉得难过。

离长生茫然地站在那,好似四周一切的人声喧闹都没了声音,黑暗笼罩,唯有一道光从头顶打下,落在那空无一物的笼子里。

楼长望:“掌司?掌司!”

一只手倏地按在离长生肩上。

离长生如梦初醒,呆呆地转过身去。

封讳轻轻蹙眉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离长生怔然许久,心中那股难过悲伤好像又消散了,他也不太懂刚才是什么了,试探着回答:“看……看、笼子?”

封讳失笑。

一个笼子有什么好看的?

离长生说完后,又茫然地将视线落在笼子上,眼前似乎出现笼中有人在哭,但却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他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我……我看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