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轮椅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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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兰·瓦伦丁当然不会任由荆榕妖言惑己,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手帕,递给荆榕:“擦一擦。”
荆榕说:“已经全是泥了,回家洗。”
“不是这个。”阿尔兰·瓦伦丁在这种时候格外的耐心,他见荆榕没领会,于是伸出手,替他擦了擦额头被刮破的伤痕。
荆榕像是没感到疼,等他擦完,他看了看阿尔兰·瓦伦丁的手,笑着说:“还是那条丝巾?”
阿尔兰·瓦伦丁表情冷漠,惜字如金:“只有它能擦一擦了。这里的水没有经过消毒,回家清洗吧。”
“好,我给你叫一辆车。”荆榕说道。
阿尔兰·瓦伦丁:“?”
荆榕等他擦完,就火速站到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神情特别镇定:“我觉得我们要保持一下距离,先生,因为我似乎得了流感,我不想传染给你。”
阿尔兰·瓦伦丁:“?”
这样一句话听起来和现在的情况毫无关系,而且十分突兀,他抬起眼睛,观察了一下荆榕的情况。
眼前这人还是神采奕奕的,唇边甚至带着和平常一样的笑。但的确比平常看着要苍白一些,而且刚刚没注意,荆榕说话的嗓音也是比之前沙哑。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看一看。”
他有丰富的修兰区行医经验,这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把修兰区的大部分流行疾病过了一遍。有几样病的确凶险,但是发作很快,应该不会感染,还有一些寄生虫和细菌感染的风险。
他往前走一步,荆榕对他举起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先回去。”
他并不想把这个病传染给阿尔兰·瓦伦丁,这位每天只吃冻干猫条的先生看起来经受不了什么病痛的摧折。
阿尔兰·瓦伦丁的表情变得严肃,同时透着认真:“我想我在本地区近年的流行病经验比你丰富,你跟我开车回公司,我有专业的医生给你检查。”
荆榕想了想:“我直接跟他们去趟医院就好了。”
“他们去的医院也是我们公司开的私营医院,本地的医疗水平稍欠发达。”阿尔兰·瓦伦丁暗蓝的眸子盯住他,“走吧,先生。”
“那你戴上口罩。”荆榕看着他,“你先打车回去,我们错开行走。”
阿尔兰·瓦伦丁:“。”
他说:“没有口罩,这地方也没有别的车。先生,请您放心,修兰地区已经三年不见恶性传染疾病了,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荆榕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走,小猫。”
荆榕本想用摩托车载着阿尔兰·瓦伦丁回去,但阿尔兰·瓦伦丁回头找奥古森借了一辆车,他们的人送荆榕和阿尔兰·瓦伦丁回到了公司。
顶层办公室的里间是一个十分宽大的休息室,里边配备淋雨和按摩浴缸,可以看出从来没有被使用过。
两个人都浑身是泥,几乎抹的看不清脸,上去时还正好是晚餐时间,大厅和电梯入口都挤满了人,哪怕阿尔兰·瓦伦丁有单独的管理层通道,但还是免不了被人群投以惊讶和好奇的视线。
阿尔兰·瓦伦丁目不斜视,荆榕则友好地对旁边的陌生人们报以微笑,并说:“我们的车陷进了水稻试验田里。”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
电梯开启,阿尔兰·瓦伦丁走进去,荆榕跟在他身后,笑了一下:“是不是在想,以后高层通道还是要建造得远一点?”
阿尔兰·瓦伦丁说:“一般都比较远。不过这栋建筑接手时已经开发了一半,布局已成,所以没有再做大的改动。”
荆榕点点头:“难怪如此。你的办公室比起时尔洛斯那个,要敞亮得过分了。”
阿尔兰·瓦伦丁瞥瞥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揶揄,不过阿利克西看起来精神很好。这让他放心了一些。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先去洗澡,简单冲一下,不要受凉,私人医生马上到。”
荆榕听话进去了,用淋雨设备简单冲洗了一下,随后还简单打扫了一下。由于没有预备换洗衣服,他先推开门,露出一半身体,问道:“有衣服吗,先生?”
“你等一下。”阿尔兰·瓦伦丁显然正在思考。他们回来仓促,还没想到这里,阿尔兰·瓦伦丁比荆榕要稍稍矮一些,但身材差距还是比较大的。他先站起来,给荆榕递了一件他最大的衬衣,半分钟后,荆榕披在身上走出来,给他指了指:“扣不上。”
男人的腹肌和胸肌都格外清晰,挂着透明温热的水珠。并不是很夸张的肌肉,只是每一处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好看的力量,十分养眼。
尽管已经看过,甚至摸过了很多次,阿尔兰·瓦伦丁第一反应还是视线躲闪移开——虽然这一点也不完全,毕竟最开始为了保持镇定,他会平静地注视眼前这个人,不过现在他面对荆榕时的下意识反应已经渐渐变得自然。
他给了荆榕一条毯子,正准备说点什么,办公室大门被人敲了敲,阿尔兰·瓦伦丁的助理带着他们的医生团队上门了。
荆榕火速裹好毯子靠在沙发上。
阿尔兰·瓦伦丁还浑身是泥,只把外套脱了下来,里边的衬衫不至于看上去狼狈。他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跟助理比了一些手语手势,就在旁边等着诊断结果。
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时尔洛斯人,对荆榕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626说:“哥们,幸好他们没有拉你去照什么射线,不然他们会发现你的骨头是一种这个世界里没有的金属。”
荆榕用意念回复道:“我想我老婆会拿我做研究,然后研发出一些新的医疗科技点。”
医生对他进行了简单的问诊和听诊,随后抽了两管血拿去化验。
“病人发烧三十八度五。还有别的不适吗?”
荆榕很诚实地回答道:“真没有了,先生。”
“您的身体素质很好,我相信您很快就能痊愈,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我判断为食物中毒。”
荆榕:“?”
626:“!!!”
荆榕想了想:“但我这两天都和阿尔兰先生吃同样的东西。”
这个结论他已经提前考虑过了,只不过因为没有找到不同而被他否决。但阿尔兰·瓦伦丁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就想起了这件事的开端:“下大暴雨那天,你开车时在路边买了三个牛肉饼。我没有吃。”
荆榕:“。”
系统也想起来这件事了,它发出了爆笑:“兄弟!你居然会有今天!”
堂堂大世界执行官,钢铁一般的意志和抵抗力,竟然翻车于路边牛肉饼。
阿尔兰·瓦伦丁说:“让他们再去买几份化验一下,不过一般来说不用化验了,我们的医院里躺着十个以上相同病因进来的同事。”
医生在一边补充了一句:“至少每一个新同事都会尝试一次当地特色食品,不过每一个新同事都会中招。他们的食物常用一种植物叶片用来包裹食物,通常情况下这种植物需要全熟之后才可以被食用,不过本地人的食物里经常有做不熟的情况。一旦不熟,里边的成分会对身体产生强烈的刺激。”
荆榕:“。”
626掏出电子手帕擦着眼泪,同情地说道:“兄弟,辛苦你了。”
虽然它也食用了一样的牛肉饼,但所有的营养物质都在瞬间被转化成了系统能量,包括有害物质。这件事最终只有执行官受到了伤害。
荆榕不爱挂吊针,医生的治疗手段也偏保守,给他开了一些药,嘱咐他服药休养和大量喝水:“您的身体真是不错,竟然除了发烧没有其他不良反应,我认识的人一般都会在第二天昏迷。”
荆榕:“。”
阿尔兰·瓦伦丁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他在旁边低声说:“食欲不振是否也算?”
荆榕偏头看他,阿尔兰·瓦伦丁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昨天晚上你吃得也很少。”
好像是有这回事。
荆榕思考了一下,说:“有可能。”
医生问道:“今天吃饭了吗?”
荆榕说:“还没,没什么胃口,不过没关系。我会在适宜的时候补充能量。”
医生见他状态十分良好,也赞同他自己的处理决定:“那好,我想没什么大问题,祝您早日康复。”
他们站起身,又跟阿尔兰·瓦伦丁进行了问号和道别,随后才礼貌地离开。
阿尔兰显然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靠在沙发边的荆榕,想了想后,说:“祝你健康。”
荆榕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他说:“谢谢你,小猫。”
既然是普通食物中毒,不是流感或者其他流行病,荆榕也松了一口气。
阿尔兰·瓦伦丁想了想:“今天你本来可以不过来,但是有你在,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一点是你的功劳,阿利克西。”
荆榕顺着沙发靠背往下躺:“嗯,那你要怎么奖励我?”
阿尔兰·瓦伦丁停顿了一下。
他正在脱衣服,将被泥浆挂住的衣服全部放进洗衣篮,他看向荆榕的时候,看见荆榕眼睛已经闭上了,眼尾略微带上一点在外人那里看不见的倦怠。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说:“一百万时尔洛斯币,外加一个洗白的身份。”
荆榕说:“很好,您出手还是这么阔绰。我想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可以么?”
阿尔兰·瓦伦丁点点头说:“好,可以。”
阿利克西今天看起来疲惫至极,正常把人干倒的病,在他这里变成了普通的发烧,也难怪他平时看起来随意又吊儿郎当,这是有健康的本钱。
阿尔兰·瓦伦丁是不太会照顾病人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洗干净了,随后擦干身体出门换衣,看见外边的灯已经被阿利克西关掉了,只留了一盏小台灯。
或许晃眼睛。
阿尔兰·瓦伦丁走过去,把小台灯也关掉了。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而且靠近浴室的地方,排气窗上会透进来一些微微的亮光,这一切足以让他行动自如。
他看了一眼时间,他洗澡花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阿利克西的体温是三十八度二,医生说病人最好隔半小时检查一次体温,如果明天天明前还没有退烧,或者有加重趋势,就需要提高警惕了。
阿尔兰·瓦伦丁找了一下,没有找到体温计,最后他在荆榕的领口附近找到了它——大约是为了省事,荆榕睡着之前就夹着它入睡了。
阿尔兰·瓦伦丁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音,坐在沙发上,轻轻从荆榕怀里抽出体温计,在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办公室内辨认刻度。
三十八点一。
退了一点点。
“你是哪里来的魔法小猫?”阿尔兰·瓦伦丁听见沙发上的人沙哑的声音,“怎么这么暗还能看刻度表。”
阿尔兰·瓦伦丁发现他醒了,咳嗽了一下,一只手把体温计放到安全位置,另一只手微微握拳:“我的夜视能力比较好。你还在发烧,我去给你拿个冰袋。”
“还没有那么难受,小猫。”荆榕说,“我怕凉,小猫,你脱了衣服贴贴我就好。”
这其实算一句荤话,不过因为荆榕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这句话变得十分没有侵占性和情色意味,反而像是无聊时的逗趣,“亲亲我,小猫。”
看不见的地方,阿尔兰·瓦伦丁的耳根已经开始发烫。
夜色中,发着烧的阿利克西似乎褪去了平常的一种虚假的、让人容易误会的强大和随意,即便是在倦怠的时候,他的音调仍如平常一样淡而温柔。
阿尔兰·瓦伦丁只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他开始解开自己刚穿上的衬衫。
荆榕也没有想到他真的开始脱衣服,他听见衣料的响声,随后身边微沉,一具微凉的身体贴了过来,靠近了他。
荆榕给他让出沙发上一半空间,随后把他抱进怀里,额头抵在阿尔兰·瓦伦丁的颈侧。
荆榕说:“我相信明天早上我的病就能好。”
阿尔兰·瓦伦丁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还是一样严谨:“祝你成功。”
阿尔兰·瓦伦丁很难从理智上理解这回事,他的印象中,发烧生病的人如果睡觉时还抱着一个东西,大概率会睡得格外不舒服,他等着荆榕请他下去的时刻,但是等了一夜,直到他自己也睡去之后,阿利克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
荆榕一觉睡了比较长的时间,第二天清晨五点半,他慢悠悠醒来。
这边天亮的时间比较早,落地窗外的天已经变得微青了。荆榕睡梦中出了汗,发根有些湿,他睁开眼,望见自己身侧的人——阿尔兰·瓦伦丁正平躺在他身边,双眼聚精会神盯着天花板,看起来在思考要事。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他:“卡机了?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这才察觉他醒了,他说:“早安,特工先生。恭喜你退烧了。”
他递给他一根体温计。
现在的光亮足够让人看清刻度,荆榕看见了自己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阿尔兰·瓦伦丁还是被他箍在怀里,望着天花板:“三小时前你的体温到达了最高,数字是三十八点七,但后面开始迅速降温,一个小时前已经恢复到正常体温。”
荆榕说:“真好,可是我的头脑还是有点昏沉,需要一百个亲亲才能治愈。”
阿尔兰·瓦伦丁往外挪动了一点。
荆榕倒是没动——他只是还把人扣在怀里,问道:“今天有工作吗,先生?”
“没有工作了,特工先生,如果你没有不幸染病,那么我们今天早上就可以向东出发,从东国口岸进入,乘坐他们的国境铁道。最后坐轮渡回到时尔洛斯。”阿尔兰·瓦伦丁显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返程的路线,并且已经接受了这条路线的变动。
荆榕说:“好,没关系,我随时都可以出发。不必顾虑我,我的身体比世界上99.9的人都要好。”
这一次出了状况纯粹是相当于被下了毒,下毒这件事谁来都扛不住。
阿尔兰·瓦伦丁说:“你不用着急,近期的大事都已解决,你完全可以等到身体康复。”
荆榕说:“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转过头和他对视,本来他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又往外挪了挪,挪动的幅度只有很小的一丁点。
他对于不在计划之内的事情总有一种超乎人预料的本能反应,比如强行的镇定,和维持住的不动声色的表情。
和不在预期之内的情热。
荆榕对他十分尊重和有礼貌,他在被子里轻轻牵住他一只手,轻轻地用指腹摩挲他的手指:“如果你想试试,就告诉我。不想也没有关系。”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话题,他宕机了几秒,随后镇定地说:“我会有需要你的时候,特工先生。”
荆榕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有喜欢的场景和时机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阿尔兰·瓦伦丁重新把视线挪回天花板,他的神情平静而冷漠,但好像和发烫的耳根分家了,他决定忍耐:“好的,特工先生。”
“那么,既然没有其他的工作。”荆榕靠近了一点,立刻消除了阿尔兰·瓦伦丁刚刚挪动的那几厘米微小的距离,他问得格外有礼貌,“您可以亲我吗?”
这样的黏糊程度实在是有点超出阿尔兰·瓦伦丁的认知和预料。
他当然知道人类的情侣是怎么一回事,但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十分令人震惊。
两个人躺到早上八点,阿尔兰·瓦伦丁被迫亲了身边的裸男数下,终于换得荆榕的消停。
他还是没想起来要衣服这件事,荆榕表示不介意,虽然衬衣穿不了,但他可以真空穿西装外套跟阿尔兰·瓦伦丁回家。不过这个提议被阿尔兰·瓦伦丁否决了。
626说:“兄弟,你消停点,我都担心你老婆被你骚死。”
荆榕:“。”
最后荆榕获得了助理从他们的住所拿来的衣服,和阿尔兰·瓦伦丁一起回家了。
家中的桌面上放着两张卧铺火车票,明早上九点半的——阿尔兰·瓦伦丁显然还为荆榕预留了一些睡懒觉的时间。
荆榕确实感觉好了许多,他塞了一些食材进烤箱,倒水的时候看了看这两张票:“普通客卧?”
阿尔兰·瓦伦丁说:“嗯。直接到东国最东边的口岸,可以在口岸附近留几天,如果你需要的话。”
荆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久远的地图路线,他说:“没问题,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挑起眉头:“你有其他想法吗?”
不是质疑,而是询问,他看出者一刹那荆榕像是想到了别的,而他认为应该没有其他线路。
“K-773号旅游列车,前独立国解体后还保留的一条跨境旅游铁道,现在铁道归属权分为三段,每一段都归属不同的独立区,所以中间会有三个大的停留时段,分别是一天、两天和两天半。”
荆榕回忆着,说:“印象里是这样,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阿尔兰·瓦伦丁微微偏头:“我听说过这条线路,不过订购时没有看见,或许已经停运了。”
荆榕点点头:“我想也是。我来收拾东西,小猫。”
来时两手空空,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东西却突然多了起来。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荆榕往新行李箱里塞东西:干酪老人送他的酒,阿尔兰让人给他添置的衣物,没吃完的药品,还有体温计,冰箱里的奶油团,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膏药止痛贴。
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东西,琳琳琅琅塞满了,阿尔兰·瓦伦丁说:“你看起来是没什么行李的人。”
荆榕说:“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行李,两个人的时候就需要多带一点了。”
他今晚烤了香肠,挂起来准备风干后,第二天也带上路。毕竟接下来的火车也是很长的一段路途。阿尔兰·瓦伦丁甚至还看到他带了户外饭盒和便携式加热器。
东国的这条路相当安全,荆榕把武器弹药扔进了海里——和摩托车一样,是他今天去二道贩子那里临时淘来的,性价比一般。
等到他装完所有的东西,他行李箱中的内容已经足够支撑一个人不吃不喝户外生存二十天以上。
“今夜可以一起睡吗?”荆榕收拾完已经很晚了,阿尔兰·瓦伦丁也没急着睡觉,他喝着红酒,在荆榕旁边翻阅着一本书。
阿尔兰·瓦伦丁看了他一眼,随后许可了:“可以,特工先生。但不要把我挤在墙角了。”
荆榕笑了起来,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小猫。”
是夜,荆榕和阿尔兰·瓦伦丁同床共枕,不过睡着后的荆榕并没有控制好自己——他习惯性地把阿尔兰·瓦伦丁带进了靠墙的角落,整个人将他圈住,这是这么多个世界以来他形成的睡觉习惯。
明天就出发了,阿尔兰·瓦伦丁只好忍耐。
第二天清晨,荆榕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平躺了回去,制造出自己并未压迫某人的假象。
阿尔兰·瓦伦丁其实醒着,但他认为阿利克西知错就改,是一个很好的现象,而且人需要循序渐进地改掉坏习惯,于是他在起床后平静地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司机这一次将两人送到火车站。
火车站毗邻三界,但在地理划分上属于修兰,也是修兰区唯一通往国外的火车站。所以进站后的检查流程变得十分繁琐,持枪的士兵威严地守着这一道关卡,防止有人想要偷渡出境。
火车票是不记名的,一张票价格十分昂贵,一张通往国外的车票甚至是一些修兰区人民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价格,但火车站门口还是挤了许多人。
“基本是以贩售零食为借口,但是人一多会有人想要偷偷混上车。曾经有人藏在车顶上,最后被冻死。”
荆榕看着外围的人们,阿尔兰·瓦伦丁在他身边淡淡地说。
荆榕说:“很陌生。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说:“陌生是正常的,你没有见过独立后的修兰。”
独立之前面临的问题是入侵、专治和民族的消亡问题,独立之后面临的是生存和发展的问题,世间的问题总是一环又一环地产生,并无别的捷径。
有卖牛肉饼的篮子又被送到了荆榕面前,牛肉焦化后的香气扑鼻萦绕,荆榕这一次婉言谢绝了:“不用了,多谢。”
他们检票完毕后进站候车。这个车站只有贵宾拥有像样的候车室,阿尔兰·瓦伦丁并不想引人注目,他和荆榕都买的普通票,荆榕推着他的轮椅。
两人在不显眼的位置等待时刻表,阿尔兰·瓦伦丁戴着一个帽子,低头读报纸,忽而,他感到荆榕把他往后藏了藏,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将他挡住一半,另一半隐藏在柱子里。
荆榕低声说:“有人。修兰反对党。”
阿尔兰·瓦伦丁极快地抬头扫了一眼人流,很快找出了荆榕所说的人。
他们是情报组织的人,对隐藏在人流中的敌人有天生的敏感性,阿尔兰·瓦伦丁毫不费力就辨认出了反对党的形态——他看起来面对前方,但视线一直在人流中移动,似乎在找人。
荆榕低声问:“找我们的?”
阿尔兰·瓦伦丁说:“不论是不是找我们的,我们不能乘坐这列火车了。我们要尽快离开,再做打算。”
荆榕转身推起阿尔兰·瓦伦丁的轮椅,从侧道离开月台,回到了检票口,荆榕微笑着用生僻的修兰语说道:“买错票了,买错票了,我们要去发车最近的那趟列车,K……”
“K-773?那你们可以被退两百时尔洛斯币的价钱,你们买的是高级卧铺。”检票员看了看他们,“发车只有五分钟了。”
“K773?”荆榕似乎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是命运的巧合,他们还是遇到了这一趟列车。
不过现在的时间容不下多想了,目的地正好相近,这趟列车是最好的。
阿尔兰·瓦伦丁显然也和他想的一样,他当机立断,说:“车票给您,退的钱您拿着就好。我们现在赶过去。”
阿尔兰·瓦伦丁在轮椅上被推的风驰电掣,荆榕顺着检票员指出的方向,迅速带他上了车。
这辆车上的人很少。前独立国的遗土并没有强大兴盛的东国那样吸引游客和商人,甚至他们上的这一节卧铺车厢里,只坐满了百分之四十。
车上有一个肥胖的列车员,车辆狭窄到轮椅通行有些勉强,荆榕换回通用语,说道:“请给我们一个安静的车厢,我的亲人需要一些帮助。”
列车员皮肤极白,脸上布满了高原红和雀斑,他说:“随便您想坐哪儿,先生。这列车没有座位号,我们一向坐不满。”
荆榕点了点头,道了声借过,顺手就敲开了最近的一个车厢的门。
里边住着一家三口,他们正在分食奶酪。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们不由得有些警惕,但荆榕的外形和柔和的声音让他们很快放松了警惕。
“一千时尔洛斯币,我的家人行动不便,可否麻烦几位另找位置?十分感谢。”
这个开价相当的高,一家三口中的夫妇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抱着被子从门口离开了。
荆榕数了钱,递给那家人中的妻子,随后将阿尔兰·瓦伦丁抱进铺位,轮椅折叠好放在上铺。
“先生,会有点不干净。”荆榕说,“不过我带了消毒喷雾,待会儿可以让他们送新的被褥过来——新的也不一定会干净。”
阿尔兰·瓦伦丁说:“没关系,可以不要,这个季节并不是很冷。”
他坐在床铺旁边,看着荆榕把行李放上高处,说:“用钱开路,或许会引来不择手段的凶徒。”
荆榕说:“一般情况下我不这样。不过现在有了一只小猫。”
荆榕放完行李,在垃圾桶内找到一只儿童蜡笔,他看了看后,捡起来在手里抛了抛,出门在门边画了个复杂的标记。
阿尔兰·瓦伦丁挪到正对门的这一侧,看他涂画。
“那是什么?”
“前独立国黑帮的花纹信标。”荆榕说,“男人看到了,一般不会主动招惹。”
他画完后,将蜡笔随手一抛,准确地抛回桌边的笔筒上,他笑了一下:“一些过时的伎俩,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看着他,等他画完回来,又挪回了背对门的床铺。
他没有说话,不过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想说:并不过时。
这件事十分迷人和优雅。
纵然敌对许久,这也是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踏上穿越前独立国的列车,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完全是误打误撞。
列车开动了,阿尔兰·瓦伦丁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买票的时候没有出现这趟列车。”
荆榕说:“我也不太明白。或许过几天能从别人那里问到。”
他往窗外看了看。列车已经发出鸣笛的声音,开始缓缓开动,没有新的可疑人士踏上这列火车。
阿尔兰·瓦伦丁抽出和笔筒放在一起的路段介绍。
这是一张十分破旧的海报纸,已经发黄得很厉害了,并带着可疑的污渍。不过上面干脆利落地写明了每一段路程所需要的时间和所经过的路段,每一段路拼合成一个简略的地图。
阿尔兰·瓦伦丁说:“那么,我们北上,去往溴特丹北境口岸,搭乘轮渡回时尔洛斯。这趟列车比我们原定的计划要晚四天到达口岸,我们可以将错就错避开他们的追踪。”
荆榕说:“很完美的计划,小猫。”
阿尔兰·瓦伦丁不出声了,他开始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
魔法小猫对一切他不了解的事物都十分感兴趣,并不在乎环境是否恶劣,或者周围人是否善良,他喜欢搜集统筹一切信息。
对前独立国的一切了解,他都建立在自己的情报网和收到的图片中,除此以外,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经和面前这个黑发黑眸的人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