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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姜陟站在窗边。

第107章

姜陟站在窗边。
他的目光追随着一片飘落的树叶,看着它在风中晃晃悠悠地坠向地面。蝉鸣声稀稀落落地从远处传来,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没什么缘由的倦怠。

身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响,他还没准备转头,殷泽的嗓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倒是悠闲。”

姜陟偏过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站定,有些无所谓地朝他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现在外面想要我命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有些懒散地半趴在了窗台上,阳光穿过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将他的整个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回头你得再帮我把那易容符改一改,我可不想像现在这样,连门都出不了。”

殷泽斜着睨了他一眼:“这你倒是不用太担心,那些人早自顾不暇了,现在估计也没空来找你的麻烦。”

“自你诛杀魔君,导致灵脉崩塌后,世家仰赖千年的修炼优势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天师界的格局虽不至于立即土崩瓦解,但估计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邶都,怕是要热闹许久了。”

姜陟微微偏头,朝这人挑了挑眉毛:“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开心的?”

殷泽却笑了一声,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

“姜绥身死,姜氏彻底败落,师父大仇得报,这些往日里只会装模作样的世家也再嚣张不起来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姜陟的脸上的笑意因他这句话泛起了一抹苦涩,他垂下眼睫,喃喃地说道:

“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呢?”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忽然抬眼:“姜岱滦他人呢?”

殷泽的眼神骤然就冷了下来:“他自然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交给我,你放心。”

一片微微泛黄的梧桐叶终于挣脱了树枝的束缚,打着旋儿落在了两人之间的窗台上。

姜陟盯着那片落叶,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试探地又问了一句:“那林氏……林微明的母亲林昭,怎么样了?”

殷泽看出了他的踌躇,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据我所知,目前应该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姜陟有些惊讶:“不是说灵脉毁了她也会……”

“我也不是很清楚。”殷泽摇了摇头道,“或许这些只是当时用来逼迫林微明的假话,又或许她强行支撑这么多年,早摆脱了灵脉的控制也说不定。”

“而且她剖出灵髓后,没有像林微明那样强行拖延,所以情况要好很多,只是人比往常嗜睡些。”

姜陟没再说话,又转头望着窗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事情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从几个月之前王籍踏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如今回头再想,都好像是一场梦。他逃了七年,终究还是逃不开邶都的这场生死迷局。

不过好在,他活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活着真好”的感慨。

他可以站在这里,听掠过耳畔的风,看满目葱茏的景,怀念那些想要怀念的人。

姜陟就这么想着,却不防旁边殷泽有些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结束了,我还没有。”

他咬牙切齿地掰着手指数:“你留下的那些那烂摊子,天师署的调查,姜氏余党的搜捕,还有一大堆世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全要我收拾,你倒是好意思在这里感慨上了!”

姜陟却没觉得羞愧,反而故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不都是天师署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要劳动您老出山了!”

殷泽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就要用指节去敲他的额头:

“老子是顾问!顾问懂吗!”

“老子这个能耐天师署都巴巴上门求着帮忙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姜陟笑着避开他的手指,转身就往旁边的病房走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比之从前,明显要舒展许多。

手刚搭上门把手,他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殷泽。

“对了,你在替我妈准备衣冠冢的时候,在旁边帮我再买一块墓地吧。”

他想了想,又缓缓道:“不用立什么墓碑,就把那块用过了的骨头放进去就行。”

“她不应该被那个名字困住。”

姜陟轻轻地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林微明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沉入了一场久违的好眠。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出了一点淡淡的血色,融在他两颊的皮肤里,像是三四月里绽放的樱花绯色。

一个月前,他以为他们两个就要那样死在封印里,谁知最后关头,剑尊出现了。

这一次的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投影,而是他亲手从自己身上分出的一缕魂魄。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姜陟死在那里的打算。

只是到底是身处上界,要把这缕魂魄传到另一个位面属实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好在是赶上了。

剑尊将他们两个人送出来之后,殷泽便利用零零一留下的那块骨头里的原生灵力,为林微明重新种入了灵髓,被分裂出来的那一魂一魄也得以和主魂融合。

再然后,他的状态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好,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姜陟拖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了林微明的睡颜一会,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说林二,”他轻声道,带着点无奈的笑,“你这一觉是不是睡得太长了?”

姜陟伸出手,指尖悬在林微明的眉骨上方,但始终没有落下去。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邶都到底不能久留,也……没人帮我,我总是要离开的。”

“你要是醒过来看不到我,只怕是要难过。”

“我不想你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又顿了顿,旋即又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事,反正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说给林微明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哪等你都一样。”

“我等你。”

姜陟在病房里坐了许久。

午后的阳光斜着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栅。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偶尔传来的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陟终于站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揉了揉林微明的头发,便起身准备离开。

右手拂过床边的瞬间,忽然就被抓住了。

他听见了一道久违的声音,明明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沙哑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觉得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我们……这算……下辈子了……吗?”

姜陟回过头,视线却突然变得模糊。

窗外的阳光太亮,刺得他的眼睛发酸。

他低头,在林微明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算吧,应该算的。”

一滴水珠落在了林微明的眼睑上,惊得他的睫毛轻颤,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的时候,仿佛他也在为这场重逢而哭泣。

“你找到我了。”

————————

王籍好像又迷路了。

大城市什么都大,连医院都大到根本找不清自己复诊的科室在哪里。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层来回走了好几遍,手里攥着的检查报告也被汗水浸得发皱,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人群的嘈杂,让他的太阳xue克制不住地突突直跳。

他正焦头烂额地走着,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

他连忙道歉,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王籍?”

他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极亮的眼睛里。

站在他面前是个头发很短的年轻人,五官有些秀气,气质却十分的干净清爽,说话的时候,一双薄唇间还可以看见一点尖尖的虎牙。

王籍越看越觉得眼熟,想了好半天,才从自己的脑子里勉强找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你是……姜陟……姜师傅?”

那个叫姜陟的年轻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引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抱歉啊,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姜陟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遍:

“我看你现在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王籍的记忆凌乱又模糊,他记得自己当初找过这位“天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找的他,又不好跟人解释,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应该,应该是解决了吧。”

姜陟却好像有些抱歉:“之前没怎么帮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另一位师傅,你之后要是有什么事了可以去找他。”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王籍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他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名片上印着的名字。

杨煦。

又是那感觉,熟悉得让人心口发闷。

自从他之前的那次受伤后,他就总会有这种感觉。

他想着那名字有些发怔,却听见姜陟又开口道:

“这一次的选择,在你。”

“你要好好想想再决定。”

他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几句,突然就从旁边拐角的地方走来了一个男人。

那人身形修长,一张脸转过来的时候,漂亮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径直走到了姜陟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还顺势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走了。”他对着姜陟催促道。

王籍下意识地问:“这位是”

姜陟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似是在向他道别,眼角眉梢里的光彩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这是我老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