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好久不见
荡漾的水波， 无光的深暗。
海底是什么样子的？
根据科学研究来说，深海之下，黑暗与寒冷， 高压而恶劣。
只有极特殊的生物可以用在那里生存。
生命总是那样顽强。
无论多恶劣的环境， 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幸存者存活下来，淘汰劣势，保留优势。
久而久之， 再艰苦的环境， 也不会毫无生命痕迹。
海底，极深的海底。
这里有隐约闪烁的斑点荧光，奇形怪状的深海物种轻飘飘地在身边有游动。
“嗡——”
原本的昏暗不清被突然出现温暖的浅金光源照亮，厚重的水压使得声音的传播多出一层朦胧之感。
有人执灯行走在这片噩梦却梦幻的地方。
黑色的长发被用白布简单地在身后束了起来，极简风的黑白外套和内里修身的黑色制服， 除了与那「永燃灯」散发的光明相同的眼瞳，他身上再无黑白之外其他色彩。
这里一眼可见的不适合人类到来，即使是一分一秒都会被高压与寒冷立即处刑。
然而，这里久留了一位人类的先驱者。
“……”
艾因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人的身影。
白色的大褂， 曾经的研究所中都喜欢插在大衣兜中的姿势，调皮地活泼地将自己的黑色长发斜斜地束在左边，红色的小熊在发绳上展现它漆黑的豆豆眼和可爱的笑。
她背对着他。
仿佛等他已久， 在他走到可以清晰看到她的时候，她转过了身。
鸽血红宝石般的眼睛，也在永燃的暖光下熠熠生辉。
“好久不见， Ayin。”
“……”
艾因试图张口。
可是他的身体仿佛才受到深海的威压，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水中， 他的脚步停滞不前。
很久，很久。
他才开口， 叫出了她的名字。
“Carmen。”
*
「书」对这个世界很重要。
不是什么随便的神奇物品都可以有实现愿望的能力。
只要前后逻辑合理，写上去就可以实现。
用这种方式，真的是实现愿望吗？
这就像是一个岔路口，旅人面前的每一条路都是合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需要做的就是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而「书」，充当的只是一个显示全局的地图，拿到这本书，对比着路线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地，剩下的就只是一条路走下去了。
因为符合逻辑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所有所有的分支世界都是存在的。
然后，「引导」，或者「覆盖」。
这就是「书」实现愿望的运行机制。
它不是毫无道理的。
所以，拥有「书」这样强大的自我保护，自我衍生，自我运行的世界，究竟是为什么接受了「脑叶」这样带来不了任何利益又隐藏着极大危害的外来者？
艾因想不明白。
不过，没有什么是无可探寻的，能力不足，想象力不够，行动不充足……但总有一个答案，这是真理。
他是一个擅长等待和研究的人，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会拼尽全力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它的情报在N那里得知了。
实现愿望的「书」，仅仅是一页都会被官方严防死守地护着，然而N手中却有半本。
“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书」的？”
……
“一个女人交给他一本残缺的书，告知他最近频繁诞生的异想体的形成原理，鼓励他研究透彻，制造更加强大的兵器……”
“……她有这一双恶魔般的血红之瞳。”
“他说的人是你。”
艾因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在所有的悲剧还没来临时，和他敬爱的学姐因为发现了新事物而简单轻松地交流。
然而守望了这个男人几千年的卡门，又怎会听不出他深藏之下的紧绷？
她温暖而阳光地笑着，仿佛她还是那个被所有人都依赖着的领导者。她的双手依旧插在大衣口袋中，墨绿色的内部制服给她添加了一些沉稳，而她的眼眸，藏着一只永燃之灯也照不进的黑暗下的恶魔。
她说：“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Carmen？”
提灯原本被举在胸前的高度，因为主人到达了目的地而被下移了些许。艾因略微低着头，他的神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莫名不清。
“此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的眼睛会被形容成为恶魔。”
他再次抬头，正视了面前之人。
此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做出神话中恶魔所做的事情。
我需要知道原因。
卡门与艾因对视着，鎏金与血红在深暗的海底下，隔着层层海水交织出了绮丽的线。
“这个世界需要一些混乱，一些足以被毁灭到摇摇欲坠却不至于毫无反抗地消逝的灾难。如同凤凰涅槃前的自焚。”
最终，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
这个世界处于真实与虚假的破碎之间。
它即将毁灭了。
“「书」，更准确地来说，是这个世界的运转核心。”
“正如你所猜测到的那样，「书」是一本可以通过选择未来分支而实现愿望的「指南」。世界在这样的分支指路下走向了一个又一个愿望所指的道路……这个最初的世界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主世界。”
“每使用一次「书」，就会有无数分支世界产生，却又没有被选择，这些被遗弃者便单独从主世界的可能性中分裂出来，围绕着主世界生存。”
“但是，无论分裂出多少个分支世界，「书」作为世界运行核心是必然存在的。所以——”
卡门停下了她的讲解，看向她的学弟。
“所以分支世界又会分出新的分支世界，就像斐波那契数列演变形势。”艾因闭眼接上了卡门的话，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没有事物可以在无补充的情况下无限制地分裂，这个世界濒临破碎，它需要新的能量注入，比如异想体。”
“这个世界主动接纳了「脑叶」。”
卡门露出了可爱又灿烂的微笑，就像在都市的阳光下，她又一次说服了艾因听从她的意见。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想明白，A！”
“我们在拯救它。”
“……”
“可是，Carmen。”
“接受了「脑叶」进入的这个世界，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接纳「都市」……都市病会降临在这个世界，这里甚至主动吸纳而自行生成了异想体。最终，这里的所有都会被「河流」的污染大幅影响——这里将会成为第二个都市。”
“——人类将会永远生活在灾难中。”
深海里还有小鱼在游动，可是仔细看，它们已经被异化成了不属于任何一种生物的样子，只有在足够小的时候才能显出几分可爱。
“不，A。异化也是一种进化。当人们通过进化得到了足够让他们舒适的力量与身体，就像这和小家伙，”卡门伸出了一只手，温柔地笑着碰了碰围过来的异化畸形小鱼，“再恶劣的环境，他们也可以生活地很好。”
黑发金眸的男性自从来到这里一直坚持的无表情的面庞终于有了破碎的痕迹，他的右手握紧了提灯，眉头紧紧皱起，紧咬着牙说：
“被异化与人类的进化不同，那是扭曲，扭曲成为完全不是人类的另一种生命！”
“比起这个世界因为能量不足而破碎毁灭，整个世界的生灵只有异化成扭曲形态这一种结局，难道不也算是一种毁灭吗？”
女性原本可爱的微笑消失了，她微微弯起的眼眸和嘴角还是原本的弧度，可是却没有了刚刚给予人心的温暖。
她的后辈在经历了一次压抑的喘息后，声音低到近乎嘶哑地说出了他的拒绝宣告：
“我不赞同你，Carmen。”
“所以我会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