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破碎
李卿云炼第二炉丹时，卫焱稍稍离开片刻。
今日在倾云阁，他听到一些人喊这个名字，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别人在喊他的李卿云。
卫焱放下通灵玉，忍不住心下懊恼，当初起名时没想这么多，还是改成慕云阁吧。
日昳时分，太阳蹉跌而下，开始偏西。
卫焱有些困了，想睡会儿。
李卿云从打坐中醒来，打算下榻去床上。
卫焱拽住他的手：“我想坐秋千，让你搂着我睡。”
“好。”
卫焱嘿嘿笑了，抱着人走到院子里。
两人半躺着，秋千晃晃悠悠，卫焱埋在李卿云肩窝，呼吸均匀绵长。
李卿云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偶尔捻动手指翻页。
一片安宁寂静。
突然，安静被打破了。
“少爷！”
天枢踏进院子里，看到院中的秋千时，禁不住惊讶拧眉。
卫焱蹙起眉咕哝一下，往李卿云怀里缩了缩。
李卿云眉眼下压，朝天枢侧目瞥去，眼神幽沉。
“少……”在李卿云的注视下，天枢莫名止住了声。
他看着秋千上的两人，内心升起一丝怪异，就算是关系很好的小伙伴，那也到不了这种亲密的程度吧。
此时，少爷搂着李卿云的腰，脑袋埋在他肩上，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而最让天枢匪夷所思的是，那李卿云竟然抱着少爷轻轻拍打，这…………
天枢神思恍惚，怔愣片刻才想起来正事。
他将声音压低：“我有事向少爷禀报。”
李卿云停住手上的动作，轻轻胡撸卫焱的后脑勺：“卫焱，有人找你。”
卫焱困得不行，迷迷瞪瞪地嘟囔道：“什么？我好困啊~”
李卿云坐直从身后揽住卫焱的肩膀：“等会儿再睡。”
卫焱用力眨了眨眼，瘫在李卿云身上眯起一条缝，不耐道：“你又来干什么？”
天枢压下心底的各种猜疑，上前几步回道：“前日，主子渡劫降下天雷，不料竟劈开了天启秘境，半个时辰前，入口在临仙山前缓缓现身，消息散布得飞快，现下，各方都在等着主子出面主持大局。”
卫焱闻言坐直身体，拧眉道：“天启秘境百年才开一次，以往的入口不都是在东海吗？而且距离上次开启时间还不足九十年吧。”
天枢点头：“是啊，可能是临仙山与东海相邻，被天雷连带了，天玑已经带人探查过了，秘境确实是提前开启了，入口正在不断扩大。”
“已经派了人驻守在入口处，正在巩固通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四五个家主朝我探听口风，想试探主子的意思，询问这次进入秘境的名额分配。”
天启秘境开启时，入口只能维持七天，之后入口通道就会关闭，直到三个月后秘境才会重新打开。
七天时间，很多人都来不及往这赶，一刻都耽误不得。
卫焱嗯了一声：“我爹还在入定呢？”
天枢叹气：“是，主子还在房里，现在只有少爷你能拿主意了。”
卫焱：“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天枢离去。
卫焱往后一倚，陷入沉思。
天启秘境是东洲的大型秘境之一，千年前，它突然在东海现身，从狭窄的入口处不断朝外溢散灵气，飘出来的灵气纯粹、浓郁，入口处灵力已经这般，秘境深处的灵力又当如何。
天启秘境一现身，就引得多方窥探，但是都没有找到关于它的丝毫记载，推测可能是哪位上古大能的内府所化。
秘境深处其灵力的浓郁程度令人咋舌，足足有外界灵力的几十倍之多，孕育出诸多天材地宝，高阶灵植、妖兽数不胜数。
秘境每次开启，都是轰动东洲乃至修仙界的大事，无数人从各地蜂拥而至，希望获得入境资格。
在近千年来，天启秘境一直都是由东洲的四大世家联合掌控，在最近三百年里，卫氏一族，一家独大，天启秘境的掌控权渐渐都落在卫家手里，名额分配基本由卫家裁决。
卫焱坐在桌前，执笔书写。
这次秘境开启的重点不在于里头的东西，而在于名额分配，卫家进去多少人都无所谓，那点东西对他们家来说九牛一毛，真有想要的，秘境结束后也能弄到手，关键是该如何分配仙盟那些核心家族的名额，还有东洲那些人。
“云云，你继续打坐吧，我出去一趟。”卫焱摸着李卿云的脸，轻声道。
李卿云点头：“好。”
卫焱换了套衣服，迈步进入正堂。
“主子！”
“少家主！”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卫焱的人和卫无尘的人各站一边，泾渭分明。
卫焱抬手：“都起来吧。”
他撩开衣摆，旋身坐在上首，敲了下桌子。
天枢率先开口：“在名额分配上，是否按照上次的旧例？”
天启秘境广袤辽阔，最多能同时容纳两万五千人进入，按照以往的名额分配，其中卫家和仙盟占了大头，卫家分得五千名额，盟主、四位尊主和各大世家宗门共分一万五千，东洲的世家门派分得两千，剩下的三千名额不作支配，各凭本事，先进先得。
卫焱摇头，递给他一张册子。
天枢接过来翻看，不禁蹙起眉心：“把仙盟那些人的名额减去两千，这样妥当吗？”
卫焱抬眼看他：“有何不妥？”
天枢神色有些犹豫：“只怕轩辕盟主会有不悦之意。”
卫焱冷嗤一声：“他凭什么不满！”
停顿一下，卫焱接着说：“况且，我并未说要减少轩辕家的名额，这次换个法子安排。”
天枢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少家主的意思是？”
卫焱：“目前维持秘境通道的都是咱们的人吧。”
天玑回道：“是的。”
卫焱嗯了一声：“放话出去，就说这次天启秘境突然开启，入口不稳，怕是容纳不了太多人，我卫家作为东道主，就不与大家争抢，自愿让出一千名额，但，犹恐不够，为了诸位安全考虑，只得再缩减名额。”
“以往仙盟各家的名额都是咱们定夺，今年都交由轩辕盟主裁决，至于他给自己家分多少，那是他的事情。”
天枢瞄了一眼卫焱，暗自感叹，少爷这一招真够损啊。
名额缩减是既定的事实，铁板钉钉就那么多，轩辕盟主要是想徇私，其他世家暗地里一定颇有微词，如果他刚正不阿，那么自家人又会埋怨他不给自己捞好处，总之，无论轩辕盟主怎么做，都会使另一方不满。
天枢笑了笑，死道友不死贫道，关他们卫家什么事。
“是，少家主。”
卫焱接着说：“至于东洲那些人，江家、沈家不是跳得欢吗，他们两家只给五十个名额。”
天枢犹疑道：“江家虽然大不如从前，但他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名义上还是管理天启秘境的负责人。”
卫焱笑了一声：“是啊，他们江家也是负责人，此次天启秘境突然开启，许多事都没来得及准备，他们责无旁贷，舍他其谁，让他们把人都派出来，那些琐碎的杂活都交给他们干。”
天玑接话：“好的，等会儿我就吩咐下去。”
天枢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妥：“这样是否太过明显了，可以私下慢慢处理江家，闹到明面上，只怕江玥泉……”
“他敢！”卫焱冷喝一声，“这是我卫家的东洲，他翻不出浪来！”
“就是要光明正大处置江家，昭示众人，这就是跟我卫家作对的下场！”
“是，少家主。”
………………
商讨了近三个时辰，大事都决定得差不多了。
卫焱呷了口茶，搁下茶杯：“行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是。”
众人刚转过身打算离开，忽见一道身影走入正堂，所有人立刻俯身下跪。
“主子。”
“尊主。”
卫无尘提步而来，丝毫没有声音，可见其修为愈发深厚。
他扫视众人，视线落在上首，卫焱依旧坐着，卫无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卫焱暗自撇了撇嘴，站起身来，不情愿地开口：“爹。”
卫无尘嗯了一声，坐上首左侧，朝天枢瞥了一眼。
天枢会意，摆手让其他人下去，但是卫焱的人都站着不动。
天枢见状看向卫无尘。
卫无尘没什么表情，朝卫大伸手。
卫大握紧手中的册子，并未动作，转而看向卫焱。
他的主子只有一个，效忠的人只有卫焱。
卫焱随意道：“给他吧。”
“是。”卫大躬身双手奉上。
卫无尘接过册子，翻看上面记载的事宜，一时间，正堂内鸦雀无声。
卫焱百无聊赖地等着，视线一转，瞥见了正在做小动作的卫十七，卫焱忍不住头疼，这种时候，就不能给他长点脸吗？
“行了，都下去吧！”
“是，主子。”
正堂里瞬间宽敞不少。
卫焱晃了晃腿，不耐烦站了，走到右边的位置坐下。
卫无尘对此没什么反应，将最后两页看完，他合上册子，扔到卫焱身上。
“你干什么！”卫焱接过册子，不满地瞪着卫无尘。
卫无尘语气冷然：“把仙盟各家名额的裁定权让给轩辕坤灵，是你提议的？”
卫焱随口道：“是啊。”
卫无尘冷嗤一声：“虑不及远，自以为卖弄小聪明，实则愚蠢。”
卫焱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站起身来：“那您就重新定夺吧，我先走了。”
没有丝毫犹豫，卫焱三步并两步朝堂外走。
“站住。”
卫焱脚步不停。
卫无尘厉声喝斥：“卫焱，我让你站住！”
说话间，合体期的威压倾泻而出，如滔天巨浪般砸向卫焱。
卫焱死死攥紧拳头，就是不服软，拼尽全身力气抵抗。
噗嗤！
卫焱张嘴吐出一口血，紧接着又吐了一回。
“少爷！”天枢连忙过去扶住他，“少爷，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合体期的威压瞬间湮灭于无形，卫无尘捻动手指，面无表情地端坐着。
怒火再难压制，卫焱爆发了，他一把推开天枢，指着卫无尘怒吼道：“你别停手啊，有能耐你就直接弄死我！”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你一剑杀我了算了！”
“你去找别的女人再生一个，生一个你喜欢的，一个不够，生十个，就跟你爹一样，生多了总有一个喜欢的。”
卫无尘闻言，脸上浮现出怒意，森冷、凌厉的眼神直射卫焱。
卫焱丝毫不怵，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砸向他，茶杯在距离卫无尘面门三尺时，化为灰烬。
卫焱上手抄起椅子，天枢赶紧拦住他，把椅子拽回来：“少爷，你跟主子置什么气，快坐下歇歇。”
“起开！别碰我！”卫焱甩开他的手，抓起另一个茶杯砸过去。
“我受够你了！我真的受够你了！！！”
卫焱一脚踹在桌子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桌子四分五裂，茶壶茶杯碎裂一地。
卫焱又接连踹了几脚，数道脆响过后，正堂里一片狼藉。
“卫焱，你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唐络瑶迈步进来，拧眉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道水流缓缓流到她的裙边，唐络瑶还未有动作，水流顿时蒸发于无形。
卫无尘起身，垂着眼帘，挺直站着。
卫焱喘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
唐络瑶紧抿着唇，看着卫焱嘴边的血迹眉心深蹙。
卫焱笑了一声，语气极为嘲弄，将眼前那个摇摇欲坠的桌子一脚踹翻在地：“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卫焱咽下喉间的腥甜，抹了把脸，冲着唐络瑶喊道：“既然你看见我就烦，这么嫌弃，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卫焱转头又指了指卫无尘：“还有你！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你怎么没直接掐死我！”
唐络瑶面色怔然，抬脚走向卫焱。
卫焱立刻往后撤了好几步：“你离我远点！”
“我不想看见你们！我讨厌你们！”
卫焱说完拔腿就走，他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唐络瑶看着卫焱远去的背影，顿住片刻，她转头怒视卫无尘：“卫焱就被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卫无尘，你到底怎么带的孩子！”
卫无尘没吭声。
唐络瑶扬声喊道：“说话！”
卫无尘抿了抿嘴，不停地捻动手指，依旧沉默不语。
唐络瑶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走。
刚走一步，卫无尘瞬间闪身站在了她身前，唐络瑶惊得后退一步。
卫无尘抬起手，又放下，低声道：“你，你回来做什么？”
唐络瑶站稳后开口：“今天我爹找我，说天枢去了唐家，虽然言语间还算尊敬，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对我二哥的不满，有敲打之意，再加上渡劫后你一直没有露面，此次天启秘境提前开启你也并未出现，我爹让我过来问问。”
卫无尘摇头否认：“天枢登门唐家并非我授意，渡劫后我一直在入定，半个时辰前才醒来。”
天枢站在一旁解释：“这是少爷的意思。”
他将昨日江沈几家登门的情形一字不落的描述出来，着重描述了少爷的应对。
卫无尘和唐络瑶听完都沉默了。
好半晌一直没有人说话。
天枢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正堂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唐络瑶甩了甩袖子，打破沉默：“刚刚卫焱怎么回事，他嘴上为什么有血？”
卫无尘垂着眼没说话。
唐络瑶怔了一下，错愕地看着卫无尘，惊喊道：“你打的他？”
“不是。”卫无尘很快反驳。
随即沉默几息，他才继续说：“我刚进阶合体期，对灵力掌控得不够娴熟，刚才没控制好力道，威压过盛了。”
唐络瑶听完冷哼一声，嘲讽道：“卫无尘，你可真能耐啊，在家里跟自己儿子说话还要用威压，怎么，外面不够你显摆了。”
卫无尘垂眼觑向唐络瑶，低声道：“我只是想磨一磨卫焱的性子。”
唐络瑶语带讥讽：“我看，你才最应该磨磨性子，自恃清高，目中无人，你就见不得别人忤逆你。”
卫无尘轻声反驳：“我没有。”
唐络瑶不想跟他撕扯这些，直言道：“我创建的寻芳苑和揽珍阁每年都给煊城交了大把的灵石，这次的天启秘境，我要两百个名额，你给不给？”
“给。”卫无尘回答得很快，随即又问道：“两百够不够？”
唐络瑶眯眼打量卫无尘，语气戏谑：“怎么，卫大尊主还要徇私？”
卫无尘抬眼直视她：“你是我的妻子，这不叫徇私，这叫理所应当。”
唐络瑶错开眼神，问道：“我刚听见卫焱说，你要再找女人生孩子，有这……”
卫无尘直接打断她：“没有这回事，是卫焱口无遮拦乱说的。”
唐络瑶哼了一声：“有也无所谓，随便你，只一条，卫家以后必须是我儿子的，谁都别想跟卫焱抢！”
卫无尘稍稍前倾身体：“我知道，我没有要……”
“行了。”唐络瑶不想继续掰扯这些，“我走了，你管好卫焱。”
唐络瑶转过身，抬脚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卫无尘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个身影，无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