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喊着爱啊梦想啊什么的就上了
葛洛莉娅的后院里布着几盏射灯,光线将夜色切割成几块。雕花栅栏门后,一辆车从门口驶过。
柏继臣点燃打火机,火光一闪,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啊,车牌号好像有点儿眼熟。”杜成明散步过来。
柏继臣吐出一口烟:“葛洛莉娅前夫来了。”
“估计吃闭门羹了吧。”杜成明幸灾乐祸,又说,“来来来,我陪你抽,也给我一支。”
柏继臣摇了摇头,夹着烟的手点了点他身后。
杜成明一凛,预感不妙地扭过头,狠狠与柳白桃探寻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没有。”杜成明紧张道。
“差一点就有了吧。”柳白桃语气冰冰凉,他又听到一记猫叫似的喷嚏,“小青?”
柳青山现身于一棵大树后,她环抱着胳膊走过来,吸了吸鼻子:“晚上还怪冷的。”
柳白桃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关切:“你出来做什么的?”
柳青山嘟囔:“我不出来干嘛,在里面当电灯泡啊。”
“别乱说。”柳白桃笑笑,转头又点杜成明,“下个月你跟我一起去体检。”
杜成明嘀咕:“不就是去年体检有点肺部阴影,至于吗……”
柳白桃:“至于。”
“哎呀都上班了,谁身上没点毛病啊。”杜成明抗议,“我还有甲状腺结节呢。”
“我有小叶增生。”柳青山帮腔道,“有时候我真在想,这些毛病怎么都得算是工伤吧?不如……”她没安什么好心,建议,“我们让展游赔吧?”
“喂,你们几个——”展游喊,他远远立在院门口的台阶上,身边伴着谢可颂,“我送小谢回家,你们今晚住这里还是回去?”
凑堆八卦的四人齐齐转身。柳青山心虚地答:“我们……我们再聊会儿,你们先走吧!”
展游拧起眉毛,目光狐疑地一个个扫过他们的面孔。他看了许久,最后说“那我先走了”,迈步离开,谢可颂跟着说“再见”。
“他们扎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估计又在消遣我。”展游打了个哈欠。
谢可颂平平道:“确实。”
展游翘起嘴角,斜看谢可颂一眼。谢可颂毫无畏惧地回视他。
二人搭电梯下楼,路上遇见葛洛莉娅,相互打个招呼。要走啦。嗯。那我送你们上车。
电梯门开,那辆过时的特斯拉出现在三人面前。
展游倚在车边看手机,开了锁,暂且没有进去的意思。
葛洛莉娅疑惑:“你等什么?”
“等司机。”展游眼里蔓着红血丝,“忘记提早让司机过来了。我今天有点累,司机开车安全点。”
一句话拱了火,葛洛莉娅像个被点燃的炮仗,操心极了:“连着两天跟创始人聊天聊到凌晨,昨天下午还要去做行业报告,能不累吗?让你快点找个助理你又不听。”
展游招架不住,连忙示弱:“不是来过几个嘛,都不合适。”
“算了,我亲自帮你招。”葛洛莉娅重重地叹气,“我上周约了几个候选人,帮你筛过了,剩下的下周你找时间面一下吧。”
“下周?我下周排满了。”展游说,“这周日上午还有时间。”
“老板啊,麻烦你协调一下时间。”葛洛莉娅苦口婆心,“帮帮忙好伐,你想想看,周日约面试的能是什么好公司吗?”
“确实。”谢可颂又说。
他正在玩开心消消乐,心无旁骛,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只是打工人的本能。
展游又乐又无奈,凑过去点掉谢可颂的消消乐强力道具,在阵阵“Bravo! Excellent!”的欢叫中说:“行吧,周一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只有两个小时,可以吗?”
葛洛莉娅手指圈出一个OK。
司机赶到,展游和谢可颂坐进后排,启程回家。
深夜,车内很静,呼吸声被放大,如同对方在耳边喘气。消消乐如果不开音效,解压效果就少了一大半,尽管谢可颂把音量调到最低,小动物怪叫仍时隐时现地飘进展游耳朵。
展游很感兴趣,倚着头枕,暗暗观察谢可颂。
消消乐第三千六百八十二关已经卡了两个多月,还差一点点就能通关。步数耗尽,界面跳出弹窗,提示看广告获得额外15步。
谢可颂干脆利落地退出游戏,闭目养神。黑暗中,身侧响起衣物摩挲,“你很喜欢玩这个吗”,他听见展游问。
“还可以。”谢可颂回答,“不用动脑子,解压。”
展游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迷你版牛角包,“就跟可颂捏捏一个功能吗?”
谢可颂觑一眼,表情像见了什么脏东西,“差不多吧。”怕自己敷衍得过于明显,他又解释,“切换工作任务的间隙玩一下,可以有效清理大脑缓存。”
“小谢,你是人工智能吗?”展游笑。
谢可颂不想讲话了,决定装睡。一分钟后,他听见展游手机里传出了消消乐音效。
*
每天工作八小时,一周休息两天,加班有加班费,按时缴税,一份常见且普通的工作应当如此。
周六,上午九点半,谢可颂被闹钟叫醒,大脑开机后的第一个问题是“今天是不是工作日”。
答:不是;但要盯一下物料;幸好事情不多,不用去公司。
太好了。谢可颂这样总结。他躺在被窝里,对各个渠道的线上物料进行最终确认。
十点整,通稿齐发。他点进工作号朋友圈,往下一划,被同事们的转发刷屏。千篇一律中,一张蓝色的缩略图特别显眼。
是展游,他转了一条昨天峰会活动的公众号文章。
谢可颂的手指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擅自点进了这篇推文。
配图里,展游拿着话筒,穿得很商务,跟与谢可颂相处时的状态完全不同,像一个会被写进教科书里的精英企业家。
下一秒,忽然发现什么似的,谢可颂放大图片,打量展游背后的LED巨屏。哦,屏幕里的那张图表是他那天晚上帮忙做的。
怪不得眼熟。谢可颂想着,几不可见地提了提嘴角。
退出图片,谢可颂往下浏览,媒体介绍时称为yth Scout创始人兼执行合伙人。
yth子公司太多,谢可颂并非每个都认识。
日上三竿,晨光铺满房间,扬着金色光屑。
谢可颂赤脚落地,起床洗漱,搬着笔记本电脑陷进客厅的沙发里。谷歌搜索yth Scout,点开第一条搜索结果。
仿佛有人在眼前撒下一把彩虹糖那般,yth Scout官网由许多高饱和度色块叠加而成,马赛克风,右下角还养了一只赛博小狗。
谢可颂先切入“成员介绍”页面,熟悉或不熟悉的二十多张照片陈列在眼前。查询他人履历的行为不太正派,负罪感和好奇并存,谢可颂点开属于展游的页面。
窗口左上方出现展游开朗大笑的照片,正下方用英语写着,建筑学和金融双学位,曾就职于yth,是27家独角兽企业的第一家机构投资人。
展游的简介是这样写的:
“我父亲是知名的玩具设计师,母亲是资深人力资源专家。小时候,我家里时常有人进出,玩具制造商,游戏制作人……他们给我带来数不尽的乐趣。
“渐渐地我发现,我好像很擅长从数百上千种游戏中挑选出最有趣的那个。
“哦对了,如果把人比作游戏角色,比起每个技能都很平均的角色,我更喜欢把所有经验都点在一个技能上的人。”
网站右上角显示着“加入我们”。
一个平平无奇的按钮,倒映在谢可颂的眼睛里。
昨晚葛洛莉娅说帮展游找助理的话,如鬼魂一般,萦绕于谢可颂耳边。他点击按钮,一条条、仔仔细细地阅读招聘要求。
岗位描述是葛洛莉娅亲自写的,明确简洁,对照着改能写出一份不错的简历。
多余的心思冒出,谢可颂本能般感到危险,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自己泡了杯冰美式。他喝一口,窝回沙发,似乎重归冷静,却从文件夹里翻出自己的简历。
他的简历在工作第一年更新了无数次,却又在第二年第三年寂寂无声地沉于硬盘深处。
当年费尽心思填不满,如今能写的东西一张A4纸塞不下。谢可颂改完简历,从包里找到电池耗尽关机三天的私人手机。
连上电源,打开微信,消息不多,大家从学校毕业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谢可颂把简历发给正在大厂当HR的大学室友:“帮我看看。”
HR朋友:“111,晚上下班帮你看。”
谢可颂:“好,改天请你吃饭。”
HR朋友:“准备跳槽?”
“没。”谢可颂又打,“再说吧。”
经济状况不好,平薪甚至降薪跳槽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yth待遇不错,工作内容也还行。虽然同事很多时候不大靠谱,也尚在容忍范围之内。
打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把“回报”和“消磨”放到天平两端反复衡量,精打细算,说服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跳槽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太累了,而谢可颂连打开脉脉看八卦的精神气都没有。
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回到床上,睡了一整个下午。
*
周末很短,没关系,工作日很长。
周一像断头台的铡刀那样锋利落下,所有人都换了颗脑袋。
一个吹哨小人从千千万万个脑袋中苏醒,指挥“好!起床!出门!上班!”于是数不清的人像被催眠了那般,自发排列成行,挤上扶手电梯或者高速公路,成为地图上的一个点。
谢可颂双休日睡得太多,周一醒得早,九点不到,他人已经在工位前坐着了。
晨会没开,一周的工作就还没有开始。谢可颂难得摸鱼,一边吃吐司,一边开着YouTube看某个国外财经频道,今天的主题是“为什么乐高能够脱颖而出”。
“LEGO是丹麦语……”视频讲解到一半,谢可颂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他按空格暂停,从左边回头,空无一人。
他正觉得奇怪,另一侧伸来一只手,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颗巧克力。
展游站在谢可颂背后,清爽道:“早。”他手掌一斜,巧克力从他手心滚落,如宝石般熠熠发光,掉进谢可颂手里。
“老板,你幼不幼稚。”柳青山路过,顺口骂一句。
杜成明倒是没说什么,忙着跟柳白桃讨论刚刚会上没有解决的问题。
谢可颂逡视一圈:“早。”
展游四人齐齐望过来:“早啊小谢。”
皮尔马可里尼的巧克力礼盒,也许是哪个品牌方送的,展游往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块。他看了看手表,跟其他人简要交代了一下工作,话语中包含不少谢可颂比较陌生的名词。
分发完一圈,还剩下一盒,展游全都给了谢可颂。
“新品,试试味道。”他留下话,同其他人一起匆匆走出办公室。
四周寂若无人,谢可颂重新戴上耳机,空格播放,“LEGO是丹麦语LEG GODT的缩写,意思是……”
谢可颂听着,掀开巧克力的金箔包装纸,剥出一颗暗红色的桃心。
生活就跟扑克牌一样有正反两面。牌面一旦被翻过去,红桃A消失,生活就会展露出它鸡飞狗跳的本来面貌。
一大早就出了乱子,工程部的同事冲过来,跟谢可颂说售楼处的玻璃屏风要敲掉重装,因为某位大领导前两天路过时,拍脑袋说了一句“风水不好”。
“售楼处下周开放。”谢可颂说,“而且宣传图都已经发出去了。”
“领导其实也没让我们改,就是我们总监……唉……比较重视上级意见。”对方委婉道,他也不想瞎折腾,偷偷劝,“要不让你们莫总跟我们总监battle一下?”
莫总一般下午才来上班,谢可颂只好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把工程部同事哄走,谢可颂给莫总打电话:“喂,莫总……”
事情还未汇报,就听电话对面插话:“小谢啊,我正要找你呢,我在楼下,有什么我们一会儿见面了再说吧。”
谢可颂挂断电话,总觉得莫总今天的声调异常严肃。
没过几分钟,莫总赶到,他包都没来得及放,把谢可颂领进一个小会议室。二人对坐在白色小圆桌两侧。
莫总正颜厉色,眉间笼着一层郁色。谢可颂以为对方已经得知改建售楼处的事情,主动提:“工程部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后续所有的产品照片改掉。”
“啊?”莫总表情倏地空白,嘴巴呆呆地半开,“为什么?”
谢可颂疑惑渐生:“因为……售楼处的屏风要重做。”
“怎么这么突然?没事,这无所谓。”莫总轻飘飘地碰一碰嘴皮子,“我一大早找你呢……”
“这很重要。”谢可颂强行打断,“月底就要开盘了,工厂和设计怎么来得及?”
“大家抓紧一点嘛……”
谢可颂不敢苟同,要跟莫总算排期。莫总搓了搓手,顾左右而言他:“前几天成本部的尼克跟你沟通过吧?就雨伞的事情……”
谢可颂低着头,打开手机日历:“嗯。”
“我听下来他的意思就是,”莫总欲言又止,“暗示我雨伞价格那么高,是你和徐稚吃回扣了。”
气氛僵滞。
手机锁定时划出“嘎啦”细声,谢可颂缓缓挺直腰。
“哎呀,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但没有用啊。”莫总面露难色,“事情是不是真的,实际上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但万一上面听见传闻,起了防备之心,以后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啦。”
谢可颂始终沉默,视线直直射向前方,像一尊凝重而困惑的雕塑。
莫总摆出年长者的姿态,语重心长:“你还年轻,做事情不要太硬,也要适当圆滑一点……”
都是废话,不值得消化吸收。谢可颂隐隐不耐。
胸口渐渐攒起火苗,来不及探头就被闷回心里,正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在他身体里不声不响地、绝缘、微弱地燃烧着。
“我知道了。”谢可颂撤掉目光,讲话轻轻的,仿佛刚刚被扣帽子的事情根本不存在,重复,“我知道了,我明天下班约尼克吃顿饭。”
“吃饭好,有什么误会啊,吃顿饭就说开了。”莫总喜上眉梢,有些忘了形,“马上午休了,要不你等下就去约尼克吧,恩怨不隔天嘛。”
“不行。我中午要把上周的流程全部验收掉,下午六点出外勤跟销售开会,四点还有一个会,下午两点开始有三个人轮流找我对文档。我本来十一点就应该开始写文档了,可是我现在在这里跟你开小会。”像三倍速朗读的语音系统,一串话讲到气力耗尽,谢可颂深呼吸,“所以我今天没有午休,约不了饭。”
莫总有点怕谢可颂现在的状态:“哦哦,你忙,你忙。”
谢可颂目光一厉:“工程部那边……”
“我去了解一下情况。”莫总安抚谢可颂,连忙答应,“小谢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总监吃午饭。”
十二点整,门外喧杂,小会议室重归安静。
大概因为刚刚讲话太密太急,缺氧,晕眩感后知后觉地反上来。庞大冗杂的待办事项像一座大山,无形地压在谢可颂头上,而他两手空空,坐在会议室呼吸。
浪费时间,就连呼吸也是浪费时间。谢可颂闭目缓神,决定继续工作。
他给尼克发了条消息,问对方明晚有没有空。对方很快回复,说最近自己有点忙,等有空了再说吧。
谢可颂点进他朋友圈,半小时前刚刚更新,“晚上有没有小姐姐组局王者荣耀呀”,配图熊猫头表情“今天很忙,也很想你。”
傻子才看不出对面在摆谱。
生气和发泄只会白浪费精力,对推进工作没有半点帮助。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完,低头也好奉承也罢,都没有关系,都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餐厅,我先帮你预……”谢可颂起身,一边打字,一边朝摁下门把手。
相邻两扇会议室的门同时开启。
空间好像被区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块。谢可颂这边灰暗沉闷,而对面轻松、活泼,像盛满阳光的玻璃盒。
“谢谢你今天过来。”隔壁,葛洛莉娅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送出门,笑容可掬,“那面试就到此结束啦,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给你回复的。”
参加展游的面试甚至没有着装要求,年轻人穿了一条印有摇滚巨星头像的T恤,自信而幽默:“跟展总聊天收获很多,我赚大啦。别送别送,我自己乘电梯下去。”
那个年轻的应届生从谢可颂面前路过,手里提着一个印有yth LOGO的纸袋,行走间露出其中礼物盒的一角。
谢可颂知道那是什么,yth的面试伴手礼,一套微缩yth大楼的乐高玩具,拼完可以当笔筒,他也有,就摆在办公桌的角上。三年前谢可颂来yth面试的时候,葛洛莉娅亲自发给他的。
地产起薪高,专业限制宽松,投简历的人趋之若鹜。可是这个行业工作强度过高,同事鱼龙混杂,世故复杂,又留不住人。
当年连同谢可颂在内,同期二十多个营销管培生,如今坚持下来的,只剩他一个。
谢可颂家庭条件尚可,不那么拮据,也并非没想过换个工作,只是性格比较刚硬。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己要求很高,不愿意一遇上困难就打退堂鼓。
三年后,微薄的成就感退去,这份努力除了证明他能把烂摊子收拾好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上班太久,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工作。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不要在工作中寻找意义,差不多得了,想太多会变得痛苦。
可是一天只有24小时,如果人用10个小时待在办公室,剩下14个小时都在修补工作造成的伤痛,总该问一句“为什么”吧?就算问一句“为什么”也不该遭人非难吧?
耳道嗡嗡,仿佛能听到细胞游动的巨大声噪。三年间工作的片段从谢可颂脑内闪过,如老旧影片快速播放,最后定格于今天早晨。
他吃掉展游给他的巧克力,然后看完了那个视频。
——LEGO是丹麦语LEG GODT的缩写。
谢可颂倒退几步,“唰”地旋身,朝打印机的方向快速走去。逆着结伴去食堂的人流,他匆匆忙忙,无意间搡到几个人,低声呢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 ”。
——意思是PLAY WELL,玩得开心。
机械运作,打印机吐出四张温热的A4纸,是谢可颂双休日改好的简历,一式两份。他小跑回到那间会议室前。玻璃门后影影绰绰,人还在。
谢可颂整理呼吸,敲了敲门。
“请进。”是展游。
会议室开阔,圆桌下倒着几袋多准备的的伴手礼,乐高配件垒成一堆。
展游余光瞥见来人,没仔细看,垂着头,继续把写满笔记的简历塞进文件夹,心不在焉道:“小谢?找葛洛莉娅吗?”
葛洛莉娅正重新把会议桌上的乌龙茶摆成三角形:“什么事呀?”
手心出了汗,纸张被捏得很皱。谢可颂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到展游面前。
谢可颂喘着气:“我试试。”
“试试?”展游与谢可颂视线相交,想到什么,笑起来,“早上给你的巧克力吗?味道怎么样。”
“巧、不是、我……”
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胸口淤积多日的怨气如同没扎牢的气球那样瘪下去,甚至发出滑稽的泄气音。
谢可颂莫名其妙笑了一声,把简历拍到展游胸前。
“我是来面试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