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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工友问:”要钱啊?你别想了,老板娘早上把你开了,是不会给你钱的,她那么抠,中午的菜都是死鱼,肉都是散的,你还想让她给你补工资?“

  另一个工友说道:“嘿,有死鱼吃就够好了,你们没来之前,我们都是自己花钱吃盒饭的好吗?”

  工友们早就对老板娘颇有怨言,纷纷议论开了,方以撒却恍若没听见,偶尔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其余时间,多半是在发呆。

  他在想于嬷嬷的病,想着他计划的搬家,还想着贺崇,想着乔石夷,甚至想到老板娘,他在这家店里已经干了快三年的活了,三年前,他个子还小,身体羸弱,没有一家店敢收他,最后走投无路,被老板娘捡了回来,以学徒的名义留着干活,最开始一年是没什么钱的,后来慢慢地给他涨了些,钱不多,但是足够他攒点钱了。

  方以撒对这件事一直很感激,所以工作起来也格外卖力,倒是于嬷嬷经常在家里骂老板娘抠门,压榨孩子。

  方以撒总是劝,能收留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于嬷嬷却还是骂,骂完后又抱着方以撒哭,她见过太多人对方以撒的恶意了,以撒却从来没在她面前抱怨过,倒是这些小恩小惠,总是提起得特别多。

  可惜方以撒没有等到老板娘,在门口蹲了快两个小时,他心里记挂着于嬷嬷,只有给老板娘打了电话,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通痛骂,方以撒听老板娘骂完,刚想开口,老板娘以一个“滚”字结束了这通电话。

  工友在旁边摇头:“你为什么要上赶着找骂呢?”

  方以撒把手机收好:“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工友说:“你不是有几个有钱的朋友吗?找他们介绍工作,不比在这里好?”

  方以撒说:“他们介绍的工作,怎么可能适合我。”

  工友走过来,突然用胳膊撞撞他,冲他挤眉弄眼:“以撒,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人物了?”

  这个工友平时喜欢在背后搬弄是非,方以撒不太想和他说话,说:“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他腿长,跨两步就把工友丢在后面,工友不想放过他,还追着他问:“就是上次那个来修车的……开宾利的那个。”

  方以撒当做没听见,大步地走远了。

  这一天,比他预料地要早。

  那晚在咖啡厅里,方以撒就想过他和贺崇的将来,免不了流言蜚语,免不了质疑和阻挠,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某种意义上乔石夷说的也对,贺崇的身份地位,自己和他的关系会十分尴尬。

  可是贺崇给了他勇气,让他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再难也难不过过去十几年的日子,而且,有贺崇在。

  贺崇是这样一个细心又周全的男人,方以撒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早已经替他布置周全,甚至连方以撒和贺琛的关系都考虑到了。

  那晚贺琛表白失败,回来就和贺崇谈过心,贺崇并没有在感情问题上和贺琛多做讨论,反而把话题引向了贺琛的自身,作为继承人来说,贺琛在很多方面还是有欠缺的,贺崇想,这次失恋或许是个好机会,可以让贺琛更加清晰的直面自己的问题,包括如何面对失败。

  贺琛有些不知所措,这次失恋对他而言打击不小,甚至贺崇提起时,贺琛都有一种逃跑的冲动,贺崇便让他再多想几天,然后聊起了学习和工作,后来于嬷嬷入院,贺崇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琛。

  此时,贺琛对从贺崇这里知道方以撒的消息,已经感觉不到愤怒甚至是排斥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贺崇给他的另一个挑战。

  贺崇说:“你可以去见一见以撒,给他一些鼓励,多陪陪他,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贺琛有些犹豫,过了会儿,他才问:“我还有可能吗?”

  贺崇问:“这不是补考,我也不是改卷老师,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贺琛抬头看向贺崇,贺崇正在开酒,察觉到贺琛在看自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贺琛的嘴巴张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吞了进去。

  贺崇太了解贺琛,每次遇到大事之前,总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想问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贺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贺崇说:“琛儿,我上次就给你说过,你要做什么,不必问我的想法,我并不是你唯一的竞争对手。但是这个问题是例外,我可以回答你。”

  贺崇拔出瓶塞,把酒倒进郁金香杯里,金黄色的酒液倾泻而下,贺崇的话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是我,现在面临的问题就不是如何第二次表白,而是怎么求婚了。”

  

  

  

Chapter 25

  贺崇把手里的酒递给他,他闷着气喝了大半,没注意呛住了喉咙,红着脸咳起来。

  贺崇连忙把他手里的酒杯又接过来,拍拍他的后背:“又喝急酒。”

  贺琛用手背擦去嘴边的酒液,涨红了脸争辩道:“没……没有。”

  贺崇笑道:“又不是指责你,不用这么认真,慢慢喝,明天请假。”

  贺琛撑住头,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眩晕,贺崇给他倒了一杯冰水放在他的面前,贺琛端了起来,用冰凉的杯面贴住自己滚烫的脸。

  贺崇问;“难受吗?”

  贺琛点点头,泪水滴落在了桌面上。

  贺崇叹了口气,搂住贺琛的肩膀,贺琛慢慢挪动着,把头抵在贺崇的腰上,小声地抽泣着。

  “其实我有预感的……”

  贺崇问:“后悔去表白了?”

  贺琛迟疑片刻,轻轻点点头。

  贺崇说:“你不去表白,你连这次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贺琛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失败还要机会?

  贺崇说:“你把失败看得太重了,你还年轻,有的是资本,为什么要把别人的想法和目光看得这么重要?”

  贺琛说:“可是……”

  贺崇拍拍他的肩膀:“可是什么?可是你觉得你应该能成功??”

  贺崇蹲下来,和贺琛平视着:“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谁都无法预料事情的发展,你的表白已经为你争取到了一次机会,虽然失败了,但是比起其他没有勇气表白的竞争者,你是占有绝对优势的。但是事业学业和感情是不同的,机会,实力,运气,琛儿,这一切都在你的手中,你能掌控一切。”

  贺崇有些迷茫:“运气也是吗?”

  贺崇让他摊开手,把酒杯交到他的手里:“等过几年你到了某一个层次,你就会发现,运气也是可以操纵的,还记得以撒那台手机吗?”

  贺琛猛然清醒。

  贺崇笑了笑:“五年之后,你也可以做到,当然,对象不可能是以撒了。”

  说完,他又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这是我们父子俩的小秘密,不要告诉以撒。”

  此次谈心过后,贺琛渐渐振作了起来,只是提到方以撒,还是免不了别扭,但是想着方以撒亲人住院,还是得去看望一下,便想请乔石夷一起去探望。

  这一次,乔石夷的语气非常不好;“不去。”

  贺琛问:“你去看过他了吗?”

  乔石夷说;“没有。”

  贺琛问:“那你有和他通过电话了吗?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乔石夷说:“小少爷,喜欢他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为什么每次和方以撒有关的事情,都要来问我?”

  乔石夷对贺琛一向很照顾,贺琛初次去幸福路,遇上混混抢劫,也是乔石夷出面解决的,这一次却分外不给贺琛面子,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贺琛忍了忍,说:“算了,不和你说了。”

  他挂了电话,刚打算给方以撒打电话,乔石夷又打电话来了:“周五下午五点,我去你学校门口接你。”

  “五点我还没放学——”

  电话又被挂断了。

  贺琛气得要命,本来是温润和气的小公子一个,生生被乔石夷逼出了少爷脾气。

  他对着电话,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打开微信,给乔石夷发微信:“我有课,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

  乔石夷很快就回了:”去不去随你。“

  贺琛说:”拉黑了!别回!“麻溜把乔石夷拖进了黑名单里。

  世界安静了。

  贺琛把手机扔在床上,向后躺在床上,朝天花板吐了几口闷气,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

  躺了一会儿平静了,又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认真看起了书。

  *

  贺崇也在几天之后,才去医院看了方以撒,周媛每天会向他报告于嬷嬷的身体状况,还有以撒吃了什么,过得如何。于嬷嬷的情况不太好,她的身体衰老地厉害,病情也相当复杂,还一直嚷着要出院,让方以撒心力交瘁。因为一直不配合,导致专家会诊不能如期进行,只有躺在床上,做基础的治疗。

  贺崇问:”是不是老太太担心钱的问题。“

  周媛说:”这个我们通过主治医生告诉于嬷嬷了,说有慈善机构捐助,可以免除一切治疗费,于嬷嬷还是不信,她说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是医院要骗以撒挣的辛苦钱。“

  贺崇皱起眉,盯着手里的检查报告。

  周媛说起来也是哭笑不得;“就是担心会有风言风语,公益事业部都没有出面,委托的其他救助机构,可是老太太老觉得他们是骗子,怎么劝都没用,以撒也是劝了好几次,老太太还是不信,还劝以撒不要信我们,说我们态度太好,只有骗子态度才这么好。”

  贺崇考虑片刻,把检查报告递给周媛:“叫陈术去。”

  周媛一时之间没明白:”啊?”

  贺崇说:“你把资料整理一份给他,其余我来给他说。”

  陈术是公司的副总,周媛还有些担心:“没问题吗?“

  贺崇说:“没问题,陈术各种协会俱乐部股东的头衔不少,老人家也没有心思去调查他到底是哪家派来的,就让他去。”

  周媛接了命令离开了,贺崇签完几份文件,果然接到了陈术的电话:“唐明皇,你让我去哄你的小情人?”

  贺崇耳边夹着电话,目光没有离开文件,手上的笔刷刷刷地又签了几行:“第一,不是情人,我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第二,是让你去劝劝他的家人,不是去劝以撒;第三,唐明皇不敢当。“

  陈术说;“贺董,我究竟是有什么优秀的品格让你觉得我有能力去劝老太太的?”

  贺崇问;“你不是哄老太太最在行了吗?你太太的母亲,外婆,不都被你哄得心服口服。”

  陈术说;“嘿,那是我丈母娘,这是你家那位的家属,我不能越俎代庖。”

  贺崇说;“别那么多废话,三天带薪假期,你去还是不去。”

  陈术说:”五天。“

  贺崇签完文件,把钢笔塞进笔帽里:“成交。”

  陈术说:“爽快!”

  陈术嘴皮子功夫厉害,第二天,周媛就过来报告,说老太太松了口。

  “不过估计要在医院住个一年半载了。”周媛叹气,”每样病都致命。“

  贺崇说;“慢慢养着吧,急也急不来。”

  他并不想将这段感情作为地下恋情,偷偷摸摸的进行。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担心老人家受刺激,也只有做长久的打算,连去看方以撒,也只能挑着合适的时间,一个星期也就一两次,每次见面,不过二十分钟,也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

  也只有在深夜的电话里,他才会玩笑似的,向方以撒提出一些亲密的要求。

  当然,这多半是于嬷嬷的身体比较好的时候。贺崇没有想到,他的玩笑被方以撒记在了心里,每周的见面,医院地下车库角落的那台宾利里,他都会收获方以撒的思念和热情。

  

  

Chapter 26

  

  方以撒从不吝惜自己的热情,他在感情中是大胆又火热的,愿意把所有拥有的美好的一切都摆在喜欢的人面前,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他们的亲密是浅尝辄止的,医院人多口杂,贺崇并不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

  他们在一次散步的过程中遇到了前来探望的邻居阿姨,那位阿姨一眼就看到了方以撒,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贺崇,招手让方以撒过去时,才发现贺崇也跟着方以撒走了过来。

  阿姨小声问:“这是谁啊?”

  方以撒说:“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这次嬷嬷住院,多亏了他帮忙。”

  阿姨说;“哦。”

  她偷偷看了一眼贺崇,贺崇微微和她点头,又侧过身去和一边的周媛说话,方以撒特意避开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和阿姨聊天。

  方以撒瘦了一些,不过看起来精神挺不错,阿姨这颗心才放下来,她又问起于嬷嬷的情况,方以撒大致说了,病情很复杂,情况不算很好,但是于嬷嬷现在比较配合,比起刚住院,要好得多。

  阿姨叹气:“我还说这次骨折是祸事,没想到竟然救了于嬷嬷一命。”

  方以撒这才有机会问起这件事的始末,阿姨问:“于嬷嬷没给你说?”

  方以撒说:“我一问她就生气,我也不敢问了。”

  阿姨说;“这事我也不大清楚,那天我买完菜回来,就看到于嬷嬷和人在拉扯,周围一圈劝架的人,我连忙赶过去也想劝架,结果于嬷嬷就摔倒了,那些人啊,也真不是东西,扶都不扶一把,真是让人生气。”

  方以撒有些奇怪:“嬷嬷怎么会突然和人打起来?她平常最多也就在家里发发脾气,从来不会对其他人发火。”

  阿姨看了一眼方以撒,有些难开口:“以撒,这事我也是听说的,我说了你别生气。”

  方以撒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于嬷嬷这些天脾气愈发暴躁的原因,便说:“您说。”

  阿姨说:“有人说你在外面被包养了。”

  方以撒倏然瞪大眼睛:“谁说的!”

  他的声音大了些,一边的贺崇转过身来,他刚刚隐隐约约听到了包养两个字,不过不太确定,现在察觉到方以撒的反应,才确定方以撒从阿姨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话。

  一边的周媛也发现了,她想过去打断他们的谈话,被贺崇拦下来,冲她摆了摆头。

  阿姨看到方以撒变得激动,连忙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说的,那条街上的人,你也知道,每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又偏偏遇上了于嬷嬷,哎,以撒,你别放心里去,不要和她们一般计较。”

  方以撒紧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阿姨说完,便上楼去看于嬷嬷了,留下方以撒和贺崇二人在原地。

  方以撒站在楼下,盛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是刺骨的寒意。

  恶语是真的能伤人的,于嬷嬷现在躺在医院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又如何解释?在幸福路的价值观里,跨越阶级的交往必然伴随着的是肉体的交易,他们妄自菲薄,打从心眼的瞧不起自己。

  方以撒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交与贺崇的只有自己的感情,他依然想回修车店上班,想开小店,想存钱,他不想做贺崇的依附品。

  可是正如乔石夷所说,整条幸福街,只有方以撒是不一样的,他就是幸福路里的异类,甚至连于嬷嬷都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高耸的住院大楼,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嬷嬷。

  *

  阿姨很快上了楼,找到了于嬷嬷的病床,于嬷嬷靠在床上看电视,病痛的折磨让她的模样有些枯槁,眉间隐隐有些愁绪。

  阿姨叫了她一声。

  “诶,你来了。”

  看到来了熟人,于嬷嬷是是很高兴的,她招呼着阿姨坐下,又从床头拿了香蕉递给阿姨:“来来来,吃根香蕉,这可是进口的好香蕉,以撒舍不得吃,都留着给我吃的。”

  阿姨接过来,说:“你是有福气的人。”

  “哪里来的福气。“于嬷嬷叹了口气,手扶着腰,小心翼翼挪了一下腿,“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遭这个罪,还不如早点死了一了百了。”

  “千万别这么说!”阿姨说,“我都听以撒说了,你这个病啊,好好静养就行,别想些有的没的。”

  于嬷嬷摇头:“哪里有这么多钱。”

  阿姨说:“不是有救助机构吗?现在那些有钱人的钱多了,都拿来做慈善,什么基金会啊,慈善活动啊,你就是有福气,正好就遇到了,不用担心医疗费了。”

  她本来只是劝解,却没想到,有钱人三个字,一下子刺痛了于嬷嬷的耳膜。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阿姨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于嬷嬷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听那些人在背后,说以撒的坏话?”

  阿姨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是有人说,不过不都是乱传的吗?”

  于嬷嬷沉下脸:“那你是什么意思,救助机构就救助机构,提有钱人做什么?生怕那些谣言在幸福路传得不够广吗?那些脏的臭的不知道在哪里勾引的有钱老男人,关我以撒什么事?”

  阿姨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窝火了:“我可没这么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于嬷嬷更加激动了:“你就说你提有钱人是什么意思,以撒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有钱人,还不都是你们在外面乱猜测,以撒每天上学打工,哪里去认识什么有钱人!”

  “你——”阿姨气得不行,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胡乱猜测的不是你吗?我就提一句有钱人,就戳了你的心窝子了?而且楼下不就有个有钱男人站在以撒旁边吗?还不让人说了?我有说他们有关系吗?”

  “你——你给我滚!”于嬷嬷拿起桌上的卫生纸就朝阿姨砸过去,“我算是看清了,你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你简直——简直是有病!“

  阿姨怒气冲冲的提起包,护士听闻到这里的吵闹声,连忙冲了进来,一群人安抚的安抚,送人的送人,才没让事态恶化。

  于嬷嬷骂走了阿姨,又嚷着要找以撒,护士连忙打了方以撒的电话,让方以撒上楼来,方以撒刚送走贺崇,接到电话,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路飞奔上了楼,没想到面对他的,却是于嬷嬷的质问。

  ”我问你,他们说楼下刚刚有个有钱的男人站在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

  

  

Chapter 27&28

  方以撒怔在了原地。

  于嬷嬷明面上是质问,看向方以撒的眼神,却是殷切的期盼,她年纪大了,眼神已经浑浊了,东西也看不太清,唯有方以撒,是从襁褓中开始,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温柔地抚过,带着她一生的祈祷和期待,在她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记。

  她可以污浊不堪,可以挨饿受苦,可是方以撒不行,她看不得方以撒受苦,看不得方以撒受委屈,她不能忍受那些肮脏的眼神黏在方以撒的身上,也绝对不允许方以撒成为玩物。

  “他是我的男朋友。”

  于嬷嬷的泪水汹涌而出:“以撒,你怎么这么傻——“

  她用被子捂住脸,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哭声,方以撒着急地跑到病床边跪了下来,抓住于嬷嬷的手:“嬷嬷,你听我说,不是他们传的那样——”

  “以撒,你怎么这么傻啊……以撒啊……

  于嬷嬷根本听不见方以撒的解释,她干枯的手指紧紧捏着方以撒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泪水从肿胀的眼皮下不断地流下来。

  “嬷嬷——”

  他低下头,侧着头,把脸贴在于嬷嬷的手背上:“我没犯傻,也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您——您别生气——”

  方以撒也哭了。

  日子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夜晚,方以撒跪在床边,于嬷嬷捧着他沾满鲜血的脸,一边哭一边骂着他傻,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吃过那么多苦,唯有这个傻字,是真正让两人苦在了心里。

  于嬷嬷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她的手突然哆嗦起来,哭声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方以撒一个激灵,连忙支起身子,把被子从于嬷嬷手里拽下来,扶住她的肩膀。

  “嬷嬷!”

  于嬷嬷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方以撒急匆匆按下床头的急救灯,护士和医生闻声而来,看到一边的心电监护仪,忍不住说了方以撒一句:“她是病人,你们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来刺激她!”

  方以撒连声说对不起,护士让他出去,然后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另一个护士松开于嬷嬷的衣服,让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方以撒紧张地在一边站着,被那个护士回头看见,又说了他一句:“出去等!”

  方以撒只有转身离开,他也不敢走远,守在病房前焦急地等着,直到医生护士都出来,他想进去看看于嬷嬷,却被拦住了。

  “让她休息一会儿,你跟我来。”

  上一次会诊后,医生建议于嬷嬷转入ccu病房,于嬷嬷却一直不同意,甚至陈术来劝过后依然无效,这一次,医生只有继续让方以撒给于嬷嬷做工作,于嬷嬷的情况很不稳定,如果出现突发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老人家脾气都倔,你要顺着她说。”

  医生也对这个怪脾气的老太太很头疼,只有劝方以撒:“不配合治疗的话,就算是我们,也没办法。”

  方以撒认真记下来:“我会劝嬷嬷的。”

  可是他也不敢随便见于嬷嬷,一直在病房前守到了晚上,照顾于嬷嬷的护工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出来,长长叹了口气。

  “婆婆一直在哭,说她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很多苦。”

  方以撒眼眶红了。

  护工说;“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说吧,该听老人家的,还是要听老人家的,你还这么小,见识的人也少,不要……不要被人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她意有所指,方以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胳膊里。

  方以撒一直知道,于嬷嬷对幸福路那些浓妆艳抹的男女十分鄙夷,她曾无数次在方以撒面前念叨过,这些人靠皮肉赚钱,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她用的并不是诅咒的语气,方以撒便劝于嬷嬷不要随便议论人家,却没意识到于嬷嬷这番话,更像是感慨。

  他并不了解于嬷嬷的过去,于嬷嬷也从不去回想自己的过去,刚刚护工安慰她时对她说过,您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于嬷嬷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年轻和美女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夸赞的词汇,反而代表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时候她是村里有名的一枝花,追求者源源不断,却被虚荣心蒙住了眼,跟着一个有家室的有钱男人跑到了南方,那个男人图色,她图钱,两人一拍即合,鬼混了两年,爸妈来过,朋友来过,纷纷劝她,她却自持是真爱,听不进任何劝告。而她最后一次和那个男人见面,却是一个深夜,男人说生意上出了点事,要出去躲躲,第二天早上会有朋友来接她。于嬷嬷还想着继续跟着男人过好日子,收拾好行李,上了前来接她的面包车,然而车的终点,却是一家昏暗的发廊。

  于嬷嬷在里面呆了一个星期,搭上一个男人跑了出来,又过了两年日子,直到被男人扫地出门,寻找下一个男人,就这样,她流连在一个有一个男人之间,直到最后没有男人再看上她,她又回到了发廊。

  她没有再回过家乡,也没有再见过父母,有时候她也想有个孩子,可是多次流产,让她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她每天就坐在推拉门前看着一个个路过的男人,心想,也许早点死了就好了,落叶归根,她终于可以回去,去见见爸妈了。

  然而于嬷嬷却没想到,她已经无家可归,被抓进派出所的时候,警察也试图联系过她的父母,却得知于嬷嬷的父母早几年便过世了,两位老人是在流言蜚语中郁郁而终的,因为这个女儿,死后也没能进祖坟。

  于嬷嬷流着泪,给护工说:“我也想早点死了就好了,出狱后,我天天都想死,可是怎么也死不了,为什么,因为我怕死啊,我害了那么多人,天父也不会饶恕我吧。”

  她并不是虔诚的教徒,不过是靠着圣经苟延残喘地再活几年,直到她捡到方以撒,这个可爱的宝宝,冲着她笑着,挥舞着小手,毫不介意她身上刺鼻的廉价脂粉味,那一刻,于嬷嬷心里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于嬷嬷只期盼着,能看着方以撒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日子可以穷一点,可是穷人也有穷人的幸福。她辛辛苦苦拉扯方以撒长大,庆幸方以撒变成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却又因为他的相貌变得心惊胆战,她从心里感到恐惧,她知道方以撒不会和她一样虚荣心作祟,可是她挡不住那些男人看向方以撒的眼神,也害怕那些男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