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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不安

第110章 不安
寂静的夜中似乎唯独剩下一段急促的喘气声。
齐晟盯着池州渡的脸,缓缓平静下来。
“……我没事。”他心中沉郁没有缓解半分,只能摩挲着池州渡的手指,勉强笑道,“吓到你了?”
他说着掀开被褥,从池州渡身上跨了过去,弯腰安抚的在他脸颊上“啾”了一下。
“今日大抵真的累了,竟被魇住了,出了一身汗不舒服,我去湖边洗洗,你先睡。”
池州渡盯着他:“……”
见池州渡不吭声,齐晟披上外袍,折身返回床边,按着他躺下掖好被子,温声道。
“我出去静静就回来,别担心,也别乱跑。”
池州渡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齐晟心下叹息,临走前掐了一把他的脸。
“你啊,小哑巴似的。”
他转身打算离去,谁料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握住。
齐晟有些惊讶地回头,却见小哑巴突然坐起身来。
他正想询问,对方却突然用力将他拽入怀中。
齐晟没有防备,有些狼狈地跌坐在他怀里,紧接着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
这一声语气有些生硬,但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齐晟顿时僵住,鼻尖充斥着池州渡的气息,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蹭进对方的颈窝,心神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见齐晟没出声,池州渡的手顿了顿,又拍了两下。
这两下将齐晟的心都给拍软了。
他伸出手紧紧抱着池州渡,心里的不安散去不少。
齐晟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轻笑一声,小声问。
“池州渡,你在哄我吗?”
本以为他会沉默,谁知道池州渡轻轻应了一声。
“别怕。”
齐晟一愣,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嗯。”
最终齐晟只是亲吻了一下池州渡的脸颊,有些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
“我……去去就来。”

湖边。
衣裳被随意搭在岸上。
齐晟草草将身子清洗一番,回到岸上穿好衣裳。
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随意坐在一旁的树下吹风。
今早,他独自前往北屿山庄。
这次门前没有父亲和安伯。
齐晟默默破阵,进了山庄。
山庄中的下人见了他纷纷一惊,连忙行礼。
父亲察觉到有人破阵,知晓是他来了,便让安伯前来领着他去了书房。
屋内。
齐山勤正提笔写着什么,余光瞥见齐晟,哼笑一声。
齐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轻唤了声,“父亲。”
齐山勤笔尖一顿,却并未出言,直到恰好墨尽,一页已满,他才放下笔,轻叹一声。
“这些年,你从不曾这样过。”他抬手指了指齐晟的衣襟,“在外如此注重仪态的人,今日为何连衣裳都没顾上?”
齐晟下意识低头,不自在地捋了捋衣襟。
“……来时匆忙罢了。”
“没什么能叫你匆忙,我瞧你分明是心里忙。”
被一语戳穿,齐晟无奈一笑。
“父亲,我今日来,是有两事相求。”
齐山勤:“说说看。”
“其一,求宝阁中能困万物的阳锁。”
“其二……如今江湖之中,再没有比北屿山庄安稳的地方。”
“不久后又是一场大乱,我想求父亲暂时看顾一人。”
齐山勤的脸色令人瞧不出喜怒。
“是谁?”
“是可住进孩儿晟明居内的人。”
齐山勤:“我问你是谁。”
齐晟一顿,抬眼:“……傀师,池州渡。”
“砰——”
话音未落,一只茶盏险险擦过齐晟的耳朵,用力砸在他身后的门框上,碎了一地。
“齐晟,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齐晟眼中平静:“我以为父亲心中有数。”
“我心中有数?”齐山勤冷笑一声。
“我倒想问你心中可有数?”他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齐晟,“你今日来,那位可知晓?”
齐晟避开视线,沉默下来。
“你替他做出决定,他是否会顺着你的心意。”
齐山勤缓步走到他跟前,加重语气。
“这些,你心里可有数?”
见齐晟避而不谈,齐山勤拔高嗓音。
“这浑水,是你齐晟能蹚得起的?”
“水已浑,鱼岂有选择的余地。”
“这其中的事你知晓几分,那位的过去,幕后之人的目的,你是都清楚了?”
齐晟哑口无言:“……不知。”
齐山勤:“那你为何不问?”
“你与那位,莫非就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荒唐事吗?”
齐晟:“父亲权当如此。”
“这三百年来,守宫未曾找到他的踪迹,那么他自然有躲避的法子,池州渡既然没有出面,闭口不谈,便是不愿见他,还有何可问?”
“若非遇见我,他应当更为自在,在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牵绊,难道遇见我之后,就必须要与我站成一线,去做他不愿之事吗?”
“那些于他而言是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往,亦是我不敢触碰的伤疤,我对他总有亏欠。”
齐晟攥紧了拳头,垂眼:“对母亲,对父亲,对师父,对阳一……亦是如此。”
“这一次,我不愿再逃了。”
齐山勤仰头,语气疲惫:“你对谁都不曾亏欠。”
“你自小,心就比旁人重些,有人一边长大,一边将心里该放下的东西放下。”
“你则不同,许是为父为母的对你亏欠太多,让你一个都舍不得放下,不但不曾放下,还不停地往心里头装。”
“如燕没在你身边,我和你师父这些年,教会你承担,教会你坚强,唯独教不会你任性,因为你身后有后盾,却没有能够供你哭泣放松的怀抱。”
“我没让你戴上铁帽,可你的背脊胸膛也挺得笔直,不曾松懈。”
“你从不愿依赖别人,跟在我们身后就只学会了保护,这是为父对你亏欠,孩子在外受伤了,受苦了,没问过分毫,你也独自忍受着没提过分毫。”
“你不曾见过,我也不曾对你提起……伴侣之间,我与你母亲之间,皆是相互扶持,甚至你母亲对我的照顾更多,我对她的依赖更多。”
“你对我更多是敬,你对你师父更多是憧憬,你始终掌握着分寸,却少有亲昵,你与那位……”齐山勤捏了捏眉心,摆手,“我暂且不提是那位,权当是你所谓心上之人。”
“那你这么做,可曾问过他的意愿?”
齐晟抿唇:“……我只是觉得,他不愿提起,便不必多问。”
“你就没想过,也许比起此事,他更为在意的是你呢?”
齐晟一怔。
两人间寂静许久,齐晟才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缘起我一念之私,我该负责到底……”
他话尚未说完,齐山勤就抬手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齐晟侧着脸,闭目轻叹。
“父亲,对不起。”
“你可知道你母亲拼了命生下你?”
齐山勤眼中满是怒其不争,一字一顿道。
“正因母亲拼了命生下我,我才不能给母亲丢人。”
齐晟抬头,定定望着他。
“齐家……已经有太多遗憾了,我不想躲,但也着实迷茫。”
“有人说,这就是命,有时候妄想改变什么,却发现正中命数的下怀,人在里头怎么挣扎着兜圈子,最终也都是要走到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的。”
“可即便知晓了,又有几个人甘心呢,将我们困住原地苦苦挣扎的,不也正是那所谓的结局吗?”
“闭着眼忘掉那些,拼尽全力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我为何改变不了我的结局,自然是因为我眼中只有结局。”
“这一路上快乐就是快乐,遗憾就是遗憾,不会只有快乐,也不会只有遗憾,人生这一趟走下来,也许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像是饿极的人囫囵吞枣填饱了肚子,明明吃了许多,但到头来饱了,却觉得也不过是一场空,像是什么都没得到一样。”
“但其实,我们得到的已经不少了,更是比寻常人幸运许多,也许我们……”齐晟顿了顿,放低了声音,“也许我们不能如愿,但又不是事事不如愿,也不是我对他的情意会变。”
“无论我们之间最终是何结局,只求我在意之人平安,我对一朵花心生喜爱,不一定非得执意摘走,在我瞧不见的地方,它鲜活如初也就足矣让我放下。”
“他说会记得我说的话,那样就足够了。”
“父亲,对不起您和母亲。”
“藏宝阁里的铁帽,虽说我未曾戴过,但也许从看见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将其放入心中,只不过有所不同,父亲教给我的不是枷锁,而是责任。”
“齐家,自我这一代起也许没有了后人,但父亲、母亲、师父交给我的,我都交给了烟淼和小鱼,他们长得很好,假以时日会有自己的天地,我想这才是传承的意义。”
齐晟突然跪下,额头点地。
“……若我没能归来,他们也会代替我照顾父亲。
齐山勤许久没有说话。
“缘起你一念之私,可若你二人之间有情,又怎会是一个人的事……”
他转过身,闭上眼。
“遗憾从不是齐家的,只是恰好鸳鸯不成双,此情有憾罢了。”
齐晟静静听着,等到跪到双腿麻木,头顶才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
“罢了。”
齐晟立即抬头:“父亲。”
他只看见父亲的背影。
“我早就知晓,你对他若无留恋,若有设防。”齐山勤闭目,像是一下苍老了许多,“至少,不会没有逃脱的法子。”
“你从不会因困局而止步,可这次困住的是你的心,你不愿走,便没人能帮你。”
齐晟没有开口,只是跪着恭恭敬敬地叩首三下。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也觉得是对的,就去吧。”
“如燕若在,不会拦你。”
齐山勤始终没有回头。
“我,也拦不住你。”
齐晟缓缓起身,腿麻之际身形不稳,只得扶住一旁的柱子。
“父亲,若我平安归来,定会赎罪。”
“你何罪之有?”
“若你问心无愧,若你不悔,谁也无法定你有罪。”
齐山勤转过身来,饱经风霜的眉眼是千言万语也诉不尽的愁。
“唯有暮时残局已定,画地为牢者,自当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