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口中的谈恋爱,指的是他和弦柚吧。
研磨叹息一声,在心里总结道。
之前还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现在结合周围人的反应以及弦柚的反应,研磨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拼凑起来了。
作为大脑,他可不仅仅是赛场上聪明,学业和情感,他心里也都门清。
在之前,研磨其实就有察觉到,弦柚对他有着朋友之上的情感。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的变化都会看在眼里。
甚至,并不需要多么留心的去观察,就可以从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面感受到那不一样的变化。
而这份微妙的变化,也一直带动着他和弦柚之间的相处。
研磨对弦柚的情感也是复杂多变的。
国中合宿时期的超强占有欲,以及那一举一动就能牵扯着他心弦的种种。
这些都是研磨能切身感受到的,并且,会有真实的生理反应。
比如他会因为弦柚交了新朋友而气得胃疼,也会因为弦柚的美食不再提供给他一个人吃时,下意识皱眉表达嫉妒与不情愿,同样,他也会因为隔壁漂亮女经理送来的情书在意得在赛场上都能失神。
这些都证明了弦柚在他这里,是不平常、不普通的。
不管研磨承不承认,他对于弦柚的情感,确实是其他所有人都不能比拟的。
那是一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且亲人之上的感情。
他也有过矛盾,有过混沌,有过不知所措的时候。
甚至在这种复杂情绪来临的时候,他都不能够像弦柚一样很好的隐藏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升入高中后,研磨便能够和这种复杂的情绪自洽了。
但这份自洽仅仅只限于躁动来临之前。
比如现在,这份无法言说的情感就这么被暴露在了眼前。
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你以为我不清楚?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研磨是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弦柚是真的喜欢他,并且会为之付出行动。
可……弦柚的喜欢,又真的是那种喜欢吗?
研磨不确定,甚至他觉得弦柚自己内心也不一定确定。
作为一个做事向来严谨的人,研磨保持的理念就是——当一件事情没法做到确定及肯定的时候,那这件事情就是不可以被成立起来的。
而情感更是如此。
这种没法用数据去模拟出来的人类的感情波动,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东西。
研磨并不觉自己可以用智商去战胜这类琢磨不透的事情。
他不想伤害弦柚,同样的,他也不想因此被弦柚伤害。
在一段感情没法确定的时候,不去搭理,不去表率,不去回复,明显是现阶段最好的做法。
可一旦这个平衡被人打破,就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的尴尬。
就像现在,两人无法言说一样。
南弦柚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研磨其实能猜出个大概。
他不去主动破冰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作为哥哥,他有责任保护这个看着长大的弟弟。
而对于自己都没法完全有把握的事情,研磨真的没有任何的底气去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的,就像他们现在的心情一样沉闷又躁动。
研磨其实自己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喜欢和爱情的真正意思。
或者换种说法,他无法感受到这两个包含着无数情感的词语,它背后的内涵与分量。
他只知道这是沉重的,是一旦存在就会改变他们现状关系的。
这并不是仅仅靠那短暂散发出来的勇气就可以意气用事的时候。
研磨心里很清楚,哪怕现在南弦柚和他告白,说喜欢他,他也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他说出口的拒绝,一定会伤了弦柚的心。
可他又必须这么做,他不能答应他,这个结果没有第二个选项。
所以,既然不能答应,既然知道拒绝后对方会伤心,那么又何必将这个事情拿在台面上来说呢?
研磨不想让弦柚难过,但他更不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弦柚的年纪小,他的成长环境本就和其他小孩子不同。
他是以借助的身份借助在研磨家里的。
亲爸妈常年不着家,和他能相处的只有孤爪研磨和他的爸爸妈妈。
在这种成长环境中,尚未成熟的小孩子真的不会将这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感,通过亲情嫁接在爱情上吗?
难道他现在的这份情感就不会是因为他搞错的情况下而诞生出来的吗?
研磨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但只要有这一种可能,哪怕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他就不可以随意答应这份爱。
所以,你现在在想什么呢?弦柚。
是在因为我的沉默不语,而难过?
还是看出了我的逃避,所以心如刀割呢?
你看,爱情,果然会让人遍体鳞伤呢。
我们都还没有在一起,你就为之难过了,那还没有搞清楚,就在一起的风波又能扛过多少呢?
其实你一直都没有主动和我说,也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吧。
你也在逃避不是吗?
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难过的样子。
研磨在心里喃喃道。
他一直背对着南弦柚,但余光却不断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以来,研磨还从未看到过南弦柚这样落魄的神色。
感觉他已经失去了神采,甚至……像是对着生活都失去了希望一样。
这并不是研磨想看到的。
他不希望南弦柚不快乐,不希望他伤心的缘由是因为他。
研磨的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
一开始,他有些踌躇犹豫。
可现在他确定了。
——名为“爱情”的游戏,是不会邀请胆小鬼入场的。
他和弦柚都是胆小鬼,他们没有资格获得那纯粹洁白的爱情。
那既然得不到,那就不要开始互相伤害了。
研磨收回自己看一下南弦柚的余光。
他的眼睛将视线全部看向了窗外。
或许你在无数个夜晚里,在心里想过——
“研磨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是啊,我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弦柚,我早就发现了呢。
***
屋外,音驹的大家一边躲着雨,一边忧心忡忡地往体育馆的员工食堂跑去。
一进食堂,看到了坐在食堂里和其他教练聊天的猫又教练。
和教练打了声招呼后,大家便从助教那里拿回了自己的便当。
音驹的血液们找了个六人空桌坐下。
打开饭盒后,全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便当里的食物似乎都对他们没有吸引了,所有人都食不知味的。
“你们说他俩为啥吵架啊?平时看起来都这么相亲相爱的,就是比赛的时候中场休息,两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像吵架的样子啊?”夜久卫辅用木质筷子戳着便当里的饭团,一脸忧愁的说道。
其他人也都是不明所以地摇着头,气氛要多沮丧有多沮丧。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对伴随着周围所有人祝福的小情侣竟然吵架了!
当然啦,就算他们不是情侣,研磨和弦柚吵架也是音驹队里一大新闻。
这两个人从小就形影不离的。生活上、学校里,都是一如既往的和睦。
他们就没有看过两人吵架的时候。
而两人都成为情侣了,本身就是亲上加亲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吵架了呢?
赢下比赛的喜悦都没有了,全队人都在担忧自在大脑和自家厨神经理那明显不对劲的气氛。
大家沉默着,直到沉寂被朝他们走过来的猫又教练所打破。
他敲了敲桌子,让陷入沉思的小家夥们回过神来:“怎么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呀?你们不是赢了比赛吗?怎么看起来像输了比赛一样?”
猫又教练笑的一脸慈祥,他温柔说道。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一个个好似猫猫探头,都冲着猫又教练看了过来。
“跟你们说个事,虽然你们官方赛事已经结束了,但趁着这么几天空闲,我给你们约了一场友谊赛,是和宫城县的乌野打。”猫又教练笑眯眯的说道。
音驹的血液们听到有新的比赛要打,注意力才从大脑和经理的恋爱事中转移了一点出来。
“宫城县的乌野?这是什么学校?”福永眼睛瞪得溜圆的,他好奇地问道。
猫又教练狡黠一笑,他道:“是我的一个挚友带队学校,他们现在在经历组队的阵痛期,实力可能不比你们今天对决的青叶城西,但是我可以保证,和他们打比赛,可是会很有趣哦,我认为你们会喜欢的。”
说着,猫又教练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到时候,犬冈同学也会来。”
“哎?犬冈同学也会来吗?”本来还被着这一系列消息砸昏头脑的众人一听到犬冈走回来,瞬间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这件事身上。
其实今天跟青叶城西的比赛,犬冈走也是在大名单上的。
但他家里突然有事,所以耽搁了今天,但音驹之后又没有其他的比赛,所以本来犬冈走是不准备来了的,估计是因为猫教练约了一场练习赛,所以他才过来的。
犬冈走同学,是高一年级的后辈,通过高于高一年级其他人出色的场上速度和体力,被选入了音驹男子排球部的正选队员。
对于这样一位副攻大将,音驹的高二高三前辈们,都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大家一听到他要来,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是从阴天转晴。
将事情交代了下来的猫又教练便转身同教练组继续喝酒去了。
教练一走,音驹血液们便开始讨论了起来——
“竟然是猫又教练的挚友!那位教练应该也同样出色,我倒是真有点期待过几天和那个叫什么乌野的比赛。”海前辈笑着说道。
“不过还真是没听说过诶,乌野名字倒是挺奇怪的,刚开始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乌鸦呢!”夜久前辈思索着,说道。
“也许还真是乌鸦呢?”黑尾挑了挑眉。
“乌鸦吗?那他和我们不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夜久前辈回道。
“啊?为什么是一个天一个地呀?”山本猛虎听得一脸懵逼。
“你傻啊!”夜久卫辅抬手敲了敲山本的莫西干头,给人解释道:“乌野是乌鸦,那是在天上飞的,而我们音驹呢,是猫!猫是在陆地上的。”
“哎?那我们和乌野打比赛不就是垃圾场的对决了。”福永猫猫接过话来。
福永招平这种莫名其妙冒出一句突出话题的话来的发言,给我们音驹王牌搞得一头雾水。
“你这又是再说什么啊!招平……”山本猛虎一脸崩溃道。
他真是受够了队里这种说话不说明白的人了,让他这种单细胞生物怎么交流啊!
然而,还没等福永招平回话,黑尾倒是把话接了过来,他笑着道:“福永这个解释还真有意思。”
夜久卫辅:“嘛,确实,乌鸦和猫,不就是常年在垃圾场里,去抢夺那填饱肚子的食物嘛。”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山本猛虎终于上了大家的思路,恍然大悟,随即,他一手拍在桌子上,激动道,“那还确实有点意思,真是想赶紧到达比赛的那一天呢,在赛场上热血沸腾的感觉又来了!”
今天这场和青叶城西的比赛,对方打的过不过瘾不知道,反正音驹的人是还没有打过瘾。
作为2:0赢下对手,本就是一个正打得上头的时候。
大家赛后其实都有些空虚,但这份空虚都被吃瓜的激动,所以掩盖了。
现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后,对于赛场的渴望还是在他们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虽然猫又教练口中说的那个队伍,他们没有听过,但是这不妨碍他们为之期待。
可比赛毕竟不是待会儿就开始,而是几天后的事情。
所以激动过后,大家也都很快冷静了下来。
然后血液们的思绪又开始为自家的大脑和经理苦恼了。
音驹的大家可都没有劝人和好的经验,如果是一些别的事情还好,但奈何这件事情是他们最难以沟通插手的。
毕竟再怎么说,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本来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可以解决的。
旁人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辅助。
甚至如果没有辅助好,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导火索。
这可如何是好呢?
血液们再次沉默了下来。
“喂,我说黑尾,你作为这件事情的第一个知情者,怎么也要出一把力吧!”夜久卫辅伸手推了推,坐在他旁边的黑尾铁朗。
黑尾:?
好好好,他就是小情侣的保驾护航的使者是吧!
不过,夜久也确实说的没有错。
他作为最熟悉南弦柚和研磨的人,怎么说也得要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吵架中做点什么事出来。
起码让这两人的关系别这么僵。
可要怎么做呢?他可从来没有过小情侣吵架劝和的经历呀!
别说没有这个经历了,他就是连这两个人还不是情侣之前吵架的经历都没有。
黑尾想不出办法,他只是撇了夜久卫辅一眼,一字未说。
但很快,一个想法灵光一现的从他大脑中出现——
等等……就是说有没有种可能?研磨和弦柚还没有在一起呢!
不然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应该的呀,他们和青叶城西的这群人握手后才去的更衣室,但握手的时间又不需要很久。
按理来说,他们也没有比研磨和弦柚两个人来到更衣室晚多久啊?这聊聊几分钟的时间,要吵架根本不可能吧!
别说没有吵完一个完整的架的时间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将一件事情完整地说出来。
但他们当时进去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两个人已经把话全都说完了的样子。
一个已经晕了过去,一个一直在哭,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就不会达成一个这样子的结果。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其实压根就没有在一起!或者说他们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
然后在什么地方说崩了?才导致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黑尾整个人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啊,不管是弦柚还是研磨,他们都还没有主动的,亲口的说过自己和对方已经在一起了。
这一切只是他们自己单方面的想象和推测罢了。
当时在医务室病床旁说的那些话,虽然弦柚没有否决,但他也没有肯定啊!
所以根据一系列信息,能推测出来的比较合理的结果就是——弦柚还只是在单方面的追求当中,他们当时在病床边上说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研磨或许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事情,结果一觉醒来就被一群人造谣自己谈恋爱了,所以才生气的!
然后,弦柚这边可能根本没有想到研磨会醒来这么快,毕竟放在以前,研磨睡那么点时间是不可能醒过来的,他估错了时间,导致这个误会被自己的暗恋对象听到了,他已经无颜面对研磨,所以研磨醒来后,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天哪,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推理!
黑尾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似乎会导致他的两个幼驯染彻底分道扬镳。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
黑尾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刚想自己思考的结果和其他的人说一下时。
那两个本来还在医务室里冷战的人竟然出现在了食堂里。
黑尾:!!!
哎?什么情况?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黑尾现在时又震惊又懵逼。
难道他推理错误了吗?这俩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如果此时那弦柚和研磨知道黑尾心中所想的话,肯定会点头告诉他,你猜的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不过这答案却不是百分之百。
研磨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些话。
他生气只是因为弦柚用自己的身体不舒服来欺骗他。
仅此而已。
就当黑尾慌的汗流雨下的时候,研磨和弦柚两个人直直的朝着他们走来。
音驹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他们两人。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的样子,倒真是和一群猫猫无差。
“你们看什么呢?”研磨开口说话的声音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他们立马收回自己严肃的表情,打哈哈的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研磨过来坐啊!”
“弦柚也是,快来!你们的便当我们拿过来了,刚想着吃完饭将便当送去医务室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他们这话说的毫无槽点,可敏感细致的猫猫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此刻的伪装。
研磨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没有吵架,你们不需要用这种眼神来看着我们。”
众人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半晌后才憋出一句:“……啊?”
真的没什么吗?
你俩这氛围,看起来就不太对!
他们的厨神经理从进来食堂时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一直冷着脸低眸着,甚至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所表露出的情绪。
研磨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弦柚,他们从医务室来到食堂这段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唯一的一段对话,还是在医务室里,研磨说的一声我饿了。
南弦柚沙哑着声音,干巴巴地回了句:“我带你去食堂。”
他们俩的相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的尴尬,如此的没有话讲。
虽然知道这种不说话的样子确实很让别人担心。
但研磨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去要求南弦柚多说一些话什么的。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难过就是难过。
如果这些情绪需要用伪装来表达,那还不如不要表达。
研磨从不会强求南弦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南弦柚也不会强求研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所以,他们俩人在这种平衡之间找到了此时最好的自洽方式。
——就是保持在医务室里的现状。
谁也不主动开口将这件事情说明白。
但却谁都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研磨想,别看弦柚的性格开朗大方,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俩都挺像的。
“先吃饭。”研磨看着南弦柚,言简意赅的说道。
南弦柚闷闷地嗯了一声,他听着研磨的话乖乖的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盒饭,一口一口默不作声的吃着。
看着南弦柚坐下来吃饭了,研磨舒了口气,心里想——还好,小孩子虽然闹脾气,但是好在听话,不会闹绝食。
“你们吃完了是吗?”管完南弦柚,研磨又开始管其他蠢蠢欲动的血液们。
大家一听大脑的话,立马就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扒拉着自己已经空了的饭盒。
研磨眼神犀利地环视一周,他叹了口气,坐下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