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幻想曲·组曲——
副题：遗忘者之都
“你醒了。”
十夜睁开眼，他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出生到现在，重温了一遍人生轨迹。
小里站在他对面，还是他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宽松的外套，戴着棒球帽，做了个脱帽行礼的手势：“欢迎来到被时间遗忘的国度，镜子另一边的我。”
复制体罗甘道等恶魔队成员呆若木鸡，有种狂揉眼睛的冲动。
中州队那些人突然跑来飞船上，这也算了，其中一个人，有着他们非常眼熟的气质，鲜红如火的马尾在纤弱的两肩跳荡，走出几步，似乎感觉不舒服，停下来，伸出大拇指一抹明显涂了唇膏的嘴唇，舔了舔，咕哝：“水蜜桃味。”
“本体？”恶魔楚轩一推眼镜。
“是的。”中州楚轩淡定颔首。
恶魔队全体囧囧有神。
本以为自家军师的猫耳朵猫尾巴已经足够崩溃，没想到本体更上一层楼，直接以双马尾LOLI造型出场，还穿着黑蕾丝露腿小连衣裙（丹彤的内衣，外衣在爆炸中粉碎了）。
恶魔众泪流满面：好吧，这世界是不真实的……
“楚轩！”
十夜大喊，慌忙左顾右盼，记忆还停留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修曼·伍德砍了他一刀……天哪！这是哪里？舞厅？”
一片杂乱虚无的色彩，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各种五颜六色的光流高速撞击，分分合合，千变万化，带着一种妖异而狂放的味道，令人眼花缭乱，心烦意乱。
里人格露出嘲讽的神色：“你贫乏的想象力只有直觉可取。停止愚蠢的东张西望，你的亲爱的不是还有一片在那个叫丹彤的小女孩身体里。”
十夜余怒未休：“我要找到他，揍一顿，告诉他灵魂不可以随便乱切！”他妈的，为什么他要教育这么缺乏常识的事？都怪他家儿子太脑残了！
“真是温馨的父子交流。”小里轻柔的语声讽刺意味十足，“傻得冒泡。”
“是他傻！不是我傻！”
“很遗憾我的意见相反。你会傻乎乎地看着他一整天不厌倦，天哪，恋爱中的人竟然这样蠢。”小里一脸不可置信。他的老师修曼也是，常常跟他说起和亚当生活上的趣事，满脸幸福的傻笑。
“哪有一整天！我忙得常常连五分钟的空闲都没有！”十夜叫道，“虽然我挺愿意抽一整天时间看他，但这又关你什么事！”
“想到那个象征‘呆瓜’的雕塑是另一个我，我就感到丢脸。”
“我才没变成雕塑，顶多五分钟。”十夜嗤鼻。小里也哼了一声：“五分钟够久了，足够放到某个三流展厅收取租金。”
“你倒是和楚轩挺投契。”想起爱人曾说想把他做成标本放在珍奇物品展览馆展示，十夜悻悻然，“对了，这里到底是哪儿？”说着，摸了摸身上，洛维的「零时迷子」、又夏的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和赵缀空托付的元气瓶都在，如释重负。
“你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不是你聊起来的吗？”
小里当作没听见：“简单的说，是记忆空间。索拉恩已经吞并了黑暗神的主魂，在他梳理完这个宇宙的能量，迈向更高的宇宙之前，他必须回忆自己全部的经历。”
“为什么？”十夜睁大眼，“他是这么浪漫的人吗？”
“这是进化的步骤，和浪漫无关。他要消化的可不仅仅是物理能量，还有盖亚意志、阿赖耶识这些精神能量体。难道你能跳过基因锁一阶二阶三阶心魔直接到五阶吗？”
十夜意会：“所以——”小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可以看看真相。”
“可是我为什么能进入他的回忆？”
“你还没进入他的回忆。你的芙娅大姐怕你再冒冒失失发动‘十字·白银终刻’或者被修曼宰了，把你拉到她那儿，但是这个宇宙的规则已经全被破坏，她不能制止我拉着你半途溜掉。”
“谢谢你没忘记拉我一把。有个问题，神所在的次元是另一个宇宙吗？”十夜问。小里挑了挑眉：“不，已知的另一个宇宙只有和这个‘虚拟宇宙’对应，我和你来自的‘实位面’。那些神没有舍弃人性，也就无法达到理论上的进化顶座第九阶，自然不能真正脱离这个世界。神之界元是两个宇宙的间隙，因为规则排斥的缘故，他们只能通过‘神侍者’影响这个世界。”
“哼，讨厌的名词。”十夜勾起新仇旧恨，“你还没回答，为什么我能跑进索拉恩的记忆里头去？”
“光子是宇宙记忆的载体，拥有时间力量的我们，能够潜入。”小里耸耸肩，在他说话间，周围的缤纷光点扭曲变形，“准备好，开始衔接了。”
十夜恍惚间感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所有的光线都被吞没，只有无穷无尽的漆黑。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忽然滋生，在这深渊般的黑暗中，绝望、悲观、痛苦、愤怒……种种负面感情像涨潮的海水，涌入他的内心。
「我的脑子里有些片段，这个宇宙，毁灭很多次了，是吗？」
银发青年的话语清晰浮现，十夜只觉异常烦躁不安。
【楚轩真的毁了这个宇宙吗？】
【别被它们影响到你！】里人格冰冷的意志如剑袭来，十夜一震，定了定神，再次感到掌心的温暖。
【你为什么牵我的手？】
【只是习惯作为剑的时候在你手里而已。】小里不高兴地说，十夜笑了笑。
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海洋中，似乎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蛰伏在深海下，偶尔一个胎动，就让整个空间都震颤不已。
【那些是什么？】精神力扫描勉强深入到那块区域，十夜一阵悚然，无数线条仿佛重叠的人类肢体，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尽管那些线条和肢体都很模糊，却是地狱里最悲惨的扭曲。就连他去过无数次的巴托地狱和无底深渊，也没有这样深广无际的痛苦。
小里的回应带着嘲笑：【你不会忘了上个宇宙是什么世界吧？】对了，纯精神宇宙。十夜想起黑暗神说过的话，那么下面就是深黑界了？
【有件事，既然上个宇宙只有精神态的生命，恶魔老大的神他们是怎么想出‘肉体’这种存在形式的？】【问的好。太古的生物都精通刑罚，对灵魂的刺激根本不是肉体的折磨可比，那充满了艺术感。但是过程太粗暴，那些受刑者会变异——不是发疯，这是肉体的权利，而是灵魂体出现不可估量的变化，有时候会反过来吞噬那些宏意识体，所以只好销毁。】十夜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刑罚过程太短，那帮家伙不满意，于是试验创造肉体。一种精密的，能够精确反映痛觉，又容易控制的，弱小的生物。】【你是说，萨瑞他们对血肉之躯的认识是那样产生的？因为刑罚？】十夜瞪大眼，这是他听过最荒诞的创世传说。
里人格轻笑：【你认为呢？世界到处都在上演荒诞剧。】【真够荒唐的……】十夜一脸疲倦。
【实验很成功，和意识体不同，肉体就像一副枷锁，虽然也容易损坏，但是修补和再生都很容易，这副肉体也从外禁锢了异变的可能。】小里补充说：【黑暗神肯定清楚这些，他就是出生自一个刑罚大师，他什么惩罚都尝过，所以他已经对他的神侍者宝贝儿很优待了，只是从细胞开始改造，为了必要的时候降临，基因某些改造的痛楚也屏蔽了。】十夜松了口气：【我想恶魔老大不会因此感谢他，虽然这真是一种仁慈。】精神世界无法把握时间的流逝，十夜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承载着记忆的光子加快了流速。
【用精神的眼睛看东西，我感到‘回溯’的力量，我们接近目的地了。】这对十夜不是困难的事，无数缤纷的小世界掠过他，如同肥皂泡一样，流荡着美丽却抖动不停的波光。越来越奇丽的虹光笼罩下来，这里的精神力量轻盈、柔软、曼妙，他有些诧异索拉恩的家乡在精神海的上层区域，以他想吞并世界的总BOSS身份，应该像深海大章鱼一样盘踞在深黑界才对嘛。
一个巨大的银色旋涡包裹住他们，散射出无数灿烂的光点，像祭典的礼花，骤生即灭。摇曳的能量渐渐凝固，十夜感到虚空变成了大地一样稳固的存在托起他，无边无际的深邃夜空区分了上下，脚下是翠绿色的光澜，粗看像流动的波涛，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格格交错的晶体管，奔腾的粒子在其中流动。
一座具有未来科技风格的城市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所有的建筑都是圆球形和四面体形，光缆般的道路纵横交错，扁平的飞艇在上空游戈，壮观的场面让十夜发出一个感叹词：“哇噢～～”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小里落在他身边，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还是那身美国运动男孩的打扮。
“什么？”十夜茫然以对。小小的青筋浮现在白发少年的额角：“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相对于其他精神泡膜，特别稳定吗？”
“对哦，为什么？”
“……”深吸一口气，里人格才能够讲解下去，“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基本的物理法则，虽然在这个精神的宇宙里，它只能以一种概念的形式表达出来。你看下面，管道里是一种被定义为‘元气子弦’的粒子弦，它和通常的精神波不同，不会发生震动，只有当外在能量触发它时，它才会沿着直线这一纯静的运动形式前进。这样一来，一个平面的宇宙时空就能用元气子弦相互交插的网格构造出来。它被命名为‘欧氏几何平坦时空’。一对在同一直线上方向相反的元气子弦叫作阴阳对偶弦，八对阴阳对偶弦能够合成欧氏平坦时空最基本单元能量为零的时空格，称作‘以太’。”
看到另一个人格完全变成蚊香形的眼睛，里人格简直要放弃对他智商的教导：“好吧，我们换个方式。”他努力用一种教初中小朋友的语气说：“还记得你男朋友说过的‘四大时空’吗？”
“啊。”十夜想起来，复述楚轩说的话，“时空弦定理，是打开宇宙科学信息迷宫的第一把钥匙。按照静态光子分析理论，时空可解析为四层：平坦宇宙时空；电磁宇宙时空；感情粒子流宇宙时空；道德感情粒子流宇宙时空。”
“是的，四大时空的统一，构成统一的宇宙，也就是我们身处的现有宇宙。最初，在这个都市被构造完善的就是欧氏几何平坦时空弦理论。”
“原来如此，我们在追溯现有宇宙法则的起源。”十夜懂了。小里叹了口气：“我突然同情起楚轩了，他必须一辈子对着你这种凡人的智慧。”多么绝望的前景。
十夜不满地嘟囔：“说得你好像不是我似的。”
小里理也不理，走到附近一幢球体建筑前，按了按，一道奇异的光屏浮现，十夜追上去，“嘿，你在干嘛？”
“读取里面的信息网路，虽然有了初步的物理概念，可惜，还太单薄了，换种能量形式就可以入侵——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黑客技术。”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学过黑客技术。”
“修曼教的。”
十夜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像自挖墙角一样什么都教你？又是剑法又是黑客技术。那些能量理论的知识，也是他教的吧。”
“他是个笨蛋。”小里冷冷地说，不想谈下去。
带有重金属风格的轰鸣传来，十夜双目一亮，有个黑衣男子骑着一辆机车过来，那是辆无比拉风的军绿色重型摩托，在他采取行动以前，里人格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珠光艳流转，带着浓郁的诱惑气息。
“……”
十夜无力地蹲在地上，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负人格能用一个字形容……渣。
因为渣，他可以大方地运用欲魔的能力，勾引抢劫无所不用其极。
“你能不能有点操守啊～～”十夜痛苦地呻吟。
“操守？够买一个汉堡包吗？”踩着摩托车骑手，小里愉快地数着手里的意念货币，“我们运气不错，这是个送外卖的。”
“为什么精神世界还有送外卖的……？”
“你会知道的，上来。”摆正前面一堆披萨盒子，小里看向远处一座研究所风格的高层建筑，当另一个自己坐上后座，军绿色的重型摩托咆哮而出。
巨大的广场前有规划严整的停车区，还有一些停泊的飞艇。两人一靠近，念控门自动敞开。
大厅里有不少人流，穿着各色服饰，经过两个像是服务生的小姐时，十夜特别留意了一下，这里的人们的确都是精神体，但是体内的能量组成已经是接近基因构造的双螺旋体，只是色彩比较杂乱。
“咦！”走到角落，一个类似电梯的绿色透明柱体突然打开，里面走出的人差点和十夜撞了个满怀。
他立刻静立，银色的发丝垂落额前，孔雀蓝的眼眸映出十夜惊讶的面容，姿态波澜不惊，嘴角牵起一丝友善而富有风度的微笑：“到几楼？”
十夜一看到这人就蛋疼，不，浑身都疼……
“十楼。”小里镇定地说，两手抱着披萨盒子。
伍德按了几个键，和他们一起上楼。十夜偷偷观察他，和记忆里不同，银发青年没有戴手套，前额也没有饰物和天堂之印，以一个闲散的姿势靠着墙壁，把耳机塞进耳朵，举手投足还是那么宁静和谐，他穿着黑色长裤，裁减合宜的银灰色大衣，将他颀长优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你们是新来的研究员吗？”和耳机里流泻出的音乐相同，银发青年语调柔和，低醇的嗓音透出磁性。
“不，我们是送披萨的小弟。”小里说。
伍德轻轻笑出声，那样的温和而友善，仿佛一切尖锐不可转圜的事物，都会在他的笑容下柔软起来。十夜有点理解了亚当为什么会喜欢他。
可是，修曼·伍德怎么会出现在索拉恩的记忆里？
他凝神透视这个人的身体，竟然不是血肉之躯，看清灵魂光漩的组成，十夜不禁打心底叹息。
完美。
一黑一白两股螺旋体首尾相连，浅银色的流光回旋不息，仿佛创世神指端划出的始源，分明极静，却又呈现呼吸般的韵律。
【那当然，他是‘主宰’第一个孩子，最成功的作品。】小里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十夜也用意念询问：【主宰？】里人格凝视和老师一模一样的青年，缓缓透露信息网络查到的资料：【这个弦论都市的缔造者，外面那些不过是他的实验体，他只有三个直系后裔，一个是修曼，另外两个，一个是亚当，另一个是楚灏——昊天。】
——进行曲·狂想曲——
副题：透视未来者的辩证法
“给我两个披萨，一个加芥末，一个不加芥末。”
十夜一个激灵，看见伍德眉目舒展笑着的样子……他真的很爱笑。
做足功课的小里不慌不忙地抽出两个盒子。十夜悄悄问：【他是能量体，还要吃东西？】【他不需要，他两个弟弟需要，他们是人体。】小里递出盒子。正好电梯到达，伍德挥了挥手：“小心点。”
两人踏入一个向下的螺旋甬道，后面的门关上，无数挡光板似的防火墙、信息光栅和活动陷阱构成迷宫似的光影空间……怎么看也不像是员工的楼层。
“啧，他发现我们有问题了。”小里不是很紧张地咋舌，“不过他还是那么笨，留了一条活路给我们。”所以才会被亚当所害，走上使徒的不归路，这心软的毛病没得治了。
“等等，你说他是主宰的孩子——主宰是谁？”十夜终于得以问出内心的疑问。
小里看了他一眼。
顶楼的灯亮起，伍德提着两个披萨盒走出电梯门。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大呼小叫从走廊另一头跑来：“老大，全息三维曲线模型建好了，生物金属化合物提炼完毕，念力导向系统搞定——课题全部完成，我们去酒馆吧……哇！披萨！我爱披萨！”
“小灏，你的身体很容易酒精过敏，28岁以下不允许进酒馆。”银发青年宠溺地揉揉幼弟的脑袋。昊天狼吞虎咽：“我看你是被上次亚当醉倒的样子吓坏了。对了，劝劝亚当吧，他还在忙那个研究，那么认真干嘛，我打赌脱衣舞娘的舞蹈比时空弦的震动热情活泼多了。”
“他想获得主宰的称赞。”
“不称赞也不会改变他是主宰的儿子，我的哥哥，你的弟弟。”昊天真心不理解。伍德莞尔：“你提醒了我，我们今晚就把他架去‘尖叫火山’酒吧，叫上一群火辣的姑娘。”
昊天一个前扑，披萨的奶酪都蹭到了长兄胸前：“老大，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别当着亚当的面说，他会吃醋。”
走进有空气循环系统的实验室，伍德一眼看到埋首工作的金发青年，轻手轻脚地将披萨盒和一罐糖果放在桌上预留的位置，然后悠闲地靠在一边。
“什么事？”良久，他有耐心，亚当却不能忽视他，表情略带不自在地脱下眼镜，露出一双上层天空颜色的蓝眼眸，清亮纯澈。
每次看到这双眼睛，伍德都有赞叹的感觉，不禁深深笑起来：“我和小灏邀请你参加一个派对。”
“无聊，你们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亚当冷淡地拒绝，拿起那个糖果罐，蓝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漂亮得让人向往，好像黎明前照亮黑暗大地的星辰。他转动它，有些爱不释手。
“亲爱的亚当，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都要由我们赋予它们意义。”伍德靠近他，脸庞被灯火映照得英俊异常，有一种几乎要将人的呼吸夺走的错觉，他想起什么，吃吃笑起来，“就像刚才，我遇见了一点小小的惊喜，他们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但也可能是改变的契机，赞美希望。”
“那是你太闲了。”亚当狠狠地说，可是他捧着明显也是太闲做出来的手工糖，却没法扔到旁边的垃圾分解仪里，只能别开视线，“我不理解你过于丰富的感性，我想我不具备主宰说的‘人性’。”
“等待，就像我期待你收到礼物，对我说些什么。”伍德靠得更近，熏暖的能量气息隔着布料传递到亚当身上，像是一种人体贴近的温度。
金发青年僵住了，心跳失去平常的速率，脸上升起的热量他怀疑达到了40摄氏度。
“好吧。”简直是故意地直起腰，伍德拉松领口，全身散射出惊人的魅力，“恐怕我得和小灏说，我被亲爱的亚当拒绝了很难过，要在吧台多点两杯酒，和一打男女聊聊人生，晚上的月亮之类的。”
亚当脸色铁青，毫不怀疑这样的兄长进了酒吧不到一分钟，就会有一大群雄性加雌性生物像围绕在花朵周围的蜜蜂一样飞舞成任何他想要的形状。
“不行！”当拍着桌子站起来，亚当才意识到干了什么蠢事，嘴唇动了动，讷讷挤出粉饰的话，“你…你要加班。”
一声东西落地的响声，伍德扶着桌角，笑得前仰后合：“噢，亚当，你太可爱了！”
他以一个略微放松的姿态漂浮在调养溶液里，随着他思维的变慢，无数围绕他的方程式、数字模型、模拟星域图拉长成朦胧的光纱，一条条浮动着消失。
冷灰色的建筑内部在白茫茫的空间显现出来，像古代神殿一样宏伟的穹隆，支撑那沉重屋顶的圆柱凝聚着难以想象的智慧和气势，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清冷寂静。
脚步声像一圈圈涟漪，融入宫殿深海般的气氛。
“我希望没有打扰您的休息，主宰。”
银发青年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崇慕。透过波浪，半阖的眼帘掀起，静静迎视他的眼仿佛还在梦想中胎动的宇宙，悠远的清黑色。
“亚当的身体怎么样？”
沉寂的声音透出淡淡的关怀，漂浮在巨大晶体槽里的青年有着和他第三个孩子一样深沉的发色，苍白的容颜沉淀着无尽的疲倦。
但是对伍德而言，他并不是很适应这样的主宰，他们都是精神体的存在，没有形体，在长子的记忆里，父亲是看不见的，那永远波澜不惊的淡蓝色智能场就是他的象征。可是某一天，他却为自己创造了一种并不稳定的灵魂容器，称作‘人体’，亚当和楚灏的身体也是来自这个构想。可是实验就有失误，亚当的容器并不完整，使他在完美的兄长和成功的弟弟间，总抱有少许自卑。
在照顾那个体弱多病，别扭又恋兄恋父的弟弟时，当哥哥的不免多疼爱了些。
伍德一手握拳抵住笑意：“如果您亲口对他说，想必他会很高兴。”主宰以冷漠的语调维持父亲的尊严：“我没忘记在他出生时切断他的营养带。”
“脐带情结吗？”伍德没忍住，这次真的笑起来。
“哼，有趣的定义。”主宰也弯起唇，像他们这样的精神体，都能自然地表露情绪，“那楚灏就是多动症和懒散的毛病？”伍德微微一笑：“相较精神体，人体的感触更为直观而琐碎，容易在广泛的兴趣和厌倦之间波动，这可能是小灏聪明灵巧又过于浮躁跳脱的原因。亚当集中力强，执着于钻研，却有身体的另一个负面影响，在性格方面。”
“是的。”主宰似乎有些失落，伍德见状宽慰：“精神体发展得更加糟糕的例子在我们周围比比皆是，我想每一种生命形式都有缺陷，只要能够自我补全。”
“补全吗？”黑发青年陷入沉思。伍德迟疑了一下，说道：“肉体的组成细胞比起精神波粒子，衰变的速度快得太多太多，也许这就是亚当和小灏处理事情有紧迫感的由来。”
“我知道你怪我，修曼。”主宰叹道，“没错，你两个弟弟的生命会比你提早走到尽头，虽然我可以给他们换一具容器，但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
“不，我并没有责怪您。”银发青年的目光清澄而宽容，“您是我们的父，我相信您为我们做好了安排。我只是担心，主宰，我是您创造的，我的生命形式最接近您，我们应该一样，可是我感觉不到折磨您的那些情绪——焦躁？还是迷惘？您很不快乐，我希望您告诉我。”
黑发青年看着敏锐的长子，那样的温柔和担忧让人无法拒绝。
“从我出生起，意识深处就回荡着一个声音，他说‘快一点’、‘再快一点’。”建造了弦论都市的主宰低声诉说，声音飘零在空旷的殿堂，仿佛迷茫于尘世的孤独旅者，“我建立了等离子体方程式，推导出四种基本粒子，发现了终极理论超弦，做了许许多多研究，创立了很多规律性法则，但是不够，还是不够，我还需要把时空弦确定为宇宙本原的信息密码，把这个宇宙编排成生物基因能场和意识基因能场，成为一种统一的时空领域。那个声音催促着我，不允许我停下休息。”
“而我也不用休息了，你感觉得到，精神海的频率近期越来越混乱，又有一群宏意识体堕落到深黑界，我计算过，这次他们玩的把戏太厉害，近两万个低熵宇宙沉落引发精神核裂变，辐射波会把精神海的中层区域影射个遍，再影响到我们的居住区。太过长久的思索让我的精神衰弱，估计只要一场冲击，我将无法保住这个城市。不过在那以前，我会把全部的精神能量引爆，转化成记忆波，那么我的努力，我的成果，会通过这种强迫的方式让所有这个宇宙的生命记住。”
“主宰！”
凝视激动的长子，主宰的黑眸平静而温和，“修曼，我是个疯狂的人，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那么疯狂，但是好在我创造了你。我有种感觉，你是一个变量，我生命里唯一的自由时刻。那时我太年轻，想反抗那个声音，我用全部的理想和骄傲，创造了我一生的希望，就是你，修曼。那是一种‘祈祷’的心情。”
“所以，我要赌赌看，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我也想弄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自我强迫地改变一个世界的构造，试图创造一个新宇宙——我想送你去‘未来’。”
“未来？”伍德疑问，对于几乎没有时间概念的意识生命来说，这是个新奇又有魔力的词语。
“改变生命形态，转化成静止状态，寄存在我制作的‘种子胶囊’里，直到某个契机转变回原来的存在形态。这是禁锢的航道，我也不知道何时能抵达。”
伍德没有马上回答，环视高高的穹顶，孔雀蓝的眸子漫出忧伤和不舍。
“你仔细考虑，修曼。”主宰的嘱托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你会离开我，你挚爱的弟弟们，我知道，你和亚当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情……”
“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明白。”伍德微微臊红脸，在两个弟弟面前他是温厚体贴又有点腹黑的哥哥，此刻却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低下头，银色的头发在黑暗的大殿好像发着光，青年闭上双眼，双手交错抵着唇。这是个思考的动作，却像虔诚无比地做着祷告，那完美的侧面显得圣洁高贵。
“我找到答案的话，您会获得安宁吗？”
主宰叹息了，为孩子的牺牲和温柔：“这没有意义……好吧，这是我的愿望，包括让你们活下来。也许将来我会送亚当和楚灏一程。”
“那么——”伍德俯下身，“您的愿望就是我的道路。”
一双眼透过凝固的光幕，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虽然很像，但他不是楚轩。”
十夜肯定地说，抚着胸口喘了口气。那位叫“主宰”的青年有着和楚轩极端相似的容貌，甚至连声音都一样，但他们不是一个人，他能够区分出来。
只是他不禁纳闷：他们为什么那么像？还有主宰偶尔露出的表情，也和楚轩很神似。
“修曼是一个人。”小里说。
“什么！”十夜惊愕地转头，“你确定？”小里绽开冷笑：“这个人的灵魂是不会变的，我认得出。即使身体不同，性格也有点不一样了，他还是那个老好人，大笨蛋。他的本质，是对信仰的奉献。”
“那那亚当和楚…昊天呢？”
“不知道，我没见过亚当，昊天一直无视了。”
“……”你眼里除了我和你老师还有谁？
白发少年仍然注视着离开大殿的青年的背影，眼神深沉。尽管伍德把他们困住，但这难不倒掌握了光子信息技术的小里。
“对了，索拉恩在哪里？”十夜想起记忆的正主。难道那个催促主宰的声音正是BOSS先生？
“呵。”里人格忽然低低笑出声，“记得吗，索拉恩用线粒体基因连接宇宙全部的物种，培育的最强最完美的后代就是修曼。”十夜大吃一惊：“怎么会！他的父亲不是主宰吗？”
“我有个猜想，不过要到下一站才能确定，做好准备，我感到记忆回溯的力量了。”小里再度拉住十夜的手。
白。
他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心，脚下是宛如冰沼的僵冷。
明明有雪花飘落，他却感觉不出其中的灵动，世界死寂、空无，一意孤行的毁灭。叮当，叮当，教堂的钟声连着响起，跟随指针的方向，虚无缥缈却十分优美的旋律传来。
精神的听觉还不熟练，他只捕捉到几个尾韵，在一阵熟悉感的刺痛中将意识凝聚到极处。
“拉耶尔！”
一个小女孩欢快地叫着，从他旁边跑过，雪片追逐着飘荡的米色围巾，和打成发辫的金发，长着雀斑的小脸红扑扑的，真正特别的，是她耳侧延伸出去的三个透明器官，形状像管弦乐器的圆号。
“莫非族啊，”小里有着丰富的旧时代知识，“是上个宇宙早期的一个种族了，就是这个世界刚刚发现是我们世界幻想位面的时候，据说这个种族很擅长将精神波长调和成类似‘音乐’的频率。”
“哦。”十夜只觉拉耶尔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两人跟着小女孩转过街角，几个零碎的音符跳入耳中，十夜一震，加快了脚步。
他还记得这首曲子，第一乐章欢快如春日郊游的马车，第二乐章的风格幡然改变，像冬夜迷失在茫茫雪原的雪橇。
“我要再听你上次弹的曲子。”小女孩打开一幢石制房子的门，跑进去。
“没有了。”清冷的男声，令十夜如遭雷击，踮起脚趴到了窗台上。小里看看他，给自己做了个踏脚的雪堆。
黄铜钟摆发出吱吱嘎嘎没上釉的刮锈声，壁炉内沉睡着冰透的灰烬，视线所及，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地毯上有暗红色的污渍，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破裂的杯子安静地停顿在那里，仿佛本该如此。
沉黑色的钢琴后，同样脸侧有着优美弧线的青年静静拨动琴键，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靴子，苍白的脸容毫无人气，只俯视着黑与白之间修长的手指。
十夜一直脸色惨白，看清那青年的脸，几乎全没了血色。
“楚轩！这……这是我拉过的小提琴曲！”
拉耶尔弹奏着钢琴，不规则的五线谱构成光与暗的迷宫。
他好像在蹒跚走向一个幻想中的影子。
一双赤足，骄傲地白皙着，闪耀出莹润的光芒，在白色的地板上却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
一只手，宽大的袖子滑落到手肘，擦拭一头湿淋淋的黑发，流泻的光芒仿佛精神波迸出强音的辉光。
但是伸出手，一切又如肥皂泡消逝。
没有理会吓得逃出门的小女孩，黑衣青年走到挂在墙壁上的一架乐器前，凝视良久，拿起旁边的弓弦，缓缓横置在竖直的琴弦上。
一个十字。
十夜一阵晕眩，嘶哑的声音挤出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认出了，这个青年也不是楚轩，但他身上有某些相似的特质，属于他熟识的那个人。
同样的脸，主宰给人的感觉是冷静疲倦，这个青年却是全然的虚空和昏暗。
“复习一下吧。”小里靠着外墙，双手交错在胸前，帽檐下冰冷剔透的眼仰视不断落下霜雪的灰白天空，“主宰发明了时空弦定理，四种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粒子，这本身就是个提示。”
“黑暗神和你的芙娅大姐分别支撑空间和时间的力量，引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电磁力是他们的四个朋友管理，还有识海的兰斯洛特，构成了我们认识的，生活的现有宇宙——多么精确，完美、就像一篇写好的乐谱。”
“乐谱……”十夜喃喃，双目一亮，“我想起来了，拉耶尔，萨瑞说过，发明了诛阿比斯的黑暗音乐之父拉耶尔。”
那么，拉耶尔是谁？主宰又是谁？他们和楚轩有什么关系？十夜心里一团混乱，可怕的猜测如同一个狰狞的小丑在他脑中晃来晃去。
白发少年吃吃笑起来：“冷静点，另一个我，事情很简单，就是要绕一下脑子。我们来猜猜一个哲学命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十夜皱眉：“我不知道，我认为根本没有答案。”
“我告诉你，是先有蛋。”
那个位于0，让世界在1和1之间循环的，愚者。
——镇魂曲·序章——
副题：黑夜携来的导标
这是一场争夺世界命运的竞赛，没有胜利者，但失败者将失去全部。
没错，自由、尊严、爱情、理想、骄傲、荣耀……全部的全部，甚至包括那个拥有最大魔力的词汇——希望。
我的陛下，你……准备好了吗？
当天神队队长踏上荒凉的死星，战斗已经结束了。
琳娜亚，还有，菲姆特和厉阿拉的尸体，战斗非常激烈，爆炸的焦痕、折断的飞刀和满地血迹，也许敌人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结果还是没改变。
他似乎不是很难过，琳娜亚他们的灵魂已经进入了识海，成为了他心灵之光的一部分，如果他最终能成功，那么他们当然能复活。
伍德习惯性地说出一些祈祷词，那些话语在他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类生涯里，已经深深刻进脑中：“愿上帝赐福予你，一切苦难都将过去，我们都是天父的子女，我们也必能得到救赎……”
再也说不下去，他垂下头，久久没有做声。
亚当轻轻掩住嘴，断断续续地低咳，嘴角有紫色的污血不断涌出来，两具尸体躺在他附近。乔治击中诺亚方舟的时候，詹岚带领两个赵樱空也杀进了天神队的船，分神下，楚轩的能力严重侵蚀了他的身体。
因为灵魂和生命树阵图融合，他不会死，可是未元物质破坏了生命树阵图的连接部分，还在持续崩坏，他正用矢量坐标扭转阻止这一影响。
伍德挂在他胸前的银制十字架发出一波波心灵之光，以太的强大控制力遏止了外力，亚当一点儿不意外爱人秘密的手脚，只是他的身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好不了。
金发智者看了看队员们，阿挪维亚正全力救治重伤的道格拉斯，艾丽亚斯紧急检查飞船的受损情况。没有詹岚的尸体，她侵入指挥室时，亚当就察觉有异，中州队还有个“詹岚”，他可不认为一个假货能瞒过他。
让詹岚一分为二的怀表就掉在地上，亚当没有捡起来，楚轩的东西怎么看也是个危险物品。
连消灭它也要冒一定的风险。
一双银白短靴走上几步，踏碎了返时表。亚当盯着那堆碎片，一动不动。
“修曼！”阿挪维亚等人欣喜地看着出现的银发青年。天神队队长点点头，把琳娜亚等人的遗物放在桌上。
“让道格拉斯回房间休息吧，接下来不会有事了。”
『你来晚了，刚刚干掉两个敌人。』亚当用精神链接汇报假敌情，懊恼自己又被楚轩吓住。决不能让伍德知道他踩碎了什么，那只是一堆垃圾。
伍德戴着雪白手套的左手在爱人金色的发丝间滑过，感觉着他的呼吸，心脏仍在跳动的生命，随即轻拭他唇上的血迹，微微的叹息。
“又变成病娇属性了。”孔雀蓝的眼眸荡漾着亚当看不懂的笑意，柔软而温存，伤感而怀念。
金发青年脸上浮起困惑，问道：“伍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问，伍德曾经告诉他，世上没有包含一切的最终公式「阿克夏纪录」，可是他明明在量子化的两百亿年里看到过——连他也知道的事实，伍德会不知道？还是有什么内情？
伍德没有回答，伸出赤裸的右手，亚当一怔，咬牙切齿地帮他戴上备用的封印手套。
“只是觉得你很适合系黑蕾丝带的雪白露背裙晚妆，亚当小公主。”伍德煞有其事地说，拉了拉手套的尾端。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亚当大喊，灵机一动呛咳，表示气急攻心。伍德看了他一眼：“亲爱的，我知道你伤得很重，但是你的演技还欠缺了一点撕心裂肺的效果。”
好吧，亚当再次败退。我拿他没办法。
默契地让艾丽亚斯联系恶魔队的船，他们预备的时间不多。
透过视窗，银发青年看着前方逐渐靠近的目标，通体散发出莹蓝色光辉的诛阿比斯被安置在了宇宙树上方，延展出七个环形的操纵盘，仿佛一圈逆时阵的钟。
宏伟无比的宇宙树闪耀着彩虹色的光芒，无数个世纪的信息之环构成它螺旋阶梯一般无尽的回廊。
“伍德。”金发青年轻咳了会儿，一手紧紧握住爱人的手腕，“记住一件事，我不同意你去送死的话，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拦你，是我愿意陪你，懂吗？收起你见鬼的他妈的负疚感。”
“嗯。”伍德笑了。
红发马尾小LOLI从任意门拖进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众人嘴角抽了抽。
问恶魔楚轩要来炼金功能的灵魂宝石——银色的弗拉亚，量子推导能力激发出宝石能量，一条条环状光芒重构金属骨骼，细胞活化、器官再造……不一会儿，中州军师完好无损地坐了起来。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原样。”萧宏律的嘴唇保持抽搐状态，“问下，天神队的狙击手是用直死魔眼轰你吧，你怎么还能活着？”
“我没有活。”楚轩冷冰冰地说，颇有僵尸的架势，“我是用负能量驱动——你可以理解为充气玩偶。”
你还不如不解释！
中州队队长也被复活，哇哇大叫着坐起来。看到他的脸庞，恶魔队军师眼中划过一道深深的痛楚之色。
他知道即使和本体合作，前往宇宙树，恶魔郑吒也凶多吉少。基于备份的原理，索拉恩可能还会留下郑吒的身体，但是他的意识不可能保有。
还有挽救的办法，恶魔楚轩反复对自己说：不止一种，逆转因果率，斐十夜的时间操纵能力等等，但是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倒下。
人往往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那双栖息在黑眸中的金环蚀，每次凝视着他，都在对整个世界诉说自己的独一无二。
那种特别的归属感，无关复制体，无关本体。
明明有了感觉的身体像渐渐死去，灵魂化为虚空。
“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王侠等人调侃队长。
“很疼，老子他妈的再也不干了。”郑吒咕哝，朝军师扬了扬手，“啊，楚轩，需要情报吗？这是我用生命换来的血淋淋的情报啊，对了十夜呢？”
“……”
“不要告诉我他挂了！”
詹岚等人错开视线，复制体罗甘道开口：“楚轩，有个未知通讯。”
这当然是对复制体楚轩说的，不过两个楚轩都转过头，屏幕自动亮起，出现的身影让郑吒打了个哆嗦，众轮回小队震惊。
“修曼。”本体楚轩推了推眼镜，示意自己死而复生。瞧着他，温和的银发教授眼里难得有了“你怎么就是不肯去死，死透死透”的意味。
“我见到你一点儿也不好，楚轩。” 伍德柔声说，语气温柔却有一种异样的冰冷，“听着，接下来是你们最后的机会，陛下正在整合庞大的记忆情报，腾不出手。而我要发动诛阿比斯，不会干扰你们，你们只要闯过两道防线到他那里。”看了看计时仪，“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异样的气氛席卷飞船，吹飞了绝望。一刹那，大伙都知道了天神队队长实际的立场，他没必要在这个人类笃定完蛋的时刻和他们玩欲擒故纵的花招。
萧宏律压抑惊喜，尼奥斯以智者特有的谨慎确认：“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也许是看你长得亲切？”
南炎洲队智者一口气转不过来，拿着巧克力抖个不住。前车之鉴，萧宏律连忙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那你是要拯救世界了？”
伍德露出彻骨冰寒的笑容：“牺牲自己的亲人，可以用拯救世界的崇高使命感解脱吗？”
萧宏律噎住，意识到其中的含义。伍德淡淡地说：“在那里的是我的女儿和亚当的弟弟，闯不过她和昊天的防线，你们就统统去死吧。”
“知…知道了。”在他的气势下，小智者也不敢再打听，一个人接过发言棒。
“那么你就是恶的代言人，胆敢摧残美的结晶——可爱的箩太十夜的敌人吗？”色狼严肃地指出，在场的其他人汗流浃背。
伍德一呆：“哦，我想他没死，不过我扮演的确实是恶龙的角色。”
“好主意！”程啸为十夜还生存的消息欢欣鼓舞，殷切提供建议，“你可以把他掳去魔王的宫殿，而不是杀死他。”
楚轩咳嗽了一声，提醒十夜的王子殿下就在这里。
“我有我的小公主了。”大魔王伍德对箩太毫无兴趣，“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要继续讨论童话吗？”
不！詹岚等人正要回到正题，某人还不识相。
“你是不会理解的，一颗坚定的宅男萝莉控之心。”程啸庄严地一手抚胸，“箩太乃吾本命！”
“嗯，是无法理解呢。”伍德坦率地承认。
“Father，让我说！”奥丽薇亚气势汹汹地插进通讯，“你们想超速上来，唯一要交付的罚单是你们的生命！”
看到娇嫩如清晨百合的蓝发女孩，程啸泪流满面，抓住身旁的人用力摇晃：“养成萝莉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吧？一定是这样吧？即使全宇宙最厉害的人也不能免俗是吧！”
“……是的。”张恒被摇得晕头涨脑。
看到人群中的纽特，奥丽薇亚嘴唇一抿，默默切断了连接。
“发动诛阿比斯有什么结果？”詹岚细声细气地说，“你不是要净化人类吧，那样做和世界毁灭等义。”
“人类没这么高贵，也不卑微。”银发青年静静注视她，“人确实需要在“神之日”审视、拷问一下自己的灵魂，透过生与死，心灵和选择之间做一次忏悔。如果最终无法避免毁灭，至少要得到一些什么吧。”
詹岚莫名地有一种感觉，她的第六感无人能比，又有着天性的敏锐细腻。
这个男人恨着人类，也爱着人类。
楚轩微笑着，用酒宴上达成了共识碰杯般的语气说：“合作愉快，皇帝陛下。”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伍德的声音响起，虽然很慢，却有着震动空气的清亮。
“是的，合作愉快，魔术师。”
——我不是愚者。
那句话的意思。
通讯结束后，控制室里忙碌起来，安排队伍，调集人手，气氛一扫之前绝望的热烈。詹岚却看了看面对面商量事情的本体楚轩和复制体楚轩。
在这场漫长的战斗中，本体楚轩一直奇妙地姑息着自己的复制体，引导他，包容他，即使在对方走上不同的进化方向，对中州队造成了麻烦，也没有出手。詹岚不明白为什么，可是这一刻她看着这两个外表相似，气质却有了迥异分明的人，忽然想起一句话——
神的花园里没有相同的两支花。
——二重奏·天堂降临的福音圣曲——
副题：月黑之时
“嘿，亚当，我们也来看星星吧，学我们的老哥。”
“天文望远镜在床底下。”
“你这个仓库房间还真是什么都有……为什么在床底下？难道你每天想着压死楚轩，把他心爱的望远镜放在床底下？”
“闭嘴。”
“不用望远镜了，我们就这样看。喂，我昨天泡到的妞儿告诉我这样一句话：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都是从几万甚至几十万年以前发出的，那是一种人的生命无法比拟的长度，但是此刻与我们相遇，那是最神秘的意外。”
“……”
“亚当，别装睡！你这闷骚！”
昊天坐在黑暗里，看着无尽的星云，那神秘的光之尘埃旋绕在他四周，映照着他手里散发出淡淡蓝光的剑。
“嘿，亚当，原来我们几百亿年前就是兄弟了。”
飞船智慧禁果上，艾丽亚斯不时担心地抬头，指挥座上一直传来压低的咳嗽，金发智者雪白的长衣已经染上一块块紫红污迹。
放下血痕斑斑的袖管，亚当直直看着宇宙树，他在意的三个人都在那里战斗，蓝眼眸在凝重的思索后，绽出下定决心的光芒。
“艾丽亚斯，你驾驶飞船，我把莫尼传送过来扮演我，我过去。”
“为什么？”
“我们的陛下也许会提早醒来，惩罚我，这算是个小小的迷阵，成不成功就看楚轩最相信的50%概率论。”
“那…那他如果不上当呢？”艾丽亚斯手指发抖，他们天神队都体会过那无法反抗的力量。
“那就死咯。”亚当低低冷笑，“我死在那儿，空气好多了。”
中州恶魔两队军师商讨后，还是决定调集精英，在量变没达到质变的前提下，派出再多杂鱼也是打酱油的。
成员内定为中州队郑吒，楚轩，张恒，铭煙薇，萧宏律，朱雯，黄丽林，苗若泠，程啸，丹彤，刘郁，林俊天，康诺，纽特。
恶魔队复制体楚轩，复制体罗甘道，张小雪，艾米亚，弗朗索斯，德猜，诺查德，桃乐丝，狄雁。
森洲队琪琪，印洲队雪耐，南炎洲队李查德，北冰洲队岗尼尔。
其中，大部分中州队队员虽开锁程度不高，但是经过军师的银液改造，实力都有基因锁三阶以上。而作为内外联络，詹岚留了下来。
“赵樱空没复活？”主力手的郑吒纳闷。
“杀死她们的是亚当，应该把灵魂吸进生命树阵图了，如果合作能成功，事后可以要求他吐出来。”楚轩平静地说。萧宏律等人腹诽你儿子把她们当什么了？
“本体的赵缀空也可以吐出来？”复制体楚轩问，“有证据他吃了本体赵缀空。”
楚轩转向他：“你为什么关心本体赵缀空的死活？”
“我这边的赵缀空很烦，我推测帮他制造一个情敌，会让他过剩的精力分散一半。”
“原来如此，吐不吐得出来和时间长短无关，只要亚当接受我们的提议。”
你们两个够了！
丹彤不舍地拉着罗甘道的衣摆，因为开锁程度没复制体高，本体罗甘道留下操纵飞船。
“别担心，楚轩会保护你。”罗甘道悄悄耳语，“战斗时躲到一边，一发现不妙逃第一个。”
“小罗子你教她什么？” 铭煙薇斜过来一眼。
“咳，生存哲学。”
作为世界支点，宇宙树的规模大得常人难以想象，只有靠楚轩的量子空间隧道将大家传送到上层区域。而接近索拉恩五千公里的地方，据亚当后来发送的情报，已经成为一个重度危险区域，至于怎么危险，他表示欢迎勇敢者先行尝试。
“他根本没有诚意合作！”萧宏律气愤。郑吒叹气：“算了，我们要打的可是他弟弟，他没泼我们浓硫酸就很好了。”
楚轩摇头：“亚当的情报非常准确，那应该是个空间门。索拉恩的本体我们基本无可能战胜，他是宇宙级别的质量兵器，只靠动能的攻击就能碾碎一切。目前他吸收了黑暗神的力量，除了宇宙树有萨瑞九阶的本体支撑，他暂时无法破坏，其他地方的重力、空间波谱和万有引力都开始倾斜塌陷，通过这条空间通道的衔接，内外压强的不均迟早会使宇宙树也崩塌，吸入他制造的超大重力场。”
“这会怎么样？”苗若泠紧张地问，程啸摊摊手：“一切玩完。”楚轩点点头：“从亚当提供的数据，目前空间门引起的黑洞半径还是中等规模，递增效应的转换速率我可以计算出来，和修曼预估的很接近，不到两小时。”
众人背上一阵寒意：“那…那要快点阻止他！”
“可是那里都变成了黑洞，我们如何靠近索拉恩？”张小雪提出疑惑。北冰洲队队长岗尼尔苦哈哈地说：“到了再说吧，就算死在黑洞前，也算为宇宙捐躯了。”
恶魔楚轩冷冷地说：“凡人的智慧，黑洞有领域的人就可以闯过去，关键在碰上索拉恩以后。”
两个楚轩真是噩梦！众人侧目。
“没关系，我们已经打过植物触手怪。”郑吒鼓舞士气，“再大的触手怪也是一盘菜！”
闪闪发亮如星屑的光丝旋接出量子隧道，众人走过去，宽阔的道路能容纳二十人并排走，嶙峋如坚硬的骨架。下面深不见底，上面高不见顶。宇宙树的内部结构仿佛一个被奇怪神经线路爬满的建筑，有着金属质感的暗绿色墙壁攀附着血肉般的藤蔓，又像血管或神经，闪烁着规律性的光芒。
“小心，别靠近墙。”本体楚轩出声，“这里是一个生命体的体内，布满了免疫系统。”
道路尽头，一个笑眯眯的黑发少年似乎正迎接他们，穿着森洲队深蓝色的军装。
“嗨，各位，果然群殴是正义之士的专利。”
郑吒脸有苦色：“你不用羡慕我们，我和十夜、好几个人一起围殴天神队队长，也差点被他一锅端了。”
“我的姐夫……啊不，哥哥的丈夫可是很强的。”不小心说错话，昊天立刻感到亚当的背后灵笼罩住自己，脸色发青，“好吧好吧，我们快点打完洗洗睡。”
萧宏律试探并劝说：“你也不想阻拦我们吧，索拉恩的目的达成谁都没好结果，虽然对你很抱歉，可是亚当也下了跟我们合作的决心。”
昊天眯起眼：“错了，我是真的想阻止你们，为了亚当……那位BOSS想做的事我其实很赞成，我知道的你们不知道，你们知道的我都知道。”
无数光粒从他身上涌出，宛如黄金之海的浩瀚之气中，一把金色长枪平伸，他脸上懒洋洋的表情突然消失，转为冷酷而煞烈的战意：“来吧！”
下一瞬间，郑吒已经连同手中火红的战枪扑向昊天，枪芒对枪芒，只见一道激震的赤金光圈从碰撞处猛地炸开，向着四面八方爆发的狂岚将其余轮回小队成员吹得连连倒退。
好强！郑吒心惊，复制体郑吒提供的情报，昊天只是四阶初级，即使本体，也刚过了心魔，可是此时枪身传来的力量，至少达到了五阶！
郑吒不知道，昊天的灵魂是来自精神宇宙的宏意识体，天生六阶，觉醒了精神本源的力量，他可以短暂地将肉体提升到五阶上层的地步。
两股枪尖锋芒对撞的间隙，实力稍强的张恒、铭煙薇冲进了内圈。
“闪开！”昊天眼中闪过厉光，一对金黄羽翼从他背后展开，音爆贯穿天际，一股闪耀的光柱升起，他整个人腾空而起，两股更为炽亮的金芒从他握起的左拳迸发，张恒和铭煙薇同时僵住了身体。
复制体楚轩一个翻滚闪避动作，双枪连开，信念之力凝聚的纯白光弹打入两人体内，顿时解开那股桎梏。
“怎么回事！？”急忙赶来援救的郑吒问，来到他身侧的复制体楚轩回答：“他强化的黄金圣斗士武学，幻胧魔皇拳，直接攻击脑神经操纵敌人，对精神力强的人用处不大。”
一股股强横的金色光束以穿天裂海之势横扫战场，几乎实体化的念力冲击波一个扫射就让众轮回小队损失惨重，张小雪幸运的逃过一劫，把艾米亚和弗朗索斯拖到一边，丹药瓶拿出来也无用武之地，完全被洞穿，血肉模糊的焦尸令她哽咽出声。
愤怒的中州队队长月步连踏，战枪撕开昊天周围的圣光气，直贯他的首级。心灵之光凝聚的黄金长枪毫不犹豫地以雷霆万钧之力迎上，两股能量之潮冲撞的交界迸发出剧烈稠密的波纹。
一大片菱形空间出现在昊天身后，像活物般不断交叠，当菱形空间重叠到了极限时，一个巨大机器人的拳头带着心灵之光压缩成的曲线波纹，狠狠轰向昊天的后脑，正是驾驶EVA的复制体罗甘道。
“去！”
身在半空的昊天挡开郑吒一枪的同时凌空翻跃，全身爆发出比之前炽烈百倍的光辉，金色太阳一般的冲压波随着手掌压下，直接把EVA拍进了地面，难以想象的力道将地面整个压塌下去，呈放射状挤烂的EVA陷进地里一半有余，也不知道里面的复制体罗甘道死了还是活着。
妈妈的，昊天不是亚当的弟弟吗，亚当不是智者吗，他弟弟战斗起来居然这么生猛。郑吒咋舌，不过想到更加生猛的小夜子和他那文静的堂哥，觉得这也是正常的。
一颗虚无能量构成的黑球从萧宏律的法杖飞出，九级魔法「终极毁灭法球」的威力让昊天也躲了躲，朱雯的预感经过雪耐的精神链接传达，得知他的移动路线，张恒连续追尾箭射出，狄雁的南明离火剑划出十余道如虹剑气，诺查德架起高斯离子狙击枪，岗尼尔的冰霜时代在圣光气周围冻出森森霜雾。
危险的气氛令郑吒察觉不妙，昊天左手五指张开，居然在每个指尖凝聚出一枚小小的灿金光珠，然而从那心脏跳动般强劲的波动，可以清晰地感觉出里面澎湃如海啸，沛然欲发的能量。
光珠一转，激射出群星般的光点，以点成面交织出一张金色绵密的巨网，将全部的攻击吸收。又是快得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同样的五颗光珠在昊天的右手出现，构成一个锥形力场，在极度压缩的能量场加速下，光枪以可怕的动能直射而下。
一枚银色子弹冲向高空，在一个定点停住，膨胀的光雾连缀出凸透镜一般的镜面，银镜连连抖动，在它即将崩溃时，郑吒身前展开炽白色的符文图形，领域勉强挡下了这恐怖的一击。
“你怎么来了？”昊天瞥了眼复制体楚轩，刚才就在奇怪，他融合了复制体，知道这个恶魔监工自私冷漠惟利是图的脾气，他会参与一场挽救世界的战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信念之力消耗过大，复制体楚轩微微喘气，推了下眼镜说。
“哈哈哈！”昊天放声大笑，脸上浮起微妙的神情，“BOSS大人说的没错，感情是一种毁灭世界的东西。”
他没有收回长枪，背后多出一柄重剑，拔剑出鞘，深蓝色的剑身流泻出一抹修狭的寒光。
“小心那把剑！”本体楚轩和丹彤体内的分身同时喊。
整个战场被耀眼的虹光包围，昊天抡起重剑，身形一分为八！
突破空间的锋刃袭来，八道剑光划过。
斩立绝！
血潮冲天飞溅，震撼了全场，张恒，铭煙薇，萧宏律，雪耐，诺查德，狄雁，岗尼尔，七具尸体倒在地上，中州军师的防御道具，恶魔军师的修真法器，全部没有作用。
“亚当制作的愚月剑。”
昊天冷笑，“可惜我的实力不够，如果是我可爱的小侄女，十七个分身可以让你们统统死在这里。”
“快走。”
丹彤挡在恶魔楚轩身前，两根长长的马尾变成了如血的鲜红，一膝蹲地，手中已多了一把宛如虚幻火焰构成的长剑，边缘不断喷射出炽白的光波。
就是这把剑挡住了袭向复制体楚轩的一剑。
郑吒犹豫了一下，决定听从军师的命令，他们时间不多。临去前，他用纳戒带走了战友的尸体，还拖着那台凄惨的EVA。
本体楚轩的脸色很难看，那是斩断存在之力的武器，抹去灵魂本源和因果，死去的人有复活道具也无法复活了。
沿着一条朝上的通道跑，张小雪啜泣：“我…我一点用也没有……”她本来是作为医师随行。
“好了好了。”郑吒头有点痛，不知道复制体是不是对她特别照顾，在他的队伍里，如今连年龄最小的丹彤也不会哭鼻子了，“我们要连死去伙伴的份一起活下去，只有人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悲伤稍抑，张小雪瞄了他一眼，垂下头嗫嚅：“如果队长在就好了。”
郑吒心想我的复制体活过来也不代表就天下太平。
“真有趣，他们第一世好像没有这种关系。”昊天看了眼复制体楚轩离去的方向，“不过即使出现了这种微小的变量，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变数之所以不能扭转全局，是因为‘力’还不够。或者……不是那个布局者的盲点。”
楚轩握着那把虚炎之剑站起，这是他给丹彤的武器——四宝剑，同样能令物体的“存在确率”破坏。
“哦？”昊天目光闪动，“你是楚轩吧，那是你做的剑？”
“是。”
“呼……真是讨厌的宿命感，又等于是亚当和你在比拼吗？”
楚轩轻轻摇头：“他把对修曼的感情投影到我身上了，他一直在追寻的人不是我。你也是，无论你知道了什么，以你现在头脑发热的情况，都不能做出理智的判断。”
“那你又能做什么？”
“破局，但不是按照索拉恩的方法。”
“如果你失败了呢？那将是不可挽回的又一场轮回！”昊天勃然大怒。楚轩冷嘲地笑了：“凡人的智慧，智者和你们的分别，不是我们不会犯错，是我们不会逃避自己的错误。设想每一种后果，考虑每一种可能，在凡人害怕负责任的时候我们要选择，结果换来的可能还是失败！即使如此，也要导向比较好的那个结局！几率的残酷你看到了吗？为了战胜那个，我不停地追逐着智慧的极限，不断超越……世界的命运，哪里是渺小的凡人能担当！”
“那感情又在哪里？”昊天悲哀地看着他，“楚轩，愚者的疯狂，不就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人！智者也是人！”
楚轩第一次颤抖起来，那坚毅的肩膀微微垂落，冰霜般的眼迸出无数裂痕，又被深沉的疲倦掩盖。
“……我对不起亚当。”最后，他承认了对方想要他承认的东西，低哑的声音泄露出一丝痛苦和更多的峥毅，“所以这一次，我也押上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楚灏，你不能阻拦我，因为我也退无可退。”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有免费的时光机可乘你罗嗦什么，你家小叮当还没发明出来呢。”
“可是他连‘假设电话亭’那种东西也搞出来了啊！”十夜用力拉扯头发，目前经历的一切让他有抓狂的冲动，“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老天爷！一群没常识的家伙把宇宙搅得乱七八糟——那可是世界！不是一块芝麻饼！”
小里漫不经心地说：“决定世界走向的从来是大人物。如果小人物不满意，他们干嘛不爬上去？”
“他们当小人物当得很快乐！”十夜瞪他。
“噢，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所以他们抓狂了，这世界总是这么公平。”
十夜继续瞪，圆溜溜的大眼瞪起来人来只有可爱的效果，里人格也不禁腹诽另一个自己长得太箩太了。
“好吧，你怎么看？严格说来，你是‘斐十夜’的复制体，而且是第六代了，你觉不觉得有种崩溃的感觉？”小里恶作剧地问。十夜哼了声：“谁管这破事，我就是我，谁敢说不是，老子踢爆他卵蛋。”
白发少年满意地点点头，他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回去后，打算怎么面对楚轩？”小里说，“愚者已经在他身上复活了，这既是他无法抗拒的因果，也是他为了不牺牲修曼所做的决定。你是愚者所爱的人，也是楚轩所爱的人，你准备怎么面对他那个全世界都不会原谅的错误？”
十夜默默注视他片刻，转向时间的另一端。
“真的爱一个人，不是看他做了多少聪明事，而是看他做了多少傻事。我原谅他，即使全世界都不会原谅他，但是我不怪他。”
昊天躺在通道上，满身血迹。
破碎的愚月剑散落在他身边，它和楚轩的四宝剑拼得同归于尽，亚当知道会得意的。
其实他并不记得最初的事，那么久远的过去，他想以前的他会追在两个兄长身后，也不是去当电灯泡，只是远远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
结果……他怎么原谅楚轩。
算了，反正他要死了，而且他让那个人说了“对不起”，也算值回票价了。
他想着这一世，这才是他的生活，他的哥哥，和他。
亚当，他唯一的亲人，那个杂乱、什么东西都有的地下室，夜晚另一张床上渐渐入睡的呼吸，他们在古迹的冒险，那双追逐楚轩的生涯中，渐渐沉暗，不复初见澄澈的蓝眸，还有那个昼与夜交替的傍晚，光之天使降临时所说的话，希冀的笑脸，伸出的手……
昊天费力地举起一只手，像要回应那个记忆里的金发少年，笑着吐出迟来多年的称谓：“我的……哥哥。”
“别在这儿挡路。”一只脚踩上他，同时踩进一股治愈的心灵之光。
金发青年大刺刺地站在道路正中央，虽然一身血污，却没有影响他智者的强大气场。
“亚当！”昊天大叫着跳起来，“是我伤到神智不清，眼花了？”
“你是老眼昏花到连我也不认识了。”亚当冷飕飕地说。
“嗷嗷嗷真是你！你居然好心愿意为我收尸！”昊天抱住他的大腿，几乎痛哭流涕，“哥啊——我想死你了！”亚当全身抖了抖，这个弟弟不知抽什么风，突然这么腻歪。
看到他生龙活虎，亚当也松了口气，神智一放松，他捂嘴剧咳，指缝渗出血丝，昊天变了脸色，扶着他慢慢坐下。
“喂喂，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没事……咳咳！”
“还说没事。”
从天而降的乐曲宛如教堂的管风琴，阴郁的建筑里，高高的拱形窗扉透入一束光，那旋律熟悉又陌生。身在地狱，却听到带着圣洁气息的赞美诗。亚当一震，抬起头，天空蓝的眼眸浮起深不见底的忧虑。
“开始了……”
无数念波跳跃在象牙色的琴键上，流淌出复式的音符，环绕银发青年的旋律之海，共振出恢弘壮美的交响诗。
发动诛阿比斯的条件是基因锁八阶，伍德没有达到八阶，但是他可以用领域“超维”短时间提升到八阶，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让自己真正到八阶。
诛阿比斯是灭世兵器，原理是通过将所有人的精神凝聚成“纯音阶”，冲击穿越者的故乡“实位面”，打破两个宇宙之间的障壁。这既是拉耶尔，也是拉耶尔灵魂深处那个人潜在的愿望。如果他是基因锁八阶，就会受到诛阿比斯的控制，一心一意弹奏出灭世之音。
这样的诛阿比斯，也有另一种用途，用调律的力量形成一个精神的宇宙。如果楚轩他们失败了，没能阻止陛下毁灭这个世界，也可以给那些人类灵魂一个避难的理想乡。
只是诛阿比斯是精神调律武器，如果不能通过心灵洗礼，就会被清除灵魂。伍德拼命回忆着所有听过、学过的音乐，那些触动人类心扉的旋律，一个个伟大或平凡的名字，一点一滴的生活细节，古朴的钟声，庄严的管风琴，欢快的手鼓、悠扬的小号，甚至是手机铃声和交通喇叭……将那冰冷强制的机械音调整得温暖琐碎，只要内心不是充满怨恨，只要还要一点爱和憧憬，都可以到那里去。
反噬的力量开始侵占他的身心，没有达到八阶却强行发动诛阿比斯的惩罚首先从他的肉体反映出来，无数细密的小伤口出现在皮肤上，流出的液体从温热到冰冷，灵魂传来撕裂的钝痛，又一点一点被切割成碎片，伍德专注着调音，尽力不漏掉任何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将他们拉拽到和声中去。
在索拉恩醒来以前，他必须完成这件工作。
而那时，他也会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手指一顿，温柔的和弦出现一个不稳的颤音。
“对不起，奥丽芙。”
他和亚当，要把她孤零零留在这个世界了。
沉暗的黑洞吸收着宇宙中的一切物质，在悬浮的高台上成为一个模糊而不祥的轮廓。
班驳了千亿年痕迹的树冠下，如同茂密丛林般垂下的枝蔓包裹着一颗巨大无比的能量核心，那暗绿色的球壁发出心脏起搏般的脉动，张开一对赤与蓝羽翼的女孩安详地蜷坐在这颗树之心上，幼嫩的肢体包裹着冥界一样漆黑的甲胄，好似只能在没有月光的夜空下绽放的百合，清泉般澄蓝的发丝缠绕在手臂上，红润的唇瓣流泻出清亢的唱颂，与男子温和的声线融合成神秘与幻美的气质。
黑色狰狞的巨型镰刀背负在她背后，她的怀里抱着另一把剑，优雅轻灵的剑身，剑柄上的金色宝石清亮剔透，像有阳光停留在里面一般。
奥丽薇亚轻声哼唱着，巴赫、柴可夫斯基、肖邦、贝多芬……那些熟悉的音乐是她童年有限的闲暇，也是她和父亲共度的时光。
「Father，你爱我吗？」
终于知道会面对什么的那一天，她问父亲，下意识握着镰刀，倔强的小脸扬起。
那个时候她有点想哭，她不会做蛋糕也不会编织漂亮的毛线，她不会打球也不会跳舞，她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去上学，她没读过圣经，她只懂得杀戮和破坏，在一部部恐怖片中穿梭，撕裂那些可怕的怪物，学会所有的武器使用、杀人、盗窃、袭警、飙车、布置陷阱、反侦测追捕、绝境中的生存技能、制作简易食物和水，把自己的灵魂染黑，锻造得刚硬强大，她总有一天要和一群没见过的正义之士打斗，并且失去她的父亲和另一个重要的家人。
她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伍德没有回答，脸上浮起难以言喻的，深刻而透明的哀伤，那是奥丽薇亚以前从未看过，以后也再也没看到的神情。
「奥丽芙，如果我的爱对你是负担，我永不会提起。」
银发青年弯下腰，亲吻女儿的额头。忍着心疼把她送进残酷的轮回世界，逼迫她强大，看着年幼的孩子被夺去纯真，变得冷酷，染上永远洗不尽的鲜血，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他只是必须这样做。
不想她死在终战里，哪怕她会成为阻挡人类的坚壁。
他和亚当会处理一切，那些事情都不是一个孩子应该理解和担负的。
「那您是爱我的。」女孩明白了，伸出小小的手，狡黠一笑，眼眸却虔诚地凝望父亲：「如果我说，我愿意接受您的任务，您的爱给予我战胜的勇气和希望呢？」伍德不语，也说不出话来，久久凝视着女儿的双眼，然而蹲下身，将她拥入怀中。
「我爱你，我的孩子。」他颤声说，「我非常的……爱你。」
这一刻，奥丽薇亚回想那个拥抱，慢慢搂住自己。
那时父亲的拥抱，很疼。
身为天道化身的父亲，任何时候都不会使用超出限度的力量，那是本能。可是那个时候，他紧紧地抱住她，那么那么紧，倾泻出满怀柔情。这是人性的爱，超越使徒的躯壳，超越外在的力量，超越一切。
她举起垂在胸前的十字架，虔诚地亲吻：“My Father is My Lord。”
——安魂曲·零度——
副题：宿命宇宙
「亚当，这给你。」
银发青年递给他一枚乌黑透亮的方晶石，眼中的光温软而美丽，「如果我不能战胜陛下，你就用这个人类最后的希望，重启世界。」
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黑色的水面泛开一圈涟漪，又归于沉寂。
迷蒙中感到一滴冰冷的水迹沿着脸颊流到领子里，亚当睁开眼，强烈的晕眩几乎令他又昏迷过去。
“该死的楚轩，对我的身体动了什么手脚。”
吐出的血已经全部是正常的鲜红，可是他体内的病变没有结束，生命树阵图正慢慢变化成未知的形态。
亚当微侧身靠着潮湿的树干，努力让自己恢复行走的力气。宇宙树是黑暗神的躯体所化，内部免疫系统强大无比，不过身为智者，在占领期间他自有办法让它做不了怪。
调节呼吸，亚当一手按着前胸，不一会儿，微光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黑色方晶石浮现出来。
世界基石。
印洲队队长安又夏在大西洋得到，索拉恩暗中掉包，给了伍德后，伍德却没有给他，所以他偷换过来了，嘿～～这是盖亚意志为世界所设的保险，一个名为“开关”的装置。亚当对它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不可思议，这是世界本身的意志。
这个多元宇宙是来自穿越者的实体位面的“思潮”所形成的「幻想宇宙」，一切梦想、设定、灵感都在这里成为现实。但是这个世界依然有着自己的原始生态和渴望独立进化的意志，所凝成的结晶就是世界基石。每当外在的干扰力或内部的变动达到某个限度后，盖亚意志就会找寻一位合适的委托人，让他在适当时机启动。
亚当当然不会贸然启动，这是毁灭世界的开关，重启，就意味着现宇宙毁灭，一切重新发展。
不过他有个计划。
伍德用诛阿比斯创造的精神界，太脆弱了，一旦索拉恩吸收了全部的宇宙能量，即使那个世界隐藏了，也难保不被找到。所以亚当破译了世界基石的源码，想打造一个新的世界。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小小的晶石传送过去，就可以保护爱人想要保护的世界，就算索拉恩也不能轻易破坏。
感觉头晕好了点，亚当扶着树缓缓站起。
把昊天踢出宇宙树后，他继续去找奥丽芙，他决不是担心那丫头，决不是。奥丽薇亚有他打造的“守护”，那把剑的力量没有任何攻击能打破。
令他恼怒的，这两个白痴居然分开阻挡楚轩他们。奥丽薇亚是精神力控场者，昊天是战士，他们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战力好不！
昊天也罢了，他是会头脑发热，可是奥丽芙真是枉为他和伍德的女儿！亚当气得内伤，暗中捶胸呕血。
一定是伍德带她去看好莱坞大片的几次荼毒了她的心智，就告诉他们那是快餐垃圾。
一边腹诽着爱人家庭教育的不当，金发青年一边踉跄朝上面走去。
蔓延向上的绿色枝蔓通道上，郑吒一行人快步疾奔。
复制体罗甘道没有死，虽然EVA受到严重损害，他不知道是不是昊天看在他和复制体昊天的那点情谊份上。
楚轩突然放慢脚步看了眼手表：午夜十一点……「灭之刻」快到了，十夜，快点从那里回来。
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郑吒安慰：“小叮当，时间还有，别着急。”另一边，复制体楚轩也停下来，神色恍惚地看向四处。
“……郑吒？”
“哎？”中州队队长以为他叫自己，却见他怔怔看着别处，又轻唤了声：“郑吒。”
本体楚轩走到他注视的地方，手伸进覆盖着藤曼的墙里，取出一个机器般的小装置，似乎启动了什么按键，一束绿光射出。
宛如变魔术般，一个淡淡的人影透射出来，长及靴根的黑发，戴着铁手套的左手，镶嵌秘银纹路的黑色风衣。
“哇——”
这变故把所有人惊住了，张小雪等恶魔队成员是惊喜万分。
“楚轩。”恶魔队队长抱紧情人，心痛他不自禁的颤抖，这具躯体好像要在他怀里垮掉一样。
“你、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郑吒惊疑不定。复制体郑吒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还没回答，本体楚轩开口：“是亚当的计划之一吧。他让昊天先进来，偷偷安装这个灵体收纳器，索拉恩把你的身体丢进这里时，黑暗神的部分人格没有被自己的身体吸走，反而和你的灵魂一起被转移到里面。”
恶魔郑吒沉默片刻，似乎和体内某个人交流，点点头：“萨瑞也这么推测，我突然被那家伙丢进来，一阵头晕就掉到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空间里，幸好楚轩发现我……萨瑞认为我的身体里还有一小部分心灵之光，以免索拉恩发现我的灵魂不在，不过对灵体损伤不大。这个身体也是亚当用主神的因果率线路塑造的，我感觉很适合，就是基因锁程度低了点，四阶初。”
“他帮忙就帮到底嘛，修改到五阶多好。”郑吒抱怨。楚轩露出嘲讽的笑：“主神的机能没这么‘神’，如果我的复制体还有封神榜，倒是可以帮他修改到四阶中级，不过也要他自己过心魔。”
“哦。”郑吒识相地摸摸鼻子——不能说人家儿子坏话啊。
恶魔郑吒温柔地看着情人，脸上几欲滴出水来：“楚轩，我……等这件事了结，我们就离开吧，萨瑞已经答应我，解除神侍者身份。我们一起去看极地的极光，乘坐油轮横渡太平洋，在甲板上数星星……”
“抱歉打断你美好的未来构想。”楚轩冷冷泼去一桶冰水，“如果索拉恩不死，他所形成的超重力场让任何人都逃不出这个宇宙。也没有星星可看，星体都毁灭了，海水蒸发了——好了，情话留到确定活着以后再说。”看了看他，恶魔郑吒屈服于他和情人相似的脸。
一直没说话的萨瑞暗暗奇怪：这一切……都像演算好的一样。他的主魂被上个宇宙的黑暗意识污染，迟早会彻底疯狂。索拉恩用郑吒的身体杀死他，倒是对他这个人格的解脱。
“那个叫修曼的男人——”取代恶魔郑吒跑在最前面，萨瑞低声道，“恐怕他的力量不是来自对索拉恩的信仰之力，而是凡性的情愿，他现在弹的曲子就是证明，诛阿比斯被他扭转成‘正’的精神波动，这本质是牺牲和传导之力。”众人大奇：“什么意思？”
“信仰之力分两种，它包含神性对凡人的怜悯，和凡性对神明的祈愿，修曼·伍德恐怕两者都具备。只是在抉择时，他必须选择一方。要调和那么多的心灵之光，他只有成为名为‘神’的祭品。但是凡人信仰的力量是残忍的，如果没有满足信徒的愿望，他事后会被撕成碎片，就像基督被门徒钉在十字架上一样。”
看着从宽阔的树蔓上来的一群人，奥丽薇亚撇了撇嘴。
“Father，就让你的琴声成为这些人的送葬曲吧。”
正义之士什么的，弱爆了。
不过那个队伍里，还有一个她无法忽视的人。
“哇啊——那是什么？”很远的地方，郑吒就看到那颗大得惊人的深绿色树核。
“我的本体和宇宙树是共生关系，那里相当于我的心脏吧。”被人在自己身体里走来走去，萨瑞多少有点不舒服。
“危险。”朱雯感到强烈的预感，“有敌人。”
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眼一花，展开一对赤红与天蓝羽翼的女孩就出现在众人上空，白嫩的小手上，两米多长的黑色巨型镰刀延展出优美却森冷的曲线。
“各位，准备好末日前的舞曲了吗？”
清透稚嫩的嗓音宛如唱诗班的纯洁童声，然而那铺面而来的血色杀气，令郑吒的神经也一阵刺痛，警惕地退了半步。
“奥丽芙小姐？”
“奥丽薇亚·伍德。”蓝发女孩严肃地指出，这可是她父亲的姓，脸上浮起一丝骄傲，“你也可以称呼我女士。”郑吒想笑又笑不出，虽然对方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但他可不认为伍德的女儿会是个普通小女孩。
“……奥丽芙。”纽特轻轻招呼了一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奥丽薇亚看着她，神色缓和下来：“纽特，我很抱歉，请相信Father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亲人和朋友。”
“我明白，我想……我可以理解。”
“那么，请离开，我的朋友。” 奥丽薇亚指着来路，“你在这里不会改变任何事，相反，只会让我们彼此都难过。看在友谊的份上，我恳求你。”纽特的基因锁最多三阶，她感觉得出来。
纽特脸色大变：“我……！”
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是楚轩：“听她的。”
“别让十夜担心。”郑吒挡在她面前，温和地嘱咐。纽特看了看他们，默默服从。
等她走远，中州队队长注视恢复了战士表情的女孩：“你也打算阻止我们吗？”奥丽薇亚皱了皱鼻子：“哼，我才不管你们怎么对付索拉恩，他也是Father的敌人，但是——”
她眼睛里的光猛地像染血的刀子一般锐利危险：“你们知道那个人醒来会怎样吗？不，你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奥丽薇亚咬了咬牙，她拖延的时间是伍德和亚当的生命线，尽管他们不希望她真的豁出命战斗。
高高举起的刀尖反映出一抹千锤百炼的锋芒，锐意森然。
“除非打败我，否则我不相信你们有挑战他的实力。”
无限逼近的危机感，好像时间从曲线被拉折成一个点，郑吒不明白如此强烈的不安来自何处。
【缓时！】一个清冷的男声在意识里响起，透出强大无匹的威严。
郑吒忽然觉得感官恢复了，视野勾勒出流光蜿蜒的刀锋，背后顿时渗出点点冷汗，奥丽薇亚的速度，竟然超过了光的反射。
一声铿锵，他用战枪拨开袭向他脑门的漆黑利刃。
女孩迅速翻身后跃，冷冽的目光扫过黑发青年。自开战以来，中州军师终于显露出他强悍的心念之力——规则与裁决。
楚轩本不想用，因为愚者和索拉恩的特殊关系，索拉恩会感应到他的力量终止记忆回溯，苏醒过来，但是……没有时间了。
奥丽薇亚甚至没有解开楚轩的规则影响，就以更快的速度杀来，仿佛她的字典没有怯懦，没有退避。挥动赤翼转向的姿态有一种天空中飞翔的猛禽的美，绚丽的色彩犹如与死亡和破坏相连的不祥朝霞。
电光火石间，楚轩看到她眯起的苍瞳，抿紧的唇，眼神像刀锋一样冰冷凛冽。这是在轮回世界打磨出的强者特有的神情和气势。
【念力禁锢！】
【重力·消！】
郑吒等人同时被无形的念力束缚住，楚轩却踏前一步，动作如同猫科猛兽般优美矫健，手中多了一柄以量子程序塑造的长剑，剑身表面流淌着许多黑色符文，随着光线的变换，产生了一种水流般涌动的错觉。
随着剑划出粼粼波光，闪动的黑色透明符文荡漾开来，众人感到身体渐渐轻松，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是破法剑，对于一切能量有天然抵御和破坏作用的魔法剑。
失重的奥丽薇亚脚尖一点，符文长剑夹带着凌厉的罡风从她头顶斩下，轻盈的身子一转，手掌以楚轩的手腕为支点，霎时翻到他身后，整个动作流畅得如训练过千百次的优雅体操，破法剑削下她的左臂，但她同样压掌切断了楚轩的肩键。
炫目的红色蔓延开来，那是生命的颜色。
以伤换伤！
这小妮子的战斗风格和十夜一样。楚轩微微一扬唇。
感到强敌的气息，奥丽薇亚这才慎重地拉开距离，数十根藤蔓斜拉下来，挡住楚轩的进逼，当她回到天上，两条手臂已完好无损。
萨瑞眼神一动，抓住朱雯的肩膀：“你是元素师吧，我把身体的控制权转交给你。”
“咦？”
朱雯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无数淡绿色的光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宇宙树潺潺流动的生命像是回归主动脉的微细血管，与她的精神连接。自从她的《占卜书》升到A级的《预言书》，她就有了大神言术、元素亲和等技能。
试着发出指令，一根粗长的蔓藤从墙壁刺穿出来，足足有一千英尺长，巨龙牙齿般的尖端咬向半空的蓝发女孩，接着，更多的绿蔓犹如林立的棘林，接二连三冒出。
奥丽薇亚身影如梭，新月般的黑镰挥出漫天刀影，大片植物崩落，迟来的破空声凌厉尖锐得像要把整个时空撕拧成碎片。萨瑞张开黑羽，一股铺天盖地的神念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笼罩了全场。
黄蒙蒙的光从奥丽薇亚身后斜背的长剑绽放出来，不可思议的温暖，像一团小太阳，祥和的气息竟然压下了黑暗神的神念，楚轩眼神一动：那也是……亚当制造的剑吗？
第五元素，终极精神力量——爱。感觉出剑柄宝石与自己的神力相反的力量，萨瑞微一叹息，身形骤起，空间之刃聚起深紫色的妖力。另一个人闪现在奥丽薇亚左侧，赤红的战枪旋转出真元力和暗蚀力的黑白螺旋光芒，正是进入潜龙变状态的郑吒。
枪与剑和黑色镰刀相交，能量湮灭，两人被巨大的动能向后掀飞。
四阶初和四阶高级的力量，在六阶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恶魔楚轩扣动扳机，信念之力的子弹被女孩身边的精神防壁吞没，眼看劈落的刀锋要将他斩成两半，一只奥术形成的巨大手形力场擒住奥丽薇亚，把她远远惯到一边。
楚轩一手抱着《第七书》，静静注视她。
“啧！”好不容易挣脱，奥丽薇亚狠狠瞪视在场唯一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人。恶魔楚轩按动镜框，改装眼镜精密的内置仪器监测到少女的变化，神经反馈系统在一皮秒内达到完美同步，沉寂的精神波动全面启动，心灵之光从身体中剥离出来，游散在周遭的空间之中。
无数黑与白的光色匣子掉落下来，组合成密集合拢的立体空间。
郑吒和萨瑞同时感到体内的力量失去了向外发散的通道。
引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电磁力是四大基本力，一切粒子都要通过它们形成物质或能量，奥丽薇亚的领域——静止空间，就能限制这四大基本力，完全禁锢住敌人的战力。
楚轩伸出手，他的手臂很纤瘦，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不真实感，时间和空间却像更加虚幻的纱在他腕间飘过，没有任何阻滞。
幽蓝的右眸和翠绿的左眼穿透层层虚空，安静的，银色和黑色的光雾弥漫开来，他目光所及，那些黑色与白色的光块都分解了，砂化成无生命的存在，以一种不可挽回的规律，倒流向天空，那些能量微粒飞扬着，宛如雾霭。
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分解。
也许传说中的世界毁灭就是这么个光景，黑与白都模糊了界限，当然也没有了生命和死亡，只有一片虚无，和空洞，郑吒等人呆呆看着这一幕。
萨瑞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这是熵寂，心念之力“自然与构造”的逆转。
但这是不可能的，四种极致的心念之力——“自然与构造”，“规则与裁决”，“神音和传达”，“力量与交战”只会发展到顶端，不会倒转。
一片片全机械的黑色羽毛由楚轩背后展开，宛如半透明的黑金锻造而成，漆黑如夜，带着不可思议的美感。他停留在空中，一身银灰烫金纹饰的深黑仲裁官长衣。
奥丽薇亚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后仰，感到那人的目光逆流过时空撞进自己的瞳孔，侵入大脑，粉碎每一根神经，逐一摧毁所有的抵抗，手臂瘫软无力，镰刀掉落下去，守护振出激烈的频率，自动飞出她的背后。
“退开吧。”楚轩闭起眼，阖起了毁灭的视线，“不要浪费亚当和修曼守护的生命。”
泪水模糊了奥丽薇亚的双眼，女孩倔强地咬住唇，眼中射出百折不挠的战意，将长剑横于胸前，这时，一声远雷般的轰鸣响彻她整个灵魂。
索拉恩……醒了。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亚当停下脚步。
他听到心脏不安的跳动，那么那么快，濒临疯狂的节奏，周围却安静极了，带着终极毁灭炸弹爆发前的那种寂静。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浸到了冰水中，彻骨的寒冷席卷全身，冻结了他的思维。
音乐停了……
音乐停了！！！
亚当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世界一点点变黑了，永坠黑暗。
孤独的感觉很难受，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世界就是一个个刺眼的白色房间，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是张牙舞爪的影子，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成不变的空洞和麻木，这样多好，提前进入永暗的怀抱，没有恐惧没有不安没有仇恨被冰冷包围甚至永远没有了知觉。
他抱着自己，浅浅地呼吸，就像没有离开过孤岛，没有开始毁灭人类的计划，没有遇到一个叫“修曼·伍德”的人类之前的生活。
他想起那个男人总是静静闪耀着温暖光芒的孔雀蓝眼眸，有时候他坐在他对面看书，有时候在落地窗前弹钢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本书讲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外星蝗虫的故事”，“这首曲子有一种宁静的幸福感”，“这个周末一起去那家中餐馆吃饭”之类的东西。
从恐怖片世界回来，他把裁决收进体内，会在走廊抽一根烟，把他从实验室拽出来，去花园烧烤各种蔬菜食品，喝两杯龙舌兰，然后送给队员自己煮的意大利面，在奥丽芙放的烟火下微笑，偷拉一下他的金发。
猎户星座的壮丽，大学区街节的热闹，宏伟广阔的太空站，宇宙里巨兽一样的星尘，深红的有知觉的海洋……点点滴滴的足迹充塞了他全部的世界。
是的，一切只是回到了从前，但是一切再也不会回复了。
不知过了多久，亚当再度站起来，朝那片吞噬了他一切的地方走去，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原来在这里，世界基石。】
潮汐般恢弘的声音透入脑海，亚当全身僵硬，下意识按住胸口。
那个意志如同刚钻撕破思维的防壁，将他的一切摊开在审视的目光下，亚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脑中像要被撕毁的眩晕感令他连连呕血。
【修曼那个笨蛋，又把它给你……嗯？你自己拿的？】索拉恩一怔，眼里闪过疑惑和顿悟。探入灵魂的巨手猛地变成了实际的拉扯力，亚当只痛得蜷缩起来，那枚小小的方晶石嵌入他的手心，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感到阻力，索拉恩暗自诅咒，那些狡猾的盖亚意志，把世界基石的所有权和亚当连接了：【把它给我。】“不。”
【亚当！】
倒在地上的金发青年仍是死死支撑着，意识在压倒性的愤怒下逐渐远离。
他不懂得高贵的信仰和牺牲，他没有爱世界的伟大情操，他是个冷血功利的智者，他愤世嫉俗，他厌恶人类，可是有一个人类爱他，那个人叫修曼·伍德，他爱这个男人胜过一切，他愿意理解接受他的世界，也被那个男人的世界包容洗涤。
所以他绝对不能破坏他的计划，夺去他的希望。
时空源点的殿堂里，黑发红瞳的男子一脚把祭坛踢了个筋斗，这样的行为完全不符合一个意图毁灭世界的大反派形象，脸上与其说是狂怒部下的背叛，不如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两个倔小孩，到底要被楚轩设计几次！
——回旋曲·轮舞——
副题：叛神者
在红色的海洋中，漂浮。
他好像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沉入一片温暖的液体，安全，舒适，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感受，什么也不用期待。然而随着下沉，液体深处漫出一丝丝冰冷，缠绕住他的身体，一点点抽离灵魂中的温度。
伍德睁开眼。
宇宙的引力回来了，胸口传来不堪负荷的喘息，他湿淋淋地跪在池边，纠缠着他的白色袍服闪耀着银与黑的冷丽色泽，一缕缕流下施洗的圣液。他抬起头，这次没有那双澄澈如地球天空的蔚蓝眼眸，只有漫无边际的寒冷，和造物俯瞰他的眼睛。
他的耳边回荡着潮水一样的隆隆声，那是无数人细微而绝望的哀嚎，基因在识海的冲撞下崩溃的声音。一种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的惨烈感从他身体四处蔓延开来，介于痛楚和虚无之间，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渐渐蛀空，身心全部落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为什么不回去？”
“……”
“你知道，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不然你就会被他们吃空。”
银发青年抱着不受控制发抖的身体，现在他已经不再疼痛了，疼过头反正是麻木，可是那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诛阿比斯的调律被迫中止，许多人类灵魂没有离开并复活，他没有完成许下的诺言，没有尽到天道的责任……
“啊——”来自肩膀的剧痛使他再也忍耐不住，这一声痛喊，竟然不是隶属于人类的叫声，而是仿佛无数悲戚生命的哀鸣。
索拉恩踏着他的左肩，眼神分不出是失望还是痛惜。
“果然，你的信仰之力，是神性对凡人的爱，凡性对神的请愿——你还是选择了人类这边！”
“你明知道，我给你的线粒体基因是一种病毒，它连接这个宇宙所有生命的细胞，织成他们一生的经纬，控制着他们从出生、繁殖、衰老到死亡的一切，你是这个宇宙的无冕之王，我精心培育的孩子。你可以吸收全部的能量，把他们踩进泥里，只要没有了生态循环，愚者的计划也就不会成功了。可是你偏偏让那些人溶解成虚数基因，让他们去另一个宇宙复活——病毒失去了宿主，就只会吞噬你！”
“这种轨迹……”使徒低声说，“从生命起源，到复杂细胞和生物的诞生，到他们的进化、衰老和死亡。我看着他们思考自己为什么存在，看着他们感受在宇宙中生存的孤独，看着他们战斗、成长，看着他们从爱到分离——也许人类自己都不懂，但我理解生命的意义。”
“于是你爱人类？”
伍德苍白的脸上露出极为苦涩的笑容。
“因为在我终于醒来，失去了过往的一切，主宰，我的弟弟……迷惘找不到未来时，父亲，你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是做人类啊……”
成为一个人，学会人类的痛苦、矛盾、憎恨、悲伤，复杂，他已经不是那个精神体的修曼，可以纯洁地爱，全然地奉献，希冀地拥抱整个世界。
亲人，那是噩梦的名词，血脉犹如永恒的诅咒，父母的悲剧，无数人组成了他的基因链，世界变成了押解的锁链，将他绑上十字架，无从逃脱，只有背负上全人类的命运。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那些人在他的灵魂里叫嚣，逼迫他强大到能挑战神，逼迫他担负起救世的义务，他不能拥有他的小家庭，不能自私地选择让天神队胜利，不能作为“修曼·伍德”这个个体生存，不能单纯地爱着那个人。
亚当……
索拉恩冷笑：“主宰以为他创造了你是一个希望，没有想到这依然在愚者的局里，你是让他降临的圣子，让他回归这个世界的祭品。你始终不明白，修曼，让你解脱的只有失去人性，别再理会这些该死的人类的爱恨情仇，我救了你，我是真的疼爱你，你却还是走回了老路！”
诺亚方舟的残骸上，出现两个身影。
“我们回来了吗？”
“你可以原地转三圈，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家里的床上。”
十夜瞪着说风凉话的小里，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宇宙树的方向，说：“好了，大雄你找你的小叮当，我找我的修曼老师。”
听到意外的名词，十夜眨眨眼：“找修曼？”
“是的。”小里微微冷笑，“我参与这场愚蠢的战斗全是因为他，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否则我和亚当会比谁灭世灭得快。”
“你们够了没啊！”十夜受不了地喊。一个两个都是动不动毁灭世界的恐怖分子，让他们这些拼命拯救世界的人情以何堪！
伍德老兄，我同情你。
白发少年头也不回地背转过身：“他只是不该再莫名其妙地死掉。”十夜默默目送他消失了身影，仰头看向无尽的宇宙。
没错，一切都该结束了，楚轩。
那是暗红的长毯，如同蔓延的血路，尽头燃起一簇幽蓝的火焰。
火焰拥簇着一座高高在上的王座，上面坐着一个黑发的青年，他闭着眼，单手支着下巴，黑暗收拢在他背后。
楚轩静静走上阶梯，那双比鲜血更暗红，又比火焰明亮的眼睛睁了开来，眼里是无尽的嘲笑，讥讽，倦怠，里面的世界一片冷漠的荒凉之地。
“又见面了，另一个我。”
悲伤的情感，永无止境。已经踏上的道路，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想起多少？”
“我不是愚者。”楚轩沉声重复，一如他曾对伍德所说的。
索拉恩轻轻讥笑：“是吗？你似乎挺清楚的。算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我不介意讲个不长也不短的故事。”想了想，他说。
“永恒，只存在于无法更改的历史中——这是那个人的想法，你认为呢？”
楚轩摇了摇头：“不确定的未来比无限的未知更让人期待，但是那个我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们不讨厌变数，变数是有趣的，我们讨厌的是失去控制的结果，不值得用利益交换。”
“果然是‘楚轩’的想法。”
“理论上，他的做法也没有错，只有巨大的力量能确保唯一的胜机，可是……智者心态上想要规避风险，就会犯下致命的错误。”这也是他曾经对亚当说的话。
进化之路何等坎坷，智者的抉择也未必正确。
那双红眸静静看了他一眼，开始讲述遗落在时光中的往事：“在第一时空，疯狂的黑暗神用负面的盖亚意志和阿赖耶识，创造了主神空间，覆盖全宇宙成为一个炼狱般的实验场，试图制止的正面盖亚意识和萨瑞的正面人格向另一个世界发出了召唤，来的就是那三位穿越者，他们加入人类，和无尽的强化生物作战。那是一场实力完全不成对比的战斗，你一次次失去爱人和队员，复活手段用尽，智谋也无济于事。预料到无法胜利，你前往了源点，想找到两个宇宙的存在奥秘，得到能与敌人抗衡的力量，可是没想到，结果是一场更彻底的毁灭。”
“根源之涡是平衡两个宇宙的源点，衍生一切因果也湮灭一切因果的终结之地。人类到了那里，会掌握世界万事万物的根本因果与法则，得到修改世界格局与秩序的力量，这是毁灭与创造的过程，换言之就是创造新世界和毁灭旧世界。”
“两个宇宙的历史停止在那一刻，从此每一个时空，都无法摆脱这个灭之刻。”
“而你得到始源的代价，就是失去和这个世界的连接，成为位于0的‘愚者’，全知即无知，你被抹消了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换来的知识再无意义。”
“宇宙系统崩溃了，一切生命都归于死亡，包括你的爱人，你的世界。量子化的你又无法干涉重归奇点的宇宙，于是你只好创造了阿克夏记录，复制原宇宙信息，让新宇宙复苏。”
“由于前宇宙是精神宇宙，很幸运的，一些宏意识体和量子态的你有时会出现偶合数般的意识契合，拉耶尔、主宰和鸿钧都是一部分的你，他们受到你的记忆和感情影响，也下意识促使这个宇宙往原有的历史发展，包括创造物质宇宙，你两个基因后代亚当和昊天。”
“那你是——”楚轩打断。索拉恩轻笑：“作为保险手段，愚者去源点以前，用杰诺瓦细胞制造了身为生物兵器的我，我继承了他的人格。他还让他的身体和一半灵魂藏身在时空夹缝里，我们都没有死。呵，那个你撑得真久，一直到第六时空的不久以前才终于衰老而亡。你也感觉到了吧，在你和亚当战斗以前，他给你的进化不少帮助。但他还是死了，时间几乎永不流逝的空间里，也没有永远呢。”
楚轩沉默。索拉恩冷笑：“第二时空，我完全是你的工具，我按照你设定好的变量程序收集非因斯曼的灵魂碎片，那个老变态还影响了我的性格……总之，萨瑞的正面人格提前苏醒，但是没有用，我眼睁睁看着历史在一丁点儿小改变里又走向了灭亡，觉得你完全在瞎折腾。”
“第三时空，主宰创造了修曼，那真是个神奇的孩子，我也相信了主宰的话，他是个变量，会带来奇迹。我让他在我的胎盘里孕育，创造他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我的想法，可是我没想到，这是你的一个局！”
“亚当追着他，也用种子胶囊跑来现世，他们邂逅，相爱，可是你试图附身在修曼身上，只有组合了这个宇宙最强生物基因的他能容纳量子化的你，又能够不破坏这个宇宙的生态基础。当然，那样的话他的意识会彻底消亡，只有纯物理态能和纯精神态完美地融合，于是那个孩子不顾一切地阻挡在你面前。”
宁可我亲手杀了你，也不让任何人，玷污你，碰你一根手指，把你变得不是自己！
完全狂乱的眼神，被撕碎的灵魂和虚无的感情饱满地镶嵌在眼瞳中，无休无止。
似曾相识的黑雾从意识深处浮起，楚轩眼前一阵朦胧，那双蓝眼睛一直在梦里看着他，一直一直，恨到“我恨你”也无法诉诸于口，恨到灵魂千百次的拼合也要阻止他，恨到只能一遍遍彼此折磨，恨到灵魂在永劫不复的伤口中沉淀到无底深渊。
所以他抹去了亚当的记忆。
“愚者早就疯狂了，在原来世界毁灭的一刻，他唯一剩下的只有执念，回归这个宇宙，见到他的恋人。那一次亚当无意识启动了修曼交给他保管的那枚世界基石，在完全狂乱的意念下，重启世界。他也是能够量子化的宏意识体生命，漂泊了两百多亿年，直到和下个时空的自己灵魂融合。”
“然后呢，第四、第五时空，我看着亚当一次次疯狂地阻止你，再重启世界，我受够这没完没了的循环，要不是你设定我不能杀死那些不变的因素，三个穿越者，昊天，还有每个时空的你！我早就杀了你们，断绝这历史该死的重复！”
“楚轩，你知道你无法阻止我，即使你拥有审判天平，领悟了两种最强大的心念之力。正如你无法阻止愚者的回归，这个阿克夏记录统治的宿命宇宙。”
“是该结束了，六个长夜……”楚轩看着远方，喃喃道，“第七夜，不会再重复这一切。”
滴答！
空旷的水滴声亘久不变，宛如全知神殿的宇宙树内沉淀着千亿岁月的寂寞，里人格早已习惯了孤独，此时内心的焦急却令他无法泰然以对。
修曼，你在哪里……
微渺的感应传来，小里立刻跑过去，伍德坐在垂荡的蔓藤间，闭目似乎在沉睡，一些细细的绿色枝条连接着他的身体，里面流淌出黑色的液体。
看出这是个维生装置，小里松了口长气，索拉恩到底没有放弃自己的孩子。
只是病毒反噬的时间太长了，从亚当解开虚数空间算起，他还经历了两场激烈的大战……那个笨蛋，病毒入体还来意识空间和他玩PK，不对，伍德好像只是和他打声招呼，是他缠着他打。
银发青年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随时会断绝。白发少年拿下帽子，扯下上面的徽章揉成一团。
“你一定能撑下去。”小里自言自语，“你付出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不是为了死在这里。”
垂着殷红马尾的少女站在宇宙树上，脚下是一望无际，仿佛广袤大地的深绿树冠，头顶是寂静深远的寰宇，漆黑无光。
【楚轩——】
一颗碎钻般的星辰闪啊闪，楚轩一霎不霎，看着那颗星星跳到了他怀里。
十夜抱住不及自己肩膀高的红发少女，蹭蹭，非常满意这个身高差。
嘿嘿，老子总算比你高了。
【时间旅行感想如何？】楚轩的思波和他的声音一样清冷平静。
【靠！你还敢说！】十夜暴走，松开手瞪他，【你知道连续四个宇宙看无极限刑罚记录、科幻悬疑剧、亲子剧、宇宙诞生科教片、恐怖片、情感剧、狗血大片的感觉吗？对了，你是楚轩吧。】最后一句不是疑问。
楚轩弯起笑眸，虽然眼神一如既往的冻结，却有着春暖冰消般的微温：【我是楚轩。】十夜不禁想起那夜在恋人心底看到的世界，雪花簌簌飘落，像白色的火焰在悄无声息地燃烧，洁白的，剔透的，似乎要匀满整个空间，比一切花都更好看。
还有那天他们的心灵之光重合，一起穿透心灵的宇宙，从地平线上看升起的日光，那一枚最美最美的钻石戒环。
人生至此，还有什么遗憾？
【我没看到第一宇宙。】
【初代的我成为一个‘0’的存在后，连带原宇宙的历史都被清除了，他自身就代表了原宇宙的一切因果，原宇宙的因果当然会被湮灭。记得的，只有索拉恩和初代留下的一半灵魂。】楚轩说出自己推测。十夜沉默片刻，说：【那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一定没有别的办法了。】楚轩却摇了摇头，用一种对自己也毫不留情的态度说：【智者永远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行动，十夜。那个我的确想追索根源之涡的秘密，才会去碰触他还无法把握的未知。】【你对自己太严格了。】十夜轻轻地笑，【是人都想走捷径呢，智者也不是不会犯错。我看过四个宇宙，事态确实在一点点变好，人类从黑暗神的奴役下解脱出来，恶魔老大和你的复制体在一起，芙娅大姐同那个大变态将来也能重归于好……谁说，人犯错不可以努力改正的。没有时间的永恒，只有超越自我的心灵；没有最强的力量，只有不放弃的信念；没有至高的睿智，只有义无返顾的觉悟……这就是人类。】中州军师的声音突然透出一丝暗哑：【那么可以被原谅吗，那个错误？】十夜深深注视他，目光透彻：【我不知道世人怎样回答，但你知道我的答案吧，‘楚轩’。 】愚者闭上眼，犹如一个囚徒终于获得了无期徒刑的释放，他的神情一如每一代的他一般冷静，坚定，内敛，并且有着破茧重生的释然。
爱情成为一种漫长寂寞的同时也是和自我的抗争，因为执迷是一种原罪。
【对了，时间还来得及吗？灭之刻不是快到了。】
【时间女神动用了她的权能。】楚轩睁开眼说，【不过即便她也不能改变这个固定的定量，只能设置一个倒计时，大约还有半小时。】【哦哦，芙娅大姐也发威了啊，真感谢她，那么我赶去来得及了。】十夜说。楚轩一下子失去了声音。
他看着他，那个黑发少年也静静看着他，黑眸像洗蜕的黑钻般清莹剔透。
【你知道的吧，我要用‘十字·白银终刻’击破阿克夏记录。】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楚轩点点头。然后，十夜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不过我实在不懂，为什么非要弄个那什么记录把宇宙变成了宿命宇宙，不能宽松点吗？看把这世界搞的，一个个天怒人怨。人家索拉恩活六个宇宙也不容易，难怪心心念念灭世啊。】楚轩鄙视地看他：【你知道几率的不确定性多少吗？举个例子，你妈妈一个念头不跟你爸爸结婚，换个男人生孩子，你就不会出生；或者保护伞公司找来别的穿越者，我的基因没从遗迹找到等等——如果没有阿克夏记录，我和你相遇的几率无限等于零。】十夜擦汗：【这么说，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是的，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也可能相见。】
十夜笑眯眯，这样的笑容在这个永暗的无星之夜，明亮得眩目，一如楚轩珍藏心底，不惜一切守护的。
【楚轩，反正这个时空结束，我们也等于死了，可是我们在死前还能期待，期待未来。但是伍德和亚当不同，对他们来说，下一世几乎是确定的结局，那才是真正的绝望。我们欠他们太多了。即使初代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也必须履行这个责任。这个，有句话叫什么？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楚轩终于默许了恋人的决定，这本来也是他的决定。他和他手相牵，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和不用言传的心意。
十夜执起他的手，吻在无名指的位置，带着眷恋的力度。
【未来见，楚轩。】
深沉的黑暗里，魔术师和叛神者依旧对峙着。
“修曼还活着吗？”
“用感情打动我没用，楚轩。”索拉恩冷嘲，顿了顿，微带困惑地说，“那两个人的羁绊和修曼的性格，已经超越我可认知的宿命论，到存在论了。我以为让修曼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会让他厌恶人类的关系和爱，没想到他那么坚强，自己治愈了自己。而后在他失去妻子女儿，万念俱灰投入轮回世界，又遇到了亚当。我很快让亚当洗去他的感情，成为使徒，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在寂静岭遇见了彼此，再度发展出爱情。楚轩默默替索拉恩补完，同情他的郁闷。
黑发红眸的青年抬起手，他的手骨节分明，张弛时形成漂亮的弧度，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冷意，像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心寒。
“这出主旋律不变的历史剧，我独自在世界尽头的电影院看了六个世纪，如今，我的孩子，我权杖上的绿宝石也离开了我，这个世界再无留恋。”
他猩红的眼眸深沉而冰冷，寒冰一样守候着无数光年的孤寂。
楚轩忽然开口：“我让十夜去打破阿克夏纪录了。”
索拉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多此一举，我的补完成功后，就能彻底破坏那台机器。”
“你知道你不行。”楚轩摇摇头，“根源之涡连接的是两个宇宙，我们的‘虚拟位面’，和十夜他们所在的‘实位面’。只要两个世界有人接近根源之涡，抑止力——全部的盖亚意志和阿赖耶识就会阻止他，除了穿越者。当初的我是用了安又夏的身体，才能抵达源点。灭之刻就要到了，难道你还来得及把实位面的盖亚意志和阿赖耶识也侵吞？”
“试试不行么？”想要毁灭世界的男子不为所动，他确实没有任何好失去的了，也厌倦了所有的事。
一声轻轻的叹息，楚轩取出黄金天平。
“你把我逼到了最后的地步。”他说，“我赌上了十夜，和我自己，只有和愚者彻底融合，我才知道启动你自毁指令的那条密码。”
第一次，那个来自太古的兵器动容了，红眸在永夜中，亮起一缕光芒。
“哦，死亡吗？这可真是迟来太久的礼物。”
十夜举起枪。
银色靶心构成一个死亡的十字。
这或许是他人生的终点，但决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从重生，到现在，遭受的痛苦，流过的鲜血，摧残心灵的杀伐，温暖心扉的情谊，大家一起度过的岁月，每一张怀念的面孔……这些都不会磨灭，都不会失去意义。
“嘿，穿越大神啊，保佑我下辈子投胎长得高大威武，楚轩……当LOLI好了。”
绽开潇洒的笑容，他扣动扳机。
一丝一丝飞溅的耀眼碎金，仿佛用左轮对着天空，挑战宿命宇宙。
——终章·卡农——
副题：归来的透明
亚当迷蒙中感到震动。
仿佛从深深的地底涌来，带着原始而纯净的力量。
一双手摇晃着他，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脸上，带着烧灼的温度。
“亚当！亚当！”
遥远的呼唤传入耳际，意识渐渐归位，朦胧的视界浮现一张哭得双目通红的小脸，“丫头，你还活着……”
“你活着！你也活着！”女孩用力擦脸，拼命吞下哽咽，“站得起来吗？我看到你全身是血躺在这里，还以为……”
金发青年勉强坐起来，恹恹地说：“急救课不及格，什么以为，你至少可以摸摸我的颈动脉，确认我是不是活着。”奥丽薇亚尖叫：“亚当，你还是这么没人情味！Father爱上你真是宇宙七大不可思议之谜！”
亚当心脏一窒，随即，他缓缓触碰胸口，心灵之光熟悉的波动抚平了灭顶的黑暗。
他还活着……
“因为这个宇宙本来就荒唐透顶。”亚当别过头，看了看周围，“地震？”
“嗯。”奥丽薇亚点点头，面带困惑，“我感觉宇宙树的信息好像在重组，可是信息源不清楚。”身为宇宙树的精魄，她能感应到原体的变化。
亚当心一紧：“那你出去吧。”
“你呢？”
“别管，别让你的Father失去你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
“Father更不能失去你！”奥丽芙大喊。
“白痴。”亚当气极攻心，“你以为这是什么，好莱坞孤胆英雄大片？我留在这里牺牲，赚一把观众的热泪？我当然会找到你的父亲和他一起出去！我们不会死的！”
奥丽薇亚红着脸对手指：“对不起嘛，人家担心得糊涂了。”亚当微微一笑，完全不带讽刺的笑容。
“好了。”他揉揉女孩的头发，“快走吧。”
“谁能指个路先？”郑吒尴尬地搔搔脸颊。
刚才空间门传来异动，楚轩绕过奥丽薇亚飞了进去，然后门就消失了，留下他们在原地干瞪眼。
奥丽薇亚也好像要找谁，急急忙忙飞走了，只看了纽特一眼，示意她快跑。
众人都不知所措，只有萨瑞像在组合什么线索一般，凝神思索着，直到这场惊天动地的地震发生，人人知道不走也不行了。
『萨瑞，事情解决了吗？』恶魔队队长急声道，『让我出来和楚轩说两句话。』
『郑吒，现在别添乱好吗。』萨瑞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他感到宇宙树正在发生极其剧烈的变动，没有楚轩的量子传送通道，这里除了自己和拥有造化玉碟的复制体楚轩，没有人能承受空间转移的冲击，逃下去恐怕来不及。
不过，郑吒的直觉还是很准确。萨瑞眯起眼，注视仿佛快要在摇曳中坍塌的宇宙树：事情恐怕以预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那个楚轩，重新编写了一条命运的回路。
郑吒睁大眼，看着下面走上来的小里：“啊，你是……”是那个和十夜在一起的少年。
小里的神情一如既往冷漠，扫视人群中的每个人，没有漏看队伍里的萧宏律等人，之前他们被昊天用愚月剑斩断存在之力，连同生者对他们的记忆都一并抹杀，可是现在他们都站在这里。
小里冷冷一偏头，拉开通往自己意识空间的门扉：“从这边走。”
修曼那家伙，竟然叫他来救场！
孤独的祭坛上，背对的人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银发青年一步步走上阶梯，没有看他，只是凝望着空空如也的王座，深沉的孔雀蓝眸子里辨别不出是什么情绪，但决不是欣喜。
良久，他开口，声音孤零零敲打在黑暗里。
“父亲有感情，可是他从来不承认。”
……也无法承认。
太久的孤独，会压垮一颗有感情的心。
“我们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失去自己。”
黑发青年的语气浸透了寂寥的落寞，这一瞬间，他像无尽灭绝世界的王者站立在孤傲的悬崖之上，沧桑的目光看透了亿万年的更替。
伍德略带诧异地审视他，眼神透出锐光：“愚者？”楚轩平静地回望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愚者，我还存在。”
“感情的确不能帮助你变得更加聪明漂亮。”伍德柔声说，“但是它可以让你可爱一点，比较讨十夜爸爸的喜欢。”楚轩耸了耸肩，知道对方还在生气，换作他被十夜杀了三次，还一直被某人觊觎身体，也会十分火大。
伍德咬住手套，一点点脱下来，他的脸色仍很苍白，不时有冷汗沁出，但递出封印手套的手还是很稳：“拿着吧，别让他影响你。”楚轩默默接过。
“伍德。”一边戴一边问，“你和亚当会住在一起？”他有种被拐带了儿子的感觉。
“花园别墅，等你正常了来玩。”
“不太容易正常。”
“那就给你的脑子也动个手术，放在消毒水里浸一浸，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说归说，伍德再度伸出手，拂开楚轩额前的发，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没有愚者印记——乌洛波罗斯，将世界盘进躯体的巨蛇，象征没有开始和结束的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蓝色的“∞”图案。
当银发青年放下手，那个图案隐入肌肤。
“愚者执着的东西已经达成，记忆迟早也会消散。”感到那几乎是模糊的意识，他微微一叹，手中多出一顶黑色的军帽，扣在楚轩头上，“你还活着，慢慢把自己找回来吧。”
他转过身，走向空无一人的王座，弯下腰，支着扶手。
白衣的青年就这么站在黑暗里，很久很久。楚轩压了压帽檐，率先离开，一个男人为亲人所做的悼念，不是他该参与的。
那一滴落在王座上的眼泪，伍德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一片混沌的根源之涡内，响起一个抓狂的喊声：
“楚轩你这个控制狂啊啊啊——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
打破阿克夏记录，应该会抹杀包括这个第六时空在内的全部因果，为什么在他的精神视野里，世界没有毁灭？
金发青年急切地走在宇宙树宽阔的树蔓通道上，到处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没有影响他的脚步，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阶梯尽头坐着一个人。
他侧身靠着墙，汗湿的银色发丝有些凌乱，清淡颜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倦极而眠的样子。亚当屏住了呼吸，不敢确认眼前的人是生是死。
“嗨，亚当。”伍德睁开眼，微笑，“扶我一把好吗？”
亚当的泪水夺眶而出，那满溢而出的液体将他的蓝眼眸浸染得无比清澈，他扑过去，抱住爱人嘶哑地哭泣，有生以来第二次哭得这么像个孩子，又欢喜无限。
伍德紧紧搂住他，指尖触到的眼泪像是星星的碎片，深深烫痛他的心。
“没事了，亚当，没事了。”他不断亲吻他湿润的眼角。
这次真的没事了。
“我们回家。”
十夜死死瞪着面前一脸淡漠无辜的恋人，给他看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里浮现一个赤红色的纹身，如同火鸟一样呈现展翅欲飞的形态。使用了“十字·白银终刻”后，他隐隐看到火焰的幻影，凤凰的血印刻入他持枪的手，代表楚轩把心灵之光给了他，才能召唤出他们共有的领域——能起死回生的火鸟。
这厮还是什么都想好了啊……
“凡人的智慧。”楚轩推了一下眼镜，“你还带着洛维的零时迷子和安又夏的天地玄黄玲珑宝塔，而‘十字·白银终刻’会连同你身上的一切都湮灭，如果我真的打算完全让你去送死，会忘了提醒你拿下这些？”十夜哑口无言。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用心灵之光·火鸟复活你的几率不到10%，因为我不确定你的领域强到了何种境界。世界没毁灭的原因……是我在洛维的零时迷子存放了一条我编写的大自在法——‘御命诗篇’。”
御命诗篇，用“咏唱语言”的方式，真实记录了万事万物的运行规律，生命法则，从过去，到现在。宇宙信息因为阿克夏纪录毁灭崩溃的一刻，这条唯一的记录从根源之涡串连起两个宇宙的生态，还原了一切。
世间已经没有宿命的阿克夏纪录，迎接他们的，将是崭新的未来和无限的未知。
十夜这才消气，额头抵住他的前额：“几率不足10%？”楚轩乖乖点头。
“那你有没有很难过？”十夜咧开笑脸，这回儿子不诚实地摇头，怒火滔天的父亲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拉。
“不要捏。”楚轩含糊地说。
“我就捏！你这可恶的小叮当，永远学不会好好做人。”十夜气得再拧两下，“不过这次我原谅你，你也算反省了，下次不许再欺骗我。”他可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耶！
“呃，我答应，不过你最好不要相信。”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可恶！”
发了会儿火，十夜牵起他的手：“好了，我们走吧。”跨过量子传送通道，蓝色的地球正升起旭日，海面被染上金黄，波平浪静，郑吒他们在远处大声呼叫挥手。
楚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海风吹拂起他漆黑的发，天空分成了两半，一半热烈的火红，另一半是冷静的墨蓝，交汇成绚丽的朝霞。这个场景，竟然不是他在量子化的时候看到，无数次支撑住他意识的情景。
原来……那是愚者的记忆。
永远的过去。
楚轩低下头，突然释然地笑起来，然后抬起头，黑色的双眼反射出明亮的日辉，反手握住十夜的手，一同走向他们的未来。
事后楚轩提出返还俘虏的意见，亚当躲了两天，再三确定眼睛不红肿了才出来，一脸冷冰冰地把赵缀空兄妹和副人格赵樱空扔到中州队面前。
“以后少吃点。”伍德温柔地抚摩爱人的发梢，好像他不过多吞了两颗维他命丸。
恶魔队也全体复活，恶魔楚轩最近在研究将情人身上的黑暗神转移到抽水马桶的方法，反而被萨瑞抢走造化玉碟，拿去做身体了。
本体楚轩偷偷在他体内安装了一根隐形天线，让至今还不放弃将十夜抓去做宠侍的时间女神找到错误方向。
一个朗朗的秋日下午，天神队和中州队和平会面。
“今后亚当管理主神中枢，你们需要来轮回世界旅行，打我们的电话，或者来这几个住址。”以德国人的严谨掏出一本笔记本，流畅地记录，伍德撕下纸，温和地递给郑吒。
“好的。”中州队队长也让自家队员报家门，两人友好地交谈了一会儿。
亚当后知后觉地皱眉：“伍德，你不会把我的手机给他们了吧？”
“亲爱的，我们再买一款情侣手机。”
“那种低端的技术……我的手机无论在哪里，都能收到信号。”
“所以才要予人方便啊，宝贝。我会改装那款手机，只有我们俩能接到彼此的通讯。”伍德甜蜜地说。亚当红着脸不吭声了。中州众看得目瞪口呆。
『御夫有术。』詹岚感叹。
『是驯妻有术吧。』铭煙薇纠正。
程啸嘀咕：『他是怎么把亚当那个会走路的主神调教成蠢呆金毛的啊？』昊天为兄长的“温顺”抹脸哀叹。亚当立刻眼光扫到，命令他去把敞篷车的行李重新整理一遍。
“老哥你要不要这么使唤人啊！”
“罗嗦。”
『呆毛女王。』苗若泠精湛总结。
同为父亲的伍德和十夜交流：“我打算送奥丽芙上学，纽特也来吗？”十夜大喜：“太好了，她是移民美国人，我正打算给她找个当地学校。”蓝发女孩亲热地拉着朋友说话。
临出发时，伍德看了看小里，他独自站在人群以外，还是那样对谁都没好脸色的态度。
“潘，一起来吗？”银发青年伸出手。
时间静止了一瞬，小里墨色的眼闪现出微光，那是十夜前所未见的光芒，大踏步走过去。伍德笑了，拍了拍他的头，搂过他的肩，将他带入自己的世界。
阳光照射下来，将他们相似的发色映得熠熠生辉。
中州众再度瞠目结舌。
“被…被拐跑了……”程啸呆呆地说。十夜更加震惊：喂喂，这算不算红杏出墙？
奥丽薇亚趴在窗沿，嘟了嘟小嘴：“哼，Father的学生。”小里愉快地瞥她一眼：“闪开，这里我要坐。”
“为什么我要让你啊！”
“奥丽芙，像淑女一样说话。”
蓝色敞篷车吵吵嚷嚷地发车，驾驶座上的亚当对于人丁过于旺盛的家庭未来有了悲观的预期。留下的中州队和印洲、森洲两队谈话。
“小弟，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洛维身穿深蓝仿校服的军装，满脸不舍。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哪天我能从根源之涡穿过去，会去看你们的。”
“可是，我真为你挂心。”斐越哥哥吁出满腔忧虑。
“安啦安啦，我有什么事。”十夜哈哈大笑，毫不理解堂兄的担忧。
斐越狠狠捏他的脸：“你这小白痴，你以为你找的对象是随你吃的凉拌菜？你才是被他煎炒的熟食！我能不担心吗？也许我回家没两天，你就被他切成馅，做狗不理包子了。”
“拜托……老哥，你有老弟被害妄想症了。我家乖儿子很好啦，我们就像一碗大锅饭。”十夜信心满满，拍胸脯保证。
充耳不闻的兄长继续忧心叹气。
楚轩拉了拉斐越，在一边不知说了什么，还给了他一个跨位面联络手机，回来时斐越总算放心了。
他欣慰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满怀惆怅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夏一指点唇，“呜～其实我满想追求伍德的。”那双孔雀蓝的眼睛好迷人，成熟的笑容好让人心动。众人都露出看到不知死活的人的惊悚表情，纷纷诚挚劝导。
“别啊——亚当会把你吞掉都不打一声饱嗝！”这是郑吒的原话。萧宏律捏着额发：“我觉得会把她洗洗切切，做刷羊肉。”
十夜也劝：“你找别的好男人吧。”
“可是好男人都搞基了。”
“……咳咳，还会有没搞基的好男人。”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了，接下来应该会有几篇番外讲三对CP的婚后生活，第零夜（初代），萨瑞等人的故事等等，可能还会有篇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