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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第110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镇魂符

“……站住,谁许你们往家里乱带东西的?”

“这是给我们东家的衣服和纸!”

“你说这是这就是啊,万一是毒药呢?打开!”

陈妈苍白的辩解和李家下人陌生但嚣张的喊话遥遥传过来,徐微与手指紧了紧。当年匪帮拿着他家开出去的迷药杀人劫财被抓时,受害者家眷堵上门来也是这般光景。

但那个时候无论是躲在院中的徐家人还是外面哭嚎不止的男男女女,都是被世道捉弄的可怜人——和李家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可不一样。

徐微与吸了口气,借由此压下心底暴戾的冲动,转身走到灵堂门口。十几个伙计咬牙望向他,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正站在旁人的地盘上。如果不是为了让李忌入土为安,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此地。

“小杨,你跟我去看看。”徐微与淡淡说道。

一直装死的管家听到这眼皮一掀,滴溜溜地扫过徐微与和对面阴着脸走出来的壮实伙计。

“不用不用,我去看看。”老管家脸上仍在装傻充楞,“您这趟回来家里好多人都不知道,也怪我,没跟下面的丫头小子交代。”

徐微与脚下一顿,转而看着老管家。老管家毕竟是在李家周旋了四十多年人精,马上扯出一个讪笑来应付。灵堂中的影子扭曲摇晃,像无数想要冲破束缚的手臂,但以门槛为界,徐微与脚下的阴影狰狞疯狂,院子中的却轻柔飘忽。

四下安静了几秒,风扫过院墙外掉光了叶子的李子树,出乎管家意料的,徐微与堪称柔顺地点了点头,“麻烦了。”

——还是个能伸能屈的。

老管家笑着点头,拢起衣袖朝外走去,没过多久,外间的吵闹声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陈妈和另三个伙计两两抬着黑漆榆木箱沉默地跟在老管家后头出现在院外。

这个院子,原本是用作做库房的。总共两进两扇大门,从顶上看是个前院窄长的“曰”字。前院封了顶,深三步,两边的空间因为没有开窗常年不见光,又黑又阴。后院三面建了屋子,因为是库房,所以屋子一面靠墙,两侧面相邻相通,门做了连在一起的格子门。

陈妈抬头看去,只见前院后院两扇门正好一大一小将徐微与框在正中,他身后是宽大的黑色棺材,煌煌烛火,脚下是灰白色的长石砖,墙将徐微与与十几个守在两边的伙计都隔开,只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决绝地转身走进灵堂,与棺椁中冰冷的尸身一齐长眠。

……

陈妈心里头的那股子不安到达了极点,她不敢再多想,和三个伙计将两口大箱子轻轻放在地上,徐微与走下来。陈妈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太太……”

老管家似是觉得这称呼胡闹,要笑不笑地看过来。却见徐微与一摇头,示意陈妈不要说了。他抬起眉毛,心里升起了一丝幸灾乐祸。

人有的时候就是贱,明知道真闹起来自己承担不了后果,却偏偏不愿意在事态还能控制时停下,擅长还把别人的忍耐当成自己作恶的筹码。

老管家转过身走出院子,看样子是和李老爷子汇报徐微与这边的反应去了。

他一走,陈妈和伙计们再忍不住纷纷围上来。但临到开口时,众人又沉默了,他们茫然地对视,喉咙干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什么?

他们不是徐微与,没有平叔死里逃生的报信,连李忌怎么死的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都不知道。和李忌一起出去的弟兄呢?他们的尸身又在哪里?李家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腔怒火空点在胸腔里,想要发泄,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就这么过了片刻,刚才被徐微与叫到的小杨低声问道,“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李忌的表弟,也就是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李豫年说,李忌在路上遭了匪。土匪抢走了货,将李忌并其他人扔在路上。尸体被人发现运进城时,有个本家出去的掌柜撞见了,就认了回来。”

“不可能!”小杨失声,“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们?”

“对啊,从临安出去一路上光是和咱家有联系的铺子就有七十多个。”

“……东家肯定是被人害的。”

身周安静一瞬,徐微与听到了杨驰飞急躁走到他身边的脚步。他拿起放在箱子最上的寿衣,站起身对上年轻伙计愤恨的神情。

“别冲动。”徐微与平静说道。

杨驰飞:“可是!”

“李忌下葬以后你们还要回家。”

杨驰飞浑身一紧想说的话被生生压回到喉咙里。

虽然李忌收他们做伙计时大多数人都已经成了孤儿,但这些年过去,其中一些人成了家,一些人拜了师傅有了积蓄。往前看,他们都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路可走,一时冲动,可能会让他们把命留在这里。

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徐微与轻轻扯了一下唇角,“把东西都拿出来吧,金银纸叠元宝,铜盆先不点,先挂幡。陈妈。”

……

徐微与侧眸,却见陈妈不知为何异常紧绷。有时候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一个表情就够说明很多事情。其他人不明白,陈妈却能想到。

——徐微与说的是办完李忌的丧事“你们”还要回家。

那他自己呢?

陈妈昨晚守在窗边一夜没睡,她只要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就是徐微与脸色苍白坐在灯下发呆的样子。她去过许多白事场子,那些没了男人的寡妇也是这样怔怔地发呆,然后一个不错眼,她们就寻了短见。

徐微与走过她,“这儿你安排,我去给李忌换件衣服。”

“是。”杨驰飞点头。

徐微与走进灵堂,迟疑片刻回身关上门,外间窸窸索索的动静一下子被隔绝了大半。他松开手,面对门默了一会。格子门以腰索为界,下面是挡水板,上面是格心。这个院子里的格子门格心都是最简洁的棋盘格,里层钉白纱。只挡虫,不隔风。

徐微与透过白纱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众人。陈妈站在两只大箱子旁边,招呼伙计依次拿出纸钱、麻布、竹篾和浆糊,几人叠元宝,几人糊纸灯笼,剩下的将麻布展开,按尺寸撕。

说来好笑,临安城里随便一个破落户死了,家里人都能凑出几个铜板去手艺人那儿买人家做好的现成的白事用品。李忌死了,他却只能偷偷找能代替的顶上。

徐微与自嘲地抿了下唇,转身走向放在灵堂正中的棺材。

不知道是不是怕到时候下葬时被人戳脊梁骨嘲笑,李家虽然在其他地方敷衍,但给李忌备了副极气派的棺材。

棺材大约和成人张开两臂的长度等宽,长两米多,还没盖棺盖就已经到徐微与的腰了。这么大的棺材,加上李忌怕是得四五百斤。

徐微与伸手摸了摸棺身上的漆,漆面光滑不见坑洼,应该是多次刷洗多次打磨出来,又沉了好几年的上等货。

……李家真是舍得。如果不是有平叔报信,他都要为这大手笔感动了。

徐微与拉过旁边的椅子,站上去踩在棺材边缘——他已经尽量不去看李忌了,但再大的棺材,内里空间也不过一张小床。徐微与才垂眼,李忌放在身侧青白僵硬的手就闯进了他的视野。

徐微与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伤了一样,呼吸霎时间不稳起来。他眸光慢慢向上。

李忌被人换了身棕黑铜钱纹的寿衣,有点大,不知道原本是给谁做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挡住了半截脖颈。但那狰狞的刀口还是露在外面。不止一道,好几道,杀他的人甚至有一刀砍在了李忌下巴上。

男人闭眼躺在铺了橙红锦缎的棺椁中,皮肤青白,血肉暗红,露在空气中的骨头森白干枯。徐微与抖着手捂住嘴,背脊发颤,嘴里一阵热意,好半晌他才发觉他无意识咬住了自己的肉,血流了满嘴。

他走进棺材,踉跄踩着李忌身边所余不多的空荡处跪下,冰冷的身躯一下子贴上了他的腿。徐微与眼中有些茫然,几息过后,他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李忌的眼睛。

“李忌……”

灵堂里响起了青年带着哽咽的呼唤,烛火摇动,将挽联的影子幢幢印在四周墙上,那影子也随之一上一下摇晃——仿佛无数头顶到横梁的鬼怪。

徐微与对四周的异状一无所知,他手放在李忌脖颈的断口处牙齿咯咯打颤,胸腔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挤压至削薄,已经无法再负担呼吸了一样,他喘不上来气,少顷脱力倒下压在李忌身上,冰冷的血腥气霎时间充满鼻腔。

“李忌……”

外面,陈妈抬起头看向透出烛光的灵堂大门,杨驰飞正在她身边撕麻布,察觉动静抬头看她。

“陈妈?”

“太太好像在哭。”陈妈忧虑地说道。

杨驰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灵堂:“……我去看看。”

他说着放下麻布站起身就要闯进去,陈妈忙抓住他,“哎,这种时候你让他哭一会,不然憋在心里,人要生病的。哭一会就好了。”

是吗?

杨驰飞神情不确定,但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坐下了。

只是这边他屁股才贴到地,那边徐微与突然扬高了声音叫道——“来人!”

这一声的尾音前所未有的撕裂了调,杨驰飞蹭一下站起来,和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朝灵堂里跑去。

“咚!”

木门大力撞在墙上弹回,众人朝里望去,只见徐微与跪坐在李忌身上,黑发凌乱,脸上泪痕未干,明显刚才还在哭。听见响动,他看向陈妈。

“——过来。”

陈妈不敢怠慢赶紧快步上前,杨驰飞紧随其后。到了近旁,两人发现徐微与的身体都还有些不明显的抽动,显见是哭得太狠还没有缓过来,但他的神情却是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

徐微与将一张黄符递给陈妈。

陈妈不知所措地接过,完全不知道徐微与是从哪儿掏出了一张黄纸。她眯起眼睛低头仔细打量,在看清其上朱砂的瞬间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这是……”陈妈结巴,“这是镇魂符啊。以前官府砍了大奸大恶之人,怕这些人化作厉鬼继续为祸人间,就用这符镇着下葬。您怎么会有这个?”

……

徐微与沉黑的眼珠像沁了冰水,“拿东西来,把棺材撬开,这里面有夹层。”

杨驰飞一怔,直接掏出后腰匕首跳上棺材,“哪里?”

徐微与用自己带来的寿衣盖在李忌脸上,小心地将他往下挪了几寸,给杨驰飞指出一条细缝。

刚才他趴在李忌身上,无意间发现棺材底部边缘有一角露出的黄纸。抽出就是那张符。

杨驰飞动作利落,顺着细缝找到上方刷过漆的边缘,一匕首破进去竭力往外撬,不多时,三人就听到了胶撕开的声音。

“哗——”

随着多余的木板被撬开,几百张明黄符纸争先恐后地淌下来,直接填满了李忌尸身两侧的空荡。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谁都没想过李家会在李忌的棺材上做这种手脚。

陈妈抢着拿了几张放在眼前看,扔下又拿起几张,“全是镇魂符,怎么会有这么多?”

灵堂中的挽联摇晃起来。

——李豫年只是把残破的白玉麒麟给到徐微与,覆在玉上的恶鬼都能把徐微与缠得难辨现实梦境。

李家怎么就能置身事外,平平安安这么多天呢?

“……欺人太甚。”徐微与几乎无声地说道,“把铜盆拿过来,全部烧了。”

寿衣之下,李忌牵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李忌:show~time~

徐微与(什么都不知道)(躲开所有人在房间里抱着小枕头哭)

李忌(灵魂状态)(优雅飘进房间)(抬起手)(用手指)(戳戳)

徐微与:?(泪眼朦胧回头)

李忌(猛地把头摘下来):哇啊——

徐微与:……

徐微与:(翻白眼)(安详睡去)

李忌:……哎哎哎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徐微与徐微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