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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谢祎神色突变,猛然站起,直到站定才恍然一愣,不仅仅是他,这堂下所有人的脸色皆是精彩纷呈,眼神纷纷闪躲。

第111章

谢祎神色突变,猛然站起,直到站定才恍然一愣,不仅仅是他,这堂下所有人的脸色皆是精彩纷呈,眼神纷纷闪躲。
毕竟无论是宫中亦或官场,讲究的都是点到为止,一句简单的话也要你来我往,以双方心知肚明,但话却得滴水不漏为高明。

他们这些人早就习惯了处处打太极,一时间听到谢暄如此直白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祎反应过来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他呵呵笑了两声,仿佛更醉了,

“小皇叔这是什么话,侄儿不过是见着诸位大人为灾情一事劳心伤神,忽想起来这往事,觉着也算是个门路罢了。”

“你身为皇子,又是钦点的御史钦差,责任在身理当出面解决。”谢暄闻言身体前倾了些许,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哦,你怕夏修贤啊。”

恍惚间谢祎又有了那日与被谢暄拿走了几百两银票时,那微微的眩晕感,偏他还一副和气坦诚,甚至有点懵懂的模样,愈发教人觉得根本是无心之言。

不承认,就等同于刚才自己的那些话不可信,但若他不回答,不就等同于在大庭广之下承认自己害怕一个太监?

谢祎不能沉默太久,他笑了起来,敷衍了一句,“侄儿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谢暄眼神一凝,惊讶地盯着谢祎道,

“原来你的就事论事就是让我去找夏修贤,难道我去找他,他就会说自己贪墨了赈灾粮款?”

此言一出,哪怕是在场端菜的仆役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喝酒的,夹菜的,堂下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却唯独不敢抬头去看谢祎的反应,只有杜锡缙与承宣布政使梁其铮对视一眼,虽无言,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谢祎原本被酒醺红的脸颊阵阵泛白,虽说极力维系表情的淡定,但那一闪即逝的诧异没逃过谢暄的眼睛,

“小皇叔这是说什么笑话,侄儿何曾这样说过!”

谢暄一笑,年轻的面庞上露出长辈般的神情,就这么怜爱地看着谢祎,和声道,“这么说来你让我去找夏修贤要赈灾粮款也是误会了?”

谢祎背后已微微汗湿,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可模样依旧是醉态横生,仿佛他说出的都是醉话,“小皇叔,侄儿可从头至尾都没这么说过,要不让杜大人说说看,究竟是不是误会?”

谢祎周围,包括他母妃在内说话都喜欢藏上三分,自然是受不住谢暄这样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的单刀直入,于是一招祸水东引,把火烧到了杜锡缙身上。

天下谁人不知杜锡缙和夏修贤分属于相互对立的阵营,虽说谁也不可能当众置喙对方,但谢祎直接点了他,他就不得不做出回应。

宴厅里霎时间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一百多双眼睛就这么齐齐举在杜锡缙身上,都盯紧了看他如何破了眼前这无解的困境。

杜锡缙原本就一直微蹙的眉心比先前锁得更紧,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起身向谢暄与谢祎行礼,一直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沉吟少倾,正欲开口——

“杜大人,眼下最缺的是粮食还是衣服被褥?”

忽然一个清朗和润的嗓音打断了杜锡缙,他朝主座上看去,只见谢暄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眨了眨,仿佛是突然想到一般,问了这么一句。

杜锡缙微微躬身道,“粮食和衣服被褥虽缺,但若将米粥煮稀一些,被褥衣服分一分倒也能应付,最短缺的其实是药材与郎中。”

谢暄闻言轻轻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不错,伤者可耗不得,原本一个地方上医者就不多,这么多人受伤生病可怎么够用?”

其实谢暄一直以来操持着账目又岂会不知内情,在他开口的同时杜锡缙就察觉出是在为自己解围,心头一松的同时,四肢百骸都漾起了一阵暖意,他拱手道,

“此事臣已上书。”

“自然是要上书,但也不能这样干等着。”谢暄抿了抿双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因一直隐瞒身份,本王未能尽上责任实在愧疚难当,今日既担了诸位大人的大礼,那必然不可推脱,此事就交由本王来办。”

一直微阖着双眼似乎已经醉死过去的谢祎,不着痕迹地从鼻腔中冷嗤了一声,松下了紧绷的双肩,整个人都靠在了陈余身上。

谢暄有多大本事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得内阁支持,那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嫡皇子的身份,论学识论势力,他恐怕连谢鸣玉都比不过。

粮食被褥能买,药材也能买,可郎中短时间内哪可能找来这么多,也就是这个脑袋空空的谢暄才敢在众人面前夸下这海口,且看他如何才能收场。

杜锡缙也是一怔,身体不自觉地倾向谢暄,那架势似要阻止,却未能来得及开口。

他当然清楚其中难度,但也更清楚谢暄在雍京毫无势力,根本无人可用,郎中又都散得如漫天繁星,他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将人聚到受灾之地,人家又如何肯来。

但无论如何谢暄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揽下了这么一件不可为的大事,杜锡缙心下既是感动亦有惶然。

谢暄说完看向谢祎,他俨然醉死过去一般闭眼蹙眉,便道,“看来二殿下当真是醉了,陈余,扶你家殿下回去歇息。”

这次谢祎软着身子,被两个人一起将扶着连句告退的话也没说。

众人跪送谢祎,谢暄则目送他到门外,在即将走到大门之际突然咦了一声。

宴厅里寂静,这一声显得尤为突兀,许多人下意识地抬头正巧看到门外站得竟是身着甲胄的禁军,冷汗倏地就下来了。

“部堂大人,这……”梁其铮微微瞪大双眼,看向杜锡缙,自然也看到了他虽不动声色,却也霎时凛然的目光。

可他们哪里知道,谢祎让禁军替掉王府护卫,本意只是想拦住谢暄不让他离开罢了,却不知有的人已以为经历了九死一生,后怕不已。

与谢祎坐在主位上时那高高在上的架势不同,谢暄亲切和善,对他们这些辛苦了许多时日的官员,无论大小亦是十分有礼,一时间仿佛仍是那个时常挂着笑的,性子随和的谢兰时。原本的惴惴不安逐渐消除,敬酒之人顿时络绎不绝,谢暄更是来者不拒,喝得双眼不住地垂下,两颊一片酡红。

“好了,不能再喝了。”

天旋地转中谢暄忽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想都不想地展开双臂就朝那边倒去,耳边霎时一片惊呼声,只是嘈杂过后,好像又过于静了。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眨了眨眼,然后一头栽进了旁边熟悉的气息里。

“好了。”杜锡缙见状沉声向周围举着杯子还不肯走的人道,“殿下已不胜酒力,要回去歇息。”

有总督大人发话,再看看扶着谢暄的傅行简已然阴沉的脸色,其余人哪敢再上前,赶紧放下酒杯就要跪送,倒是谢暄抬眼,看见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带着满身酒气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知县,你今天干嘛老盯着我看?”

“下官……下官……”

严知县手中的酒杯差点儿就直接扔了,支支吾吾地脸上红的,再也找不到一块皮肤的本色。

“来,不说了。”傅行简弯腰哄着,又看向荣德,荣德立刻上前与他一起扶起已近瘫软的谢暄,就朝大门处走去。

“严知县!”谢暄却仍回头喊他,“你的账目我还没算完,明……明日一定!”

严知县扑通一声跪地,憋得浑身发颤,最后只高喊了一句,

“臣惶恐!”

宴厅橙黄温暖的灯火也只不过绵延丈余,踏进黑暗的一瞬间,傅行简弯腰,直接将挂在他身上的人打横抱起,谢暄笑着嘟囔了一声,傅行简胸口一沉,低头是谢暄被乌发半掩的侧颜。

他闷在自己胸口,阖着双眼,唇角却是微微扬起,被冷风这么一吹,脸颊上的红褪去了许多,在漆黑的夜里犹如嵌入心口的一颗珍珠。

呼吸间酒气浓郁,那双红得过分的唇反复开启,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行简……我刚才做得好不好?”

“好。”傅行简低低回应他,“是意料之中的好。”

谢暄闭起眼睛笑了起来,含含糊糊道,“你这是哄我呢,当我听不出来。”

傅行简也忍不住笑,立刻承认道,“对,我很意外,到现在为止脑海里仍不断回荡着你方才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

“我可是夸下了海口……”

“放心,有我在。”

两个声音低低地融在一起,又渐渐停下,寂静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嗡鸣声终于做了主,在耳内大声鸣叫,震得二人同时沉默。

“行简。”

“嗯。”

“好久没这样动过心思了,我……”谢暄的鼻音愈发地重,一阵风扫过枝杈,仍有未落尽的焦黄树叶往下掉,飒飒作响。

傅行简没有听清楚,他停下脚步,示意长寻将灯笼举得高些,然而当暖黄的光沿着衣袖攀上来,照亮了谢暄的侧颜时,他却已陷入无法抗拒的深眠。

傅行简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谢暄紧锁的眉间,开口,是几近呼吸的声音,

“今后,换我随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