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望春营地
森羚惊讶道:“我们还要跑去西藏吗,队长?”
赵方蒴的目光飘向水荔扬,后者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回避。
水荔扬依旧对前些日子水云霆突然造访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也不愿埋怨赵方蒴事先不打招呼,就让他去面对自己那个可怕的生父,但心底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他信任赵方蒴,这么多年对水云霆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的依赖,还不及对赵方蒴的万分之一。水云霆那个人的性格,赵方蒴作为对方曾朝夕相处的战友再清楚不过了,偏激、恶劣,如果坚决拒绝两个人的见面,水云霆一定会用自己的办法找上他,甚至可能会直接去找思弦思淼。
只是……只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难道赵方蒴不知道自己有多不想见到到那个人吗?
“是我去西藏,你们不去。”赵方蒴缓缓说,“我年后就被调去松河军区了,暂时负责那里的重建,而蓝焰的新任队长将由水荔扬担任。”
水荔扬瞳孔一震,猛地看向赵方蒴。ӎϻƵl
连桌上其他人也震惊不已,除了洛钦之外,都一副惊讶的表情。
洛钦四处看了看,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他觉得明明让水荔扬来担任队长就很合适。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蓝焰其余的队员只是觉得变动来得太快,有些不太适应而已。毕竟整支队伍并肩作战了这么久,转眼却马上就有人要走了,朝夕相处的日子一下变成了墙上倒数的日历,撕一天就少一天。
六月的尾巴带了些猝不及防的伤感,七月来得嘈杂而炙热,烈日和蝉鸣声封锁了整个北半球。接着再下过几轮雷雨,末日之后的第一个酷暑就这么来临了。
出发去望春营地那一天,洛钦正躺在车上等后厢的物资装车完毕,脸上盖着个大檐帽,打开车里的空调,迷迷糊糊地打盹。
车里播放着旧时代的流行音乐,男歌手低沉沙哑的嗓音伴随着金属鸣声躁动混响,电音若有若无,回荡在晦涩拗口的歌词里。
“难听死了。”
森羚从后座传来一声抱怨,掀开脸上的军用武器参数背诵手册,爬到前面切了首歌。
洛钦伸了个懒腰,扳直座椅靠背,搓着脸试图醒盹。
水荔扬站在车外跟水思弦和水思淼说话,两个小孩一大早就跑过来围着行军队转悠,也不说要干什么,但就是不走。
意图很明显,就是舍不得水荔扬走,又不好意思直说。
“我走了之后,你们两个记得好好吃饭,别到处乱跑。”水荔扬低着头对两人说道,“程清尧会留在方舟,你们有什么事就去找他。尤其是思弦,别再相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水思弦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好说,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或者再久一点。”水荔扬说,“如果有事找我,就和程清尧说,他那儿能联系到我。或者找你年雨哥,都可以。”
水思弦闷闷地哦了一声,似乎不太高兴。
“我们不能一起去吗?”水思淼问了一句。
“当然不行,你以为望春营地是什么地方,是小孩能去玩的吗?”水荔扬看着他的眼睛,警告道,“千万别跑出营地,听见没有?你是哥哥,得照顾妹妹。”
“等我长大了就去。”水思弦倔强道,“我还有四年就能去了。”
水荔扬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没扎紧的辫子,叹了口气:“你先别说这个,过来我给你重新扎一下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森羚趴在车里,羡慕地看着外面:“思弦的头发好长哦,我也好想有机会留长头发。”
她卷了卷自己才过耳朵的头发,随口嘟哝。
“等你八十岁退休了,变成老太太,随你留多长的头发。”洛钦语气不正经道,“到时候也让你们副队给你梳头发。”
“去死!”森羚拎起抱枕往他身上砸,“你才老太太,你是丑老头!”
“那我也是酷老头,你们副队那时候还是喜欢我。”
洛钦笑着揪住抱枕另一头,森羚咬着牙都拽不回去:“我告诉副队!”
“你怎么动不动就告状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八了,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洛钦挑衅道,“怎么比八岁小孩还不如?”
森羚怒喝一声,发狠地把抱枕往回拉。洛钦适时地松了手,森羚没收住力,后脑勺“咣”的一声磕在了坚硬的防弹玻璃上,整个车都跟着抖了一下。
水荔扬刚好拉开车门上来了,刚上车就被那巨响吓了一跳:“你们两个在拆车?”
“副队!”森羚捂着后脑怒不可遏,“洛钦神经病,他又胡说八道!你帮我揍他!”
洛钦反驳道;“明明是你吵架吵不过我,还倒打一耙!”
水荔扬拉开安全带,眼神极其无语地扫过两人:“你们俩加起来三十多了,怎么跟幼儿园小孩儿打架一样?消停点儿吧,最后几个小时的好日子了,到了望春营地可没时间让你们这么闹腾,咱们不是去度假的。”
“知道,我可乖了。”
洛钦靠过去,自然地在水荔扬鬓边亲了一口,森羚捂住眼睛,悄悄从指缝里看着前面:“啊,你干什么!”
水荔扬笑了一声,很无奈地摇头:“你可真是。”
洛钦心情十分明媚,把钥匙拧开,顺手将遮阳帽丢到后排:“时间差不多了,叫其他人上车,我们出发,去望春营地。”
……mɱʐĺ
车队行驶在横贯旷野的高速路上,天空日头高照,柏油路面好像起火一般滚烫,连周围的景物都被热浪冲撞得模糊扭曲起来。车轮和路面摩擦溅起火星,飞快地掠过,一阵风卷得路边疯长的野草左右摇摆。
音响里播放着老歌《好心分手》,洛钦跟着粤语部分哼唱了几句,指尖敲打着方向盘。
是否很惊讶 讲不出说话
没错我是说 你想分手吗
曾给你驯服到 就像绵羊
何解会反咬你一下 你知吗
“你唱得真难听。”森羚在后座睡得迷迷糊糊,嘟哝道。
她身边还挤着陈诺和即墨柔,都随着颠簸的车厢昏昏欲睡,眼皮也抬不起来。
“没品位,你懂个屁。”洛钦切了一声,觉得这首歌词有点不太吉利,便换了一首纯音乐,再把音量调小。
无线电广播频道大部分都是停摆的状态,洛钦一连切了几个频道,都是纷乱的杂音。
他从后视镜里瞥见即墨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靠在玻璃上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照镜子。
即墨柔这次是自己要跟来的,他和即墨颂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冷战着。外界盛传姐弟俩关系不好,方舟和人类联盟的协议岌岌可危,但左右就是找不出一丝合作决裂的迹象。
他不想留在汉州继续听那些嚼舌根的闲话,填了张表格,也没管即墨颂批没批,收拾行李就跟着来了。
他像头孤独的狼再次离家远行,周围除了洛钦和水荔扬之外没有任何相熟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好惹,传闻里他是和水荔扬并驾齐驱的怪物,冷血又不近人情,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撕碎。
森羚坐在他旁边稍显紧张,毕竟两人没说过话,即墨柔在传闻里又那么可怕,她下意识就有些防备。
“等到了营地,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洛钦懒懒道,“小尾巴,你知道吗,望春营地往北一点就是松河郊区最大的养殖农场,那儿有几百头猪,满地都是乱跑的肥鸡和鸭子——你不是一直想吃酱肘子吗?淋满酱汁和孜然的酱烤猪肘,只要吃上一口,你就什么都不想了。”
森羚原本还在打盹,这会儿一下就清醒过来了,兴奋得身后仿佛有一条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她年纪轻轻的倒是不记仇,心大得很,之前的事一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知道吃。”水荔扬摇了摇头,“以后人家一个肘子就把你骗走了怎么办?”
洛钦点头附和道:“就是,学学你们副队,至少得两个才能骗走!”
水荔扬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好,好……你给我等着。”
整辆车上就即墨柔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没听出来洛钦说的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当个厨子。”
“当厨子怎么了?职业平等,厨子还能做到米其林三星呢。”洛钦说,“我不信到时候饭做出来,你能忍住不吃。”
森羚对即墨柔有点好奇,总是偷偷瞟着看。即墨柔也有所意识,终于在森羚第六次忍不住偷瞄自己的时候,勾了勾嘴角,目光径直望向了她。
即墨柔的眼神炽烈又明亮,双目天生含情带笑,看人的时候好像有种似水缠绵的情绪将人包裹。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优势,和人对弈时从未输过,全凭眼角眉梢的气场。
其实他本身也毫无别的意思,只觉得这藏族姑娘大胆且有趣,黝黑带红的肤色和那些生活在平原的人们相比,颇有些火热的异域风情。
生活在高原的女孩子很是热情奔放,森羚对这种事情毫不怯场,她直勾勾地和即墨柔对视,居然丝毫不惧。
她胆子相当大,之前不少男人都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小丫头,直到鼻青脸肿地被她抓着脑袋摁在地上,才意识到这小羚羊的厉害。赵方蒴和水荔扬也从不过多加管束,只要在纪律允许范围内,随她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张扬的性格。
即墨柔活动了一下脖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森羚。”
即墨柔摇摇头:“我问你的名字,不是你的代号。”
森羚一愣,她知道蓝焰的许多人的名字都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他们中许多人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那些被清剿过的敌寇和凶徒至今还将这些代号刻在死去同伴的墓碑上,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来日能够复仇。
“恰茶卡。”她想了想,还是说,“我的名字。”
即墨柔春风粲然地一笑:“我叫即墨柔。”
他不生气时的样子还算人模人样,神色松快,原本就出色的外貌更加舒展,很具有迷惑性。
先前洛钦从车里搜出来的半包烟还丢在后排的储物格里,即墨柔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出来。
“有火么?”即墨柔懒懒地问。
森羚翻了翻随身的背包,摸出一支打火活塞,砰的一下点燃,还没来得及凑过去,即墨柔就先俯身靠过来,自顾自把烟点上了,脸离森羚的手近在咫尺,连每根发丝都能看得清。
“谢谢。”
他冲森羚笑了一下便打开车窗,大概是顾及到车里的人不爱吸二手烟,他将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出去,慵懒地吐了一口烟圈。栗色的头发随风飘动,侧脸被光照得轮廓模糊,像首意境朦胧的诗。
将近一天的车程之后,方舟先遣队到达了望春营地。洛钦本来以为迎接他们的是繁华热闹的人类聚居地,没想到却是一派荒凉冷寂、杂草丛生的景象。
公路一侧依傍着高低起伏的太行山脉,另一边是原野。暮色四合之下,广袤无垠的旷野上野草疯长、乱石堆积,唯有几座正在修建的基站上亮着微弱的灯光,别说人声鼎沸了,连鸟叫声都没有。
“怎么是这么个地方?”洛钦跳下车,抓了抓头发,“人呢?营地呢?”
森羚也有些茫然:“猪肘呢?肥鸡和鸭子呢?”
即墨柔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好——什么都没有。”
水荔扬指指后车厢,仿佛早就料到这几人大失所望的反应:“在里面,自己去拿。我来之前就说过了,先遣队不是来度假的,如果天黑之前不能扎营安顿下来,今天就集体睡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