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火树银花(一)
“姜离,你真的不去吗?除夕哎!”宛平延犹豫着又敲了一次门,他垂眸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焦急等待着的冉修,道:“小修说今天长安街的灯会是天雍建国以来最盛大的一次,你——”
“抱歉,你们去吧。”姜离推开门,他站在门口,身着一件暗红色长衫,外披一件雪狐裘衣,一看便是不打算出门的架势。
冉修上前一步:“师父……”
姜离却抢先道:“小修,师父真不去了,今日人多,霞姨要抱着小七,你跟平延路上要看好妹妹,早去早回。”
冉修有些难过地看了看姜离,他向来知道姜离说一不二的脾气,此番既说了不去,总是有原因。
冉修垂下头,咬了咬下唇道:“那师父,你在家好好休息。”
姜离点点头:“记着早些回来。”
宛平延牵着冉修的手,冲姜离道:“放心吧。”
“嗯。”姜离应了一声,目送着两人走出家门,随即,他缓缓关上房门,信步走到床前,颓然跌坐下去。
昨日元昭冲他比划的手语,他并非看不明白。
长安街,长安街。
半生已过,他不想再与边子濯有任何牵扯,他也自然不会去赴约。
一想到这儿,眼前忽然浮现元昭满脸是泪的模样,他动作一僵,随即整个人栽倒在床上,伸手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不想去想,不要去想。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会继续在天雍,好好的生活——
“咻——啪!”
屋外,传来新年第一缕烟火的声音,掀开了除夕庆贺的歌舞升平。
姜离裹着被子在床上缓缓坐起身,他扭头看向窗外,今年最后的一缕夕阳,就那样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皇帝大人,来的这么早。”
长安街外观景楼上,赏伯南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推门走了进来。
正站在窗边往下看的边子濯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盯着他手上的扇子,冷哼道:“今日化雪,不嫌冷?”
“没点审美。”赏伯南懒得理他,与他并肩站在窗边,垂眸四望道:“今日可是收网的日子,本公子要的就是仪式感。”
“仪式感?”边子濯笑了一声:“从何说起啊?”
“抓了曹汀山,了结我天雍乱象,然后把你好吃好喝地送回大虞去。”
“行了,谁都知道你巴不得我赶紧走。”边子濯挑眉。
“皇帝陛下真有自知之明。”
“过奖。”
“我可没有夸你。”
边子濯懒得理他,继续看着楼下的街道,眸子中尽显狠厉。
“元昭的暗卫已经安排到位,你这边的人呢?”边子濯道。
“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赏伯南扇了扇扇子,但因为足够冷,又讪讪地将扇子放下了,他瞥了一眼边子濯,道:“姜离呢?”
身侧的边子濯忽然闭了嘴,下颌咬成一条直线。
“裴元跟我说,今日他家里几个小娃娃都出门了,就他没有出门,你们昨日……”赏伯南说到这,皱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你与他本就相识多年,我早就同你说了,靠我的这点伪装,根本骗不过去,我还是给你把易容去了罢。”
边子濯抿了抿唇,沉声道:“他不会见到边子濯。”
“什么?”赏伯南一愣:“你没有与他承认么?”
边子濯垂眸不语。
“你……”赏伯南指着边子濯的脸你了半天,随即一甩袖子,道:“你难道还想顶着这伪装一直到你回大虞那日不成?我可告诉你,脸上的易容倒是不打紧,你脖颈里那两根变声的银针,多扎一天可就对你大有伤害!”
边子濯抿了抿唇,重复道:“我不会让阿离见到边子濯。”
赏伯南怒了,道:“边子濯,你就非得这么死犟,不用你真实身份见他一面么?哪怕你马上要回大虞,再也不回来?”
“哪怕我再也不回来!”边子濯也吼道:“我说了,姜离不希望见到边子濯,那他就不会见到。”
“你——!”
“好了。”边子濯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门道:“我意已决,此事就此打住罢。”
“碰”的一声,门被猛地关上了,赏伯南长叹一声,嘴里骂了几句什么,重新走到窗边。
高楼之下,长安街上,人潮熙攘。
满街的商铺都开了张,沿路的树木上,祈福的红绦子被系了一层又一层,风儿一吹,红绦飞扬,荡起一层一层大红色的波浪,红色的波浪之下,盏盏明灯高悬,犹如星河倒影,人群踏着光影,穿梭在如海的花灯中。远处,阵阵笙歌传来,琴瑟和鸣,街边的河中,数条船只在河上来来往往,船夫吆喝一声接着一声,闹这十里银花,庆这千里火树。
几个小孩子手上拿着风车在人群中嬉闹,不小心踢到沿街放着的烟花,几个火星子被打燃,“咻”的一声,新年的第一个烟花在空中炸开。
赏伯南远远看着,眸子眯了眯。很快的,值守的士兵走了上去,拎着那几个小孩的领子,道:“小姑奶奶,当心着些,这些烟花可是给一会儿准备的。”
其中一个小孩眼睛一亮,道:“一会儿有烟花表演吗?”
士兵道:“没错,你瞧每个船后面,都有烟花备着呢。”
“好耶!哈哈。”
小孩子们一听到有烟花,笑着嚷着跑远,嘴里还念叨着要去找个好地方看烟花云云。
跑在末尾的孩子一个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什么人身上,他“哎哟”一声,抬头去看,只见一白衣男子正站在他面前,俊俏的脸被一层白纱遮住大半,但露出的一双眉眼甚是好看,竟教他一瞬看的呆了。
“怎么了?”身侧,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问道。
“无事。”边徵说着,蹲下身去,将孩子扶着站好,道:“当心看路哦。”
孩子看的有些呆了,嘴里喃喃道:“哥哥。”
边徵歪头:“嗯?”
“你眼睛真好看。”
边徵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谢谢你,小弟弟。”
孩子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从旁的伸出一条手臂来,一把将边徵捞起身来。曹汀山将边徵往怀里搂了搂,道:“花灯还在前面,继续走罢。”
边徵被他搂着腰,嘴上不甚言语,走起路来,却有些一瘸一拐的。
曹汀山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垂头贴在边徵耳侧,道:“可是还在痛?”
边徵抿唇没有说话,双眼看着前方。
曹汀山低低笑了几声:“本将昨日……是弄的狠了些,若不是因为怕引起注意,本将不介意抱着你看这花灯盛会。”
边徵耳朵一红,随即开始挣扎起来。
曹汀山只好又将人搂了,吻了吻他红透的耳垂,道:“好好,阿徵害羞了,本将不说了。你不是向来喜欢这些么?今日好生看看去,过些时日走了,就看不到了。”
边徵顿了顿,问道:“什么时候走?”
曹汀山见他不在挣扎,便伸手去牵他的手,道:“三日后,回北都。”
边徵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冷冰冰道:“不是说要在这里办什么事么?你办完了?”
曹汀山不以为意道:“自然。怎么,你不想回家?”
边徵又沉默了,他双眸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四周华灯初上,温润的灯光映在边徵精雕细琢的侧脸,公子如玉,仅仅一个回眸,便让将军的心跳缓了一拍。
“阿徵。”曹汀山唤了一声,从一旁的铺子上拿过一枝花来,簪在边徵的发间,他笑了笑,久经沙场的锋利眸子在这一瞬笑的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真好看。”
边徵眸子闪了闪,眸子一转,伸手便要去摘掉那只花,可手腕却被曹汀山抓住了。
“不用找了。”曹汀山丢出一两银子在铺子上:“这只花的钱。”
老板一见那沉甸甸的银子,登时喜笑颜开,本想对着边徵说些恭维的话,抬头一瞧,那两人早已翩然走远。
“怎的今日,你兴致不高?”曹汀山说着,伸手将挡住边徵的人群隔开,道:“不喜欢天雍的灯会?”
边徵听罢,沉静的眸子抬了抬,看着这般如昼的灯火,沉默半晌,清冷地说:“应是喜欢的。”
曹汀山看了看边徵,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边徵落入他手里,他从未给过边徵自由。就算他回到边徵身边,带着他去哪里,也都会用一根铁链栓住他的脚腕,而他自己则攥着铁链的另外一头。
他知道,边徵是被他生生折了翼的飞鸟。
这是他多年前做的决定,他并不后悔。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船上罢。”曹汀山说道,伸手再度搂住边徵的腰,足尖一点,带着他落到了一艘船上。
小木船晃晃悠悠,船夫从船屋里走出来,曹汀山丢给他一些银子,示意他随意开,然后就带着边徵进了船屋。
两人甫一坐下,曹汀山便将边徵拽到了自己怀里,他深深看着边徵的脸,宽大的手掌拂过他脸颊边的簪花,指尖的厚茧不轻易间触动了了边徵的睫毛。
边徵被弄的有些痒,轻轻转过头去,对此并不愿多做理会。
曹汀山心下微动,大掌压着边徵的头,也不介意边徵脸上似有似无的白色面纱,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边徵双眼猛地瞪大,他惶恐地看向屋外的船夫,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曹汀山有些不满地抬起头,伸手猛地一挥,内力带动着劲风,将整个船屋的窗子全部闭合,随即,曹汀山一把扯掉边徵的面纱,一使劲,将边徵压在了甲板上。
“呃!”边徵哼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推拒着曹汀山:“做什么!我不要……”
但他与曹汀山俩体格和力气相距甚大,边徵的拒绝在曹汀山看来,不过是种变相的催促,曹汀山抿了抿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脱下手上碍事的轻甲,开始慢慢……
“啊!”边徵登时鲤鱼打挺般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他双手死死抓住曹汀山的手,咬牙道:“不要、我不要……!”
“乖。”曹汀山手上动作不停,他低下头,嗅着边徵的发丝:“阿徵……宝贝,你今天真好看。”
“不……不!曹……曹汀山!”
边徵瞪着双眼,蓦地大喝一声,随即,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是拾玖的声音:“将军,拾捌拾玖前来,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