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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青隐闻言,丝毫没有讶异。

第112章

青隐闻言,丝毫没有讶异。
她翻了页话本,眼睛依然滴溜溜地一行一行看着,嘴上心不在焉似的应道:“他不是。”

“师姑知道是谁么?”

“天机不可泄露。”青隐说。

那她就是知道了。

不知道的话就不是这句台词了。

“你既知道了,我也就直说了。”青隐说,“虽说妖后体质特殊,可她毕竟是妖后。就算是必须得附身他人,那也不会选耿明机。”

“那可是妖后,附身之人皆是高深之人。此地有灵泽有你,为何要选那么一个中了心魔还修为倒退,眼看着将要入魔,没多少日子的人?”

“所谓附身,便是取而代之,她须得代替此人成为‘长老’。到了这么一个将要入魔的节骨眼上,她若取而代之,之后得替着演多少戏?”

“又费心费神,又吃不了多少修为。妖后又不傻,怎么会选他。”

“他那只是心魔被压制多年, 力量太大,才会那般身姿奇诡,并非妖后所行。”

“原来如此。”

钟隐月懂了,他点着头,手上还一下一下地给沉怅雪梳着发。

“多的我也不能告诉你。”青隐说, “这之后估计会很辛苦,但云破月明终有时,你不必太担心。顺其自然,听从内心便是。”

听这意思,她是不能多说的,眼下是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

钟隐月便点着头:“多谢师姑提点。”

青隐翻了个身,没回答。

自打沉怅雪和白忍冬那场比武之后,钟隐月就没有再往大会那边去过。

沉怅雪可是被“食丹”吃得险些连保持人形的法力都要没了,为了陪他休养,钟隐月一直留在院舍里。

沉怅雪好了许多,再加上原本留在台上的弟子本就不多了,这几日该比的都比过了一遭,算上还留在台上的沉怅雪,台上就只剩下了八人。

忘生宗的弟子一大清早便来敲他的院门,请他领着沉怅雪再赴大会,说弟子比武已到尾声。

钟隐月算算时间,沉怅雪确实是又要上场了,他便带着一群人又去了大会。

一出了门,他便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灵泽长老与掌门都告诉过他,大会里关于耿明机的流言多之又多,天决门的名声几乎要被败光了。

他二人可一点儿都没夸张。

此事早已掀起轩然大波,更有什者特意跑来朝着钟隐月悄悄打听,询问他耿明机被如何处置。

钟隐月打了个哈哈,干笑着含糊了过去。

现在他还不能说出来。

大会的弟子比武已经快到尾声,午后时沉怅雪就又被摇了上去。

他这次抽中的对手,不是原作里白忍冬抽中的那一位。

但能打到这种“决赛圈”,实力自然不可小觑。沉怅雪在台上与他打得几分焦灼,但好在剑法更胜一筹,最终有惊无险地将对手撂倒了。

对手倒下,沉怅雪在台上气喘吁吁了片刻,抬手抹掉嘴角的血。

他挺直身板,在台上站直。

忘生宗弟子一敲大鼓:“天决门,玉鸾山弟子,沉怅雪,胜!”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一片欢呼,钟隐月松了口气。

转眼间,又一日日落西山,今日的比武结束,一行人走在回院舍的路上。

温寒嘟囔着说:“怪不得掌门要师尊来处置,原来外头的流言蜚语已到这个地步……”

“是呀是呀,有许多人都不背着人了。都明眼瞧见我们天决门的人在,还特意高声谈论……真是,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今日的确有数人刻意谈起,好像生怕钟隐月听不到。

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耿明机要入魔,要下台,天决门要完蛋等等。

七嘴八舌的。

这些风言风语比钟隐月想得还严重。

“上玄掌门早在百年前血战时失了修为,天决门这几百年里本就是靠着他才稳居第一。”钟隐月说,“他没了修为,而后顶上来的便是耿明机。这百年里,天决门便是倚仗着他挺过来的。”

“谁人不知掌门与干曜长老素来交好,干曜长老几乎是天决门的顶梁柱。过去他在门中,权力几乎能与掌门平起平坐。”

“如今他做了这种事,在外看来,简直是把掌门的脸皮撕了下来。”

“天决门其余长老力不比干曜长老,出了这等丑事,他自然更不能在天决门再待下去。他一走,门中便没有能看的了,外头的人唱衰也是情理之中。”

“掌门素来重视名声地位,就因为外头的流言已经满天飞,才会将我叫去。”钟隐月说,“门内其他长老,且不说能不能压他赢他杀他,光是能不能动手,就没几个能站得出来的。”

“原来如此……”

跟在身后的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们用不着多担心。”钟隐月转头看向沉怅雪,“今日,明日便是你与焚云派掌门大弟子的决战了。先什么都别想,只管着明日先赢。”

沉怅雪应声说好。

夜深后,忘生宗的竹林里一片寂静。

风吹得竹叶微响。今夜月如弯钩,高悬于空。

月光不似昨晚亮眼,竹林中略显昏暗。

一阵邪风突起,裹挟着一股黑气,呼啸至林中。风如利刃,几片竹叶一抖,飘落而下。

风至林中,忽的消散。其中的黑气聚拢为一,化作人形。

黑气渐散,魔尊乌苍睁开一双血眸。

他往四周看了看,吹了声口哨。

魔尊抬脚往前走。他心情不错,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腰间忽然有什么法器嗡鸣作响起来。

魔尊把东西从腰上解开,拿起来。

毫不意外,是他的玉镜在发光。

魔尊一摸玉镜,以灵力与玉镜对面的人相通了心声。

“做什么?”

“尊主。”对面的人声音如死了一样平静,“虽说临出门前我已经嘱咐了好几遍,但以您的个性,我认为还需要再向您叮嘱一遍。”

“嗯,你说呗。”

“……”

对面那位可是太懂这一句“你说呗”是什么意思了——我允许你说,但你主子我听不听就不一定了。

玉镜里传来对方叹气的声音。

魔尊乐出了声:“别一天到晚总是叹气,跟着我有那么累人么?”

“如果您不要总是变卦来变卦去,倒确实没那么累人。”玉镜里传出声音,“尊主,此次之事,鬼王白忏与妖后鬼哭辛皆不知晓。请您务必小心谨慎,不被那二人察觉到丝毫风吹草动,尽快将魔种种下。”

“与仙修界的大战,表面上,鬼王与尊主同仇敌忾,可他要做的是杀尽天下修者。”

“尊主曾是仙修,更曾是宗主。鬼王也从不避讳地表明过,您也是他所恨的仙修之一。”玉镜里说,“尊主,鬼王需要您的力量,才会一直隐忍不发。待大业将成,他必定将您诛杀。”

“我等已为妖魔异类。虽共同杀仙,但却并非同袍。”

“尊主,应当早日诛杀白忏。”

“我知尊主生性桀骜不驯,厌恶受人规训。但只有此事,请尊主听我一言。”

“待到血战残局,若妖鬼将胜,请尊主率先诛杀白忏,或鬼哭辛。”

“我知道了。”乌苍揉揉耳朵,“你说了好几遍了。”

“因为此事极其重要。”玉镜里说,“妖后魂法特殊,鬼王亦有四千鬼兵。双方皆有杀招,只有尊主麾下没什么威胁,手段早已人尽皆知。因此,还请尊主尽快种下魔种。魔种种下,唤醒杀器,尊主便能手握大局,坐在那二人之上。”

“请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被任何人察觉……”

他话还没说完,魔尊突然耳边一响。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灵气。

雷灵气。

玉镜里的人还在絮叨。他生怕乌苍爱四处挑拨的老毛病又犯,一遍又一遍地要他小心谨慎,尤其要提防着四周是否有鬼王与妖后的监视法术。

“好了,别说了。”乌苍打断他,对着玉镜说,“我去忙了。”

他都不管对方又说了什么,直接切断灵力,收起玉镜,朝着雷灵气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一个捏着雷火符的白衣人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乌苍嚯了一声,朝他一笑:“每每我去寻你,你都大呼小叫极为厌烦,这次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毕竟最近怪事比较多。”

钟隐月朝他走过去,最后在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把雷火符高举起来一些:“有人告诉我,你要来,并且还带着一个大宝贝,我就过来拦一下。”

魔尊脸上笑意立即微敛。

他说:“真稀奇了,你知道?”

“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事情。”钟隐月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会一点问天。”

乌苍笑了两声。

“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魔尊抱起双臂,悠哉悠哉地朝他走过去,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魔尊问他:“你知道多少?”

“其实也不多,只知道你手上有个魔种,你想给干曜门的一个姓白的弟子种下去。”钟隐月说,“不过我并不知道为何,也不知你为何执着于为他种下魔种。”

魔尊有些莫名:“什么叫执着?我今儿还是第一次来。”

“若是你此次失败,之后又试,不就是执着了么?”

魔尊失笑:“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我今晚得不了手了?”

“我既然站在这儿,你觉得你能如愿得手么?”

钟隐月目光坦然,语毕,还向他扬扬嘴角,置之一笑。

魔尊乐了,瞧着好像更开心了——明明对方说的是挑衅之语,他却反倒心情更好了。

“我真的很好奇,”钟隐月说,“你为何如此执着?魔种既然在你手上,要种给谁,不是你的自由么?你为何非要种到白忍冬身上?”

话是这么说,钟隐月脸上却没有任何疑惑不解。他依然神色平静,连语气都波澜不惊,疑问说得像陈述。

魔尊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他饶有兴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傻,不如让我先听听,你有什么猜测吧。”

钟隐月一挑眉:“你要我说我便说?”

“你若说中了些,我便告诉你些。”魔尊摊摊手,“你知道的,我这人要做什么说什么,纯看心情。”

钟隐月当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可毕竟是魔尊。越这样随和,越是不好糊弄。

钟隐月撇撇嘴,有些嫌麻烦。沉默着组织了片刻语言,他开口:“你也不是傻子,若是魔种能够给任何一个人种下,那便不必这么执着地非要给白忍冬种下。”

“虽说他实力高深,的确值得种下魔种,而且魔种也只有一个,要种给谁,的确需要深思熟虑,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弟子。若论起实力,天底下在他之上的,还是有许多人的。”

“若论种下魔种后能得的利益,你应当也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那魔种应当是有非他不可的理由的。”钟隐月道,“白忍冬无父无母。据他所说,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流浪儿。”

“出生何处,父母何人,他一概没有记忆。”

说到此处,钟隐月顿了顿。

“虽说荒谬,但我也有一些猜测。”

“白忍冬,是不是你‘造’出来的人。”

魔尊瞳孔一缩。

他笑意突然僵住,消失。

钟隐月丝毫不惧他神色的色变,继续说:“即使是流浪儿,可不论幼时如何艰苦,也不该不记得生时父母。况且,据他曾经所说,他曾被凡世衙门捡过,虽说很快逃走,但凡世的衙门那处竟也找不出他的籍贯。”

“他无名无姓,在被灵泽捡回来前,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况且,他极佳的天赋也有些太过头了。”钟隐月说,“虽说仙修界天才众多,可不论天分多高,都不能到他这般修行如喝水一般的地步。”

“他的修行,已经顺利到了能称之为诡异的地步。”

钟隐月本以为是因为他是主角,这又是一本爽文,才会被开了这么大的一个金手指。

“我本以为,这恐怕是老天爷赏饭吃,可前些日那场比武,他剑上的血光实在奇怪。”

“你大约还不知道,前些日,干曜教了他食丹的邪术,要他在大会上与对手交手时使用。那虽然是邪术,可从前仙修也用它吸取过灵花灵草之灵气,辅佐自己修炼,故而也算仙修法术的一种。”

“若使用些许,是不会出现血光的。况且就算出现血光,也会循序渐进。”

“可比武上,他的剑上的血光出现之快之多,实在异常。”钟隐月说,“旁人或许会想,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天赋极佳,所以用起邪术来,亦会如此迅速。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体内的丹魂,他运转的灵气之中,有能迅速与魔气邪术相佐之气。”

“这种气,天决门教不出来,常人也无法修炼而出。”

“是与生俱来的。”钟隐月说,“要么,他的生父生母是魔修,为他传气后抹了他的记忆;要么,他天生不是人,是魔修‘造’出来的什么东西。”

魔尊嘴角一咧,又笑出了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笑了好半晌,直到声音沙哑,喘不上气,魔尊才直起身来。他长呼了一口气出来,脸上笑意平静几分,又松开抱臂的双手,由衷地为钟隐月鼓起了掌。

“佩服佩服,”魔尊笑着说,“你只知些许,却能推断到如此地步。我都要怀疑你在凡世做凡人的时候,是不是在衙门当过差了。”

“那还不至于。”钟隐月说,“看你这样,是我说中了么?”

“是啊,你说中了。”魔尊说,“两个答案,都算得上对。”

“他的‘生父生母’,的确都是魔修。”

说着,魔尊抚住自己的心口,噙着笑意道,“我便是他的‘父母’。”

钟隐月眉头一皱。

魔尊拉开外衣,左手往里一探,从其中拿出了个东西。

他摊开手,一枚血色的圆珠从他手掌心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那枚血珠珠圆玉润,里面包裹着乱麻团一般错综复杂的枝丫根们,就像土下埋藏的树根一般。

它们皆为血色,在其中蠕动不断,好似有着生命,想要立刻破珠而出。

它们的蠕动还有声音。

仔细听来,竟好似人的哀嚎,就仿佛这些盘得错综复杂的根是一个个被扭曲了关节硬塞进去的人。

“这就是魔种。”

魔尊说,“你猜得一点儿不错。白忍冬没有姓名,他是我做出的傀儡。”

“他由仇恨与欲望而生。所有魔修试图冲破桎梏得修大道,却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的执念,想要得道大成的欲望,怨恨自己不得正道入了弯路的愤怒,组成了他。”

“我只是将他放去凡间流浪,想让他多一些仇恨执念,这些都会化作他的力量。只是没想到,就这么巧,被你们灵泽捡走了。”

“灵泽也真是倒霉,给你们捡了个祸害回去。他没有生命,只是一具空壳。在你眼前的,你们养着的,和你们说着话的,只是一团怨欲恨。”魔尊笑着说,“魔种种下,七日之后,他就会被唤醒,成为没有生命的杀器。”

“为我所用。”

魔尊一抬手,将魔种攥回手中。

“不要拦我,阿鸾。”魔尊笑道,“那已经不是你的弟子了,他也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弟子。”

“那是我的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