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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决斗

第112章 决斗
“封锁宫门, 阖宫严查!”
一时间,朱门重重封锁,身着银甲的士兵如洪水涌入,鳞甲折射着冷光, 白晃晃的骇人。
满宫之人皆被圈禁起来, 太后及后宫一众被圈在玉龙台,众臣及家眷被逐个排查并驱逐到一角。
大殿内死寂一片, 人人自危, 无一人敢哭闹。
李长薄控制了永寿宫。
众兵掘地三尺,却并无半点清川的影子!
李长薄的神情越来越吓人。
“殿下, 东宫亲兵已赶到, 永寿宫的禁军已全部归顺,起兵讯号已发出,援兵一个时辰内能赶到。”
“宫内巡防的两千锦衣卫及一千禁军肯定也已被惊动, 我们应付这些人尚有胜算,但若守城的京军赶来就不好办了。”
“情况随时有变,殿下,为恐夜长梦多,必须速战速决!”
“当务之急是诛杀裴贼, 逼他交出传国玉玺, 在传位遗诏上盖章。”
“拿下皇位, 整个大庸都将是殿下的,何愁找不到一个人, 时机不等人啊殿下……”
李长薄视若罔闻,他扫视着人影幢幢的大殿。
森然的殿宇犹如一张豁开的巨大的口, 吞没了他想见的人。在这殿宇之外,是庞大的皇宫, 皇宫之外是十余万人的帝城,帝城之外是茫茫无际的九洲大地,这世间如此辽阔,清川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到了。
再也找不到了。
李长薄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被勾了出来。
他哑声吼道:“将封锁圈扩大到整个皇宫!找不到清川,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魏国公一听急了:“殿下,切不可贻误时机啊殿下……”
李长薄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冲下玉龙台,冲进排查人群的亲兵中:“给孤一个一个找,他一定还在这,孤闻得到他的味道,孤闻得到他……”
他疯了般一个个拨拉着人群,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簪环与华服下或清或浊的眼,映照着李长薄的方寸大乱。
没有清川。
没有!
“他们会易容术,他们会邪术……给孤好好找,一个也不许放过!”
不明真相的老臣仍追着李长薄劝诫:“嫡皇子不成气候,威胁不到殿下,人可以慢慢找,不急于一时啊殿下,当务之急是……”
聒噪至极。
聒噪至极!!!
“闭嘴!”李长薄反身抄住那老臣的喉管,怒吼道,“是你们叫孤忍耐!”
“孤忍了!孤一直在忍!”
一惯谦逊稳重的太子变得如此反常,叫太子党们不知所措。
李长薄的手在抖,声音亦在抖,此时他已不想再同这些人演戏,他从今不必再同任何人演戏了。
他的心都快被烧没了,那一腔热剌剌的情感,那些压抑了太久的对清川情感,以后再也不愿再遮遮掩掩。
“孤要清川!孤要季清川!孤要季清川这个人你听懂了没有!孤要他日日夜夜生生世世陪在孤身边,孤要他做我的枕边人做我的爱人你听到了没有!”
可怜的老臣遭遇了平生最大的一次冲击,顿时哑口无言。
贺知意远远看着,神情越来越冷,她朝魏国公深深作了一揖。
“父亲。”
“知意?”
“父亲,你我都被他蒙蔽了。”贺知意淡淡道,“你我将全部身家性命押在了太子身上,赌他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材,没承想,却又是个被情爱迷了心智的痴情种。”
“太子年纪尚幼,少年人嘛,谁还没有玩过几个娈宠……等他年长一点就好了。”魏国公心里亦犯起怵。
“他不是玩玩而已。”贺知意冷声道,“在江山、你我与季清川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季清川。”
“他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了。”
“知意,你……”
“父亲,答应您的事女儿都做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子被人拿捏,败相已露,父亲好自珍重,这趟浑水我不会再蹚。我要走了,从此天高海阔任我意,我有我的万里山河。”
贺知意说着,褪下腕上那支太后亲赐的镯子,褪下那身繁重惹眼的华服,通通掷在地上。
“请恕女儿不肖,就此别过了。他日父亲若有难,可到岭南寻我。走!”
一声令下,隐藏于侍女中的几名女将悄无声息地放倒几个禁军,夺过武器,跟随贺知意,消失于殿宇的光晕中。
魏国公长叹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天底下没有造反造一半撤回的理。魏国公转身大声道:“太子殿下要寻嫡皇子,当找裴公公要人。”
裴寻芳正被一群饿狼似的鞑靼私兵围住撕咬,那些人看着他的项上人头,如同看着一尊纯金做的菩萨,砍下这颗头,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随身的几名锦衣卫早已被乱刀砍死,裴寻芳手里的刀已是残缺不全,他立于那群杀红了眼的恶狼之中,满身都是伤,墨黑蟒袍已是血淋淋一片。
“废物!这么多人杀一个人都杀不了”李长薄摸到一把长刀,亲自冲了过去。
“殿下!”太子党们魂都要吓飞了,“此人太狡诈,不可近身啊!”
李长薄恨不得亲手将裴寻芳千刀万剐。
裴寻芳被攻击得连连后退,他满身的伤,却在笑。
李长薄招招致命,怒吼道:“你将他藏哪了!”
裴寻芳仍旧只是笑。
他越是笑,李长薄越是怒:“为什么要跟我抢!”
十余个回合后,裴寻芳的残刀只剩下半截。
李长薄看似咄咄逼人,却渐渐没了章法,只顾一顿胡砍乱砍。裴寻芳虽招招防守,却逐渐在无形中掌控了节奏。
“为什么要和我抢清川!为什么要和我抢!”李长薄目呲欲裂,“将他交出来,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寻芳仍旧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长薄:“李长薄,你当真以为你杀得了咱家吗?”
“裴寻芳,你以为你还是只手遮天的司礼监掌印吗?变天了!你的主子死了,你这条狗将被我踩入万丈深渊!我要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从今以后,我便是这大庸国唯一的主人!”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守着清川吗?做梦吧!将清川交出来,将他还给我,我给留个全尸。”
裴寻芳仍在笑,嫣红的血,染着他挑飞的眼尾,冷森森地妖冶着。
“李长薄,如果咱家告诉你,他不是季清川,你认错人了,你当如何?”
“什么……”李长薄的脸唰的一下僵住了。
“看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他不是季清川,你的季清川早就不在了,你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李长薄已是面如死灰。
“没有季清川了。梦该醒了,李长薄。”裴寻芳的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骗子。骗子。”李长薄额角狂跳着,心口涌动的情感如同几欲喷薄的熔岩,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在他内心至深处,那最惧怕的一点,被人无情地揭露出来。
清川不在了。
这世间早已没有清川。
李长薄冷笑一声,强撑着握紧刀柄,而后大笑起来。
“该醒的是你!”李长薄疯了般笑道,“他生而便属于我,季清川与李长薄天生便是绑在一起的,生生世世,生死不相离!姓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抢走他!”
“李长薄,何必自欺欺人。”裴寻芳的话,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在李长薄心口。
“你认错人了。”
“他不是季清川。”
“他是清川!他是!他对我有反应,我感觉得到……哨子呢,我送他的哨子呢!我的哨子呢,他为什么不吹哨子,哨子呢,你是不是拿走了他的哨子!”
裴寻芳冷漠地望着他:“李长薄,没有人会再为你吹响哨子了。”
“我杀了你!”李长薄举刀砍向裴寻芳。
这一次,裴寻芳没有防守。
他紧了紧指上的臣韘,以手中断刀,迎向那疯了般乱了心智的对手。
裴寻芳这辈子打过许多架,杀过许多人,无数次刀口舔血九死一生,而今日,他尤为珍惜这条命,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他无比珍爱的人在等他。
他想与他长相厮守。
他只能赢不能输。
鞑靼兵都看傻了,敢情这姓裴的方才一直在隐藏实力啊,好在没有与此人单打独斗,否则那一万赏金和自己这颗脑袋,指不定哪一个先没了。
电光火石间,白刃相接,刀声铮鸣,众人亦吓得连连后退,就连亲兵也无法靠近。
不过两个回合,但听“嗡”的一声长鸣,李长薄的刀被斩飞,直直扎进了一人粗的梁木中。
“擒贼先擒王,李长薄,你觉得你还能赢吗?”裴寻芳嘴角的笑意变了颜色,他横刀于眼前,刀面冰寒的光影,映照着他狭长锋利的凤眸,叫人望而生寒。
他是大庸最狠辣的刀,无人出其左右。
他冷声道:“大庸是变天了。很遗憾,新主不是你。”
李长薄的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右手全是血,整条手臂抖得厉害,右手手筋已被生生砍断,这支手算是废了。
李长薄死死盯着裴寻芳的刀,步步后退。
焦急的亲兵围上来,试图围攻擒住裴寻芳。
弓弩手亦紧张地瞄准裴寻芳。
可裴寻芳没有给他们机会,他出刀既快又狠,能一刀毙命绝不会用第二刀。
就在裴寻芳挥刀斩来的最后一瞬,李长薄旋身一转,以手臂绞住裴寻芳的脖子,拖住裴寻芳,摔进了那涌动的池水中。
刹那间,池水没顶。
华鹤池中的水震得三尺高,白鹤四下惊飞。
混乱中,只听到魏国公最后的嘶喊:“殿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寿宫的园子里,不知情的贺知风正找人找得焦头烂额。
永寿宫太大了,内部错综复杂,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忽听一人急急来报:“老大,不好了。”
“何事?”
“你快去水戏的大龙船上看看吧。”
“父亲有令,水戏诸人系裴贼一党,就地诛杀,一个不留。”贺知风道。
“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那人表情慌张道。
贺知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从高高的阙楼上望下去,那艘雕龙饰金的大龙船像一个庞大的、用金玉堆砌的玩具,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宽阔的湖面上无波无澜,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出奇。
贺知风转身下楼,木楼梯吱呀作响,他走得身上闷热,天气越来越热了,枝丫间有蝉在鸣叫,一如他灼热焦躁的心。
绕过一角翠亭,忽看到亭角的一处湖面上有几股翻涌的白沫,几个泉眼汩汩地往外冒,形似几朵水生白莲。
他未多留意,快步朝大龙船走去。
“怎么回事?”贺知风问。
“人、人都不见了。”
“啥?”
诺大一艘船,除了甲板上几个舞刀弄枪装样子的小子,其余人都不见了!
这艘船上明明有三百七十六名水兵,都是水师调来的精英,个个都有名有姓,再有云韶部近二百余小太监,共计近六百人。
人呢?
“青天白日的,几百号人能凭空消失不成,你们不是一直在盯着吗?”
贺知风怒道:“破舱!”
“是。”
重锤砸破舱门,却被满舱的水逼退了出来。
那空荡荡的舱内哪里还有人,只有几尾大鲤鱼在欢快地蹦跶着。
“见鬼了。”一人咒骂道,“这些人都做了水鬼不成?”
“你们被耍了。”贺知风道,“这些人全是水师里精挑细选的‘水鬼’,他们算准了时间,往船舱里灌了水,泅水跑了,留下几人在甲板装模做样,从外头看,船的吃水线没变,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真是活见鬼了。”
贺知风又问道:“这湖水可是活水,通向何处?”
“这湖名涌莲湖,因为湖中有几股天然活泉,喷涌千年不息,叫莲花涌泉,至于通向何处,源头在何处,实在不知啊。”
贺知风皱眉,用刀挑起一个水兵的脸:“他们都去了哪?”
“呸!”那水兵啐了他一脸,“吃着皇粮造反的狗,也敢问你爷爷!”
贺知风心中有怒,他自认为支持太子乃正义之举,可被这么一个小喽啰指着鼻子骂,他竟无可反驳。
“老大,我没记错的话,永寿宫这一片原叫香积山,香积山中原本有几道古溶洞,洞中暗河密布,听老人说,古书里曾记载过,香积山的洞子连着城外的仙栖洞,后来被落石堵了。”
“估摸着,那华鹤池的水,与这涌莲湖的水,以及仙栖洞乃一脉之源。”
贺知风越听越不妙,他似乎在哪看过“泅水暗渡”的招式,可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那些水道又堵了……
这、这不可能。
可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湖中那几股翻涌的泉眼,还有华鹤池内那股热腾腾的泉水。
他此番出来找嫡皇子,为保速战速决,带走了最得力的一队人马。
现如今永寿宫前后宫门均被封锁,可主殿内却是兵力虚空的,且留下的都是些刚刚归顺、军心不稳的墙头草。
那些禁军,吓唬吓唬那些大臣还行,真打起来,实不堪用。
贺知风眼皮跳得厉害,若此时真有人突然杀进主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忽而转头望向永寿宫那巍峨的殿顶,冷汗已从后颈淌下。
不会这么巧的。
这过于邪门了。
而此时,主殿内。
一大群人跟着跳进了华鹤池。
可那池水咕噜咕噜涌动着,只见人跳进去,不见活人跳出来。
“池水、池水有异!”有人害怕起来,“池子里有吃人的怪物,快射箭!”
“不许射箭!”魏国公制止道,“太子殿下还在池中。伤了殿下,谁来负责!”
“救人!快入池去救人!”
更多无知的小肥鸭扑通扑通跳进了“煮沸的大锅。”
渐渐的,池水的颜色变了。
人依旧有去无回。
众人心里越来越毛。
忽然间,池水大作,喊杀声乍起。
一大群湿漉漉的人如神兵天将一般冲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