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浪潮
又在老城区附近逛了两天, 二人才拖着行李回到暮从云的老家去。
返程的火车上,越笙若有所感般往身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暮从云先他一步,回过身来问道。
“……没什么, ”越笙轻抿了下唇,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应该是我看错了。”
于是青年也就没有多问。
他童年时的房子虽说比不上现在的小别墅, 但比起福利院的环境还是要好上太多。
“其实也不剩什么了, ”暮从云领着人走上楼梯, “估计异象局进来盘查过, 后来我也回来了几次,把剩下的东西都带去了新家那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又盯着其中一把犹豫了几秒, 才插进锁芯里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 经久的灰尘如同细雪一般纷飞而至,暮从云皱着鼻子挥了好几下手, 两人才好歹挨过这一顿粉尘攻击。
脚步声在空荡的室内显得尤为响亮。
正如暮从云所说, 平房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当初用来寻找青年的照片一类的东西早被搜刮了个干净, 后头暮从云回来后,又将和父母有关的物件一一移走了。
但越笙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先是注意到靠近门边的墙上有几道水笔画的痕迹, 见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暮从云解释道:“嗯……这个是我以前量的身高。”
越笙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看向他:“很矮。”
——才六岁不到的孩童能有多高?
“……”暮从云那点淡淡的愁绪被这一下冲淡不少, 他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道,“那哥要不要和现在的我比比?”
越笙见好就收,很快移开了目光,暮从云小时候的房间可以算得上是被扫荡一空, 只墙上还留下几道调皮的刻痕。
余光瞥见越笙眯了眼去看,青年眉心一跳,就听他哥一板一眼把他刻的歪歪扭扭的小字念了出来:“以后我yao长成比爸爸还厉hai的男子汉,要qu zui漂亮的老po……”
“别——”暮从云慢了一步,没能阻止越笙观赏他写的一行拼音。
他的脸“腾”一下燃烧起来,眼见着越笙还要欣赏他以前在墙上乱涂的自画像,赶忙赶地伸出手,捂住了越笙的眼。
“……这有什么好看的!”
尾音不免落了羞意,越笙的眼睫在他指腹间划过,像是一把蹭动着的小刷子。
青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几乎能察觉到掌心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那两瓣滚动的眸。
越笙的指尖覆上青年手背,没有用力,声音却带了些遗憾:“……可是我想看看。”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
“……”
完败。
无法,暮从云只好松了手,让他能够再蹲下去看清楚,但还是不死心地补充道:“……那哥不许念出来。”
越笙点了点头,又开始欣赏他的“童年大作”,暮从云总觉得待下去怎么着他都尴尬,便走到门边去等他。
他倚在门边,看向房间里半蹲下身的男人。
越笙看得很认真,似乎是要用目光代替他自己,将他没有经历过的时光都走上一遍,青年眸色轻沉,蓦地在童年地生出几分抽离感来。
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奇妙冲动。
想要在这里去抱住越笙,想把他按在墙上亲吻,他们各自走过了彼此的童年,也携手经历了最重要的人生阶段,而在这之后……
越笙还会和他走过千千万万个日夜。
——也只能和他走下去。
这头越笙正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灰尘,一转头,就对上一抹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目光。
“……”越笙轻愣了下,不知怎的生出几分被野兽叼住了后颈的错觉来。
就好像暮从云下一秒要把他吃了似的。
他正要开口,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了另一道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咯吱”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刺耳,二人不约而同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周衡从对门走出来,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他们进来后并没有关上大门,也就和突然出现的、拉着行李箱的周衡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暮从云:“……”
他都躲了几天了,怎么还能碰上。
僵持了片刻,周衡尽量神色自然地关了房门,走过来向他递了一张被红布包裹着的方形纸片:“收录符,在这里。”
暮从云垂眸看了眼,没接:“你怎么还在这?”
周衡明明前几天就应该过来了。
周衡轻笑了声:“有些时候没在这边住过了,有点怀念,就多住了几天。”
“这不,正准备回去,就碰见你们了。”
越笙不知道暮从云先前和他说了什么,但面前的周衡看上去仿若一下老了十岁,也没了那股子算计他们二人时候的精气神,见暮从云没接,便打算把红布袋递给越笙。
在越笙正在思考要不要伸手的时候,青年伸手拦了下:“……不用了。”
他偏了脸,不看周衡有些诧异的目光:“我们还要在这边待几天,你把这个带回去给桃枝姐吧。”
周衡僵在原地,看看手里的红布袋,又抬头不可置信般看向他。
二人已经在旧房子里待了一小段时间,暮从云垂下眼,牵起越笙的手腕就要走,临近了门扉,却听周衡声音颤抖,在他身后问:“你……相信我?”
青年的背影停住片刻,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牵着人离开。
*
赶了一天路又在旧宅里逛了一圈,灰头土脸的两个人早早洗完了澡,一连几天暮从云都定的大床房,美其名曰节省经费。
越笙也没多问,就好像他也当作这一个个高级酒店没有别的房型了。
这会青年正靠在柔软的床垫上发呆,身侧就微微凹陷下去一点,一身水汽的越笙刚从浴室出来,正坐在床边垂了眸看他。
他抓住了越笙伸过来的手,懒洋洋道:“干什么,哥要偷袭我?”
被他捏着手把玩,越笙也不恼,只是伏低些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小梨,你心情不好?”
和周衡打过照面后,青年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他黑发上的水滴落在暮从云面颊,青年轻抬了眉眼,越笙刚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掺着浴房的热气,这会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自打从桥梁里离开,越笙的灵魂就稳固了不少,身体却还是没能一下子恢复正常的体温。
虽然抱起来仍然凉凉的,好在是没有那么冰冷了。
暮从云没答,定定看了越笙一会,他道:“……我给哥吹头发吧。”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越笙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柔顺地搭在青年掌心,吹风机将柔软的发丝吹散,几颗水珠也顺着越笙的脖颈滚入浴袍中。
暮从云垂了眸,看向那缕离开他视线,落向不可知之地的水迹,忽然笑了声:“哥的头发好软。”
他的手指在越笙发梢之间穿梭:“和哥给人的第一印象一点也不一样。”
吹风机的声音落在越笙耳侧,伴随着暮从云的手一次次无规律地拂过他的头发,他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别扭,好像青年不是在给他吹头发,而是在做些别的他看不懂的事一样。
“……嗯,”过了好一会,越笙的声音才闷闷地自吹风机的呼啸声中传来,“怎么忽然说这个?”
青年的手再一次“不经意”顺过他耳尖时,越笙不由地偏了脸躲痒。
于是暮从云调低了两档,将吹风机的噪音压下去不少:“第一次见面那会,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
不知怎的,越笙的一颗心稍稍提了起来。
“能把刀用得这么漂亮。”
吹风筒的响动突兀终止,房内泛起一阵轻微的水渍声,青年自身后揽住了他,越笙偏过脸来,被咬着唇瓣攻城略地。
床头灯隐隐约约照出床上两道交错的人影,青年抬起脸时,在他身下的越笙顺势看向他。
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水光潋滟,像一弯清澈的湖泊,而越笙的唇被他的指尖拂过,泛着艳艳的桃红。
似乎能在湖水深处,瞥见那只曾惊鸿一瞥的水妖。
“……哥,”他的指尖轻点在越笙眼睫,“可以吗?”
“我心情不好,所以哥来哄哄我,好不好?”
越笙有些愣怔地看向他,青年能自由活动的另一只手分明已经把控要地——饶是已经被先斩后奏,他却没能拒绝更多。
明明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做下去……
他注视着暮从云的长睫轻颤了下,还是在青年骤然锐利的视线中,强忍着莫名上涌的羞意点头:“好。”
他抬脸吻在了青年唇瓣:“……哄你。”
仿佛是得了什么特赦令,青年的眸色骤然深沉几分,尽管已经有过一次半算不算的经验,越笙仍不过是个初学者,没多时就紧紧攥皱了身下被褥,将被单揉攥出指印来。
他眸色尚未聚拢,只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又一次俯身而下的青年,越笙下意识接住了他的吻,水声交缠间,他听见青年低声道:“宝宝,抬腿。”
越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般称呼,他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晕晕乎乎地顺着青年的话做后,才有些红了脸,慢半拍地问:“怎么……”
“放我腰上。”
贴着耳廓的声音低哑地响起,他一只手被青年抓着十指紧扣,压过头顶,似乎是为了表扬他的听话和好学,细碎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缠绵地流连在他唇齿间。
青年忽然伸直了手往床头柜捞了一把,越笙下意识追着他目光看去,晶莹的粘稠冰凉如雨,很快随着第一波海浪涌入山谷之中。
“哥,忍一忍。”
越笙下意识地弓起了腰,浪潮的走势向峰峦上更柔软的花骨朵转移,背腹夹击之下,他从唇边泄出了一点抑制不住的泣音。
“……”
而后他更明显地察觉到,空气中的雨势似乎也跟着酝酿出一声汹涌的轰鸣。
温度骤然抽离时,越笙垂下眉眼去,就见青年的手已经得了自由,正沾了不知名的水色,覆在他的腰身上。
那能够在空中弯出好看弧度的、能将长刀使得宛若起舞的柔韧之处,被轻而易举地掐按住腰窝,牢牢钳制在另一人掌心。
暮从云含着他的唇咬了口,唇瓣轻微的痛楚之下,另外一柄火刃已经悄然劈开山崖。
风雨之中,火焰却不管不顾将山崖彻底点燃。
“小梨……”
越笙失神地攀着暮从云肩上的衣服,很快将那薄薄的睡衣揉皱。
雨水落下了。
他向来能够忍痛,是而海浪很快便翻滚起了势头,山峰裹挟着火刃,不经意便让压抑的忍耐变了调。
雨势只停歇了一瞬,随之而来却是更加凶猛的狂风骤雨,越笙在泪眼朦胧中恍惚半撑眼皮,却见暮从云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要将他所有神色收入眼中。
“老婆……”察觉他的目光,青年俯下身来,黏糊糊地在冷白的雪地里多种了一朵红梅,“想听你的声音……”
尚在颠簸中的山峦极难才能透过雨幕去窥见外界,欲要应声,就落了一声情难自禁的雨。
暮从云从回到旧宅后就空落了一块的心口被这声填得满满当当,他忍不住地低头,将一张脸埋在了越笙的颈间。
细密的疼痛在颈间泛开,在紧随而来更狂乱的风暴中,山崖激烈地震颤,像一叶在肆虐狂风暴雨之下飘荡的小舟。
“慢……”
火刃在山崖中翻滚,被风雨浇溉得滋滋冒烟。
滚石被风雨撞碎,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山崖之上,海潮一波又一波地裹挟着刃间火焰,滚烫地、不管不顾地奔涌向山谷。
“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见谁人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