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耳饰
众人正各自消化沈若水带来的消息时, 摇光忽然求见。
与魔道一战大胜后,剑宗如今最高战力柳狂澜并未接手宗主之位,只暂代宗主之职。
因事务繁多, 身为柳狂澜最信任小弟子同时也是剑宗长老的摇光,近日一直忙得分身乏术, 因此才错过了今日众人与沈若水的会面。
在见到摇光前,沈星河也以为摇光此来是有事要找柳狂澜商议。
却没想,摇光竟是来找他的。
“沈师弟,关在地牢的合欢宗宗主乌煞忽然松口, 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之前与魔道的大战中,在柳狂澜引走魔道三大化神战力后, 摇光和古灵曾率剑宗弟子诱魔道大军深入剑宗腹地, 成功开启上古护宗大阵将魔道数十万大军一网打尽。
剑宗弟子虽不嗜杀,但这些年来死在魔道手下的剑宗弟子不知凡几, 整个万剑宗更是险些被魔道倾覆,因此那一战面对完全被护宗大阵压制住的魔道大军, 剑宗弟子几乎杀红了眼, 近乎把那数十万大军屠戮殆尽。
但因天屿大陆如今对魔域知之甚少, 剑宗打算从魔道高层口中撬出关于魔域的消息, 因此对于那些已毫无反抗之力的魔道高层,剑宗至今还留了他们一命。
不过虽死罪暂可免,活罪却难逃, 那些魔修有一个算一个, 都被废除了修为, 如今正关在有封魔大阵镇守的剑宗地牢之中, 摇光近日大多数时间也正是在忙着审问那些魔道高层。
这一审, 还真审出来不少东西。
实际上, 合欢宗宗主在那些被俘魔道高层中相当不起眼。
合欢宗所修习的采补之道,即便在魔道之中也是下九流的存在。
那位被俘的合欢宗宗主被废掉修为前,修为也是魔道高层中倒数的存在。
所以其实直到她提出要见沈星河之前,摇光对她都没有太多印象。
直到她提及沈星河之名。
这让摇光忽然心生警惕和诧异——
望舒仙尊和沈星河平安归来的事,及至今日仍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按理说,一直被关在封闭地牢中还被废掉修为的合欢宗宗主,根本不可能知道沈星河此时真的在剑宗。
但那合欢宗宗主的语气却极为笃定。
她还放言,说只要摇光把话带到,沈星河定会去见她。
沈星河并不认识那名为乌煞的合欢宗宗主。
确切地说,此前他只在夜枭叔叔给的资料中瞥到过这个不起眼的名字,从未放在心上。
所以,沈星河是真有点想知道,那乌煞究竟为何要见他?
“她让你带什么话?”
摇光看了看这一屋子人,又看了看沈星河,难得欲言又止。
柳狂澜最见不得摇光这副模样,见状隔空一巴掌拍在摇光背后,“吞吞吐吐做什么?”
摇光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目光却仍落在沈星河脸上,眼中不觉泄出几分担忧,“沈师弟,那乌煞让我带来的话,其实……只是一个名字。”
沈星河:“什么名字?”
摇光犹豫地吐出三个字,“沈……清兮。”
话音一落,茶室内霎时一静。
包括沈若水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沈星河身上。
在座几人皆十分清楚,沈清兮这个名字,对沈星河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曾亲手毁了沈星河灵根丹田甚至一生的罪魁祸首,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污蔑沈轻舟勾结魔道覆灭洛水仙庭,夺走“圣火琉璃心”,险些令沈星河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被沈星河极其漂亮地当众反杀。
云舒月和柳狂澜皆是此事的直接见证者。
但现在,他们却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早已死去之人的名。
“那乌煞为何会对小星河提起‘沈清兮’?”柳狂澜神色不虞。
倒是沈星河,听到这名字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资料中关于合欢宗乌煞的部分,很快想起,那乌煞进入合欢宗的时间,恰好是在自己当初“杀”沈清兮后不久。
再一想到乌煞刚入合欢宗时曾经脉丹田具废,还有引她入合欢宗那位烛幽长老,以及烛幽正是沈卓的亲生母亲……沈星河立刻便把乌煞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要想百分百确认乌煞的身份,沈星河还需亲自走一趟。
“我去见她。”
没想到沈星河竟毫不犹豫应下此事,摇光担忧地道,“沈师弟,小心其中有诈。”
沈星河闻言忍不住笑了下,倒也没提自己如今已是化神,放眼崇光界也鲜有敌手,只歪头看着摇光,“难道摇光师兄还会让我在剑宗地界出事?”
摇光斩钉截铁:“那必不可能!”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
与摇光不同,柳狂澜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倒是并未阻止沈星河去见乌煞。
倒是云舒月,在沈星河准备随摇光离开时,忽然用“蝉不知雪”拦了下青年。
“师尊?”沈星河疑惑地低头看他。
云舒月袖中,藏于此处的小青鸾也探出头来,仰头看向云舒月。
云舒月抬眸,与沈星河四目相对。
那一瞬,沈星河不知为何,竟有些瑟缩,只觉得师尊的眸光深邃异常,淬银美目若月下幽泉,似有什么在其下缓缓涌动。
再看时,却又似乎与平日一般无二,仍是那么沉静温和。
云舒月忽然伸手在沈星河左耳边轻抚而过。
沈星河只觉得耳畔似有清风拂过,耳根处薄薄的皮肤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攀爬生长。
神识一扫,沈星河便看到那竟是一根淬银似的嫩茎,只几息便在他耳畔生出几片仿若冰玉的细小叶片,末了又于他耳珠后牵出一线银丝,坠了片稍大些的雪白嫩叶于沈星河颈侧。
沈星河能清楚听到那嫩茎抽条,枝叶舒展的细微沙沙声,也清楚看到了那雪色嫩叶上若隐若现的银色脉络。
除了大小,简直和师尊本体上的叶片一模一样。
眼睛顿时一亮,沈星河摸了摸那缠在耳畔的纤细银茎,连忙问云舒月,“师尊,这是什么?”
难道是什么耳饰状的法宝?
也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炼制的?
不过这样式他可太喜欢了!上面可是带了师尊本体的元素!
也不知道具体怎么用?
正对着那嫩茎枝叶轻轻摩挲,想要往里面输入灵力试试,沈星河忽然发觉指尖似乎被什么轻轻蹭了下。
手指一时僵住,沈星河很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正微微错愕,暗忖这耳饰难道也与“思无邪”一样能自己活动,沈星河食指上忽然被那雪色嫩茎轻轻绕了一圈。
与此同时,他听到师尊轻描淡写的声音,“是一件防御法宝。”
沈星河:?
柳狂澜:?
摇光:?
摇光立刻传音给柳狂澜,【师尊,云前辈当初不是送过沈师弟一件仙品防御法宝了吗?】
就那个“思无邪”。
前几天他还因为离沈师弟太近被“思无邪”扯开过,可见“思无邪”还完好无损。
既如此,怎么云前辈又送沈师弟防御法宝?
柳狂澜虽说见多识广,可一时间竟也看不出沈星河耳畔那法宝到底是什么品级,只能告诉摇光,【别人家师徒的事你少管!】
摇光:……
与摇光一样,沈星河同样不解师尊为什么又送他一个防御法宝。
正想问一下这法宝与“思无邪”有何不同,他脑海中忽然又传来云舒月的声音,【星儿,这并非法宝,而是为师的分身。】
沈星河:……?
沈星河:!!!!!
险些因这句传音倒抽出一口冷气,沈星河歘地把手缩回衣袖中,一想到自己刚还摸了那雪白的嫩茎也就是……师尊半晌,顿时羞耻得从头红到脚,被师尊分身攀附的左耳更是红得快滴出血,像是下一刻就要烧起来。
正张口结舌,想要跟师尊道歉的时候,沈若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沈小友可是身体不适?”
摇光闻言立刻看了眼沈星河,顿时也被吓了一跳,“沈师弟你怎么了?!怎么脸和脖子全红了?!”
沈星河听后立刻捂住脸,却又担心会被众人看出什么,很快又放下,默默在心中给自己刷了好多遍清心诀,才强行把那想要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的尴尬强行压在心底,强装淡定告知大家自己没事,而后立刻拉着摇光火速出门。
刚一离开众人尤其是师尊的视线,沈星河立刻忍不住在心里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刚才到底对师尊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啊啊啊!!!】
【好想砍了这只刚才摸了师尊的手啊啊啊啊!!!】
识海中,沈星河举着左手疯狂捶地,一想到自己刚才摸了师尊的分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浑身很快又红了起来。
因为怕被摇光看出来,这次他还在自己身上用了层障眼法,这才没再次陷入被摇光追问是否生病的尴尬境地中。
但沈星河还是觉得,两辈子以来,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尴尬的时刻了!
清楚听到他崩溃心音的君伏:……
云舒月:……
君伏:【你为何故意这么做?】
“故意”二字他咬得尤其重。
云舒月却并未回答他,只安静伏在沈星河耳畔,看着沈星河因羞耻尴尬而变得水汪汪的眼睛,微微舒展了一下叶片。
半晌,才淡淡说道,【我想保护他。】
君伏似乎冷嗤了一声,【有我,有‘思无邪’,有‘白玉珠’,他不可能有事。】
尤其,他们都很清楚,“思无邪”本就是云舒月身上的一部分,说是云舒月的分身也不为过,君伏实在不懂云舒月为何多此一举,刻意做出这种明显会刺激到沈星河的事。
云舒月淡声说道,【之前沈若水提及,宇文珏打算抓走星儿以钳制我时,星儿的反应,你可还记得?】
君伏沉默。
他与云舒月记忆甚至感受共享,云舒月能察觉到的事,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云舒月:【星儿那时动摇了。】
确切地说,沈星河那时是在害怕。
怕自己真会成为云舒月的软肋,继而成为他人威胁云舒月的工具,令云舒月再次陷入险境。
沈星河那一瞬间的心神动荡,瑟缩犹疑,云舒月和君伏全部感受到了,甚至比沈星河本人更清楚他在想什么。
云舒月:【他想离开我。】
虽然那只是一抹飞速闪过的思绪,但沈星河下意识退缩的动作,还是令云舒月微微错愕,在针刺般无法忽略的心痛中,彻底认清了自己对沈星河的感情。
【我心悦他。】
茶室之中,天光之下,云舒月望着窗外延绵的花海,仿佛还能看到沈星河在花海中打滚的恣意模样。
覆满霜雪的眼底,第一次有了那样温柔到令坚冰都为之消融的热烈之色。
【我心悦他。】
他近乎叹息地对君伏说道,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已无法再放他离开。】
也根本无法再允许沈星河有一天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但云舒月很清楚,在斩断沈星河的孽缘前,在沈星河的心结彻底解开之前,他必须也只能是沈星河的师尊,不能有任何逾矩或暧昧的举动,更不能让沈星河察觉到一丝他的心意,否则,沈星河一定会崩溃。
所以,他还需要忍耐。
这对行事从来直来直往,习惯一力降十会的云舒月来说,有些陌生,但并不难忍受。
虽然不难忍受,但,【我要让他知道。】
【我要让星儿知道,与他想要保护我的心情一样,我也愿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保护他。】
雪色衣袖中,云舒月白如美玉的指尖轻柔地在小青鸾毛茸茸的脸颊上轻抚而过。
小指之上,与沈星河相连的那根因果线,已变得殷红。
……
去往剑宗地牢的路上,见沈星河浑身仍红得惊人,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伏在他耳畔的云舒月终于传音给他,【星儿可是不喜为师如此?】
那声音明明是在沈星河识海中响起的,可那一瞬,沈星河还是觉得左耳更烫了,一时竟手足无措,险些在摇光面前失态。
但他并不想让师尊误会自己,连忙强忍羞耻说道,【不是的!师尊,我并没有不喜欢您如此!】
【我……我其实知道,您应该是……想要保护我。】
虽然因为不小心摸了师尊而自责羞耻不以,但对于师尊把分身留在自己身上的原因,沈星河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沈星河想,师尊之所以会这么做,应该是和沈若水之前说,宇文珏在打他主意那件事有关。
虽然沈星河现在化神的实力已位列崇光界顶尖梯队,但就像他爹曾说过,在爹眼里,沈星河永远是爹爹的宝贝一样,大概在师尊眼里,无论沈星河修为如何,都永远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吧。
所以,在得知有人窥伺觊觎沈星河后,师尊想要保护他,沈星河也能理解。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肯定了沈星河的猜测。
虽早猜到师尊的心思,但这一刻,沈星河还是感动得不行,声音都有些不稳,【星儿……谢师尊如此爱护。】
真说起来,其实重生至今,无论是一开始想方设法把小青鸾分身留在师尊身边,还是若今时今日这般,只要本体与师尊在一处时,总要扯住师尊的衣角袖口,沈星河很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离不开师尊的人。
很多时候,沈星河也会偷偷问自己,自己这样近乎病态的行为,是否会令师尊感到不悦甚至冒犯。
但他不敢问师尊。
只能竭尽全力对师尊好,希望师尊能留他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
留在师尊身边的小青鸾分身,他也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只希望,若有一日,他又像当初在丹阳秘境中时那样被迫与师尊分离,能尽快通过小青鸾分身找到师尊。
至于沈星河自己……
若不是为了保护师尊,沈星河真的,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如何。
所以他其实从未想过,师尊也会想要这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沈星河忽然想起,曾经在丹阳秘境时,师尊曾说过,很喜欢他。
沈星河也一直能感受到,师尊确实很在乎他这个徒弟。
【君伏,我师尊真的好好啊……】
【两世都能遇到师尊,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庆幸。】
感动和庆幸的同时,心头又忍不住有一丝委屈和难过。
那难过藏得太深太深,沈星河根本不敢也不能让它们露出分毫。
云舒月和君伏却还是敏锐察觉到了。
沉默片刻,云舒月忽然温声问沈星河,【星儿此前为何难堪?】
沈星河怔了下,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师尊说的是他之前脸色爆红的事,整个人顿时又不好了。
才刚平复下去的绯红又开始上头,沈星河再次忆起自己片刻前对师尊分身上下其手的事,脚趾都羞耻得蜷缩起来。
【师尊,之前不知道这是您的分身时,星儿曾……多有冒犯,还望师尊能……原谅星儿……】
这话沈星河说得磕磕绊绊,毕竟摸了师尊半天什么的实在……太过大逆不道!
沈星河又想剁手了!
还有些更羞耻的原因,沈星河其实并未对云舒月说。
但能清楚听到他心音的云舒月,早把沈星河那些崩溃的碎碎念听在耳中。
所以他很清楚,沈星河之前之所以反应那么激烈,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之前摩挲“耳饰”的动作,几乎等同于把云舒月从头摸到了脚,还不止一次。
当然,更过分的揣测,诸如【说起来,师尊这个形态到底算穿衣服还是没穿?】【忽然想起来我曾经还摸过师尊的本体啊啊啊!!!】【所以我是不是早大逆不道过了???】【我简直不是人!!】……
虽然早知晓沈星河脑洞清奇,但忆及沈星河那些离谱的心音,云舒月还是忍不住失笑。
他很快安抚道,【这分身于为师而言与毛发无异,星儿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与毛发无异?
想到师尊那头雪白的长发,沈星河这才终于把那些离谱的猜测踹出脑海,也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并未冒犯师尊。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些,但沈星河还是再不敢碰左耳上的那根小银茎,很快与摇光一同踏入剑宗地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