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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人证物证

第113章 人证物证
  再试一次?薛业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再试一次吧。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命运把他当作一颗石子碾压, 不甘心自己的梦想在恶人面前失去希望。

  “试!”这个字,薛业足足用了十几秒才说出来,“可是……能行吗?我没证据。”

  “你没有证据, 不代表别人没有。”祝杰发觉薛业在哆嗦, “冷, 还是怕了?”

  “不冷,也不怕。”薛业镇定下来,“杰哥,你知道当年我爸妈写完了举报信, 等来什么结果吗?没有结果,事情就被不清不楚地压下去了。就像把一颗小石子扔进海里, 看见一个小水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祝杰拨通了最后一通电话,那边的人明显刚睡醒,是他爷爷曾经提拔过的干部。“那是因为没有我, 现在有了。那傻逼必须死。”

  4天之后,陶文昌带着一块银牌回来,同时和他一起回到宿舍的还有止步于8强的孔玉。

  “我看看。”孔玉打开奖牌盒,“你不是说金牌稳了吗?”

  “唉……”陶文昌指了指肩,“旧伤犯了, 不想把自己逼那么紧,机会年年有得是。不过你又怎么了?”

  孔玉悻悻归还银牌, 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了。

  大学之前他的运动轨迹可说完美,要不是爸妈怕他进省队吃苦, 自己也该是那个级别的运动员了。可是上了大学境遇天翻地覆, 不再是队里最瞩目的那个。

  有了劲敌,偏偏这个时候赶上瓶颈期。

  越着急, 越急,越跳不好。

  “昌子,你有过瓶颈吗?”孔玉问,眼神却没有移开奖牌。

  “有啊,每年都有,最严重的那次是……高二吧。”陶文昌坦然,“这个多正常,没有瓶颈就不是人了。我高二那年,生气哭过两次。”

  孔玉瞪大了眼睛:“你?气哭了?还两次?”

  “可不嘛,你以为别人的瓶颈期就这么好过?”陶文昌感同身受,这玩意儿就是磨损耐力,可孔玉刚好心态脆,“你老实说,是不是太紧张了。”

  “也不是紧张……”孔玉很难形容那个感觉,“我现在一起跳就害怕,腾空之后腿怎么放都犯糊涂,使不出劲儿来,好像叫什么绊住了,束手束脚。”

  陶文昌拍他的肩膀:“对!就是这感觉,昌哥当年也是不敢起跳,因为每次都失望。回回压杆,特别绝望。不管怎么逼自己练也没用,咱们搞体育的,看的是真真正正的实力,跳不过去就跳不过去,你跳的不如别人远,尺子就在沙坑一侧摆着呢。”

  “那你当年怎么过的?”

  “忍着呗,忍过一年,哥们儿直接起飞。”陶文昌帅气地甩甩刘海,“你可以把瓶颈期当成养精蓄锐,咱们在打怪升级,1级升30级当然容易,几个月就能飞跃。可现在你是89级升90级,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就好。”

  孔玉低下了头。薛业已经在预赛跳出16.50米的成绩了,冠军林景这回才16.65米。可自己心态一乱只能跳16.30米,差太远了。

  可恶,论努力自己一点不输,偏偏差在天赋上。

  “诶,我问你。”陶文昌怪八卦地揽住他,“比赛一直没敢问,怕影响不好。究竟是谁告诉你……薛业的事?”

  “就是……听他们说的。”孔玉并不后悔自己被怂恿,“我是奔着一个答案去的,想让薛业当着大家伙把事说清楚。结果他跑了,你们都怪上我了。”

  “我没怪你啊。”陶文昌还是比较了解孔玉,他太蠢,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薛业的事你相信吗?”

  孔玉不自在地动动肩:“你说的是……哪件?”

  “当然是兴奋剂那件事啊。”陶文昌也有点不自在了,“反正我不信。你记得祝杰骗他吃抗嗜睡药的时候他什么反应吧,连野逼都敢打,啧啧,真他妈可怕,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捶了。这事绝对有问题。”

  “那……”孔玉还想追问,当事人推门而入,他不再多话,抄起自己的包往外走。

  “等下。”薛业伸臂将他拦住。

  “你想打架啊?”孔玉有点怕他。

  “不打,我想解释。”薛业说。经过几天的整理和调整,他不想再跑了。

  孔玉往后退步:“那你解释吧,我听着。”

  “好。”薛业再一次攥紧掌心,这么长的伤口肯定要留疤。留疤好,时刻提醒自己学会解释。“你听着,我没吃过药。”

  陶文昌想给薛业比大拇指,行,解释半天还是这一句话。

  “真相是我被冤了,教练叫马晋鹏。”薛业看着地面,“初三寒假我被体校推荐打省队,进了封闭式的训练营。马晋鹏伙同一个女队医对我耍流氓,猥亵我。”

  “什么!”陶文昌从上铺跳下来,眼神发直,“这事是……真的?”

  他始终没敢信。哪怕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薛业的不对劲,可亲耳听就是另一种感受。

  猥亵,这他妈还是人干的事吗?

  “真的。”祝杰替他说,“那年薛业吓坏了,要把事情闹大。结果他们使了个简单的阴招,在薛业的血样尿样里动手脚。别跟我说不可能,我听过的冤假错案不在少数。”

  孔玉慢慢理出了眉目:“什么叫……动手脚?”

  “这几年我经常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打了针。”薛业任薄薄的刘海扫着眉头,“外源性促红素必须肌肉注射,要扎进肌肉里,我不可能没知觉。杰哥说我是被用了类似Ritalin的药物,这种药是治疗多动症的,能大幅度提高专注度和稳定性,除非用专业的试剂否则查不出来。”

  “Ritalin?”孔玉从没听过。

  可是陶文昌已经明白了。“他们用一个查不出来的药,让你信了自己的血和尿有问题,迫于无奈只好认下来?操,太阴了吧……再挑个必须打针的兴奋剂让你没话说。”

  “嗯。”薛业有时候佩服陶文昌的分析能力,“杰哥家里有关系,已经查到马晋鹏这几年的被举报记录,杰哥帮我,这几天一直在联系那些家长,已经选了代表出来。我们准备……再试一次。”

  “可是……你们真有把握?”光是随便听听陶文昌已经忍不下去,也就是薛业一根筋要走体育这条路,换成别人,兴许已经放弃。

  薛业下定了决心:“没把握也得试。我是被诬陷的,我要打比赛。”

  “Ritalin……”孔玉看向了窗外。

  试一试说起来容易,等杰哥收集好举报信息已经进入了4月份。天气回暖,光线打在薛业的短袖T恤上,烤得脖子热乎乎的,是暖绒的春意。

  真好,春天到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例如学校并没有追究他赛中毁坏公共财物,没有停赛处分,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口头警告。听陶文昌说,是唐誉和白洋在力挽狂澜,一起保住了三级跳项目的两名主力。

  只是之前的事被传开了,每一次训练只有孙健肯过来。薛业无所谓,他又不交朋友。

  “男神你去哪儿啊?”孙健仍旧傻呵呵地跟着,其实是装傻。每个人都骂他笨,别逗了,学生会主席的亲弟弟怎么可能笨,吃兴奋剂的事,但凡了解薛业的为人都不会相信。

  男神不解释,他就当没听过,避免尴尬。

  “去找杰哥。”薛业多了个跟班,“你把包给我。”

  “我给你拎着啊。”孙健跟着他一起走,“男神你的腰怎么样了?”

  薛业训练完毕,摘掉湿透的护腰,胸肌下方仍旧是一圈红线。“好多了,你快把包给我吧,你哥看见又瞪我。”

  “我哥瞪人是习惯,他谁都瞪,不厉害怎么做学生会主席干部啊。”孙健这样说,还是把包还了回去。不是怕孙康,是怕祝杰。

  每次祝杰瞧见自己都像见了仇人,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惹着他了?

  “行,你回吧,再练一个小时的跨步跳。”薛业给他下个指标,往东校门走。他不忍心打击孙健的积极性,这个人不是跳远的材料。

  但是能练成今天的成绩,是捧着一腔热血和对体育运动的情有独钟往前冲,也算可圈可点。东门一侧,还是那个安静的小酒吧,薛业走了进去。

  杰哥好像在开会,朝他招了招手,用眼神给他指了个座位。

  薛业坐到那个卡座上,距离大概10米,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杰哥旁边是张蓉,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偏胖,有些啤酒肚,戴眼镜。桌上是好几个档案袋。

  这大概就是家属选出来的代表了。薛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多了一丝同情。

  他的孩子是受到了怎样的不公对待?体罚还是雪藏,或者直接被替换了参赛机会?薛业不了解圈子里的内幕,全是听杰哥说的,原来一个总教练的权力如此之大,大到可以决定运动员的前途。

  稍微对比一下,江川教练和恩师简直就是神仙。哪怕这个圈子再乱,仍旧有一批代表光明的好教练,兢兢业业奋斗在岗位上,为体育事业培养先锋。

  不知道恩师什么时候回国,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拿金牌了。

  “你是……薛业?”

  “啊?”薛业才发现面前坐了一个男的,年龄比自己大几岁,“你怎么知道?”

  “你觉得他们这次能成功吗?”那人直接问,干净的指甲不断扣着指节,是紧张的表现,“我看了所有的举报信,刚才听他们开会,祝杰说你会过来。这件事……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薛业没说话,不认识这个人。

  “举报马晋鹏收取学员家长的好处,对学员实施体罚,不正当的竞争,甚至向学员收取额外的训练费用。”他一直看着薛业,同仇敌忾也无能为力,“只有……只有咱们两个是……”

  “你是谁啊?”薛业不明白。

  “只有咱们两个是猥亵。”他说。

  薛业这一刻明白了,他曾经一定是少年运动员。

  被毁掉的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