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天道院的人又不傻,哪能听不出关昭谦这是在挖苦他们,只是被挖苦了,他们还反驳不得。
关昭谦的话让一些人豁然开朗,他们侧头去看天道院的人,想让他们给出回答。这些人的视线犹如细长的针,刺得天道院的人浑身难受,他们倒是想回答,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天道院依附玄剑阁,往好了说是两宗关系好,可江湖里谁不知道玄剑阁是天道院主子,天道院的人见了玄剑阁的人,那是得弯腰屈膝的。
“休要胡说!”天道院弟子气红了脸,想让关昭谦闭嘴,却又没那本事,到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被呵斥了,关昭谦没有生气,脸上还挂着笑:“天道院不说也没事。”
这话并没有让天道院弟子放心,相反他们心悬的更高了,不知道关昭谦要做什么。
天道院弟子警惕地看着关昭谦。
关昭谦无视了他们,转移视线去看别的宗门:“你们不好奇我是谁?”
“当然好奇。”有人接话,语气却很唯唯诺诺。
关昭谦赞赏地看了接话的人一眼,谢他接了话,只是他并没有顺着这话往下说,而是提起了往事:“八年前,武林盟主木云蟾身体欠佳,于是便开始选继任盟主。
盟主不一定要武功一流,但必须有德有行,眼光深远,前者不难找,江湖里多的是武功高强的人,后者就没那么好找了,不过木云蟾还是列了一份名单,打算一一考察。
木云蟾虽然身体不好,不过好生养着,倒也问题不大,只是不能像从前那般操劳,考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可是某天木云蟾忽然病情加重,卧倒在床,”关昭谦语气沉重起来:“木云蟾担心病情有变,怕他时日无多,一有时间就在为盟主之位奔波,木云蟾想快点选出继任盟主,好趁他病情还可控时,多教他一点东西。”
“木云蟾想的不错,他也确实看中了几个人,只是……”木云蟾眼里闪过一抹悲痛,声音低沉:“不等木云蟾更进一步,他忽然就死了,而且在木云蟾死后,他看中的几名候选者也陆续死亡,连带一起死了的,是从前木云蟾的亲友。”
关昭谦说的悲痛,听的人却没多大感受,无他,实在是因为关昭谦说的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木云蟾算不得史上成就最大的盟主,但要说受人尊敬的盟主,木云蟾必定榜上有名,正因如此,当年木云蟾死后,江湖不免波动了一段时间。
关昭谦说完这些话就不再说话了,他扫过面前众人,等着他们开口。然而大家就跟吃了哑药似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关昭谦觉得嘲讽,竟直接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关昭谦一笑,就有人按耐不住了,张嘴发问道,但声音还是很小。
关昭谦没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发问的人。
发问的人被这么看着,心里不住打鼓,生怕关昭谦动手。可转念一想,他又没问错,好好的突然发笑,就是很奇怪啊。
再说了,关昭谦刚才说的话都是江湖传烂的,在场的人不说全听过,也大概有个印象,关昭谦重复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难不成还指望大家给他反应?
发问的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对上关昭谦看过来的眼神也不怕了,他挺直腰背,道:“说了这么多,你也没说自己是谁啊。”
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的,剩下的心中早有想法的人亦不再沉默,纷纷出声:“对啊,你到底是谁?”
“你说的这些但凡是江湖人,不知道也听说过,根本不是新鲜事,谁想听这些废话啊。”
“木盟主和你是谁有关系么?别扯上木盟主。”
“你说的这些和你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有激情发言的,就有沉默的,这些人倒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只是比较敏锐,选择了明哲保身。
木云蟾为人和善,与很多人交好,虽然当年他死后,与他交好的那些家族全都没了,但这不代表世上没有和他相好的人了。来人若是和木云蟾交好,那他今日的行为就很有趣了。
他们不想惹祸上身,所幸保持沉默。
一连被质问这么多,关昭谦还是表情没变,没有被质问影响到心情。等人质问完,渐渐安静下来,关昭谦才道:“说完了?”
关昭谦表情平静,语气淡淡,可众人听了却觉得有人在自己心里敲鼓,咚咚的叫人很害怕。
关昭谦并非是真要听人回答,所以他问完后,左右扫了一圈,便又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替木云蟾讨公道。”
没人敢问关昭谦要讨什么公道,原本嘈杂的人群,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等着关昭谦说下去,可关昭谦却忽然侧身,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解奚琅,问他道:“解楼主不说话吗?”
从关昭谦出来那刻起,解奚琅就猜到了他要做的事,解奚琅并不关心关昭谦和木云蟾的情谊有多厚重,也不关心关昭谦要为故友做多少,他今日来掌事院,为的便是挑破赵无涯及马无名做的事,好正大光明地带走他们。
解奚琅说过,他要让杀解家的人身败名裂,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解奚琅说到做到。
解奚琅抬眸和关昭谦对视,没介意他喊他楼主,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急,还是关堂主先说。”
“解楼主怎能不急?”关昭谦道:“我们要说的不是一样么?”
解奚琅不笑了,既然关昭谦把话头推到他这边来了,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若是再拒绝,那就不礼貌了。
和面对关昭谦不同,大家很怕解奚琅,话头一到解奚琅这儿,众人便嘴巴紧闭,不敢有一丝不敬。
别看解奚琅长得漂亮,实则出手狠辣,从前他代表沧海院外出参加各种宴会,解奚琅永远是打扮得最漂亮,出手最恨的人。如今数年过去,解奚琅只会比从前更甚,而不是不如从前。
武林大会当天发生的事便是证明。
“关堂主,我不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说正事前,解奚琅先看着关昭谦说了这么句话。
关昭谦虽年长解奚琅,这可不代表他会尊重关昭谦,解奚琅向来最讨厌无礼的人,关昭谦刚才那番话,便触及到了解奚琅的逆鳞。
说完关昭谦,解奚琅往前走了两步,盯着一言不发的众人,开口道:“前些日子武林大会暴乱,诸位同门皆殒命于此,于是你们齐聚洛阳,想让掌事院给个说法。”
“当然,这是你们明面上的想法,因为在你们到洛阳前,就听说了那日暴乱有人存活,而那人正是近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当事人之一。”解奚琅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掌事院代行盟主之权,在新盟主继任前,他们就是武林里话事权最大的人,他们若不愿回答,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解奚琅停顿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一下:“但我就不一样了。”
“解家没了,沧海院又不能掺和江湖事,我就是找到仇人,真想做点什么,也是独身一人。”解奚琅虽然在笑,可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而你们有这么多人,我奈何不了你们。”
原本绷着脸沉默的人,在解奚琅这番话后,不只是被说中心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各个变了脸色,一些人还红了脸,梗着脖子似要反驳。但等解奚琅朝他看去,那人却飞快垂眸,避免和解奚琅对视。
众人的反应落入解奚琅眼中,他提了提唇,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比掌事院好拿捏,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只是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我来武林大会是想弄清楚当年解家的事,暴乱不是我导致的。”
解奚琅拿起腰间坠着的玉,手指收拢,玉被内力碾成齑粉:“我是要报仇,但除了解家灭门的罪魁祸首,我对别的人,没任何兴趣。”
解奚琅手伸长,张开五指,玉碎成的粉末从手指滑下,飘落到地。
解奚琅逆光站着,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耳尖跳了个舞,再滑落到他脸侧,让解奚琅看起来特别神圣,好似天上的仙子。
仙子虽美,说的话却不中听,犹如一记重锤,狠狠锤在众人心口,叫他们不敢开口:“郝伸玉几人命大,中蛊了却没死,你们想要公道,可以等郝伸玉他们恢复好,我想掌事院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至于玄剑阁,不,准确来说是赵无涯,”解奚琅视线扫到天道院弟子身上,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后又去看别的几个和玄剑阁来往密切的宗门,道:“他不是你们能操心的人。”
见解奚琅朝他们看来,天道院弟子默契地低下头,不和解奚琅对视。他们倚靠玄剑阁,如今玄剑阁出了事,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们会那样。
只是情况突转,天道院弟子又不傻,知道解奚琅不爽玄剑阁,还故意去踩人逆鳞。
解奚琅从没想过要替掌事院收拾烂摊子,此时说完要说的话,解奚琅不准备多留,他嫌这儿脏。
解奚琅转身要走,余光忽地看到关昭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解奚琅又停了下来,侧头看谈夷舟:“小舟。”
抱着剑的谈夷舟一愣,没想到解奚琅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他小舟。
谈夷舟回过神,应道:“师哥?”
解奚琅没有说话,只眼神示意谈夷舟往下看,谈夷舟反应过来,抬脚朝关昭谦走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过去:“你要的东西。”
书本不厚,忽地一阵风过,吹得书页翻滚,一翻一合中,书封的字清晰可见,书封上用楷书工整地写着三个字——秋风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