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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风雨

第114章 风雨
萧衍和阿肆立在一座紧闭的门前。
门檐下杂草横生, 陈旧的木板上油漆斑驳,土阶上因许久无人打扫,浮着厚厚的灰尘。
萧衍刚还未靠近, 便闻到了一股腐烂腥腻的味道, 似是锈在了空气中,闻的人作呕, 他摸出扇子挡在了鼻上, 眼风一偏, 示意阿肆。
阿肆抬手。门被推开的瞬间,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上锁的门在黯淡的天色里吱呀地晃动, 搅起了股腥膻,院子狭窄,满目狼藉,野草疯长,湮没了原本通往里屋的小径,萧衍踏进去, 发觉这里到处都是刀削剑砍的痕迹, 叶片上覆满了黯淡的斑点, 是呈现喷溅的血迹。
“江之郁就在此处搭了个窝?倒是隐蔽。”萧衍沿着拖拽的血迹朝前看, 瞧见血迹延伸到了里屋。
屋边, 残败的枯枝杂乱的在风中轻颤。
阿肆将要说话,忽听里屋里传来“嗒”地一声轻响, 在寂静可闻呼吸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清晰。
萧衍停下了步子,屋子里陡然响起了一声低哑模糊的叹息,那种腐败的味道登时变得更浓烈了, 只不过很快又变成了咀嚼骨头的声音, 咔嚓作响。
萧衍指间登时流出了一道形似弦月的冷光, 瞬地抬手,打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只一霎,飞溅的血迹迸挤在窗沿,薄薄的窗户纸上忽然贴上了一张狰狞的脸,血转瞬浸透了窗纸。
一颗腐烂的头颅从破败的窗户里飞了出来,薄薄的弯刃凌空一个转折后泯灭。
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灰白色的眼球往上翻着,口难合拢,喉咙里不断挤出嗬嗬的声音。
紧接着,里屋里传来沉闷的重响,是人体坠地的声音。
萧衍猛地一退,稍稍偏过脸,用小竹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嫌的一脚把头踢开了:“如果他敢把谢怀霜变作这样,我就会把他的四肢砍下来,像玩偶一样串起来挂在江府的残垣上。”
“这个主意不错。”阿肆评价道。
“进屋子里看。”萧衍瞧着地上冻凝的血泊,循着腥膻,来到一处荒废的深井边,木质的轱辘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半,横斜在青石井台上,本该是空荡的枯井,里面竟然盛满了水。
水被风推开涟漪,浓郁的腥膻随之漫溢在空气中挥之不去,让人几欲作呕。萧衍看着眼底下的浓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觉——
这枯井里竟是盛满了血。
萧衍万分嫌弃的蹙起眉,跟在阿肆后面进了屋。屋里四处晦暗着,木质的家具在见不着光的地方色泽更显深重,地上零落着数张符纸,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就横躺在窗下,殷红的血从断口处朝四面流淌。
然而不等萧衍靠近,这尸体上竟陡然盛开了一朵桃花,抽芽长叶,只是绽开于一瞬间便迅速裹住了整具腐尸,密密麻麻的桃花,叶片叠着叶片,一朵挨着一朵,转瞬便吞噬了地上的腐尸。
阿肆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盛放的桃花在逼仄的屋里掀起了巨浪,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萧衍登时憬然,变了脸色——这是谢怀霜的术法。
屋外,隐在长草里,匍匐着的一具尸首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分裂的身子上露出的白骨森然可怖,黏着血肉模糊的皮,整张脸被重力砸的朝里凹陷,辨不出面目。
眼前桃花拥簇灌下,萧衍折扇一转,在空中点化出道道绯光,绯光刹那盛大,吞噬了桃花,却又在下一瞬溅碎成无数片。
“有异象!”阿肆大声提醒道。
萧衍后背撞到了虚掩的木门,登时感觉到有什么松软而有劲的东西抓住了自己,他猛地抬脚,隔着门板朝后踹去,轰然重响,门板在飞溅的碎屑中应声倒塌,他足下重力压踩,一双死灰流疮手登时在门下胡乱的扑打挣扎。
“萧衍,”阿肆忽然间倒抽了口凉气,“你看。”
萧衍闻声抬眼,朝前看去——
适才还破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时居然悄无声息的站满了腐烂的人,这些人的面目多半被砸得狰狞坑洼,浸满血的皮囊裹在森然白骨上,垢迹斑斑,也不知从何处来的,皆是动也不动的站在杂草石径里。
周遭皆是鬼魅暗影,阴森森的气息从风中涤荡开。
萧衍认不出这些人,可它们裹在身上的残破校服却提醒了萧衍,这些皆是宗门修士,有的甚至还是宗玄剑派的弟子。
可以江之郁的修为,到底如何能杀的了这么多人?
适才的桃花阵是谢怀霜才会的术法。如此,谢怀霜必定已经回来了,难道这些人都是谢怀霜帮他杀的?
萧衍心下凛然。
“江之郁竟然操控了这么多修士。”阿肆眼底陡然陷入迷乱,喃喃自语的说道,“我要完了,他定是要来找我了!我不要再被他折磨了!”
萧衍失去了最后的耐性,偏过脸看他,眸中寒霜覆上:“江之郁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这些修士绝对都是江之郁杀的!这是江家的秘术啊……他能让这些修士都保留住生前的功法,只听从他的调遣,”阿肆在这质问中瑟瑟发抖,似是怕极了江之郁,“谢怀霜也会变成这样的,怎么办,我们怎么敌得过谢怀霜……”
萧衍眼尾睨着阿肆,冷漠地说道:“你最好快些找到江之郁,如若不然,你就会变得和它一样。”
他说罢,脚下稍用劲,门板不堪重负,那压在下面的身体登时被巨力碾得血肉模糊,血从地上缓慢溢出。
阿肆心头慌乱难抑,意识混乱,他将将要说话,风里忽然忽然飘来了凄楚的笛声,诡异的笛声萧瑟愁苦,没有任何曲调,似是有人在哀怨的哭泣,幽幽地荡在荒芜的院中。
阿肆的眼神在诡异的曲调里倏然涣散。
与此同时,所有腐尸的动作皆是一顿。无数张丑陋怪异的脸不约而同的转了过来,最后都凝注在这个闯入破败宅院里的男子身上,断断续续的“咯咯”声从喉间逸出,它们迎合着幽怨的笛声,像认定了眼前的男子,陡然疯扑上来。
——*****——
江之郁立在九华山的义庄里,这片义庄规模庞大的惊人,一眼望去不见边际。
因夜里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的潮湿加重,密密麻麻的坟包朝下塌陷,露出了裹在草席里的腐烂白骨。
长风席卷了整个天地,黑雾拢起,将天浸得如同泼墨。
这里的守墓人早不见了踪影,山上动荡不息,所有的弟子皆被调遣去包围了整座九华山,驻守在山道,义庄便无人看守了。
谢怀霜静立在江之郁的身后,形销骨立的,和长逝前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面色依旧温和淡然。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听话的修士。”江之郁抬头,看向天边沉积的乌云,压拢在义庄上方,阴沉沉的,不露光。
纷涌的邪灵从雾中探出,它们叫嚣着,欢腾着,为自己被释放出而感到欣喜若狂。
坟包下成堆的白骨摇摇晃晃的扒在了边缘,试图爬起身,所有腐烂的,未腐烂的尸体全部从坟中爬出,凄厉的喊声中鬼怪浮面,尸臭顷刻间笼罩了整座义庄。
震在义庄边的玄符倏然大亮,滚滚金光环绕住了义庄,冲天的邪气晃得警铃声急促回荡在猎猎狂风中,林中鸟雀被惊,倏忽展翅,飞掠进天边重叠的风浪里。
这些邪灵被囚在江之郁的座下数百年,肉身早已化作阴森森的骸骨,却又无法重入轮回,激愤的怨念深深驻扎在它们的内心,促使怨毒的力量翻涌在空气中。
“晏顷迟今日必死无疑,我要让你的剑贯穿他的心口,这是他欠我们的。”笛穗静垂在江之郁的指边,他调转了玉笛,敲在掌心里。
谢怀霜闻言垂眸,看向了脚边的泥土,被雨潲湿的土壤松软,黏在鞋边,渗着土腥味。
混乱又模糊不堪的诅咒紧贴耳边,邪灵疯了般簇拥在他周身,他却似是无知无觉,始终不言。
江之郁打开了自己用来囚困邪灵的阴笼,愈来愈多的邪灵横窜在义庄上方,乌泱泱的,遮天蔽日,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怨气积压不散,大地都在猛烈的冲击中轰然发颤。
邪灵们奔腾着,聚集拥挤的夹风呼啸扑来,但还未靠近谢怀霜的身,便被凛冽的威压震得四处逃散了,它们畏惧谢怀霜身上的灵气,澎湃强大的令万物骇然。
江之郁转头和谢怀霜对视,瞧他眸色温润:“谢宗师,你今日便上山去杀了晏顷迟好吗?”
谢怀霜消瘦的面上仍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眸光微聚,望向了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深远浅近的墨,覆在高耸的山脉上,暗沉沉的云海催压下,让天地间陷入了冥黯。
谢怀霜视线被这片墨色遮蔽,黑得发灰的眸子里只余沉寂。
须臾,他裹在布袍下的手微微蜷起,铮然清啸中,凛冽的剑锋斜滑出鞘。
——*****——
沈闲让弟子去寻萧衍的踪影,可弟子们把阁里都找遍了也没寻觅到萧衍的身影。
“人会去哪里。”沈闲在殿里来回踱步,殿外狂风大作,灌进殿里,无数檄文翻飞在空中。
他来不及去收拾,心里反复掂量着贺云升临死之前的话。他在揣摩,在斟酌自己一会儿见到人后的言辞。
弟子们已经被分派出去寻找了,沈闲坐立难安,又担忧萧衍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信也没留,人便消失了。
他心里方寸大乱,额上不知不觉急出了汗,宗玄剑派那里也没有消息传出,可晏顷迟此次前去,必然是要做什么事的,他临行前的决绝,当真是没打算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沈闲站在了殿门前,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他的衣袖也被吹得翻飞,露出了素白手腕上的一条黑气缠绕的蛇骨。
沈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眸一垂,看见了裹覆在手背上的黑气。
他陡然想起蛇骨可以传音给萧衍,先前太过着急,竟将此事忘了,他抬手按住蛇骨,施加了自己的灵气在上面——
“萧衍你去哪里了?我有话要和你说,三百年前你和晏顷迟都被骗了,贺云升在临死前说了真相,他丢了晏顷迟给你留的令,是他给你下了药,把你送到了晏顷迟身边,也是他告诉所有人你勾引的晏顷迟,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好好和你说一说,晏顷迟回宗门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次回去定是有去无回,你快些回来,我想和你细说此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霜:晏顷迟我拿你当师弟,你竟然想认我作爹,看我砍不砍你(发怒黄豆.jpg)
ps:谢怀霜是把萧衍当崽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