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万籁静寂。
敲门声在客栈里响起。
“先生,您要的热水烧好了。”
“进来吧。”
得到回应之后,小二推开陆风的门,提着两桶滚烫的热水踏进屋里。
下一刻,他脸上那虚假的笑意却被疑惑与错愕代替。
“这是……”
只见原本久无人打扫的屋子此刻却是干净通透的,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屋里还有似有似无的香味,不知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这股清香提神清心,闻着就让人心情舒畅,心中宁静得生不出丝毫负面情绪。
而陆风就坐在桌子边,手里握着笔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东西。手边还有一只乌龟正在打瞌睡,而青竹竿就被放在陆风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个瞎子能在短时间内就将屋子打扫干净吗?
小二怀着疑问,将热水一股脑地倒进屋里的浴桶里,然后好奇地走近陆风,谨慎地问:“先生看得见?”
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客栈里也是有纸笔这种东西的。他也见过别人写的字,但看着都不如面前这个瞎子写得好。
再结合屋内的情况看,他觉得这瞎子似乎不怎么瞎,这让他心中不安。
“看不见,凭着感觉写而已。”
陆风语气平淡,就是小二在身边他也不曾停笔,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小二还有点眼力见儿,没有再试图搭话,收了桶就出门下楼去再提几桶水上来,但跑这几趟他一直都不住地往陆风的方向看。
直到浴桶里的水差不多之后,这才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水好了,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多谢。”陆风淡淡道谢,手中写字不停。
下了楼,小二一步三回头,直到进了厨房才将桶随手扔到一旁。
嘴里嘀咕道:“看来应该是真的看不见。”
客房里,小二走了之后,陆风才停下笔,吹着纸上的墨迹,确定干了后才起身来到门口将房门关上,然后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抄写易经不易,弄丢了可惜。
陆风将写好的东西仔细放好,这时浴桶里的水温也差不多了。
修真者的净身除尘手段不少,陆风也会,但是他并不想用。陆风更喜欢用普通人的身份来适应这个世界,大概会遇见不少的趣事。
楼下。
给陆风指路的男人手中摩擦着菜刀,“这个时候,药应该起作用了。”
旁边的小二被刀上的寒芒闪到眼睛,脑海里想着陆风坐在桌边静静写字的样子,有些犹豫着开口,“我看过了,那瞎子身上没有多少钱财,咱们干脆别做他了,放他走算了……”
男人玩刀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小二,眼中寒光一闪,“你后悔了?”
不待小二回话,男人继续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要做就果断点……你今日怎么婆婆妈妈的?”
“我就是觉得那瞎子不像普通人,就是县里大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也不见能写得那一手好字,而且他用的笔墨纸砚光是看着就知道比客栈里用的好。”
“用这么贵的东西,怕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万一他没死,或是家里人找上门了……”
听见小二的话,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随手将手里的菜刀插到裤腰上。
“我看你就是胆小,那瞎子粗布麻衣的,我猜钱都用到写字上面去了。大虞和这里就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谁能找到这里来。况且,送进那里面去的人……我就没见有人能活着回来的,就连修真者都逃不掉。”
听到男人的话,小二这才稍稍安心。
而后就拿着菜刀和随着男人一起上楼去。
保险起见,两人还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屋里没声后才小心地推门进去。
屋里。
陆风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他呼吸绵长,身上还带着水汽。
“先生?先生?”
两人叫了两声,见陆风没有回应后就肆无忌惮地翻起了陆风随身的一包袱。
可惜那包袱里除了几身换洗的普通衣服外,就只有一个干瘪的钱袋子,里面还有一些碎银子和铜板。
“就这点钱,难怪住客栈连饭菜都不点一个。”
要不是陆风既不吃饭也不喝茶,他们也不至于将迷药放在洗澡水里。
翻完包袱,两人又在屋里转了转。
“什么都没有,不是说有笔墨纸砚吗?藏哪了?”
如果真像小二说的,那这笔墨纸砚也能换不少的钱。
只是两人四处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就连那根青竹竿他们都没有看到。
倒是桌上的那只乌龟睡醒了,正偏头看着他们。
小二被那乌龟看得心中怪异,就拿起乌龟给它调了个头,用龟屁股对着自己才安心。
可是他一回头。
“啊!!!”
小二被吓得跳了起来,他这一嗓子把旁边的男人也吓到了。
“你大呼小叫的干……”
男人一回头就见陆风正如松柏一样挺直地坐在床上,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
“看,看什么!”
男人被这双眼睛看得不自在,语气有点结巴,边说边将手里的菜刀抽出来指着陆风,“淫贼!你逃不掉了!”
“嗯?”
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纵使是陆风也不由得错愕。
“我们已经报官了,你别想逃!”
男人的表情狠辣,但看向小二时眼里却有疑惑,“不是说那迷药能迷倒一头牛吗?为什么这人醒得这么快?”
小二也是不解地摇摇头,“是不是放洗澡水里不起作用?”
除了这个,他们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毕竟之前从来没有失手过,就是有次遇见修真者,也被这药放倒了,虽然过程中和他们切磋过一场,让他们养成了带着菜刀的习惯,但是那次也没有失手。
“还有可能是药放太久没药性了。”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二位,为何给陆某扣这样的帽子?”
陆风听他们窃窃私语,心中觉得好笑,脸上确是半分不显,依旧平静。
就在那二人拿着刀晃来晃去,正要开口时,门外突然来了一群身着官服的衙役。
“谁又报官了?”
“官爷,是我们,”小二现在也管不了其他的了,毕竟衙役都来了。他赶紧指着陆风道:“就是他!这人是采花大盗!”
衙役看着陆风,看着那双瞎眼眉头紧锁,而后不满地看着小二两人,在两人畏缩的目光中对陆风道:“即是淫贼,那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几位不问一下具体情况吗?”
陆风拥有许多称呼,先生、前辈、小陆、仙人……不过他从未想过这采花大盗一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可有证据?”
几人见陆风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急不慌,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不禁对他感兴趣。
不过……
“证据?到了县衙自然会有证据,别啰嗦了,赶紧捆走。”
说罢就有衙役用麻绳将陆风给捆住。
陆风无奈一叹,“陆某一个瞎子,又何须捆手。”
闻言,领头的衙役这才好好看陆风一眼,见他是个读书人,眼又瞎,思索片刻就挥挥手示意不用浪费麻绳了。
接着陆风便不由分说地被带走。
“我们的赏钱?”
“自己去县衙领!”
这几个衙役似乎和小二两人是熟识,话都无需再多交代两句。
路上,陆风好奇地问抓住一个采花大盗有多少赏银。
那衙役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五十两!”
陆风听着这个价,感觉这不像是采花大盗的身价,倒像是自己的身价。
“原来如此。”
几个衙役见陆风不吵不闹的,颇感意外,“你倒是镇定,换作别人早一路大喊冤枉了。”
陆风双手背负在身后,闲庭阔步地走在衙役中间,语气中没有丝毫不安,“县令大人会还我清白的吧。”
“噗!”
这话一处,旁边的衙役都笑了。
“那要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了。”
说罢就不愿意再说这个,反而关注起陆风的脚步来。
看他走路如此轻松,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就同时加快了步伐,但奇怪的是陆风丝毫没有落后他们,这让几人感到意外。
同时意外的还有客栈的小二。
陆风走之后,他再回头去看,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桌上的那只乌龟。
屋里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就像那乌龟的存在只是他的错觉,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邪门了……”
县衙大牢之中。
陆风被带到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扑面而来的都是各种恶臭味。
那些衙役似乎早就闻惯了这种味道,把陆风都进来之后就面不改色地走了。
陆风所在的牢房里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的人。
对方就躺在角落里,那唯一的一堆干草上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这人是死了。
头一次下狱,陆风十分不明白为何这狱中静悄悄的,他听见的呼吸声很多,但是从进来到现在他没有听见一个说话的人。
“怪哉。”
陆风呢喃一声,便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但摸索半天却发现这牢里似乎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
每踩一脚都听见脚下干草中传来的水声。
这些干草都被浸泡许久了,发出的霉味、腐烂味、酸臭味等都随着他的脚步从脚下的草里冒出来。
陆风干净的青衫与气息和这里格格不入。
“别嫌弃了,之后你也会变成这样,随着这些干草腐烂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角落里躺着的人终于开口了,不过说的却不是好话。
陆风也不介意,寻着声音摸索到那人的身边,拱手好脾气地问:“敢问兄台犯的什么罪?”
“呵~”男人没好气的冷笑道:“命案!”
说完他似乎是动了一下,不经意地给陆风留出一个刚好能落脚的位置,然后语气不自在地问:“你是瞎子?”
陆风微微一笑,点点头道,“确实看不见。”
“犯的什么事?”
“采花大盗。”
陆风说起这罪名时语气表情都十分自然。
他提起衣摆,动作大方得体地坐在那勉强不错的干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