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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美梦良宵(6)

第117章 美梦良宵(6)
(一更)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穆山显没有聊多久, 结束的时候,靠在路边的那辆车的车窗已经降了下去。
他裹着一身的寒气重新上车,穆曼安扫了一眼那人,发现他还停在原地。穆山显闭目养神, 也不打个招呼再走, 穆曼安便也只能当做没看见,直接启动了车辆。
等开出一段距离, 穆曼安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向他, 轻咳了一声,“刚才那个……是谁啊?”
话里带着几分试探。
儿子的朋友她虽然不是全部认识, 但关系亲近的也都见过,再不济也知晓个名字。大概是母亲特有的直觉吧, 她总觉得穆山显绕这么远来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廊, 站在外面吹了半天风,多半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个人。
说同学不恰当, 说朋友又越了界限。撇开那些过去,他们之间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
穆山显沉默了片刻,“……是校友。”
概括性的名词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一时间,竟然只有这个不尴不尬的称呼最为合适。
穆曼安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穆山显病的这两年,起初还有些同学什么的来看望, 后来渐渐地也没了踪迹, 大多人只是过来发散一下自己的怜悯和同情,此后也没了后续。大约也是觉得他不会再醒来了, 再探病也没有什么必要, 太勤快了也会有攀附之嫌。
这其实也没有可指摘的, 都是人之常情,各家各户的谁没有点糟心事?虽然难熬,但他们也只有这关要熬。别人说不定过得更艰难,人家愿意来探望已经是一番心意,这也很好了。
但也因此,穆曼安才发觉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特意绕道过来等候了这么久,就为了不到五分钟的寒暄,想来两人关系匪浅。可要说他们感情深厚,又不见得,要真那么亲厚,住院这么久也不见他过来探一探病?穆山显话里话外,也只用校友这两个字来描述两人之间的关系。
穆曼安仔细想了想,心里便有了答案。
“总不会……”她说着,瞥了眼穆山显的神色,有些忐忑,“是前男友吧?”
穆山显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却不是被噎住后的无言或无语,半晌后,他才摇了摇头。
穆曼安心下了然。
看这反应,大约连前男友都还不算。
穆山显从前也接触过几个女孩子,都是经朋友或长辈介绍的,但他的态度都不热烈,穆曼安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年纪还轻,不用太着急。
没想到是性别不对。
穆曼安无奈地笑了一声,也怕戳到他的痛处,便不再多说,一路平安地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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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彰从妻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颇有些焦虑,一方面是他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终究不是个事,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呢,但他已经在幻想该如何跟父亲交代了;另一方面也是发愁谢恒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舍得。
相较于他,穆曼安倒是很支持,有时候穆山显连着几个周末都待在家里,她还会替他发愁,心想是不是进展得不顺利。
不是不顺利,是不能太顺利。
加过好友后,穆山显一直没有联系他,谢景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两个人默契地互不打扰。
这次突然的见面,两个人都在意料之外,穆山显没有和他聊太久,却隐隐释放了一个破冰的信号——第二天,谢景就发来了问候的消息。
穆山显看到后就回了,两人聊得不多,很快就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都是成年人了,工作时有多忙都知道,也不必特意说一声,等空下来了,谢景就自然而然地发来了新消息。
他挑的都是一些很日常的话题,穆山显有时回,也有时不回,谢景也从不生气或失落。
穆山显控制着联系的频率,就像放风筝,松了就紧一紧,但也不会让他靠得太近。
空闲的时候,他们也会相约着出来吃饭、看电影看展览,压马路,谈天说地。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说,穆山显听。
好在对方从来不表现出厌烦。
谢景能感觉到,穆山显大病初愈后性格变了许多,以前再谦和,但还有着一股年轻人的朝气。可惜现在都褪去了,身上多了一丝忧郁阴冷的气质,还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和人群之间好像永远有着一层淡淡的隔阂,别人融不进去,他也远远地站着,不走近。他不主动跨出那条界限,谢景就安安静静地在对岸等着,反正,等待是他最擅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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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穆山显躺在诊疗床上,耳边响起两三道消息提示音,他摸索着按下了静音。咨询师给他按摩穴道放松,无意中扫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不想回吗?”他问。
“不是。”穆山显闭眼,“再等等。”
对方点点头,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儿,穆山显突然道:“……不想那么快地回复。”
“很矛盾?”说完,咨询师一抬眼就看到他的表情,打趣道,“看来很在意啊。”
穆山显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再度出院后,穆曼安本有心请回原来的那位心理医生,但人家听说是她,立马找了借口推辞掉了。穆曼安无奈下,费了了一番功夫,最终又请了一位口碑很不错的心理咨询师。
穆山显第一次上门咨询时,咨询师在正式开始前,先给他做了一次头皮上的穴位按摩。
起初,穆山显很不能适应,在不同的任务世界厮杀了这么多年,他完全无法习惯有一个陌生人这么近地触碰他的身体。场按摩下来,穆山显肩颈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现在虽然还没能习惯,但已经好了许多。
诊疗室里飘着淡淡的香气,空调调在一个适宜的温度,躺久了,甚至萌生出些许睡意。墙上挂着几幅高雅的挂画,办公桌后还有一把宽大舒适的老板椅,就连诊疗椅也不是纯白色,像是某种沙发椅改造过的,也可能是定制。
总之,这里舒服得完完全全不像是一间诊疗室,更像是办公室里的私人套间。
环境最先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脱离了病房限定的纯白色,这里更贴近生活,病人进门第一眼,起码不会生出对咨询师的抵触情绪。
按摩本质上也是一个放松的过程,通过一种外力的作用转移掉患者的注意力,再聊心理问题时就会轻松很多。
“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穆山显忽然道,“我希望他是,又怕他真的是。”
“为什么怕?”咨询师问。
“因为无法接受。”他说,“假如你是一名带兵作战的将军,手里握着三个锦囊,白色的能解决一般事件,黑色的能解决中度的难题,但红色锦囊却可以重置一切,甚至救你的命。那么,你会在一开始就用掉红色锦囊么?”
咨询师缓缓摇头,“不会。”
这是小孩儿都能做对的选择题。
穆山显继续道:“假如你已经用掉了前两个,但眼下遇到了不致命但你无法处理的难题,那么你会用红色锦囊么?”
咨询师张了张唇,有些迟疑。
如果抛开其他因素,只谈论这个问题本身,他觉得自己是不会使用的。毕竟眼前的麻烦虽然棘手,但总归也不会要他的命。
穆山显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你遇到的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会用吗?”
“这个自然。”
穆山显闻言,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他轻声道:“那锦囊里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只写了一句话,一切皆在梦中。”
咨询师:“……”
他脸上风云变幻,颇有种被猴子戏弄后的凝噎感,过了半晌,他才问:“真的是梦?”
就只是这样??
“真的。”他轻轻笑了笑,“你看,你也觉得荒唐,不是吗?”
他在谢景身上没有察觉出一丝异样,每个细微的动作、习惯、口味和表情,说的每一句话,穆山显都找不出一点端倪。
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这不是谢景,或许他还在主神空间里,这是主神设下的圈套。他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结局,却发现不得不接受。
就这样了?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
他和咨询师一样,不、应该说任何人面对这个局面都会发出质疑,这怎么可能?耍我呢?
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在他的假设里咨询师没有选择,不管他打不打开,不管锦囊有没有说谎,他就只剩下这一条路走,生死天注定。
但穆山显没办法交给老天,他只能自己决定。
谢景和别人、和任何人都不同,他是穆山显最熟悉的枕边人,是坐标,是最后的防线,也是他手中最后一把检验世界的钥匙。
苏醒后,他刻意和谢景保持距离,不想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直到现在,最后一把钥匙也开始严丝合缝,动摇了穆山显的假设。
……或许,谢景自始至终都没有穿到主神空间,这里就是真实。谢景也不是什么快穿者,017没有骗他,那只是一段数据。
主神空间里的那个谢景只是他意识的投射,和穆曼安、穆远川没有一丝区别。
他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这叫人怎么接受?
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再冷静理智也割舍不掉七情六欲。他也会喜悦、会痛苦、会犹豫,会怀疑,而不是无所不能。
诊疗室安静了几秒,穆山显看了眼时间,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墙上挂钟显示着五点,结束了。
就在他穿上大衣,朝门口走去时,咨询师喊住了他,“穆先生。”
穆山显回过头。
“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已经做了回答。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咨询师温和道,“假如你已经验证了前两个锦囊的正确性,那么打开最后一个锦囊看到字条时,撇开最初那些情绪化的念头,你会选择相信、还是质疑?”
穆山显忽地一顿。
这句话,问得太一针见血了。
“穆先生,你太看重结果了。”他道,“您无法接受失败,也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但选错了又怎么样呢?这世界上总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没有人会永远正确,也没有人永远会赢。你把自己架得太高了,这样会很难受的。”
并不是锦囊动摇了他的决定,而是他从一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太怕输。他认为他输不起,错了这次就再无翻盘的可能。
可真的败了,又怎样呢?
说到底最后都是一抔土,有人早有人晚而已。
穆山显沉默良久。
咨询师的话点醒了他,他在主神空间里漂泊了多年,早就养成了以利益分断价值的习惯。
他拥有的太少,失去的却又太多,他的身体要和系统共享,就连记忆也并不完全属于他。所以越是接近目的,就越是谨慎小心,唯恐一步塌错。
可是他忘了,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孑然一身,走到这一步,又有什么不能割舍、放弃的呢?
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他心里松动了些许,微微颔首,“多谢。”
外面下起了微微的小雨,天色微暗,穆山显撑起来时带的一把伞,挡住冷风,迈步走入了雨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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