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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AMSC, 伊甸园,女人,孩子。

第117章

AMSC, 伊甸园,女人,孩子。
徐长嬴站在湿热的南美洲土地上忍不住仰起头, 他看向烈日下不远处堆满集装箱的庞大港口,再度想起了4个月前的香港。

被转卖的赵兰月, 以及被处决的沈锋, 想来只是这个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黑暗宗教组织滔天罪行的一个小小缩影。

虽然在沈锋所居住的房子地板下找到了几十张映射着AMSC有问题的航运单据,但是当时的徐长嬴等人对于LEBEN实在是所知甚少,无法以此为证据给这个顶级富豪家族定下罪名。

只是,此刻显然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下午15点,桑托斯自由港。

AGB调查小队控制住了自由港的顶层办公室, 劳拉的执法风格非常粗暴, 直接将办公室负责人——两个英国和巴西国籍的经理都拷了起来。待这两人蹲在角落后,班杰明就抱着电脑接入了自由港的内部系统。

“劳拉警督,”班杰明一边飞快敲着代码, 一边哭丧着脸道,“您知道我是实习生吧。”

“当然,你的专业水准很不错,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劳拉将伯莱|塔放回枪套, 露出一副欣赏后辈的表情并鼓励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班杰明欲哭无泪地用英语道, “我是说咱们没有搜查令,我如果被计入重大违规的话,我是会被AGB理事会取消转正资格的。”

众人闻言均一时语塞——托IGO的福,他们这次行动不仅没有官方支援,甚至连一级搜查令都没有, 所以只能被迫游走在灰色执法边缘。

“怕什么,”亚洲03小组组长徐长嬴拍了拍自家实习生的肩膀,自信地安慰道:“这种投诉流程是很慢的,而且第一步是将文档传给AGB分局,到时候让你们安柏局长给销毁就好了。”

这一番无耻且毫无职业道德的话语落下,不仅是蹲在角落里的两个倒霉经理瞪大了双眼,连站在一旁的北美04小组的文森特和范伦丁都不由得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他们的警督组长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亚洲分局的狂野风格——蔡司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点评道:“你还挺熟练的。”

“过奖了,”徐长嬴一脸谦虚,“像我们这种经常游走在缺少权限和支援的境遇里的小专员就是要学会变通。”

“没在夸你。”

“切。”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班杰明已经进入了自由港的加密后台,站在他身后看见这一幕的赵洋不由得惊讶道:“这么快?班杰明你真挺厉害的。”

班杰明却摇了摇头道:“这个加密系统太老了,大概五年前就在国际上被淘汰了。”

“果然还是这里的犯罪成本太低了。”李嘉丽忍不住嘲讽道,“连永生会的人都会偷懒。”

班杰明打开的后台表单看上去很像之前唐攸宁发来的AMSC台账,只是非常简洁,采用的都是专业缩写,但日期却标的很清晰,一直从三年前延续到一个月后。

很明显,如果不是弥赛亚突然在LSA大会上曝光了死亡名单,南美洲的第三代伊甸园还会处于忙碌的日常经营之中。

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随即转过头对着蹲在一旁的两个负责人用英语大声道:“三年前的数据呢?”

“我不太清楚,”英国国籍的经理一脸不安地开口道,“我们只是听从罗威尔先生的指示,系统里的数据三年就会清理一次。”

“罗威尔是谁?”徐长嬴又沉声道。

英国人和巴西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支支吾吾道:“桑托斯港务局,局长。”

众人心里瞬间了然——桑托斯自由港是由城市港务局管理的,这是一种管理基础设施的公共公司,性质比较特殊,里面的管理成员既包括政府官员又包括公司职员,想来屋大维等emperor一定是早在很多年前就打通了这些渠道和后台。

“每次清理数据的工作是谁来做的?”蔡司穿着一身笔挺的鸦黑西装,神情肃然又冷厉,他紧接着追问道:“这种重要的数据不可能直接删掉。”

这些数据虽然是罪证,但是对于emperor和永生会的掌权者来说又是宝贵的账单和把柄,如果直接删掉就相当于白白损失了其中的潜在价值,所以蔡司才会断定会有备份。

果然,英国人和巴西人对视一眼,其中的巴西人用流利的英语承认道:“是罗威尔先生,他会监督我们清理数据。”

“但是,在删数据之前,他会在这间办公室里打印一份,接着再彻底删掉数据。”

打印?

靠着打印机的赵洋直接站直了,他与一旁的李嘉丽和齐枫一起低下头,看向自己胳膊下的2008年产的夏普打印机,不禁觉得有些魔幻——那些转移贩卖omega和儿童的运输证据就是用这个直接打印出来的?

“备份是纸质资料?”徐长嬴再次确认地问道。

在这个视犯罪如日常的环境里,这两个自由港职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将改变什么,而是再次承认补充道:“是的,这个系统是不联网的,罗威尔先生每次会打印完后检查一下电脑和打印机里是否有备份,全部检查完后就会将纸质数据放进公文包里带走。”

不将电脑联网,想来是为了逃脱无所不在的弥赛亚的监视,听上去无比简陋和可笑的手段,但却是最高效和可靠的,徐长嬴等人不由得暗自心惊于“永生会”层层向下的完美犯罪网络。

“不过,如果是纸质资料,”齐枫低头看了看打印机,抬起头看向徐长嬴等人,突然道:“不就是邬警官他们在实验中心努力复原的那堆资料吗?”

众人一经提醒,这才想到了那些藏在医疗垃圾房间里被粉碎的纸质资料,不由得都才反应过来。

——持续年代久远,宁愿粉碎后也要藏起来,正是因为那是艾略特等永生会管理者保存的珍贵情报。

“这些蠢货,”劳拉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他们狂妄到甚至觉得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可惜现在那些资料只会成为给他们定罪的铁证了,”站在一旁的李嘉丽也低声道。

而就在这时,坐在电脑前的班杰明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头儿,这里的航线好像还涉及到了南美洲以外的城市,最远的——”

“是到鹿特丹,时间只要18天。”

AGB调查小队的气氛彻底阴暗了下来。

很快,当晚在圣维森特实验中心里,劳拉等人迅速筛查了一下已有数据,至少发现了永生会在南美洲有3处据点,在西欧则有2处据点。

AMSC船务公司在LEBEN中的地位和影响远远超出了徐长嬴等人之前的想象,尽管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灰色交通方式,但背靠着第三代伊甸园和南美洲最大的港口,唐闳蕴名下这个不那么显眼的航运产业却成为扩张罪恶的关键力量。

“如果真的是这样,”蔡司的脸色阴沉,“唐闳蕴的地位绝对与李畑越不同。”

“他很有可能是emperor。”

在被废弃的第三代伊甸园——LSA实验中心的会议室里,劳拉抽了一口烟没有说话,徐长嬴望着空气中的烟雾,微微动了动手指,但随即他的手指就被夏青抓住了。

动了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夏青的观察,徐长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夏青,就又把念头从香烟上强行拽了回来。

“你怎么觉得,艾德蒙,”劳拉这时将烟灰抖在烟灰缸里,头也不抬道。

“我觉得,唐闳蕴很有可能在第二代弥赛亚时期就已经参与LEBEN了。”

被点名的徐长嬴抬起脸,实验室的冷光照在了他英气的面庞上,他望着劳拉,“2006年建造完成的实验中心,2010年开始使用的仓库,AMSC是唐闳蕴在2005年收购的,虽然最早的纸质资料还没有找到。”

“——但唐闳蕴绝不是近十年才后入局的,”徐长嬴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色,“我觉得这些华人富豪接触LEBEN的时间不会晚于屋大维。”

“90年代确实是全球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夏青沉静地开口道,“那也是近几十年来全球移民潮、文化思潮最为汹涌的时候,国内的企业出海的不在少数,而且态度和战略比现在还要更激进一些。”

除了李嘉丽等普通专员,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夏青说这话其实也是包含了自己父亲。

那个传说中的第一个emperor。

如果夏高寒在90年代就已经深入LEBEN,那么唐家、李家,甚至国内的其他富豪企业,真的会慢他整整二十年吗?

怎么可能。

所有人此刻也都想清楚了。

——而且很有可能是同谋。

“李家人曾经提到,李畑越应该不是emperor,但似乎与第二席emperor‘提比略’很交好,难道唐家就是提比略家族?”赵洋也开口道。

“有可能,”徐长嬴道,“但也有可能不是提比略。”

“不是提比略就是第三席克劳狄了,”劳拉摇了摇头道,“总不会是第三代弥赛亚的心腹尼禄。”

徐长嬴闻言忍不住笑了:“真不知道emperor究竟是怎么分配的,看屋大维派系的那些财团的实力,不可能‘税金’会交的更少,但却没有得到一个emperor的席位。”

“很明显,这是弥赛亚的权力,”蔡司沉声道,“尽管我们还是不清楚他凌驾于诺伦家族、香港唐家这些符号之上的权力从何而来。”

“所以,现在就从唐闳蕴开刀了。”

劳拉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现在,一队的人留下来整理唐家非法运输资料,另一队的人前去哥伦比亚的据点收集现场证据,最好是有人证。且最好在32个小时之内就能让北美分局与RCMP前去多伦多开展抓捕行动。”

“速度要快,现在距离唐闳蕴落地加拿大已经过去3周,鉴于刚刚的情报,如果他真的是emperor,他前往加拿大的性质就变了,”劳拉的灰色眼眸中折射出了深沉之意。

“——他应该是向屋大维派系求助,不能再等了,他们接触之后想办法脱罪的可能只会更大。”

会议结束的很快,徐长嬴自然是申请了去哥伦比亚的圣玛尔塔,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他在AGB第一次遇到LEBEN相关的就是在这个城市——燃烧的白房子,囚禁的少女,被一同烧死的美国议员,时隔5年徐长嬴终于知道了当时的惨案背后的真正势力。

因为这是一次快速行动,所以前往圣玛尔塔的队伍比较精简,AGB调查小队里的徐长嬴、夏青和李嘉丽,连带上邬令微带来的5个亚洲分局专员就赶着当天晚上的飞机出发了。

在出发前的会议室里,赵洋看着电脑里的AMSC的法人肖像照愣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问道:“唐闳蕴这人是怎么想的,将AMSC的法人改成了唐攸宁,那小子不会成为替罪羊吧?”

不怪赵洋多虑,AGB调查小队在经历过李嘉玉的事情后,很难不防备这种家族内甩锅的恶心事件。

“不会的,”徐长嬴抬起头,冲着赵洋笑了一下,“弥赛亚的名单上写的是唐闳蕴,而且产权是去年年底变更的,所以长期持有产权的唐闳蕴才是主要抓捕对象。其次抓捕对象是在南美有资产,且参与过‘永生会’的唐新易和唐新荣他们,与李家的情况差不多。”

“是的,”李嘉丽也补充道,“我们已经调出了唐家主要成员的出入境资料。唐闳蕴、唐新易、唐新衡等人出入南美非常频繁,而晚辈中频率最少的就是唐攸安和唐攸宁。”

“唐攸安是5年前在父亲唐新礼病危时前往过哥伦比亚一次,而唐攸宁则是一次都没有,这也说明他们二人身上的证据链注定是断裂的,很难下达逮捕令。”

“简直是傻人有傻福,”齐枫忍不住开口道,“我看唐攸宁的缺心眼程度和李嘉玉其实差不了多少。”

“说起来,”坐在办工作对面的蔡司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语气淡定道,“前天他和艾德蒙打电话的时候AGB其实根本没有找到唐闳蕴的行踪。”

在徐长嬴等人惊愕的目光中,蔡司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唐家逃亡到多伦多的信息还是他泄露的。”

赵洋闻言,张了张口,一脸震撼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果然是专门来克唐闳蕴的,不知道唐家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徐长嬴站在圣塔玛尔的疗养院里的时候,脑海不知为何还浮现出了赵洋的这句话。

彼时,他和夏青站在具有哥伦比亚独特风格的鲜艳色彩楼房中间的天井里,仰起头就能看见一扇扇漂亮的铁艺窗户封起的露台。

与他们在大卫城暗网直播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美丽的,富有生命力的omega被困在白色的房间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挺着肚子坐在露台上,透过精美的铁艺窗户,望着十米之外对面的彩色墙壁和一样的铁艺窗户。

甚至连天空都看不见。

同样是受到了弥赛亚名单的威慑,整个疗养院都人去楼空,只剩下了杂乱的房间和走廊,但好在徐长嬴在一楼的医疗室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小叠没有来得及被粉碎焚烧的残存资料。

上面是2014年到2015年在这个“据点”里的omega资料,上面有两个长相格外漂亮的女人的名字被做了标准,并用中性笔用西班牙语写上了“alquiler”。

外借中。

究竟为什么活人会被“借”走——徐长嬴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答案。

不仅是他,李嘉丽看见这个单词时脸色苍白无比,她已经想到了五年前被困在白房子里供人凌辱的少女——那栋白房子离这个“疗养院”只有三百米。

徐长嬴和李嘉丽当时调查白房子的时候,其实抬起头就能看见这栋颜色鲜艳的建筑,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建筑里还困着十几个同样命运的omega。

离开的时候,徐长嬴站在彩色房子前,看见了一株在风中微微摇曳的皇后葵。

徐长嬴抵达圣塔玛尔不到五小时就将收集到的物证发回了桑托斯,而停留在实验中心的蔡司立刻将其与AMSC的非法航线证据一同发给了北美分局。

虽然通过AGB的特殊通道,徐长嬴等人不需要漫长的值机,但高强度的奔波还是让徐长嬴靠在夏青的肩上昏睡了过去。

刚在圣保罗机场落地,徐长嬴就收到蔡司的消息,北美分局的人已经开始行动,接下来就只要静静等待一晚上。

那一晚上没有人睡得着,徐长嬴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夜是调查LEBEN的转折点。

一旦成功逮捕了唐闳蕴为首的唐家人,AGB就能够获得至关重要的LEBEN运输网的情报,为后续抓捕屋大维、提比略等关键成员提供关键的证据。

会议室里,除了徐长嬴和夏青,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点起了烟。

在氤氲的烟雾之中,处于南回归线上的这座城市即将迎来了夏季的日出,徐长嬴看着落地窗外的朦胧天光,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手机。

终于,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他打开了手机,登录了快一个月没有登录的微信。

因为一直在国外活动,徐长嬴微信好友少得可怜,不过是重案组的方溥心和赵洋他们几个,再加上唐攸宁和夏青。

蔡司那个美国华人不用微信,他们只用邮箱和电话联系。

徐长嬴一登录微信,只见手机界面就开始疯狂刷新,不断叮叮当当跳出了几十上百条微信。

徐长嬴吓了一跳,以为是邵巧巧他们找自己,结果等加载完了才发现全都是唐攸宁一个人发的——应他的要求,在去阿布扎比之前徐长嬴关掉了他的免打扰。

“干嘛呢,”坐在一旁胡子拉碴的赵洋揉了揉眼,对着手忙脚乱将手机关静音的徐长嬴道,“你和夏青挨着一起坐还要聊微信吗?谈恋爱的精力都这么逆天吗?”

“怎么可能,我刚登录微信,”徐长嬴一脸无语道。

赵洋和齐枫一起凑上去看着徐长嬴手里的手机,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潮男自拍头像旁赫然显示着99+的红点。

“我以为谁呢,”赵洋一脸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打了个哈欠,“原来是小三啊。”

“滚滚滚,瞎说什么,”徐长嬴一边低声愠怒道,一边将手机往夏青那边挪不给他们看。

说着,徐长嬴随手点开了那聊天框,只见界面刷的一下就跳到了大半个月前,从LSA大会那天开始,唐攸宁就开始了哭泣表情包和“学长你怎么样”“学长你怎么不理我”“学长你现在在哪儿”这类废话轰炸。

徐长嬴手都要滑酸了,还没有滑完一个星期的量——这个疯子一天要发30多条。

三分钟后,徐长嬴终于一路滑到了最后,他感觉他都要被跪地痛哭的小熊表情包洗脑了,界面拉不动的时候,他还有点不适应。

最后一条是前天。

看上去还是打完电话后发的,

-学长,我们以后再见啦^-^

也许是因为和徐长嬴打过电话,唐攸宁心情很好,不再发之前那个崩溃大哭的熊,而是挥手道别的小狗。

这都什么,徐长嬴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随手保存了表情包。

但他现在还是不好给唐攸宁消息,于是徐长嬴习惯性点开了那个头像,想要看一下他的朋友圈。

下一秒,徐长嬴的手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也彻底冰冷冻结。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行灰色字体,但极为刺目的小字。

-该用户已注销账号。

在轰轰隆隆的耳鸣中,徐长嬴好像听见了会议室门被匆匆拉开的声音。

“艾德蒙。”

“艾德蒙,你听到了吗?”

外界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海面之下,徐长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挣扎着浮上了水面,抬起了苍白的脸,看向对面突然有些陌生的众人,点了点头。

“我听到了。”

11月6日,AGB北美分局,联合RCMP(加拿大联邦执法部门)在早已待命的情况下,突袭了唐闳蕴在西温哥华的一处私密豪宅。

就在执法专员想要强行逮捕涉嫌参与极端性别组织LEBEN的唐氏集团掌门人唐闳蕴时,却发现他早已俯身溺亡在这座水滨豪宅的泳池里。

与此同时,整个豪宅里留下的痕迹指明这里曾发生过交火,初步判定是三拨及以上不同的非法持枪人员,但尸体却只有唐闳蕴一方的人。

紧接着,专员们就在三楼的一个杂物间里发现了重伤失血休克的唐新易,和三楼楼梯间已经死亡的唐新衡,他们分别是唐闳蕴的第四和第五子,之前也被判定是LEBEN中的重要成员。

唐新易在紧急抢救后于7日凌晨恢复了神智,但他却不承认是自己与唐闳蕴之间爆发了利益斗争,而是指控了另一个人。

他的亲生优性alpha儿子,唐攸宁。

“RCMP与北美分局没有相信他的无端指控,因为唐攸宁并没有任何的入境信息。”

北美的一级警督塞缪尔站在实验中心的顶层会议室里,这个身材高大的白人alph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然而,当我们联系泰国旅游局后,对方却也发现唐攸宁并不在他登记的地址,无论是名下的房产,入住过的酒店,都无法找到唐攸宁。尽管没有出境信息,但这一点就已经让他的立场微妙了起来。”

“但直到现在,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唐攸宁曾经出现在那个房子里。”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会议桌左侧的夏青,他修长的手指翻着机密文档,面若寒霜地看着北美警督。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唐新易,也就是其父亲的一面之词,”塞缪尔说着流利的英语,坦然地点了点头,“但正是唐新易的证词提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我们无法判定,才会立即与劳拉警督你们汇合。”

“唐新易提到唐攸宁的犯罪动机是——他要提前从唐闳蕴那里继承等级为‘emperor’的LEBEN身份。”

话音一落,AGB调查小队的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惨白了一分,然而塞缪尔的话语还在如同刀锋一样割破他们的最后希冀。

“唐新易供认,他父亲唐闳蕴自在2009年被LEBEN组织给予了emperor的爵位,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提到了他父亲的代号,克劳狄(Claudius)。”

“——劳拉警督,我们没有情报权限,所以要与你们求证,这个代号是否属实?”

“属实,”劳拉叼着烟,没什么表情,冷声道,“接着说,那个唐新易还有什么话能指控他儿子想要成为LEBEN的皇帝?”

塞缪尔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抬起头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他沉声道:“唐新易声称,唐家与加拿大的诺伦家族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相识,不过在那时,他们加入的是主要活动在欧洲的LEBEN组织。”

他说的与之前徐长嬴提出的猜测不谋而合,AGB调查小队都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唐新易会主动交代这一点。

“但这与唐攸宁有什么关系,”蔡司沉声道,“按照他的年纪,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面对这样的质问,向来行事果决的塞缪尔却沉默了几秒钟,面色也有些古怪,随即缓缓开口道:

“这正是唐新易证言开始奇怪的地方。”

“他说三十年前的诺伦家族模仿当时的LEBEN,创建一个特殊的组织,他称之为SEL,是‘永生会’的简称。目的是为了给富豪提供优性alpha后代,以及人体器官库,诺伦家族想要以此来拉拢自己的势力。”

永生会,Society of the Eternal Life.

塞缪尔没有参与对第三代伊甸园的调查,但劳拉等人知道唐新易招供的“永生会”正是第三代伊甸园,只是没想到第三代伊甸园居然和第二代伊甸园的时间线重合了这么大的一部分。

“而在当时,唐闳蕴刚刚失去了第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对于再次孕育一个优性alpha非常执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当时唐家加入LEBEN的时间并不长,没有权限进入LEBEN的内部组织,所以他选择投资了诺伦家族的“永生会”。”

——因为无法参与第二代伊甸园,所以投资了第三代伊甸园吗。

话音落下,AGB调查小队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离第三代伊甸园的真相就差最后一步了。

而塞缪尔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站在硕大开阔的会议室里,对于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不适,皱了皱眉,继续道:

“于是从1996年开始,包括诺伦家族、唐家、阿卡莱在内的数个财团选择了南美洲的几个城市,正式创立起了“永生会”,第一阶段的经营一直持续到2004年,当时的LEBEN覆灭了,作为重要成员的他们也中断了生意,第二阶段的经营则从2008年一直持续到现在。”

“2009年,LEBEN的暗网再度被开启了,和其他曾经逃脱的LEBEN残党一样,诺伦家族与唐家再次加入了LEBEN并获得了emperor的等级,在他们的努力下,他们所经营的“永生会”成为了复|辟LEBEN的主要一部分,也聚集了来自全球的财富与势力。但对于唐家而言,这一切却在2011年改变了。”

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一直陷入沉默的beta警督却突然轻攥了一下手指,微微捏紧了手中的中性笔,随即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冷厉如雕塑的脸庞。

而此时,蔡司和赵洋等人在看到徐长嬴的反应时,也意识到了塞缪尔接下来的话语是什么:

“根据唐新易所言,在2011年,唐家终于出现了一个优性alpha继承人,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唐攸宁。此后实现愿望的唐闳蕴不再想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于是开始逐步撤出唐家在LEBEN里的势力,只保留了少部分的核心权限,并开始将家族的核心企业逐渐转移到这个继承人身上。”

“而这个继承人,很显然就是唐攸宁,根据档案调查,他的确是在14岁的时候分化成为A级alpha。”

塞缪尔将笔录文档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看向众人,最终还是沉声道:“其中就包括LEBEN的资源。”

“你的意思是,”赵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甚至不敢去看徐长嬴的表情,只能克制住胸腔的颤抖,缓缓开口道:“唐攸宁一直都是LEBEN的成员吗?”

“如果你询问这个问题,”塞缪尔以审慎的语气回复道,“我不能给出你确切的答案,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有一点。”

“嫌疑人唐攸宁应该早在未成年之时,就已经知晓了LEBEN的存在。”

赵洋猛地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也回忆不出那个唐家优性alpha之前露出的任何破绽。

“怎么会,”李嘉丽张了张口,她脸上不仅是惊愕,还有难以言喻的迷茫,“怎么会这样——”

“既然整个唐家甚至emperor都是给唐攸宁的,为什么唐攸宁要杀了唐闳蕴,唐新易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终于,在朦胧的日光里,徐长嬴开口说了会议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低沉但平静,就像之前无数次的案情探讨那样,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闻言,塞缪尔则弯腰从会议桌上拿起了第二份文档,继续解释道:

“在唐新易昏迷期间,北美分局检测出了案发豪宅里有三种弹痕,判定交火的有三方来源,经过几次逼问,唐新易在清醒后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根据唐新易所说,由于中国警方的追捕非常棘手,唐闳蕴只能选择到达加拿大寻找诺伦家族的庇护,但这时诺伦家族却提出一个要求——要将克劳狄的emperor身份让给他们。”

劳拉终于皱起眉头,她盯着塞缪尔道:“这种东西是可以转让的吗?唐新易有说如何转让吗?”

“我与北美06号小组对于LEBEN的事宜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唐新易承认这是可以的,具体的流程应该是通过一个特制的卫星手机完成,由emperor上传固定的密钥,并录入声纹,最后再由继承者录入声纹。”

蔡司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眼微微睁大了,他看向塞缪尔寒声道:“所以,昨天在豪宅里的,不仅是唐家人,还有诺伦家族的人?”

众人不由得都愣住了——如果唐新易说的是真的,那么昨天在豪宅里的就是即将成为下一任“克劳狄”的人,他的地位和身份势必与“屋大维”不分上下。

“没错,所以唐新易承认,并不想将emperor身份交出的唐家人存了反悔的心思,想要趁交接的时候挟持诺伦家族的人,双方就此发生了火并。”

“也就是在这时,嫌疑人唐攸宁突然带人出现,唐新易指控他不仅杀了交接的诺伦的人,还杀了唐家人,包括身为亲生父亲的他本人,并最终取走了卫星手机。”

简单、平淡的话语却描述了噩梦一般的场景,齐枫几乎想要捂住耳朵,赵洋和蔡司的面庞上更是流失掉了全部的血色。

“当然,”塞缪尔从文件中抽出两张A4纸,转交给离自己最近的劳拉和徐长嬴,“这里是唐闳蕴和唐新衡身上的弹孔检测,来源并不是同一种弹痕,显然唐新易还是在撒谎,至少这两人中有一人不是唐攸宁方杀的。”

徐长嬴只是静静看着纸上放大的尸体照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夏青也只是坐在他的身侧,并不说什么——赵洋知道这是这两人面对问题的方式。

“很奇怪,我以为他没有那么讨厌唐家,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徐长嬴低声道,随即众人只见他缓缓抬起脸,定定地看向塞缪尔:

“所以,唐新易有说为什么唐攸宁那么恨他们吗?虽然他表现的也不像个父亲。”

“这其实也正是我来亲自与LEBEN调查小队的最重要的原因。”塞缪尔接过了北美06小组专员递来的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了两张档案,放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与唐攸宁一起行动的,还有一个唐家人,”

“不知你们是否认识,他也是唐闳蕴的孙子,中文名是叫,唐英韶。”

南美洲的日光透过拉起的百叶窗照射在徐长嬴的脸庞上,beta漆黑的虹膜在白日之下失去了全部的颜色,宛若透明的玻璃。

而就在视线模糊的一瞬间,徐长嬴似乎看见了这片土地上游荡着的幽灵。

下一秒,塞缪尔最后的话语还是落下了。

“唐新易供认,无论是唐攸宁还是唐英韶,他们都是第一阶段的‘永生会’的产物。”

11月7日,晚上10点,第三代伊甸园地下4层。

“这是我们全部15个专员目前还原的所有1997年的纸质档案,只有3份。这3个胚胎检测报告是2女1男,但男性胚胎的供体来源是男性A级omega,所以并不符合唐攸宁的情况。”

邬令微双手撑在钢化玻璃的桌面上,亮如白昼的地下中庭里,三份由碎纸拼凑而成的泛黄纸张被平铺在会议桌上。

每一份只有两张,因为空气氧化作用,纸张上的葡萄牙语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尽管劳拉的葡萄牙语不太好,但她还是能看出文件上的信息非常简练但详细,尤其是提供卵子和子宫的母体,性别、年龄、瞳色、遗传病史甚至连祖籍都写了上去。

“这还真是一份非常详细的商品说明书呢,”劳拉拿起那张用胶水和透明胶带一点点粘起来的泛黄纸张,对着光线看了看,忍不住嘲讽地冷笑道,“这些人真的全都疯了,拥有30万分之一的概率就那么荣耀吗?”

“不是他们觉得荣耀,是这个世界给这所谓的‘30万之一’赋予了太多的东西,人本质都是利益动物罢了,越是贪婪的人越会为利益驱使。”邬令微站在光带下,神情冷漠道。

“也是,”劳拉将纸张又轻轻放在玻璃桌面上,摇了摇头,“太奇怪,难道是唐新易在说谎吗,这三份文件里没有一个是唐攸宁的。”

“你确定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女性beta?”邬令微皱着眉头道。

“三小时前,中国的刑事小组刚抵达那个香港妇幼医院,在档案室里现翻出了那份1997年的档案,所有的信息一应俱全,确实是由女性beta产下的。”劳拉抱着胳膊道。

“艾德蒙都知道?”

“知道,他就是一开始被吓到了,现在冷静地要命,也不觉得惊讶了。”劳拉笑着道,“我有时候有种错觉,他的命运就像是被什么人写好的一样,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岔子。”

“我见过那个唐家的孩子,”邬令微柔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太奇怪了,我一向看人很准,我完全看不出他会是LEBEN的成员,以及犯罪人格的任何征候。”

“我都快忘了,”劳拉忍不住感叹道,“当时在洛杉矶医疗中心里,还是你和我说看见有两个中国孩子,你现在提醒我才想起来,当时艾德蒙的脾气可真坏呀。”

“所以,我认为能一直陪在PDS(信息素紊乱症)病人身边的人是不可能有犯罪倾向的,他们的内核都非常稳定强大,”邬令微叹了口气,“原来我还有犯这种错的时候。”

“我对于唐新易的话其实保持怀疑,毕竟人都死了,只有他可以说话,”劳拉抱着胳膊。

“这是自然的,不过安全理事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邬令微抬起头看向劳拉。

“这么大的行动,他们最迟现在就已经开完会了,”劳拉不以为意道。

邬令微不由得皱起眉头,“那艾德蒙的处境应该会很艰难,毕竟稍微一查,就能发现他与唐攸宁之间的密切关系,安全理事会很可能会将他停职审查。”

“走一步算一步,”劳拉语气洒脱,但眼底透着冷色,“现在最该被审查的应该是那些审查别人的人。”

邬令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那现在你们的行动怎么办?唐家的线索已经断了。”

“其实还没有,我们在等另一个线人,塞缪尔说他是主动来的,”劳拉看了看表,抬起脸,“他应该已经到了。”

徐长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一个房间里,但是他能听见人们隔着房间和走廊低低的说话声。

没有人找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徐长嬴回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去上班了,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睡醒的感觉,懵逼的,有一点点焦急,又有一点点无所谓。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摸上了徐长嬴的额头,“没有睡过,现在才9点半。”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自己傍晚的时候在开会的楼层找了一间休息室的沙发靠着打盹,后来夏青来了,他们俩还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就记得不太清了。

没想到他压在夏青身上睡了两个多小时,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寻到了夏青的脸,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夏青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你身上都被压麻了吧。”

徐长嬴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就像个睁眼瞎,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揉,听见夏青柔声道,“没事的,我也睡着了。”

徐长嬴连忙要爬起来,夏青却按住了他,“你肩膀不好用力,等我一下。”

窸窸窣窣中,夏青先坐了起来,随即环着他的腰将他搂起来,徐长嬴这时才在沙发缝里摸到自己的手机,下意识按亮了只觉得被扔了个闪光弹,晃得眼睛生疼,又连忙关了。

夏青拿过他的手机,将光度调低了又塞回他的手里。

“诶,没有人找我们吗?”徐长嬴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道。

“一小时之前赵洋找过,”夏青打开了休息室的台灯,弯腰倒了杯水,“但是他看到你睡着了就走了。”

“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夏青将水杯递给徐长嬴,坐在沙发上就给他重新打领带,“他就是看看你去哪里了,看见你睡着了就放心了。”

“其实我没有很悲痛欲绝啦,”徐长嬴笑了起来,“我就是被吓了一跳,而且事情都没搞清楚,所以有点乱乱的。”

“我明白,”夏青一边给他打着领带,一边温声道:“但他是朋友不是陌生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没什么的。”

“其实今天我看到微信里,两个星期前唐攸宁还扭扭捏捏发消息,”徐长嬴一脸无语,眼中却满是笑意道,“要谢谢赵洋和你,说你们还在酒店里救了他呢,但特别好笑,他就是不感谢蔡司。”

“那之后可以和赵洋说一声,”夏青抚了抚徐长嬴的领子,“毕竟对于我们认识的他而言,他是朋友。”

“好。”徐长嬴低头看了看夏青,夏青冲他笑了一下,拿走他手里喝过的杯子站起身就要放回茶案。

“不过,”夏青闻声下意识转过身,只见穿戴整齐的beta坐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继而像是在自问自答一样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说下次再来找我玩呢?”

“明明那是用唐攸宁这个合法身份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唐攸安是晚上9点抵达的圣保罗机场,等到与徐长嬴见面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11点了。

唐攸安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是穿着得体的正装,身形挺拔端正,除了眼底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憔悴,徐长嬴还是觉得他是之前那个翩翩君子。

直到唐攸安开始叙述,徐长嬴才知道他这段时间居然是与唐闳蕴等人待在一起。

实际上,唐闳蕴前往多伦多的事情,连唐攸安也不知道。

在前几天的电话里,唐攸宁对徐长嬴撒了一个颠倒事实的小谎言——其实是他对唐攸安假装无意提到了唐闳蕴等人去了多伦多,唐攸安才得知了长辈们的下落。

而唐攸安找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唐闳蕴等人不是普通的畏罪逃亡,而是一边在疯狂地转移财产,一边想要利用LEBEN的力量在国内外进行针对性的灭口——就像2004年他们所做那样。

得知这一切的唐攸安立刻就开始劝唐闳蕴和叔伯们不要一错再错,他甚至还天真地提出了找最好的律师团队,利用双重国籍进行司法上的拖延这些解决方案——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唐家人究竟背着他在干什么。

听到这里,徐长嬴等人很快发现,唐攸安的角色与之前的李嘉平、李旭隐很像,他们就是家族培养的完美的代言人和供给者,尽心尽力地为整个家族的产业服务,因为他们完美无瑕,所以家族才会伪装得完美无瑕。

预料之中的是,唐攸安很快就失败了,并且被唐闳蕴和唐新易那群人很不耐烦地软禁了起来。

也正是在被软禁在豪宅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听着唐闳蕴等人在商议什么,唐攸安才明白了家族的那些听上去极为荒谬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软禁的唐攸安发现唐闳蕴、唐新易等人都越来越焦躁,豪宅里的“保镖”也越来越多,甚至期间唐闳蕴与唐新易之间还爆发了争吵。

唐新易和唐新衡似乎还提到了唐攸宁的名字,说什么应该也让他一同前来,但是唐闳蕴并不答应,于是身为唐攸宁父亲的唐新易发了很大的脾气,对着唐闳蕴骂着什么“好事都留给你嘅孙,粗活重活都留给你嘅仔”之类的话。

而唐攸安这时终于知道了“emperor”和“永生会”的事情,他能够感受唐闳蕴看着自己的目光还包含着期待和欲望——他还希望自己知晓这一切后,转而能够成为家族阴暗面的经营者。

然而坚持了自己既有原则生活了三十年的唐攸安自然无法妥协,于是他就被关进了地下室,并在昨日凌晨,亲身经历了豪宅之中的火并。

枪声宛若永远停不下来,脚步声和不同口音的说话声交替出现在唐攸安的门前,唐攸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捂住耳朵等待着这场噩梦结束。

很快,十五分钟,也许只有五分钟,枪声就停了下来,不知道屋大维和唐闳蕴谁赢的唐攸安只能坐在地下室里接受命运的审判。

“咔,”地下室的门把手突然被拧动了。

两秒之后唐攸安就知道了结局——如果是唐闳蕴赢了,他们会有钥匙。

所以,当门外的暴徒开始踹地下室的门时,唐攸安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他不知道是该想象外面叔伯们的死亡场景,还是想象几秒后自己的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枪声再次轰鸣了起来,踹门的声音又停止了,但是停止了没有几十秒又再次响了起来。

在枪声中,地下室的门被踹开了,而出现在门口的人则是唐攸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真是命大,我以为你肯定已经死了呢。”青年手里握着手枪,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精致的面庞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安哥。”

当唐英韶将唐攸安拽出地下室的时候,屋子里的枪声彻底消失了。

地板上,楼梯上,到处都是唐攸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尸体,就像是坠入了新的一重噩梦。

“爷爷呢?”唐攸安抓住了唐英韶的手,慌乱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唐英韶却以巨大的力气,笑嘻嘻地将他拖到了豪宅的一楼挑空客厅,一路上唐攸安看见了十几个带着黑色面罩的保镖模样的人,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冲锋枪或者作战手枪。

直到两人站定在客厅中央,还有着少年模样的唐英韶踢了踢地板上碍事的尸体,指着落地窗外轻轻笑了笑道:“你看,爷爷在那呢。”

唐攸安看见了泛着幽幽蓝光的巨大恒温泳池里浮着一个人,他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唐闳蕴。

但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惊惧,唐攸安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熟悉的人站在泳池前,静静地看着水面上的唐闳蕴。

波澜粼粼的水光折射在那人的黑色西装和轮廓深邃的面庞上,唐攸宁并没有盯着唐闳蕴看很久,他只是弯腰捡起泳池边的一个类似手机一样的东西,然后抬起了脸,像是刚看见唐攸安一样,神情自然地打着招呼。

“二哥。”

唐攸安不可置信地盯着神情冷淡的唐攸宁,大声质问道:“攸宁,你为什么不救爷爷?四叔他们呢?”

“不是的,二哥,”唐攸宁从室外跨进客厅,摇了摇头,望着唐攸安平静地解释道:“我到的时候爷爷就不怎么动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死掉,才站着看一会儿的。”

那张熟悉的,情绪总是流于表面的精致的脸,此刻却变得陌生和可怕,唐攸安张了张口,却好似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道:“你,你也是LEBEN的人吗?”

“应该算吧,”唐攸宁露出无趣的表情,“之前我不想做事,爷爷就不让我做事,这次还是我第一次自己工作呢。”

说着话,心不在焉的唐攸宁还差点被脚底下的尸体绊了一跤,身边的黑色蒙面人连忙就要上前扶他,但唐攸宁很快就站稳了,他用皮鞋踹了一下那个人,将那个趴着的人踹翻过来。

“诶,这是谁的人?”唐攸宁对着唐英韶问道。

唐英韶看了一眼,“屋大维的。”

“哦。”唐攸宁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笑道,“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可以了,交火的时候屋大维就收到消息了,10分钟后第二批人就应该会赶到这里。”唐英韶说着话的时候,一只手还拽着唐攸安的手,“正好这个屋子都留给屋大维自己打扫。”

“攸宁,你们到底是谁?”唐攸安大脑嗡嗡作响,胸腔间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你不是和爷爷一起的吗?”

“我不是呢,”唐攸宁单手插兜,回过头,看向兄长不以为然道,“只是爷爷以为我是和他一起的,但是他对我这些年也很好,我就一直没有说。”

“四叔,攸宁——四叔他们呢?”唐攸安又连忙问道。

说话间,几人正好走到楼梯处,唐攸宁仰着头看了看华丽昂贵的旋转楼梯,又摇了摇头,“我刚刚去看了一下,爸爸和五叔好像快死了,我没有时间救他们,杀他们的人就要来了,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唐攸安不可置信重复道。

“对啊,二哥你对我一直很好,爷爷他们得罪了屋大维,很快就又有人到了,你留在这里会死的,”唐攸宁阔步走进靠近出口的小会客厅,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却像是行走在血腥现场的刽子手。

“唐英韶也不想你死,所以今天还确定了两次你是被关进了地下室呢。”

唐攸安一脸愕然地看向拽住自己手臂的“亲弟弟”,唐英韶那张阴郁漂亮的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他一把将自己甩给了一旁的黑面罩,“烦死了,你爱走不走。”

“攸宁,这些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和爷爷在一起?”唐攸安被强壮高大的黑面罩一把抓住,并被无法反抗的力度强迫跟随着唐攸宁一同向着玄关走去,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只能机械地嘶哑询问着。

但是,唐攸宁却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唐攸安的说的话,像一个听话的弟弟一样回答着兄长的问题:“这些人是别人借给我的,我不认识。”

“谁?”

“想让我当上emperor的人。”

唐攸宁站在玄关处,转过身,看着唐攸安的眼睛似笑非笑,“但是屋大维要抢走爷爷要送给我的emperor身份,爸爸又很嫉妒我,也想要趁着这次火并夺走emperor。”

“所以没有办法,”唐攸宁的表情又淡了下去,他转过了身子,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我只能被迫来这里了。”

“为什么他,要让你当上emperor?”唐攸安难以理解地问道。

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弯腰拉开了门,海边的寒风骤然冲进了门内,裹挟着血腥气冲向了建筑的四面八方。

唐攸宁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仰起头看向了飘雪的夜空,回答了唐攸安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我预支了一个愿望。”

唐攸安被妥善关在了十公里外的一个无人闲置的房子里,直到8个小时后,他才发现门锁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他走进雪地里,很快就被不断路过的警车发现了。

故事结束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无论是劳拉还是蔡司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始询问。

第一个开口的是徐长嬴,他神情平静道:“攸安,根据你的证言——杀唐闳蕴和唐新衡的不是唐攸宁?”

“是的,我应该可以确定,根据枪声判断,唐攸宁他们应该是第三批出现的人,他们应该是与杀掉我叔伯和爷爷们的屋大维的人发生了冲突。”

“可是唐攸宁的父亲唐新易却指证是唐攸宁杀了唐闳蕴和他们,你认为他的话可信吗?”蔡司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盯着唐攸安道。

“是他在说谎,”唐攸安闭了闭眼睛,继而睁开了眼睛,“我的确听到了他与爷爷说想要继承emperor的争论。”

“你能猜到是什么人会要求唐攸宁必须继承克劳狄这个emperor爵位?”劳拉开口沉声道。

唐攸安摇了摇头,他那总是挂着儒雅随和笑意的面庞苍白又憔悴,他抱歉道:“我并不知道,我对于LEBEN的确知之甚少,其实我现在也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蔡司与劳拉对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唐先生,你之前有关注到唐攸宁与唐英韶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吗?”蔡司开口询问道。

“没有,虽然我平时很忙,”唐攸安张了张口,但还是语气艰涩道:“但至少唐英韶,我是给了很多关注的,我只注意到他与唐攸宁偶尔会有接触,其他的都是非常普通的社交。”

“不如说,”唐攸安神情消沉,“我还会为唐英韶安排合适的社交圈层。”

这确实是一个好兄长,赵洋现在都记得他在阿布扎比酒店里护着唐攸宁的模样,也许这也正是唐攸宁要留他一命的原因。

“好的,唐先生,”蔡司神色冷然,他看向唐攸安:“您应该已经知道‘永生会’是什么了吧?”

唐攸安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蔡司看向一旁神情平静的beta,沉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唐新易声称,唐攸宁与唐英韶都是永生会的产物——请问这是否是真的?”

徐长嬴还是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中的中性笔,不仅是他,蔡司,赵洋甚至劳拉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唐攸安缓缓抬起脸,温和清亮的眼睛里浮上了复杂的颜色。

“是真的,这一点,我知晓。”

众人悬起的心终于永远高悬了起来,蔡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错愕,但他还是定了定心神,追问道:“请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唐攸宁与唐英韶的具体情况你是否知晓?”

“关于这一点,”唐攸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痛苦,他哑声道:“我感到非常的羞愧,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行事准则足以问心无愧,但我实际上一直毫无自知地虚伪地屏蔽了很多不利于自己的信息。”

“实际上,我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唐家对于这些孩子的伤害。”

五年,赵洋抬起头,他的记忆力很好,敏锐地开口道:“唐先生,五年前,不正是你从哥伦比亚接回你的弟弟,唐英韶的时间吗?”

“是的,但我隐瞒了一些讯息。”

“五年前,我父亲唐新礼在哥伦比亚突发心脏病,因为病情过于危重,发生了并发症后成为了植物人,于是我前往哥伦比亚的圣玛塔尔接他回国,也就是在他的病院里发现了英韶。”

说到这里,唐攸安脸上的血色开始慢慢消退,他哑声道:“我将他以私生子的名义带了回来,但实际上在病院里,我父亲的亲信和叔父们并不将他当成孩子。”

“他们当时用了一个单词,‘fruit’,我当时询问了四叔唐新易那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回我道,那是我父亲为自己准备的年轻心脏,很可惜没有来得及用上,我的父亲就失去了手术指征。”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见过唐英韶的赵洋和齐枫、李嘉丽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颤之中。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永生会是什么,但我的确吓坏了,”唐攸安惭愧道,“我强行将还不到14岁的英韶带了回来,我不知道他留在哥伦比亚是什么下场,我为唐家人,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和后怕,但我仍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英韶似乎从第一天就看穿了我,所以一直与我不算亲近。”

听上去自相矛盾,但却又非常合理,徐长嬴看着唐攸安瘦削英气的面庞,人本就是矛盾的动物,一方面要坚守自己认为对的处事守则,但另一方面又会因为问题超出自己的解决范围而选择忽视和纵容。

“这并不是你犯下的罪行,唐先生你没必要苛责自己,你能够将那样的孩子带回国内改变命运,已经是非常不易了,”劳拉的态度却非常的洒脱,她简单直接地为唐攸安的行为定了性。

“所以,像您父亲这样,通过伊甸园,或者你说的永生会,孕育出多个亲生孩子当自己器官供体的行为并不罕见,是吗?”蔡司继续问道。

唐攸安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应该非常多,在温哥华的房子里,唐新易曾与我提到过,这一行为在北美和欧洲的‘客户’中非常流行,早期的永生会正是靠这种方式飞快敛财,以及珍贵的人脉资源。”

“而当攸宁出现后,我爷爷唐闳蕴就退出了经营的主阵营,正因此屋大维派系才会在这些年不断壮大——这些都是唐新易与唐闳蕴发生争执时经常提到的信息。”

而就在这时,劳拉攥紧了手指,但最终还是抬起眼看向唐攸安,缓缓开口道:

“那么请问唐先生,你是否知道唐攸宁在永生会里的情报?”

坐在唐攸安对面的徐长嬴终于抬起了眼,看向alpha的眸子漆黑明亮,唐攸安与他仅仅对视了一秒,便沉默着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是的,这一星期里我已经听过唐新易和唐新衡提过很多遍。”

劳拉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份资料递了过去,“这是唐攸宁在香港医院出生时的档案资料,上面写明他的母亲何代真是一位女性beta,请你核对一下,这上面是否属实。”

唐攸安结果资料,翻看了一会儿,不过30秒便抬起头,点了点头道:“属实,2011年攸宁分化为优性alpha后,唐新易就在我爷爷的授意下与原来的妻子离了婚,与何代真成婚,所以她现在都是我的四叔母。”

“果然是真的吗,”劳拉与蔡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看来确实资料并不完整,我以为唐攸宁的生母会是档案上的男性omega。”

徐长嬴也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中性笔,而就在这时,唐攸安迟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您会知道攸宁的生母是男性omega?”

话音落下,徐长嬴的双眼瞬间睁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唐攸安苍白英气的脸庞。

劳拉和蔡司等人更是一脸震惊地看向神色犹疑的唐攸安,蔡司立刻追问道:“唐先生,你刚刚不是和我们确定过了生下唐攸宁的是何代真女士吗?为什么还会有第二个omega生母?”

唐攸安脸上飞速闪过了疑惑、猜测,他沉思两秒后缓缓抬起脸,平静道:“我理解你们误会了什么,其实这两个说法都是对的。”

“在过去的一星期里,唐新易有提到过,攸宁他有两个生母这件事。”

唐攸安抬起眼,看向神色古怪的众人,缓缓开口道:“与现在经常活跃在文娱新闻的何叔母不同,年轻时的叔母她毕业于新加坡的名牌大学,是唐家企业的一名翻译,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被唐新易选中带去了南美。”

众人没有想到是这个走向,但已经猜到了唐攸安接下来要说的开头:“是的,实际上何叔母当年有参与过永生会的创建,并在那时就已经与唐新易关系暧昧,甚至还早于唐新易的第一任妻子。”

“怪不得唐攸宁小时候就知道LEBEN,”赵洋忍不住道,“这也不能怪他。”

“不,在攸宁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永生会,”唐攸安神情有些漠然道,“当时我的爷爷对于优性alpha后代格外偏执,所以在永生会创立后,唐家人也与其中的优性omega生下了许多私生子,比如英韶。”

“但何叔母是一个女性beta,所以她虽然能力出众,唐新易还是很快抛弃了她,”唐攸安在讲述时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也许也是感受到了极端alpha主义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

“唐新易在加拿大时还提到了这段,他说何叔母当年一直在求他给自己一个名分,于是唐新易才说她可以选择生一个孩子,把孩子养到了10岁如果分化成alpha,就可以从唐家分得财产。”

“唐攸宁就是这样诞生的。”身为女性的李嘉丽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草率了,孩子从被孕育的一开始就被视为投资。”

“何止,”齐枫低声愤然道,“这简直把孩子当彩票。”

“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吧,攸安先生。”劳拉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似乎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唐攸安,语气微妙道:“为什么档案里会写唐攸宁的生母是男性omega。”

“是的,没有结束,”唐攸安下意识攥紧了右手,他低头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其实生出alpha进入唐家一直是我们唐家的默认的规矩,也因此,孤注一掷的何叔母需要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生出alpha的概率。”

听到最后一句,徐长嬴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唐攸安的眼睛,这次对方没有再逃避,眼中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情绪,紧接着缓缓开口道:

“所以攸宁母亲并没有选择自己的基因,而是在永生会选择一名拉美裔的优性男性omega的基因,与唐新易一起做了试管婴儿。”

“也因此,何代真既是攸宁的生母,又不是他的生母。”

一瞬间,一股可怕的寒意涌入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胸膛,他们没有办法去想象,会有人为了用孩子来赌自己的后半生,甚至为了赌赢而选择生下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很多这样的人,我也不怎么喜欢我妈妈。”

阿布扎比的高档餐厅里,一脸无聊地托着下巴的唐家优性alpha的脸庞和话语忽然在赵洋等人的脑海里快速闪过。

“妈妈”这个词对于唐攸宁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生下的他的母亲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将他视为自己用身体代价买来的彩票券。

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性omega,则更是连彼此的姓名、模样都不知道。

“咔吧。”

一声轻响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徐长嬴手中的中性笔被折成两半,赵洋闻声抬起头,只见鲜红的血珠从徐长嬴的手指间冒了出来。

“可是,”徐长嬴面无表情地看向唐攸安,冷冷道,“唐攸宁是14岁才分化的。”

一时,连劳拉都愣住了,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的,”唐攸安再也无法与面前的好友对视,他低下头低声道:“当时攸宁母亲一直在酗酒。”

“就算2011年被接回唐家后,直到现在何叔母还是没有戒掉酒瘾。”

太平洋,胡安德富卡海峡。

夜晚的北太平洋像是一望无际的混沌深渊,现代邮轮发出了文明的光芒也像是暴雨中的一点烛火,无法穿破任何的黑暗。

雨夹雪砸在船舱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身穿黑色羽绒服的优性alpha趴在船舱露台上的栏杆,能够看见几十米下的甲板。

好冷。

唐攸宁想到。

“明明学长那边是夏天来着,”他仰起头喃喃自语道,看向同样漆黑一片的天空,细密的雪花砸在他的脸上瞬间化作冰冷的水珠。

真奇怪,难道学长一直没有想起他吗。明明之前每次他都记起来了。

“你要拽着学长的衣服哦,人太多了小心走丢了。”

14岁的徐长嬴个子高高的,简直有成年人那么高了。

手掌也很大,还很热。

10岁的唐攸宁抓住徐长嬴衬衫后摆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在想,如果一转脸就是4年后就好了,那样他也能长这么高了。

2009年,冬天。

“妈妈,”12岁的唐攸宁站在房间门口,“你给我买了白色球鞋了吗?”

“砰”,好像是钱夹,又好像是粉饼盒,先砸在唐攸宁的脑门上,又弹在了门框上。

“……妈妈妈,谁是你妈,你的亲妈在南美当男妓呢…废物嚟嘅……”

唐攸宁听见房间里的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低,于是背上书包,站在化妆台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副耳环揣进口袋。

在商场的奢侈品回收柜台前,戴着眼镜的中年老板将钱数给唐攸宁,“两千三,数清楚了学生仔,离柜概不负责的。”

“谢谢叔叔,”唐攸宁将钱直接揣进口袋,“够了。”

“什么够了?”中年老板一脸稀奇。

“够买球鞋了,”唐攸宁拽着书包带子,离开柜台就直直走向了商场的运动品牌店。

体育课的时候,唐攸宁挂在单杠上,发现2年过去自己好像长高了不少。

“明明说了寒假之前能看见徐长嬴学长的,”坐在不远处操场上的女生抱怨道,“谁家校草都不出现在学校里的啊。”

“没办法,长嬴学长要去集训呢,不过还有一个月就联考了,考完他就能经常待在学校了。”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要统一去模考,说不定能遇到学长……”

唐攸宁已经转到这个学校两个月了,一次都没有见到徐长嬴,从一开始兴奋,到后面失望,再到最后习惯了。

每天都是这样,女生和omega们天天都说今天可能会遇到徐长嬴,但是永远看不到他。

唐攸宁换了方向,倒挂在单杠上,看着颠倒的教学楼,心里不由得想到就算见到了徐长嬴,他也不一定认识自己了。

而且他也好久没见到徐长嬴了,也不知道他的变化大不大,还是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哨声响起。

唐攸宁从单杠上跳了下去,手里拎着矿泉水,与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学生混在一起穿过操场向着教学楼走去。

而徐长嬴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变化很大,明明同样是两年,但16岁的徐长嬴却已经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了,他背着很大的画具包,身边也围着好几个同样装备的美术生,有说有笑地从阳光底下迎面向着唐攸宁的方向走来。

唐攸宁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但他一点也听不清了,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着一直在笑的徐长嬴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抱歉,同学没事吧,”徐长嬴一直在和身边的同级生聊天,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小小的学弟就是下意识扭头道歉。

道完歉徐长嬴就转过头,继续向前走了,唐攸宁觉得脸上被太阳晒得有点疼,于是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脸颊,接着也低头向前走了。

“诶!”

突然一个与记忆有点像,但是不一样的声音在唐攸宁身后响起。

穿着校服的唐攸宁转过身,看见教学楼台阶上的优性alpha转过身,一脸惊讶又开心地望着他。

随即,他大声叫出了12岁的唐攸宁的名字。

“陆和光!”

“哇,你怎么来广州了!”

陆和光只感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随即2年过去还是比自己大很多的手摸上了他的脸和头发。

“你转来我们学校,要和学长说的呀!”

“你是不是没认出学长,我是徐长嬴,”16岁的徐长嬴弯下腰指着自己的脸,笑眯眯道。

“但我记得你呢,你长高好多啊,但是脸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没说两句话,原本的美术生就在催徐长嬴了,似乎是要赶去模考的车。

徐长嬴握住了陆和光的手,“学长在高三A班哦,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可以吗?”

“当然啦,班上还有之前的赵洋学长和夏青学长,你也可以去找他们一起玩。”

说罢,背着大背包的徐长嬴冲着陆和光摆摆手。

“等学长忙完就去找你玩,拜拜啦。”

嘎吱一声轻响,邮轮的舱门被推开,昏黄的光线和暖气一同逸出,但又被寒冷的海风吹散。

“好冷——不是吧,”穿着羽绒服的唐英韶眼里露出了一丝惊恐,他大声道:“老板,你是在哭吗?”

“我讨厌冬天,也讨厌大海。”唐攸宁硬邦邦道。

“这边又遇不到那个beta专员,老板你现在哭他也看不见,别浪费演技了,”唐英韶搓了搓胳膊,“而且这个角色好恶心哦,”

“学长喜欢我这样,我就喜欢这样。”

话音落下,舱门关上了。

但下一秒,唐英韶又探出脑袋,对着正要继续伤春悲秋的emperor道:“那你大概要哭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做事,他们在问怎么处理屋大维的人……”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直接扔进海里!”

唐攸宁站在甲板上,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眼眶通红,对着舱门里的黑衣人和唐英韶怒道:“滚蛋,离我远点,我讨厌alpha!”

2014年的夏天,唐攸宁奔跑在医院的长廊里,他身后的家族秘书几乎无法追上他。

“诶,站住,你是哪一床的家属,病人名字是什么?”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护士站起身,一边将口罩向上拉了拉,一边有些疑惑和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17岁的唐攸宁看着急救科室的牌子,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34号床,徐长嬴。”

护士翻了翻记录,又看了一眼唐攸宁,一边走到门口刷了工牌,一边道:“弟弟吗?”

“什么?”

护士拉开科室门,“问你是不是徐长嬴的弟弟。”

“是的。”

“进来吧,你们怎么才来,我们差点就报警了,紊乱症的病人怎么能乱跑……”

唐攸宁的心脏还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他根本听不清护士交代了什么,他只想快些看一眼他,看看他究竟伤的怎么样——

就在迈进科室的一刹那,唐攸宁的脑海里再次回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确定预支这个愿望?只有emperor才可以拥有一个愿望。”

唐攸宁转过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急诊室。

“我确定,其他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