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从小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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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什么需要由专业的大人来判断。”荆榕在他面前蹲下来,但仍然带着微笑,他伸出手,拿出一枚创可贴在他面前晃一晃,“不过,给你创可贴。”
时玉脸上的伤痕没有增加,但鼻梁上的创可贴已经有点旧了,时玉接过创可贴,但没有立刻用,只是揣进了兜里。
他说:“等脸上的贴不住的时候再换。”
荆榕没有勉强,他伸出手,晃了晃自己拿出来的消痛喷雾,说:“来喷一喷。”
时玉把袖子撸上去,触目惊心的淤青出现在荆榕眼前。
更大的伤荆榕也见过,不过这个时候他没有说话,他动作很利落,两三下帮他喷好后,让他放下袖子。
“身上还有哪里痛吗?”荆榕问道。
时玉有点迟疑,但并不忸怩,他说:“肋骨和背有点疼,但没关系,一般过几天就好了。”
他自己想办法在家里的墙壁上贴了一些软的泡沫贴纸。那两个人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是女人看见之后,主动带他下楼吃了一顿饭。
于是那些泡沫贴纸一直存在于那里,也给了他许多冲击的缓和。
“不能大意。”荆榕站起来,说,“走,我们去看医生。”
时玉又看了看他,并不动,他说:“不用了,我很好。”
他为了证明自己没什么事,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腿,又活动了一下身体,表示自己能够正常使用自己的四肢,而且他又想了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而且我得去上课,后天有一场全年级的考试。”
“这和你受伤没什么关系。”荆榕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说道,“走,正好看看你们校医院的水平,看完请你吃饭。”
时玉望着他:“那你……会告诉我的老师吗?”
让他迟迟不动的是这个理由,他们学校的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如果他因为受伤而请假,那么电话会打给男人。
男人会打他打得更惨,这并不划算。
荆榕挑眉:“你看我像是会告老师的人吗?”
时玉又看了他一会儿。
冷面男士长了一张像是大明星的脸,同时穿衣打扮也很时尚——小孩眼里的时尚,就是短夹克,深色牛仔裤,这样的打扮总让人觉得,还差一辆会突突突的摩托车。
不如说很像黑道打手,会把胆小的小孩子吓哭的类型。
时玉并不胆小,他摇摇头说:“不像。”
“那你相信我,我们拉钩。”荆榕说,“我怎么会出卖我的情报员呢?时同学,对你的老板保持一点基本的信任。”
时玉跟他拉了钩。
这下他终于站了起来,同意跟他往学校走。他站起来还是很疼,步子有点慢,表情会很小地变一下,随后视线看着地面,等痛感过去之后再抬起头。
荆榕说:“你们学校的医务室还不错,和隔壁医科大学共用一个门诊部。之前去过吗?”
时玉缓慢地摇了摇头。
“好。”荆榕说,“那我们去看看他们的水平。”
时玉看着他表情轻松地带他往里走,小声问:“你能进去吗?上课时间,外人不敢进校的。”
荆榕:“你就等着看吧。”
时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没说什么,跟他往里走。
他们离校门口就几百米,不过荆榕走得特别慢,时玉还没有见过走得这么慢的成年男性,但这方便了他,让他身体感觉不那么疼。
到了校门口,荆榕熟练地跟门卫打招呼:“您好,我起床晚了,送我家孩子上学。”
门卫大爷瞥了他一眼:“你是他哥吧?迟到这么晚了,回头多上点心。”
“一定一定。”荆榕顺手递了根烟过去,带着笑意,“老师说要请家长,我跟他一起进去,这不就是来接受教育的。”
“您家孩子几年几班的啊?”门卫大爷把烟转了转,看见了商标后,满意地背起手。
“三年级五班。他们班主任厉害吗?”荆榕严肃问道。
“得,是黎老师,挺厉害的,够您消受了。”门卫大爷慢腾腾地开闸机放人,似乎乐不可支起来,“你家孩子看着挺乖的,怎么还请家长啊?”
“孩子没问题,老师说要找我谈谈早上总晚来的事。”荆榕对大爷颔了颔首,随后心情很好地叫时玉,“走了,时同学。”
时玉走在他旁边,瞥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可真厉害,就这么混进来了?”
荆榕说:“总不能带你翻墙,小朋友。”
时玉想了想,没说话,但明显比刚刚高兴了起来。准确来说,是刺激。
校医院门诊部就在操场边上,这个点所有人都在上课,校园里空空荡荡,透着一种肃穆的寂静,时不时又没课或者巡逻的主任路过,会看他们几眼,但荆榕主打一个从容随性,他们竟然完全没有被盘问。
这个时候的门诊部也很清闲,荆榕带着时玉过来后,医生很快开始了检查。
“浑身是伤,这孩子怎么弄的?”医生检查了时玉的腹部和背部,锁定荆榕问道。
荆榕说:“踢足球,和人撞了。”
“是有点问题的。”医生用手套隔着按了按,时玉很快闷哼一声,“要拍个片子,家长先去交费,小朋友过来,跟我去拍片。”
“好,我马上回来。”荆榕看了一眼时玉,说,“我很快回来。”
荆榕交完费回来,时玉已经安安静静躺在了床上。
医生说:“身上有很多软组织挫伤,还好骨头没问题,但这么多挫伤,也疼,我们的建议是开些外用药,好好养几天。”
“那您帮忙开个证明,我去找他班主任请假。”荆榕说。
时玉在病床上瞪圆了眼睛,随后就见到医生把证明单拿了出来。医生问:“请几天?”
荆榕征询时玉的意见:“几天?要不七天?”
时玉有点被吓到了,他说:“三天,三天就可以了。”
“五天吧。”荆榕轻描淡写地拍板了,“耽误不了多少。”
医生睨他一眼:“您家孩子不怕耽误课?”
“是第一名。”荆榕低调地表示。
医生立刻不说话了,麻利地开好单子和药,递给了荆榕。
626:“妈的,好爽,兄弟!帮小孩哥请假居然是这么爽的事!”
十分钟后,时玉就和荆榕站在了教学楼外。
时玉说:“其实我一般不用特别请假。我可以不上课的,老师都知道。”
荆榕说:“为什么?”
他问得平平淡淡,时玉踌躇了一会儿后,说:“因为我不会念初中,他们都知道。”
荆榕“嗯?”了一声,说:“不想念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时玉跟着他往楼上走,过了一会儿说:“有一些比较现实的理由。你知道,生活有的时候就是不如人意。”
这是时玉对目前的人生发出的一些小感慨。
他说完后,发现荆榕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冷面男士面对他,转身,随后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
很奇妙,这个男人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嘲笑他的幼稚。
荆榕说:“我知道。”
他声音低沉,很温柔地说完了这句话,随后摸了摸他的头,再带他继续往上走。
“是那间吗?”荆榕说,“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下我。”
“那个。”时玉踌躇了一会儿,叫住荆榕,“能不能不要说我受伤了。”
小朋友的自尊心让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处境。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他家中的情况,对他处处照顾,但如果再得知他受伤了,他们都会知道伤口怎么来的。
这样连这个陌生男士,也会知道他家中的情况了。
荆榕没有多问,他说:“嗯,我不会说的。你等一会儿我,这个给你玩。”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翻盖式的,也是银色,掀开的时候会发出一声“叮”的清音。
执行局复古款翻盖打火机。
这种玩具对小学生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时玉接过来,目光复杂地目送他进去了。
时玉并不是一个害怕学校和老师的孩子,应该说,他从小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他玩了一会儿翻盖打火机,研究了一下它的点火原理,随后就走到门边往里看。
这个点的老师们都有课,办公室里一共就几位老师,谈话声特别清楚。
荆榕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嗯,他现在跟着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关时玉的事情,您之后直接联系我。”荆榕说。
“嗯,我看您还挺年轻的。”班主任的声音影影绰绰地传来,显然掩饰不住好奇,“您是时玉的哥哥?最近才来本市工作?”
“嗯,是的。”荆榕说,“准备找些工作了,不过先把孩子的事办好,之后才能放心,您说是吗?”
“那肯定。”班主任的目光上上下下来回扫——视线里充满了不确定。
一个阅人无数的人,第一次碰到一个完全没见过的类型,自然是不确定的。不论如何,荆榕给人的第一印象绝不是好说话,他身上有着特殊的气质。只有这种气质是他们敏感的。
那是无数权力和金钱都喂不出来的从容。
因为他太不关心其他的事情,反而让人想要多说些事情来加深交流,班主任准了假后,想到什么似的,对他夸赞道:“时玉他的成绩非常不错,一直都是第一,而且在班上可听话了,根本不给老师添麻烦的一个孩子,对了,他家里可是……”
“不好意思老师,暂停一下。”荆榕无意深入这个话题,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礼貌地站起身,“我还有点赶时间,先不打扰您了,实在抱歉。”
站在门外的时玉轻轻松了一口气。
荆榕的态度实在是别开生面,他像是并不是很熟悉人情往来这一套,离开得也格外生硬,有些让人无法预料他的出招。
荆榕出来后,往楼梯间找了找,没看见时玉,直到时玉从门后走出来。
他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时玉说:“你是不是不擅长和人说话。”
荆榕诚实说道:“是的。”
时玉又问:“那你平常怎么生活?”
荆榕说:“正常生活。”
时玉又惊讶地看了看他,随后露出一副相信的表情:“原来如此。”
他显然已经开始思考长大步入社会的方法了,时玉曾经观察过无数个身边的成年人,想要看世界是怎样运转的,但得出的结论都不太尽人意。
时玉跟着他往下走。他的伤口已经敷了药,冰凉清爽,没有那么痛了。
他悄声问:“你是人。贩。子吗?”
荆榕说:“你看我像吗?”
时玉说:“不太像。”
荆榕要是人贩子,昨天应该就能下手了。而且人贩子不会又请他吃饭,又带他看医生。
时玉不确定说:“那,你是我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吗?”
荆榕:“。”
荆榕:“我还是要严正声明一下,我还很年轻,不太能生出你。”
时玉:“哦。”
过了一会儿,时玉说:“但是你长得很好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很年轻的时候就很风流,然后有一个在外流落的私生子。”
荆榕说:“听上去不太好。”
时玉同意这个说法:“好像是的。那我撤回这个推论。”
荆榕说:“继续猜一猜,小朋友。”
时玉不猜了,他说:“你不是坏人。”
没有继续猜的必要了。他觉得知道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嗯。”荆榕说,他随口说道,“你是我家的孩子。”
时玉:“!!!”
这句话显然对小朋友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荆榕想了想。
他这话的确是真的。以大世界的眼光来看,父母和孩子都是独立的灵魂,亲缘关系不过是每个世界的过客而已(亲属灵魂牵绊很深的除外),最后一个灵魂要去往哪里,完全取决于灵魂最后的选择。
一草一木都会有自己最终的选择,一个灵魂最后的家在哪里,并不取决于他们现在的生活。
时玉显然对这个说法很好奇,他又抬起头瞄了瞄荆榕。
荆榕的语气很郑重:“你首先得相信咱俩前世认识才行,小朋友。”
时玉显然再次在这个话题前变得有点警惕和内敛,他想了想,片刻后说:“其实,我并没有不信,因为我有时候能看到鬼。”
荆榕挑起眉。
626:“卧槽!兄弟!”
看见他人滞留的灵魂,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罕见的事,只是一般来说,不是灵异部的人,不会加装见鬼模块。
但这个世界本身就在崩塌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都不奇怪,这甚至可能成为天灾之后的个体异变方向。
荆榕看了他一眼,语气很平常:“害怕吗?”
时玉摇摇头。
荆榕低声赞叹了一下:“好酷的小朋友。”
时玉脸红了一下,但默不作声,他还在回想荆榕刚刚的那句话。
“你是我家的小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习惯问太多问题,因为很多事情他都清楚,是无法从外界获得答案的。
荆榕说:“你养过小动物吗?”
时玉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摇头:“没有,但是……”
但是小时候他喂过流浪狗。也把自己的包子分享出去过。
“嗯,那自己买过喜欢的,舍不得扔的东西没有?”荆榕说,“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就喜欢它,而且你有钱买它,你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主动扔掉它。”
时玉迅速想了起来,他小声说:“有一件睡衣,我很喜欢。后来……我妈妈说穿不了了,改成了拖布。”
荆榕顿了顿。
时玉随后又想起来一样:“还有我买的手电筒。我觉得我不会换掉它。”
荆榕说:“可能不是那么特别,也不是那么昂贵,但是就是很舒服对么?”
时玉:“嗯。”
荆榕说:“那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家的。你是我家的小朋友,也是这个道理,我只要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家的小朋友,你相信吗?”
时玉抬起眼望他,而荆榕对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意。
他笑起来太好看了,只是他说的话实在是太过梦幻,时玉还需要消化一阵子。
荆榕说:“这几天你先跟我在外面住,可以吗?等你养好伤,我们再回学校。”
时玉有点不确定:“住……哪里?”
荆榕说:“还没定,不过大约是在你的学校附近找一家旅馆住着,其他事办妥后换地方。”
时玉又问:“很贵吗?”
荆榕说:“不很贵。”
时玉又开始沉默,显然在思考。
荆榕说:“你父母那边,我会告诉他们我是别的孩子的家长,接你过来玩几天。你可以放学后让要好的同学过来玩,怎么样?”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时玉知道自己有随时拒绝的权利。
他考虑了一下,好像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处境是安全的,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你真的不是人。贩。子吗?”
荆榕还是笑:“我不是。”
时玉低声说:“你要是人。贩。子就好了。”
荆榕听完后,又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没有再说更多。
学校对面就是一排小铺面,荆榕领着时玉过去,转了一圈,先买了一辆摩托车,当场上牌,开出门外。
荆榕把头盔递给时玉,说:“来,戴上这个。”
时玉很听话地戴好了这个过于大的头盔,随后爬上后座,扯住他的衣角,纹丝不动。
“你会开摩托车啊。”时玉惊讶地说。
荆榕笑了一下:“我还会开飞机,以后教你。小朋友,坐稳了。”
时玉:“!”
崭新的摩托车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在街道上冲了出去,毫无顾忌地将一辆又一辆地车甩在身后。
626在荆榕脑海中报地图:“右转,顺着道路一直开,最好的酒店之一就在这里,用给他们的话说,是‘派头’。配二十四小时管家,出行有豪车接送,你想要什么服务都可以,而且是宠物友好酒店。我已经在系统后天为你办了终身会员,只要你想,你可以把摩托车直接开到他们大堂。”
荆榕吹了声口哨:“谢了,兄弟。”
事实上,昨晚他们一人一统还在睡三十块钱小旅店——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找了时玉上学必经之路的酒店,方便随时截获小朋友。
现在人已经截获了,其他的事情就能如常推进了。
荆榕倒是没有把车开进大堂,他将车停在了停车场附近,将车钥匙顺手扔给迎上来的门童,接着把时玉抱下车。
“您好,先生,有预约吗?”门童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为了贴合千禧年的主题:国际化。
“没有。”荆榕说,“请给我们一个含儿童房的套房。再送一些吃的上来,中西餐都要。”
“没问题先生。”门童将他的资料双手捧着一路跑向前台,核对片刻后,就已拿出配套的菜单和酒店说明,“顶层套间,没有房卡,您的每次出入都会有专人接送,这是我们终身会员的特殊服务。如有需求,请随时告知。”
“嗯。”荆榕点点头,带着时玉步入专属电梯,时玉正在打量周围的一切,目光好奇中带着平静。
不愧是执行官老婆,小小年级就已经显出了十分的处变不惊。
电梯的地毯是深红色的,软软的,带着芬芳的清洁剂味道,周围的一切都一尘不染,且金光闪闪。
626都有点流泪了:“兄弟,上一次住这么好的地方还是在上次。这次执行局拨款真大方啊。有钱的感觉真好。”
荆榕表示低调,但他也赞同了626的意见:“是啊,有钱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