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迷乱的序曲 黑暗沸腾
楚轩重复看战斗录象。
在这些充斥着疯狂，麻木，倦怠，自我放逐的新人类中，只有斐十夜的战斗，让他感觉到蓬勃绚丽的生命力。
就像那翩舞的蝴蝶，想要拥有出尘的美丽，也必须经过化茧的钝痛吧。
目前十夜做任务的地点还是在低危险区，不是他实力不够，而是他不能通过主神复活，楚轩不想冒失去这么珍贵的实验品的危险。
他还需要深度催眠，让十夜即使失去肉体，也会在他安排好的附体里复活。但这种灵魂粒子的转移，成功率很低。
新人类做任务得来的奖励，大部分会购买大炮巨舰和高科技武器，武装星际舰队，不过这是安抚那些肤浅的军方首脑和议员的表面用途，楚轩早就预测到，高阶基因锁的强者，战力完全可以取代一切星际武器，所以新人类自身的进化，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感情啊，这些新人类，绝大部分都出现了厌世情绪，他们不是为活而战，而是为死而战。
楚轩无意识地蹙起眉头：人类的情感可能是这个世上最麻烦的东西，因其无逻辑性，再精密的仪器都很难测算。
黑发少年如同优游在海中的鱼，在呼啸的流弹中穿梭，密集的弹流根本不能伤到他一根头发。
空气的走向，运动物体带起的细微变化，就像放慢了镜头的画面，都能清晰地反应在他心里，然后预测出一条条物体的运动轨迹。
斐十夜对入微的掌控力已经可以说是达到妙到毫巅的地步，他精巧的控制力简直可以用念力绣花。
他一个瞬闪来到空中，迎着最先飞来的一枚导弹，双剑十字交叉，打出一道凛冽剑气，剑风劲荡，如光刃劈斩，迎面将一枚导弹劈成两断。
导弹中加入电磁炸弹，电脑事先预测，结果还是一样。少年甚至能调用肢体牵引出精神力屏滑开磁力弹，再挥下剑。
楚轩站在高分子防弹玻璃窗外，注视十夜的受训。旁边的秘书悄悄看手表，不知该不该提醒他，议会时间要到了。
“啊，饭团兄！”每次瞄见楚轩，十夜都会热情地跑过来，整个基地里只有十夜这样，哪怕郑吒对待这个冷血的同僚，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大家暗自庆幸，有这么一位开朗强大的穿越者，也许将来他会取代楚轩，成为人类的救世主。
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十夜快乐地建议：“怎么样，我们去基地广场逛逛。你成天绷着脸，也要心情放松一下嘛。”
“凡人的智慧，郑吒要你提出什么要求？”楚轩淡漠以对。十夜困惑地搔了搔头：“哦，约拿夫精神崩溃了，心理医生说他实在不能出勤了，他是要我跟你提一提，不过我打算今晚说，现在就吃饭，我想去买广场那边的米糕，嘿嘿，公款公款～”
楚轩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作为感谢，我请你吃！”十夜星星眼闪烁。
“是我请你吧。”楚轩心说都是公款了。旁边的众人呆滞状——楚少尉要翘军议会了？
天花板模拟了蓝天白云景色的地下广场，十夜拿着糕饼店赠送的气球和十人份的米糕跑回来。
“为什么你会把我当成调剂情绪的工具？”楚轩坐在水池边的座椅上，注视变化的霓虹，水是奢侈品，这个喷泉只有光线效果。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翘军议会，尽管那个会议毫无价值可言，远远比不上斐十夜的心理状态重要。
“你看出来啦？”十夜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因为我在这个世界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啊。”
他还记得那个破晓的早晨，黑衣的军人站在废墟上，背对光明，清冷的眸光像深藏着一个无法侵蚀的世界。
夜晚和白天的分界，一道清楚的蓝线光芒扩散到整片天空，而尖锐的岩石群轮廓上，那个人是一抹最纯粹的暗色。
这个情景莫名的有一丝悲哀，却令人难忘。
“人类的感情，太脆弱了。”楚轩拿着高分子饮料吮了两口，眼神游离于世外般冷静无波，“约拿夫疯掉的话就处理掉，我会让他发挥剩余作用。”他永远学不会在休息时间不谈工作，也不懂所谓的休息时间。
“你可要真的确认他完全疯掉再做那些处理。”
楚轩意外地抬头，之前发生这种事，郑吒差点没跟他吵翻天，骂他没人性，如此对待一个为人类付出一切的伙伴，让他毫无尊严地死去，身体都利用干净，“你不反对？”
“疯掉也没什么不好啊。”十夜认真地说，“我不觉得那是可悲的事，约拿夫疯了也不懦弱，人总有承受上限。但是人类必须有感情，否则我们和野兽有什么两样。”
“愚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的进化需要区分出兽和人的分野。那些强化了异种细胞的你的队友，难道还是人类？”
“哼，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类进化需要智慧呢，蟑螂屎壳郎什么的不是活得很滋润么。”
楚轩生平头一次哑口无言，脸色有微微的扭曲，他的智慧……被鄙视了。
凡…凡人的智慧。
赢了楚轩的十夜大笑起来，笑声就像水的潺潺流动，停滞了流动的喷水池一瞬间都好像喷出绚烂的水花。
他像拍哥们那样拍拍对方的肩：“楚轩，学会做人吧，好歹别让郑吒他们太恨你。”
“我不要。”楚轩三个字答复他。十夜无奈地瞅着他，于是这一局楚轩大胜。
黑发统帅微带得意地笑了：“人是一根绳索，驾于超人与禽兽之间。如果他们不能超越，就沦为兽或死亡吧。”
十夜看着他：“尼采也说，个体必须始终在社会中挣扎求生，才能使自己不至幻灭，楚轩，难道你以为你能超越人类关系吗？”
“你也看哲学？” 楚轩有些诧异他听出自己引用的话。
“哦，有段时间很沉迷，后来觉得全是狗屁。”十夜伸了个懒腰，“吃饭最大，活着万岁。”
楚轩无语。
“我不明白，人类的感情。”良久，楚轩淡淡地说，声音有一丝汽化般的轻倦。听出他的语气波动，十夜微微一笑，他的笑意在光芒中看起来特别透明澄澈：“嘿，真幸福，不过希望你真的不懂感情，楚轩。”
“嗯？”
“无感和无心，对你不是坏事。”十夜眼神平和，凝视这个被全联邦恐惧又依赖的青年。在那样透彻的视线下，楚轩动了动唇，第一次说出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愿望，“我想有感觉，不是感情。”
“真伤脑筋啊，像个贪心的小孩。”十夜揉了揉额，“你以为失去无感的保护，你还能没有感情吗？好吧，我会让你不上战场，楚少尉。”
楚轩想了想还是不解，这个结论怎么推导出来的？“解释。”
十夜吃吃笑起来：“意思是，我会保护你。”
这个笨拙的家伙，那些在战场上被撕裂，在痛觉中翻滚哭嚎的人，怎么可能不憎恨世界，精神崩溃。成天目睹这些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恐惧明天，扭曲疯掉。正因为没有感觉，楚轩才能如此纯净坚定。
为了星际联邦好，让楚轩没有感觉感情才是最好的，不管有多少人痛恨他的冷酷，排斥他的作风，但只有这样的楚轩才能在如此残酷的世界保护人类，领导人类。只是十夜觉得……不能因为任何理由剥夺一个人感知世界的权利。
而且他自己也需要一个比活下去更高尚的理由是不是？
十夜幸福大嚼。
这个米糕，可好吃了。
会议前，楚轩坐在小休息室翻阅议案，脑中不期然地穿插进一幅画面。
小喷水池边，黑发少年笑着说会保护他，黑得纯粹的眼睛好像有金色的光子跳动，那样澄澈的视线落满阳光，看不到一丝阴暗痕迹。
不一样，斐十夜和他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至今那么多战斗，队友死了一批又一批，他的精神似乎一点没受影响，连安又夏都去康复中心超过四次，他却依然活蹦乱跳，心理健康的模样。
自从那次水池边的畅谈，某凡人正式把他当成了哥们，没有任务和团体活动的时间，十夜就在他身边乱晃，公款蹭吃蹭喝，不过他喜欢把三明治塞进衣袋，楚轩不许他进会议室。
拉回走神的思绪，楚轩专注看部下的报告。
减少后天基因锁培育者的母体实验品？恢复重大节日？延长带薪假期？给英雄立长生碑？停止怪物合成养殖的计划？无聊。都是一些与长期战略目标无关，“人性化”的提议。
走进会议室，所有人都已正襟危坐，等待联邦的统帅驾临。
楚轩把双头振翅鹰军帽放在桌上，脱下军大衣，先听议长做简略的开场。
没说两句话，楚轩忽觉一阵异样，这种感觉和战场上的警觉不同，好像是催眠的恍惚。
无数念头从他的身体内部迸射出来，汇集成无数电流冲击着他的神经，他不太明白那些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这种奇怪的情绪在颤抖，一些属于记忆的画面涌现起来，他不常想起它们。
他听见了尖叫，人类的惨叫，又好像是愤怒的吼声，歇斯底里的哭泣，绝望的呐喊，嘈杂地纠缠错乱，当回过神，他看到乌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在场所有人的枪口。
那个曾任职Z国科技院院长，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父亲的朋友，抖着手站在最前面，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强烈的厌恶和杀意。
楚轩面无表情，还是居高临下主宰万千人生死的冷漠和高傲。
“你们想做什么？”
“杀了你！杀了你！你这怪物！电脑合成人！”
他听见了一声声刺耳的指控，仿佛可以引发灵魂共振一般尖锐的嘶叫，那是刀锋一样锐利的音节，这些奇怪的声音把他抛进了那些画面。
在冰冷的基地内，一个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翻动着手上的魔方，数十秒后，整个魔方被翻回了原样，也即四个面都成了同一个颜色。
小男孩将魔方扔弃在地，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开始玩另一个玩具，拼砌图，一个巨大有一米左右的砌图在他手上渐渐成型，中间竟然连一次错误拼合都没有，一次性地将整副砌图拼了出来。
「智力很高啊，记忆力甚至将整副砌图每一块的位置都记忆了下来，与其说那是人脑，倒不如……」
「倒不如说是电脑吧？而且这个孩子从来没有笑过，那样冰冷的表情看得人简直是毛骨悚然啊。」
「何止是没笑啊，他没有痛觉，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没有味觉，甚至因为基因体修改时，过度强调心灵的坚韧，他居然没有正常人所该有的一些化学分泌体系，换句话说，他不会有烦恼，因为体内没有这方面的分泌物质，不会有痛苦和开心，不会觉得恐惧和害怕，甚至不会想要做爱……」
「这还真是像一个机器人啊，这样一个连生存欲望都没有的基因改造人，真的是我们所期望的超级人类吗？说不定他现在心里只想着怎么去死，如果我是他的话……可能连一秒都坚持不住就会想自杀，那样的生命真是太痛苦了。」
痛苦……痛苦……痛苦……
不，我不痛，我没有感觉……
“你想……”楚轩忽然问不下去，胸口有奇异的凝滞，大脑无法清醒地思考，他昏眩地按住头。
“你以为你是谁！”那些人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是个怪物！你凭什么主宰人类，把妇女儿童当工具，实行你那些天杀的计划？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人类不要你来救！”
十夜一脚踹开紧急入口的合金门，他在隔壁监控室看到这一幕，立刻赶来。
“楚轩，抵挡啊！”紧急间踢飞几个吼得最激动的官员，十夜抄起桌子，又扔飞一群。幸好楚轩戴着防御器具，没被射成蜂窝。可是看基地乱成一锅的趋势，新人类小队万一冲进来，他们中有些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区区防御器具阻挡得住的。
楚轩扶着墙，茫然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你……没受影响？”
“哼，一点心理暗示的小冲动，比我以前控制自己不跳楼自杀容易多了。”十夜勾起一个沉暗的笑容。
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怨恨，害怕恐惧，可是他还是想活下去，拥有一具健康的躯体，为此他不惜杀人吃人，这是他对自己最强的催眠，任何人都比不上。
少年一把扣住站不稳的青年向外冲去：“人太多了，我恐怕解决不了。对了，有催眠瓦斯吗？放倒他们。”
“没有这样不安全的内部渠道，新人类小队也不受瓦斯影响。”
“靠！好吧，像你这种成天被人讨厌的人，一定有准备逃难通道吧？而且里面还会有全基地的监控设备。”十夜暗叹这个人的责任心或者说控制狂性格。
楚轩默默指路，一路无话，听到最后一句，定定注视他，黑眸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不想看。”
我不想看，不想看，又不得不看。是啊，我为什么要为那些人拼命？我不是只为了……自己的求知欲吗？
好累，好想睡，父亲，我可以休息了吗……
“楚轩，喂，楚轩，振作点！”感觉到他的虚弱，十夜大急，来到一条地底通道前，为紧闭的自动防卫门焦头烂额，“我不知道密码啊！拜托你醒醒！我知道人类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是大家真的不能没有你啊！不要在意你口中的凡人说什么，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好了，你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我……”楚轩突然睁开眼，看着他，“你也是凡人？”
“呃？”十夜一呆，突然暴怒地大吼，“我才不会任你踩，老子会和你平起平坐！”
是啊，你不同。楚轩微微一笑，轻声说：“密码是你的基因序列前六位，我教过你，凡人的智慧。”说着，坠入了黑暗。
这场黑暗神随意挑起的，让全人类陷入疯狂的精神催眠，联邦叛乱，军队扫射平民者众，新人类小队多数人死于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以为JQ能这么顺利的发展哦，因为接下来堂哥会降临，而他降临的情况很惨，会引发十夜和楚轩的矛盾。
初代这对是交心却无法成为恋人，缺乏条件。
话说第零夜的名字是“破晓之暗”，隐喻了某个未来。
对了，十夜不是心理健康，而是本来就不健康，只不过就像六代，一条路走到黑也是剽悍，他自有坚持不悔的人生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