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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故人

第12章 故人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廖大金竟然就是这陈家家主派人干的,而且廖大金似乎是拿了他们的什么把柄才招来杀身之祸,那么这书房里兴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林疋轻轻撬开窗户,先跳了进去。

  陈湮费了老劲才爬进去,两个人不敢点灯,所幸今晚月色很好,便借着这点微弱的亮光在屋子里搜寻。

  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外面院子里已经人籁俱寂,林疋大着胆子点了个火折子,顺着书桌后面的一排柜子一路摸过去。

  陈湮忽而想起来什么,也假模假样摸了一会儿,在左边靠上的位置抓住一个白瓷瓶轻轻一扭,就扭出一个暗格来。

  林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陈湮耸耸肩,表示自己是误打误撞。

  暗格里除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没有别的,林疋打开来默默看完一遍,皱眉道:“这是一张治疗心症的药方。”

  陈湮凑过去一看,发现上面的字自己只认得零星几个,便道:“怎么的,这陈家的人有病?”

  林疋却摇头道:“不对,这上面的剂量不对。”

  他指着其中两味药道,“我母亲就有心症,常年吃药,所以这单子我认得。可这两味药比正常剂量多出许多,长久吃下去恐反伤心脉。”

  陈湮“嗯”了一声,道:“那看来不只有病,还病得不轻,不光心脏有病,脑子也有病,这不是慢性自杀嘛。”

  林疋无奈道:“哪有人自己给自己煮毒药吃。这么一张方子放在暗格里,需要用药的人必定至关重要。”

  陈湮挠挠头道:“现在怎么办,我看这书房里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

  林疋点头道:“先回去吧,我再找人查查药方的事,至少我们知道廖大金死在谁的手里,也知道是谁负责动的手,或许我们该去顾家走一趟,没有别的办法的话,少不得要动武了。”

  陈湮看他神色坚毅,不禁为之一动,竖起大拇指道:“爽快!”

  说完昂首阔步往窗户边走,准备离开,结果成功地碰倒了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

  瓶子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立刻惊动了正走到这边的巡夜人。火把一时照亮了整个院子,有人大呵:“什么人?”

  陈湮一脸歉意地看着林疋:“sorry啊。”

  林疋叹了口气,抓着他跳出窗户。

  宅子里的护卫训练有素,早就把书房团团围住。

  看来一战已不可免,林疋把陈湮护在身后,拔|出了手里长剑。

  “你是何人,潜入陈宅干什么?”护卫首领警惕地盯着林疋的动作。

  林疋扭头低声对陈湮道:“跟紧我。”说完,长剑以迅雷之势刺出。

  护卫首领没料到他直接动手,一时措手不及,连连往后退去。

  护卫们赶紧围上来,兵器相交声刺破了宁静的夜色。

  陈湮胆战心惊地紧紧抓住林疋的衣服,弯腰低头躲避着在他头上交错兵刃,同时暗中打量着周遭的形势,却没想到遮脸的布一时松动掉了下来。

  在人群外围长廊的暗角处,一个仆人提了灯笼站在那儿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在他旁边,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衣衫华贵,气度不凡。

  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一股阴狠。

  陈湮忍不住一个激灵,胸中如巨浪翻涌,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冲头顶,是仇恨、耻辱亦或是绝望,陈湮分辨不清,只感觉那个年轻人,是他此生悲剧的源头。

  首领在一旁瞧得真切,知道陈湮是个不会功夫的,觑着一个空冲上去,朝着陈湮的腰窝就是一脚。

  陈湮被踹飞出去五米远,滚进草丛里,正疼得龇牙咧嘴,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双手来,挟住他往后一拖,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林疋见陈湮受伤,脸色一变,手上的招式便乱了。

  首领正得意,想要冲过去抓住陈湮要挟林疋,可护卫们好不容易缠住林疋,等他过去一看,哪儿还有人影。

  林疋不愿轻易在这里动人命,免得招来更多的注意,因此手下一直留情。

  正为陈湮担忧不已时,却听见首领愤怒的大喊:“人呢?”

  他扭头去看,一时错了神,身后两把长刀直直朝他劈砍下来,利刃已近脖颈,忽然就往旁边偏了去,再看两个持刀人,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有同伙!”有人惊呼。

  几个护卫调转刀头,戒备地在黑夜中搜寻偷袭的人。

  林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陈湮没了踪影,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只能先脱了身再做打算。

  于是趁着众护卫慌乱之际,突开重围,飞身跃上房顶。

  然而暗处突然出现几个弓|弩手,短箭瞬间发出,林疋闪身躲过几支,但右肩上仍旧中了一箭。

  他身子一个趔趄,强忍着疼痛跳到街上,往对面的小巷里逃去。

  弓|弩手欲在发箭,却同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昏倒过去。

  护卫们冲出门来,分散开去正要追寻,忽而在他们前面炸开两个圆球,一股白烟冒出来,顿时熏得他们头晕目眩。

  等到众人略微恢复了些,再想去追人,早没了踪影。

  话说陈湮被拖进屋子里的时候,正要大喊林疋救命,就被人捂住了嘴。

  这个人掌心有着厚厚的老茧,十分粗糙,还混杂着一股奇怪而复杂的气味儿。

  他正要挣扎,却听那人凑在耳边对他说:“别叫,我是来救你的。”

  陈湮这才不动了,微微点了点头,扭过头去看他,但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出来是个十分年轻的声音。

  那人继续说道:“趁珺少爷来不及找过来,你赶紧走。”

  说完一把将陈湮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推开一扇小门,走到一条偏僻小径。

  两个人在黑夜里跑了一阵,来到一处墙根。

  年轻人取下一处角门上的门闩,把陈湮推出去,道:“这里的门是我在看,璟少爷,你从这里走,不会有人发现的。”

  璟少爷?这沉烟,竟是这陈家的少爷!

  陈湮努力压下心中的惊讶,正欲开口问年轻人姓名,表达谢意,却见他探出头来,在门外小灯笼的映照下,清秀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中盈盈然竟有泪光。

  他捉住陈湮的手用力捏了捏,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璟少爷,看见你好好的,小的也就无憾了,你要好好保重。”

  说完不等陈湮再开口,就把头缩了回去。

  听见门上闩的声音,陈湮也不再纠结,只是心情复杂地疾步离开了。

  凭着模糊的记忆,陈湮在漆黑的巷子里穿梭,因为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刚穿越过来就一直在疲于奔命,陈湮甚至来不及好好了解和接受这个世界和新的身份。

  他走出一条巷子,满腹心事闷头往前走,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扬起,他抬头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他竟是撞到了人家的马车前,车夫正死命拉住缰绳,免得马蹄把陈湮踏成肉泥。

  陈湮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幸好车夫是个经验丰富的,很快控制住马儿,跳下车来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

  陈湮拍着胸口爬起来,急忙道歉:“对不起啊,没注意,不过我可不是碰瓷的!”

  车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嫌恶道:“一边去!”

  这时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看见陈湮的那一刻,脸上满布的皱纹都僵住了,耷拉着眼皮的小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远处一阵脚步声响,陈湮望见一群人正朝这个方向急速跑来,从服饰上看正是陈家的护卫。

  且说轮椅上的年轻人正是陈家如今的掌事人陈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陈湮被踢进草丛里,等让人去寻却遍寻不着,这才让护卫们出门大肆搜索。

  车上的老人也看见了,冲陈湮招手:“快上来!”

  陈湮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反应过来这正是之前在陈家书房那个姓顾的老头,急忙摇头。

  他和陈家是一丘之貉,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老头急了:“想保命就快上来!”

  陈湮听着话头似乎内有隐情,只好爬上马车,进去关住了小门。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下来,有人敲了敲车门,问:“顾老爷离府多时,怎么还未归家。”

  顾老头掀开一边的小帘子,道:“原来是王护卫,我突然有点急事,刚办完,这就准备回去了。”

  王护卫趁机往车里瞄了好几眼,问:“顾老爷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顾老头一只手死死地把陈湮按在马车的座位底下,一边笑道:“我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辰,王护卫不在府里巡逻,怎么出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护卫没从车厢里看见什么东西,加之这个顾老爷从来和自家少爷过从甚密,因此也不疑有他,只道:“哦,没什么,夜深了,顾老爷早些回去吧。”

  等脚步声远去之后,顾老头才放开陈湮,陈湮爬起来坐在他对面,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只怕轻易露馅,不敢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珺珺出场啦!

陈湮:我不想看见他。

我:哦。

  ☆、三个戏精

  

  果然顾老头先吩咐车夫赶紧回府,一边在辚辚的车轮声中问:“你是何时来的金川?柳儿怎么没告诉我?”

  陈湮皱了皱眉头,柳儿?难不成这老头和顾柳有什么渊源,他嘴上敷衍道:“来的匆忙,想必她还来不及跟您说吧。”

  顾老头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吗?住在哪里?”

  陈湮想了想,道:“和朋友一起来的,住在客栈。”

  顾老头奇怪道:“朋友?”

  陈湮不想轻易透露了林疋的身份,虽然他具体什么身份陈湮并不清楚,但还是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顾老头也不疑心,看来这身体的原主行事风格便是如此,这老头似乎早就习惯了。

  “在客栈里太显眼,金川城里遍布陈家的眼线。既然来了,不如去我家住吧。主院后面有座小院子,不常有人去,你住在那里。”

  陈湮一愣,没料到顾老头来这么一着。他想着自己若不回客栈去跟林疋说明,只怕他担心,便道:“我朋友还在客栈等着,须得跟他说一声才行。”

  顾老头道:“这会儿过去容易让人起疑,我们先回家,明天一早我派小厮去说一声,或者让你朋友也住过来。”

  陈湮担心再推辞反生更多事端,只好先应下。马车一路急速奔驰,不一会儿停了下来。

  顾老头先下了车,带着陈湮从偏门进了一座古朴的宅院,随后亲自提着灯笼引他去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道:“这个院子我日日派人打扫,你直接住下,有什么缺的,我再派人送来。我还有些事要办,其他的咱们明天再谈。”

  看顾老头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陈湮巴不得他赶紧走,好让自己一个顺顺思路。

  等顾老头走了之后,陈湮疲惫地瘫倒在床上,想着不知林疋这会儿怎么样了,他会不会连夜出来寻自己,抑或者再冒险回陈宅。

  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这会儿稍稍松懈,一阵倦意就席卷而来,不知何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陈湮见到了陈珺,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淬了毒,忽而变成青面獠牙的怪兽,朝着陈湮扑了下来。

  陈湮猛地惊醒,睡意顿时全无。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陈湮这会儿神经敏感,听得清清楚楚。他把窗户扒开一个缝,正看见一个人影跳进主院去了。

  担心顾老头有什么差池,赶紧跟了出去,凭着刚才来时的记忆摸进院子里,听到有间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廖大金,他手里有什么陈家的把柄,我便饶了你的性命。”黑暗中,这个声音陈湮听得分明,忍不住一阵激动,猛地推门进去,大喊道:“自己人!”

  月色映照下,一脸惊惶的顾老爷身后,林疋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子玉?你怎么在这儿?”

  等掌了灯,三人分坐定了,顾老爷仍心有余悸地偷偷打量林疋。

  陈湮忙道:“这是林疋,他是个江湖侠客,曾数次救我性命。”

  顾老爷这才定下心来,冲林疋拱手道:“原来是林少侠。既是救过子玉性命,那便也是我们顾家的恩人。”

  林疋有些惭愧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顾老爷见谅。”

  顾老爷摆摆手,意味深长道:“林少侠只身一人入我顾家却无人察觉,年纪轻轻就有此身手,令人钦佩。”

  陈湮在心里暗笑,为了缓解林疋的尴尬,赶忙问他:“你怎么来这里,我正打算明天早上去给你送信的。”

  林疋道:“我见你困在陈家,想着若能来这里打听出廖大金手里的把柄,拿着这个去陈家换你……”

  陈湮:“……”

  顾老爷却是一头雾水,但想了想却又明白了,脸色大变,道:“原来是你们闯进了陈府,所以那些护卫才大晚上到处搜人!想来我和陈珺在书房的谈话你们听见了?”

  陈湮和林疋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那陈府是什么地方,子玉你又是什么身份!若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柳儿交代!”顾老爷忍不住责备道。

  陈湮听得他语气里的焦急担忧倒像是十分真心的,心下少了两分防备。

  “正好今晚林疋来了,我们想问问,廖大金的死到底怎么回事?”陈湮干脆直接问道。

  顾老爷眼睛瞟了瞟林疋,陈湮知道他有所顾忌,便道:“林疋和我都在调查此事,事关我是否能洗脱杀人嫌疑,只要是您方便说的,还劳烦透露一些。”

  顾老爷心领神会,缉拿陈湮的告示已经贴到了金川,因此他没有多问,道:“自从半年前柳儿离开,我假意投入陈珺手下,实则是为了打探陈家机要。陈珺自然不肯轻易信我,但也没有拒绝我的投诚,说白了,也是为了利用我。”

  说到这儿,顾老爷脸上一副疲态。陈湮有点于心不忍,虽然他并不知道个中隐情,但听来应该是与顾柳有关,而既然顾柳和这个陈璟在谋划些什么,那么顾老爷也很有可能是其中的参与者。

  林疋听得聚精会神,陈湮压下心头的猜测,赶紧收敛心神。

  “前段时间,陈珺接到消息,从陈家出去的一个护卫竟然探听到了陈家隐秘,这个人是谁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刘峰?”林疋接话道。

  顾老爷点了点头,道:“听闻刘峰在同州,我自请要过去灭口。但陈珺不同意,就通知了廖大金。据我查到的线索,廖大金表面上是绢布商人,实际是经商之便为陈家收集和发布消息。果然没多久,刘峰身死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可没想到的是,刘峰的死让廖大金有了危机感,他知道一旦有人顺着刘峰查到他身上,他就随时可能成为陈家的弃子。”

  “所以他从陈家偷出了一件让陈珺不安的东西。”林疋立刻猜到了接下来的情况。

  “不错,”顾老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原以为这个可以成为自己的保命符,却不知道这反而是他的催命钟。陈珺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背叛,就假意让廖大金来拿最新需要送出去的消息,实际是借机灭口。”

  “杀他的人是谁?”林疋问。

  顾老爷看了陈湮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他的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但表面上,他是个游医,叫苗源。”

  陈湮和林疋同时看向对方,一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既然你们没找到东西,廖大金可能把它交给谁呢?”陈湮转而问道。

  “我也不知,”顾老爷摇头叹息道,“正如我跟陈珺说的,廖大金交游太广,要找到它顶如大海捞针。”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廖大金手里的秘密是揭开陈家隐秘的关键,但随着廖大金的死石沉大海,凶手苗源又不知所踪。

  三个人都有一种感觉,他们抓住了迷雾中的一根绳索,这绳索牵引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探知漩涡真相,除非纵身跳进去,可一旦跳进去了,是否还能全身而退,其中的真相又是否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呢?

  当然,廖大金的死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现在手握秘密到的那个人随时随地可能把陈家的秘密大白于天下,陈珺为什么甘于冒这样的风险?

  陈湮把疑问的目光投向顾老爷,顾老爷垂首想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秘密一般人或许无法解开,所以陈珺并不十分担心。反而握有秘密的那个人一旦有所行动,陈珺便可以闻风而动,及时止损。”

  顾老爷的最后一句话让林疋有些动容,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还是选择开口:“顾老爷既熟知陈家事,不知您可听说过陈家的大少爷,陈璟?”

  最后两个字让陈湮的脑子顷刻炸响,身体一颤,几乎坐不住,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顾老爷的脸色也在一刹那间变幻不定。但到底是经历人事的老人,他强自镇定下来,假装不经意地向陈湮丢去一个眼神。

  可怜陈湮只差没有跳起来大喊“别告诉他”了,只可惜他只能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摇头,用眼神死命地暗示顾老爷万不可说出口。

  顾老爷自然不傻,林疋问出这个问题,说明陈湮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他也不急于回答,反问道:“不知林少侠为何打听他的事。”

  林疋故作轻松道:“因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旧识,这次来金川却没有他的消息,所以顺便问一句。”

  顾老爷余光瞥见陈湮为了否认林疋的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忙道:“实不相瞒,陈璟生了重病,已于月前病逝。”

  “什么!”林疋和陈湮同时叫了出来。

  顾老爷摆摆手,道:“莫急莫急,这只是陈家的说法。我打听的消息却是半年前陈璟不知所踪,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不仅要逃命,还要演戏,对着不同的人是不同的剧本,好累~

  ☆、马甲该不该掉

  

  林疋闻言,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陈湮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疋舒展了眉头,状若无事,道:“没事,只是觉得既然是朋友旧人,无论是身故还是失踪,都是一件伤心事,有些为我的朋友惋惜而已。”

  陈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各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心里不知装了多少事。最后眼见天边露白,顾老爷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便让陈湮带着林疋去后面的小院休息,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心事重重回了院子,林疋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心中的疑问:“顾姑娘是顾老爷的女儿?”

  陈湮停下脚步,自己也正是这么想的,于是点了点头。

  林疋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道:“我看顾老爷家境殷实,顾姑娘怎么会去了塘上村那么偏僻的地方。另外,我看顾老爷似乎对你很亲近,怎么会让你……留在烟雨楼。”

  陈璟心脏狂跳,来了来了,这就是要露陷的时候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瞎话编得越多,漏洞就会越多,所以他干脆摆出一副哀戚之色,似乎是不愿回忆令人痛苦地事情,道:“这事说来话长,这其中自然有顾家和陈家的恩怨,至于我,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说完苦笑一声,林疋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免得勾起伤心事。不过他皱着眉头,陈湮也不知道他相没相信,于是紧接着又叹了一声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有些累了,先睡了。”

  说着道了声晚安就自顾躲进了房间里,他急需要理清思路,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做打算。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发现陈璟曾是陈家大少爷,却因为不知名的缘故成为了青楼小倌。而林疋不仅在调查刘峰之死,竟然还在寻找陈璟。

  他的身份能不能暴露给林疋,一旦被林疋发现,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隐瞒身份之事,都是大麻烦。

  这一夜,陈湮失眠了。

  等到天光大亮,有人敲响了陈湮的房门。

  陈湮打开门一看,门口是个小厮,垂首道:“老爷说,若您醒了,请去书房叙话。”

  陈湮往林疋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厮立刻道:“老爷还说了,林少侠昨夜奔波辛苦,该多休息一会儿,让我们不要打扰,请您独自前去。”

  陈湮明白顾老爷这是有些话要和他单独说,正好这里面有许多事情自己还要弄清楚,便跟着小厮一路出了院子。

  进了书房,顾老爷嘱咐人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随后走到书架旁,在架子后面摸索了一阵,忽然咔哒一声响,书架向两边徐徐移开,露出后面黑漆漆一个方洞。

  “随我来。”顾老爷端起事先准备好的烛台,冲陈湮招了招手。

  等到书架合上,顾老爷点燃了室内的蜡烛,陈湮才看清楚这是一间面积狭小的斗室,屋内放了一张小桌,两个小凳,对门的地方有一张木榻,榻旁是一口半大的缸。

  顾老爷从缸里盛出两勺清水,倒在桌上的瓷碗里,指着一张小凳道:“坐吧。”

  等到坐定之后,顾老爷拉着陈湮的手,急切地问道:“同州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湮只好又遮遮掩掩地解释一遍。

  顾老爷听完,叹息道:“你苦心谋划数月,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咱们原先本就计划着利用刘峰的死让官府查到陈家头上,现在廖大金也按计划死了,只是可惜陈珺用了手段,把这事压了下去。”

  陈湮在听见“苦心谋划”四个字的时候就呆住了,原来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竟是他吗?那么顾柳还有顾老爷也只是襄助者。

  可是,他既然是陈家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去青楼,又怎么会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似乎只是为了对付陈家呢?

  这些问题陈湮不敢问,只希望顾老爷能透露出更多的线索来。

  但顾老爷显然正为计划的偏差烦恼,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陈湮有意引他继续说下去,他想起在陈宅看见的那个狐狸眼的年轻人,又想起林疋昨晚问的话,道:“现在虽然官府停止了调查,但林疋似乎也对陈家很感兴趣,只要他一直调查下去,或许效果也是一样的。”

  “说起来,不知这位林疋到底是什么人?”顾老爷忧心忡忡道。

  “额……”陈湮哑然,鬼知道林疋到底是什么人,他虽然未经江湖之事,但也看得出来林疋在遮掩身份,只是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能互相坦诚相待的程度。

  不过,在顾老爷眼中,这个陈璟必定是个聪颖绝伦、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不可能制定出这么大的计划。

  为了不暴露,陈湮不敢交实底,便道:“他的身份还需要更细致的调查,等我有了最终结果再通知你。”

  顾老爷点点头,不再追问,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牌,道:“你看看这个。”

  陈湮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就是个普通的令牌,正面一个大大的“令”字,背后刻了一段小字,写的是:正月十五,金川刺马庄。

  现在是十一月初,离令牌上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不知道这令牌是干什么的。

  陈湮看着顾老爷,等着他开口。

  顾老爷把令牌拿过来,道:“陈家广发英雄令,邀请各路英雄参加正月十五在刺马庄举办的英雄宴。名义上是说陈家仰慕江湖英雄,斥重金设下这个宴会,一是为了促进江湖人士的交流,到时候会在为期十天的大会上设下擂台,让武林人士有互相切磋的机会,二是为了结交四方宾友。”

  陈湮眯起眼睛,问:“既然这是名义上的说法,必定还有暗地里的真实目的咯。”

  顾老爷微微一笑,道:“自然。但这个具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只知道这个英雄宴并不是陈家的意思,而是,”顾老爷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京城一位大人物的意思。但这位大人物的身份陈珺一直守口如瓶,只能确定是来自朝堂。”

  陈湮来了兴致,道:“朝堂和江湖牵扯上,还是这么大规模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是啊,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次英雄宴不拘门派大小,就算是些闲散人也都可以参加,只要去陈家指定的商铺报了姓名来历,便可以拿到令牌。而且,陈家有意让这些人携带家眷参加,到时候除了擂台,还会安排一个大集会,其中囊括来自四海的珍奇玩意儿,供这些家眷们观摩购买。”

  “呵,”陈湮忍不住道,“这不就是武林大会加展销会嘛。”

  “什么?”顾老爷前一个词还能听懂,那个展销会却是新鲜。

  陈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没什么,陈家耗费心力纠集江湖人士,肯定有什么大动作。”

  “还有一点,”顾老爷凑近了低声说着,把令牌凑到烛光下,指着其中一角对陈湮道:“你再仔细看这里。”

  陈湮脸都快贴上去了,才在角落里看见一行七拐八扭的符号,并不是汉字。

  顾老爷的手有点发抖,道:“这是勒穆国的文字。”

  陈湮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勒穆国和瑨国之间的战事才平定没几年,边境本来就不稳,陈家在令牌上刻勒穆文,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我找人问过了,”顾老爷愁眉不展,“这是一个词,叫普优茶作枯,翻译过来是龙山上的风暴,但它所包含的意思必然不止于此,只是我暗中打听许久,也不知道它还有什么深意。”

  “这个龙山应该是个地名吧?”陈湮手托下巴,努力思考着,“至于这个风暴,也许是象征着祸乱?”

  “嗯,”顾老爷点头表示同意,道,“但是我托人打听了很久,勒穆国包括瑨国境内并没有叫龙山的地方。”

  “看来这英雄宴上会发生大事啊。”陈湮的目光在烛光中显得晦暗不明。

  顾老爷把牌子塞到陈湮手里,道:“我就只拿到这一块牌子,你拿着就可以进入英雄宴。若那位林少侠也有兴趣,只让他去陈记茶庄领取便是。”

  出了斗室,陈湮直奔林疋的屋子,自己和顾老爷的那番话自然不会告诉他,不过带上他去英雄宴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游走江湖,认识的人并不少,去了必定有用处。

  林疋的房门紧闭着,陈湮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林疋的声音:“稍等一下。”

  陈湮却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心里泛起不好的感觉,强行踢开了门。

  林疋坐在床边,正慌乱地把衣服穿上,恼怒道:“不是让你等一下吗?”

  陈湮一眼就看见旁边小桌上放的一个瓷瓶,再看林疋穿衣服的姿势颇有些别扭,便道:“你受伤了?”

  林疋见瞒不过,毫不在意道:“昨晚受了点小伤,没什么。”

  陈湮觉得一股无名火冲上头,正欲发作,又乍然偃旗息鼓,他尚且有许多的事瞒着林疋,又怎么能怪他回避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突然有种自己是反派的错觉。

  ☆、关心则乱

  

  只是陈湮觉得很心累,这一路走来,两个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可又因为各自的身份经历而不能坦诚相待,分明可以是很亲近的关系,可偏偏又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跨过中间的那条线,紧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或许是因为一旦有一天,所有的秘密曝光的时候,他们才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吧。

  陈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毕竟不比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只要不违法犯罪,很多事情可以肆无忌惮地做。

  因为有伤的缘故,林疋的右手无法把腰带缠到左边,另一只手笨拙地想要抓住带子,却每一次都落了空。

  陈湮默默走上去,替他把腰带系好。

  在满屋子的药味和血腥味里,林疋闻到从陈湮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似乎是安神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勾得人心里微痒,不知怎么脸色就涨红了,神色尴尬,但强自镇定着道了句谢。

  “对了,”陈湮想起来正事,从怀里掏出令牌,道,“陈珺要在金川举办英雄宴,如今正在遍发英雄令。顾老爷只拿到这一块,先给了我。你若需要,就去陈记茶庄领取。”

  抬头却发现林疋微微泛红的双颊,便有意逗他。用带了一丝魅惑的语气轻声问:“怎么?害羞了?”

  林疋皱了眉头,像是要发怒的样子,说的话却没有底气:“胡说八道什么?”

  “是吗?”陈湮斜睨了他一眼,眼中秋波婉转,故意双手拢住林疋的腰,嘴里道:“我看看腰带后面是不是没系好。”

  安神香的味道于是便猛地扑进林疋鼻间,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痴迷这样的味道,脑子里转过一个突然的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心里慌张,却不肯流露半分,推开陈湮,道:“别闹,你刚刚说什么英雄宴?”

  陈湮只好放开他,大略解释了一遍,等他说完,林疋却沉默着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不想去?”陈湮见他似乎是有点犹豫。

  “哦,不是。”林疋回过神来,“我去,正好我要回客栈收拾一下行李,顺便就去茶庄取了。”

  “我陪你。”陈湮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担心道。

  “不用了,”林疋断然拒绝,随即立刻察觉到自己语气有异,又道,“你出去只怕被人看见,我很快就回来。”

  说到这儿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但最终开了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回来?”

  林疋原本是想借此让陈湮乖乖留在顾家,可陈湮早就心里有鬼,这会儿听见林疋语气温柔说出这话,九分像是哄人,脸上不自觉红了,别别扭扭答了一句:“买你喜欢的吧,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林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走了”,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林疋走了,陈湮却是越想越觉得可疑,总感觉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意识到自己不能完全依靠林疋,陈湮认为自己有必要留一手,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林疋到底要干什么,于是摸着小路跟着出门。

  走到门口时,有个家仆的孩子把玩腻的一张狐狸面具挂在门边,被自家大人叫回去吃饭了。

  陈湮顺手把面具拿过来戴上,心道:借用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还你。

  然而到了之前下榻的客栈,陈湮却没找到林疋的踪影,向掌柜一打听,才知道他昨天晚上就退了房,至于去了哪里却是不知道。

  这下陈湮算是完全肯定林疋背着自己有“阴谋”了,然而金川之大,他也不知道林疋会去哪儿。

  烦躁地走出客栈门口,他随意地四处张望,忽然在对街的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一个熟人:就是昨天晚上踢他的那个护卫!

  感到腰窝处仍然隐隐作痛,再看护卫和身边的几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陈湮决定跟上去看看。

  林疋的事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陈家的打算。

  陈湮悄悄地跟在后面,见护卫一行四个人只捡僻静无人的地方走,也不敢跟得太近。眼见已经要出城,陈湮有些着急,生怕跟丢了,往前蹿了一截。

  护卫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身过来看。

  陈湮急忙转身,假意对旁边的一个小摊感兴趣。

  小摊主生意惨淡,好不容易等着一位客人,急忙热情招呼:“公子是买来自己用还是给娘子用呀?”

  陈湮眼睛瞟着护卫等人的情况,嘴边敷衍道:“自己用。”

  摊主笑眯了眼,拿出一个油纸小包,举在手里,用电视购物节目主持人标准的手势介绍道:“那我给公子推荐这款巨力无穷散,这款是男人专用,回头客最多,好评最多的!”

  陈湮也无心听,掏出几个铜板扔过去,把东西接在手里。

  摊主看他这么爽快,给的钱本来就多出了些,又从旁边拿出一截封了口的细竹管塞在陈湮手里,道:“正好公子是鄙店第八百八十八位顾客,小的另送公子一管药膏,用了这个,保证让尊夫人神魂颠倒。”

  这时,那护卫指挥手下的人分别往几个方向去了,陈湮赶紧跟上,走了一半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头去看小摊,摊子旁一根竹竿上赫然打着一面小旗,上书四个大字:“壮阳神药”。

  再看手里的药包上,分明画着一幅模模糊糊的春宫图。

  “卧槽!”陈湮骂了一句,却见小摊主正冲自己招手,脸上的表情写着三个字:“我懂的。”

  陈湮翻了个白眼,来不及回去退货,眼看护卫的身影在远处一闪不见,只好把东西塞在怀里,慌忙跟上。

  然而走到一个岔路口,却完全没了那几个人的踪影。陈湮气得直跺脚,急得回头指着小摊主道:“回去就给你差评!”

  话音刚落,脖子上一阵剧痛,顿时没了知觉,倒了下去。

  一个人接住他,把他拖进旁边一栋废弃的小木屋里。护卫从屋后走出来,揭开陈湮的面具,吃了一惊。

  “大哥,这不是昨晚闯府的人吗?珺少爷让我们找到人就立刻格杀,怎么样,做了他?”一个人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护卫伸手制止了他,道:“城里行事不方便,弄出人命来反惹麻烦,不如带到山里去,神不知鬼不觉。到了那里,也是一样没命的。”

  这群护卫都是后来陈珺新招进来的,都不曾见过陈璟,自然不认得他是陈家的大少爷。

  那个人收了刀,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道:“嘿嘿,进了山里,有得他好受了。”

  “走吧。”护卫招了招手,在前面带路。

  那人把陈湮一把扛在肩上,跟着出了小屋。

  金川城东北边连着一片山峦,官府虽然在这里修了木栅栏,但把手的人嫌偏僻冷清,时常擅离职守去山脚下的一个小酒馆里喝酒,因此几个人顺利地越过关卡,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另一边,林疋进了新的客栈,刚推开门,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便响了起来:“哥,你回来了。”

  林疋急忙迎上去,拉住妹妹的手坐下,见她眼下淡淡乌青,责怪道:“你等了我一整夜?不是让你不用担心吗?”

  说完看向站在女孩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无奈道:“姑娘说什么也要等您回来,小的也没办法。”

  林疋叹了口气,道:“我既然去了,自然是有把握的。”

  “怎么样,拿到东西了吗?”女孩忙问。

  “东西没拿到,但是人找到了,他很好。我过来一是告诉你们一声,而是告诉你们一件事。”

  简单地把陈家发英雄令的事说了一遍,林疋打算出门再去一趟茶庄,另外嘱咐年轻人带妹妹回家,这里实在太危险,她留在这儿自己一点也不放心。

  谁知女孩却对年轻人道:“小衣,你去把我包袱里的那块令牌拿来。”

  叫小衣的年轻人应了一声,把令牌找出来放在林疋手里,林疋一看,正是陈湮给他看过的英雄令。

  女孩像是猜到林疋会十分惊讶,颇有点骄傲道:“英雄宴的事我早知道了,所以我才会跟来呀。这个英雄令是陈家的人亲自送到烟波庄的,毕竟你可是堂堂庄主,他们怎么会让你亲自去取。可到时候你是要以庄主身份出席的,而且他们又邀请了家眷,我就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你送过来了。”

  林疋叹了口气,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就是贪玩想出来吧。”

  女孩不服气道:“哥你总把我当小孩子,别忘了昨天晚上是谁救你的来着。”

  林疋哑然,这一路过来,为了和家里保持联系,他一直沿途留下记号。正好这次妹妹溜出来送英雄令,看见记号之后赶到陈家救了他。

  他这个妹妹擅使暗器,躲在暗处,确实是策应的最佳选择。

  “现在我有了顾家那条线,要调查起来就方便多了,你就留在客栈,尽量少出去露面,有什么事让小衣帮你办。另外,你们帮我查查苗源的下落。”说完正事,林疋收好英雄令准备回顾府,“我会时常出来看望你们,到时候咱们英雄宴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可以作证,那要绝对物美价廉……

陈湮:你用过?

我:……滚

  ☆、阶下囚

  

  临出门前,女孩叫住了林疋:“哥,你说,我们能找到真相吗?”

  女孩眼中隐隐有忧戚之色,雾蒙蒙的双眸闪烁着不大分明的泪光。

  林疋“嗯”了一声,道:“一定会的,云舒,你放心。”

  在路上买了点果子点心,林疋一路回到顾府,却没找到陈湮。原以为他去见了顾老爷,可找遍整个院子,等看见顾老爷独自一人从外面回来时,林疋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闻陈湮不见了踪影,顾老爷急得直跺脚:“现在陈珺正四处搜寻他的下落,要是不小心落到他手里……唉……”

  这时,宅子一个偏僻角落里传来孩子哭声:“我的面具……呜呜呜……”

  顾老爷被吵得头疼,叫来人问话才知道缘由。仆人喝骂孩子,让他止住哭声,顾老爷见孩子可怜,便招来看门小厮问话。

  小厮那会儿不在门上,生怕担责任,只说自己去了趟茅厕,回来只隐约看见一个年轻人拿着面具出了门。那年轻人看着眼生,从没见过。

  听到这话,林疋和顾老爷心下立刻明了。但碍于府中还有陈珺的眼线,顾老爷不好直接派人出去找,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林疋身上。

  “放心,我去找。”林疋当然不会推脱,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然而在城内搜寻了一圈,也不见陈湮踪影。想到他可能真的被陈珺抓去,林疋只觉得心里如猫抓似的,几乎要乱了方寸。

  可巧他正无头苍蝇似地乱转的时候,小衣买了云舒爱吃的果子往回走时看见了他。知道人又不见了,小衣倒是十分镇定,道:“这次云舒出来带了不少人,城里住了几个,还有十多人藏在城外,以策万全。我这就去给他们送消息,让他们帮忙找找。”

  林疋这会儿才终于冷静下来,不免惭愧自己过于急躁。

  小衣看出他的心事,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不用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林疋心里一动,愣在了原地,关心则乱,这份“关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有了足够的人手,消息立刻传了回来,有人在城东北的小屋里发现了一个面具。林疋赶到小屋时,里面还残留着有人在这里停留的痕迹。

  几行浅浅的足迹沿着屋后的丘陵一路往城外去了。

  “城外的人我自己通知就好了,你先回去照顾云舒。”林疋冲小衣拱了拱手,一撩衣袍便施展轻功远远跃去。

  出了城,在树林里找到独属于烟波庄的记号时,天色已近黄昏。清冷的橘红色光芒穿插在树叶落尽的枯枝间。

  林疋从腰间取出一小节芦管,放在嘴边轻轻一吹,清越而尖锐的声音响彻山林,惊起刚刚归巢的鸟儿。

  不多时,四面八方涌来几个身影,到了林疋跟前,齐刷刷俯首行礼:“庄主。”

  林疋来不及多说,问道:“今天可瞧见有可疑的人从附近经过?”

  其中一人回道:“禀庄主,上午有一群人往西边山里去了,那些人穿着利落,脚程很快,都有武功底子。其中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人,看样子是昏迷了。我跟了一段,在一个瀑布旁边跟丢了。”

  “他扛着的那个人你看清楚了,什么样子?”林疋急道。

  “看身形挺瘦弱,穿着暗红长衫。”

  林疋心里猛地一跳,是陈湮无疑了。

  “我过去看看,你们留四个人守在瀑布附近,如果有什么情况,以哨声为号,其他人散去吧。”

  “是!”众人应声,几个身影迅速隐匿入已经昏暗的山林中。

  陈湮是被冷水泼醒的。

  “靠!谁他妈……”陈湮嘴里咒骂着坐了起来,脖子上传来的钝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抹掉脸上的水渍,他这才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大概是一间牢房,三面都是石壁,一面用小腿粗的圆木嵌在石头里,隔出了这么一间石室,只不过这石牢修筑得十分简陋,石壁的缝隙间还有水渗出。

  用粗铁链锁住的木门之外,坐着一个人。

  “陈大少爷,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椅子上坐着的人用带笑的语气缓缓说道,声音苍老沙哑。

  陈湮心里咯噔一声,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这个人正是他在陈家门口见到的那个老头,不管他是谁,至少不会是自己的朋友。

  “我认识你吗?”陈湮也懒得跟他假客套,对他翻了个白眼。

  “诶,陈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也是,我不过一介游医,陈少爷自然是瞧不上了。”老头话虽这么说,口气却颇有几分鄙夷。

  果然接下来他就继续说道:“听闻陈少爷如今已是烟雨楼的招牌,怎的不在同州好好赚钱,竟跑到这山野之地,看我这个老头子来了。”

  陈湮嘴角抽了抽,呵呵,鬼才来看你,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提这茬。

  老头身后站着陈珺家的几个护卫,听见这话都露出惊诧之色。他们早听说过陈家有个大少爷,可不是说已经暴病而亡,怎么会是他?

  不过一听他流落烟花之地,几个护卫表情各异,但那些表情陈湮一个也不想看到。

  这些护卫虽然惊异于陈湮的身份,但是他们也都识相,如今他们在陈珺手下做事,主人家说什么他们去办就是,别的不多问不多说。

  不过陈湮这会儿已经从老头的话里捕捉到一丝关键的信息,道:“你是苗源,是你杀了廖大金?”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消失。

  “听闻你昨晚闯进了陈家,没想到啊,二少爷当初念在兄弟情分饶你一条性命,你却还要自己回来找不自在。”

  陈湮听得皱起了眉头。看来陈家这两兄弟因为什么事情而手足相残,或许他会沦落在烟雨楼就是这个陈家二少爷的手笔。

  只是把人卖进青楼,受尽屈辱,这样的兄弟情分,还不如当初给他个痛快。

  从这间牢房的环境推断,这里并不在陈家附近,很可能是在城外,苗源也说了是山野之地。那么,这些护卫把他带到这里来而不是带回陈家交给陈珺,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那些护卫开口了:“苗先生,人我们就留在这里了,少爷说了任凭你处置,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任凭处置……陈湮觉得脊背一阵发麻。

  这个老头一看就十分阴险,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说不定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招来折磨他。加上对方的游医身份,想起那些医生对医学实验的狂热,陈湮脑子里立刻跳出来弗兰肯斯坦的恐怖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苗源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挥了挥手道:“别着急,咱们先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如何?”

  “老朋友?”陈湮疑惑地扭头看了看,这里只剩下他和苗源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侍药童子,哪儿来的老朋友。

  苗源一伸手,童子便递给他一个小木盒子。盒子表面已经被摸得十分光溜,看起来有几分恶心。

  打开盒子后,苗源从里面取出一支只有巴掌长的短萧,凑在嘴边,呜呜吹响。

  陈湮从这声音里分辨不出什么音调,只觉得尖锐刺耳,他想要捂住耳朵,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痛感随即从胸前扩展到四肢,这是之前蛊毒发作时的感觉。

  陈湮疼得蜷起身子,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手指紧攥成拳头,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苗源凭这个就能催动他体内的蛊毒,也就是说对方对此是知情的,甚至下蛊毒的就是他。

  疼痛随着短笛音调的上升一点点家居,陈湮终于坚持不住发出痛苦的喘息声。苗源很是为此得意,就连笛子的调子里都掺杂了一丝欢欣。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渐渐变得缥缈不可闻,身上的痛楚也变得麻木,陈湮只能瘫软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唉,”苗源叹了口气。

  笛声终于停了,痛楚一点点在褪去,陈湮喉头一股腥甜,无力地咳了两声后吐出一口黑血,那血中似乎还有极细微的黑色活物在其中蠕动。

  “奇怪,我这些虫儿怎么不如以前活跃了?”苗源奇怪道。

  一只手穿过木门的缝隙,抓住陈湮的手腕用力拽向苗源。

  两根冰冷的手指搭在了陈湮脉上,不一会儿,苗源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竟然和刘峰中了一样的毒。这样说来,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些虫儿,要不然你早跟刘峰一样,七窍流血而死了。”

  陈湮哪儿还有力气开玩笑,在苗源放开他的手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曲起四根手指,然后尽力伸展中指,倔强地朝天竖起。

  苗源虽然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大约能猜到不是什么好意思。但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你好歹也是陈家大少爷,去做了小倌也就罢了,好歹挑挑人,刘峰那种腌臜货……”

  这个老头嘴毒得很,说话句句戳人痛处,即便曾经经历那些不幸的是陈璟,陈湮依旧感到愤怒不平。

  调整了一下呼吸后,他猛地蹿起,伸出手臂朝苗源抓去。苗源没料到他突然发难,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连带椅子一起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超喜欢这里,我们湮湮最后的倔强

  ☆、柯南附身

  

  其实他坐得离牢门足够远,陈湮就算是手臂再长一尺也只能抓个空。不过苗源就这样也能被吓住,可见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陈湮余光瞥见他的狼狈样子,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牢房里十分清晰。

  苗源在童子面前丢了脸,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恼怒道:“你既然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他拖过去。”

  童子开了牢门,粗鲁地把陈湮拖起来,半拽着跟在苗源后面。陈湮此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他拿捏。

  在长长的潮湿通道里走了一段,三人进了一间略微亮堂一点的石屋。屋子里比牢房里干燥,但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腐烂和血腥味。

  陈湮胃里一阵翻腾,再看苗源和他的童子,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童子把陈湮拖到一个木架子前,用横木两头的粗麻绳将他的胳膊分别绑上。唉,陈湮在心里叹道,谁知道有一天电视剧里的场景会成了真,他也会被绑上刑具呢。

  苗源这会儿已经没有管他,而是在正对门的墙壁边低头摆弄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你倒是给了我灵感,赤毫毒加上丹足甲,也许会起到令人惊喜的效果。”

  陈湮得了这个空,打量着这间屋子。除了他,屋子里还有几个同样被绑住的人。那些人身上被暗红的血迹覆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生着青白相见的毒疮,估计是经过了苗源的实验折磨。

  这些人都耷拉着脑袋,被干掉的血凝结成束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童子端着烛台凑到陈湮对面一个被绑的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向那人头顶狠狠扎去。

  那人嘴里立时发出沙哑的呜呜声,如同野兽,身体也猛烈挣扎起来,抬起头冲童子低吼。

  烛火的亮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即使布满血污,双眼充血通红,可陈湮还是认出了他。

  那双眼睛,曾经那么清澈明亮。

  是那个在陈府救过他的年轻男子。

  陈湮还记得当时他抓住自己的手,眼里泛着泪光,说出那些令人动容的话。

  然而他已无法得知,他心心念念的璟少爷早已死在了烟雨楼里,而他如今也沦落至此,成为别人实验的工具。

  苗源这会儿走进陈湮打量着他,见他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立刻笑了,道:“对了,竟然忘记告诉你。这小子帮你逃出陈府,还自以为没人知道。呵呵,二少爷大方,把他送给了我。结果没想到,在他身上的试验竟成功了两分,大少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陈湮紧闭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他太天真了,哪怕一路上遭人追杀,因为有林疋的庇护,他从未真正认真对待过这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不是什么法治社会,而是充满了阴谋诡计的嗜血江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如今,林疋恐还不知道他失踪,没有人会来救他。而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医。这一次他若再丢了性命,只怕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借尸还魂了。

  只可惜,他心想,只可惜有些话,还来不及对林疋说。

  不过陈湮很快振作起来,此时即使思绪纷乱万千,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他想要活下去。

  在这里目睹的一切已经让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趁着苗源还在捣鼓自己的东西,童子也取下银针,为苗源准备工具的时候,他起了个话头。

  “你说你只在他身上成功两分,看来你这用毒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陈湮语气中带了两分鄙夷。

  童子一听这话,立刻着恼道:“我师父毒术天下无双,你懂什么?”

  陈湮挑眉道:“据我所知,毒术能当得‘天下无双’四个字的,只有毒圣苗不休,你师父算什么。”

  苗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看着陈湮,眼中迸发出毒箭似的光,制止正要开口的童子,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当不当得起这四个字了。”

  陈湮勾唇一笑,道:“就算当得起又如何,我听说那个什么苗不休是个欺师灭祖的逆徒,你既然学他用毒害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苗源把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疾步走过来,如枯树枝般干瘦的手掐住陈湮的脖子,狠狠道:“欺师灭祖?你从哪儿听来的?”

  陈湮呼吸困难,眼中却没有丝毫妥协,直直盯着苗源道:“这难道不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听到这儿,苗源放开他,嘲讽道:“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敢戏耍我,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娘都还在她娘肚子里呢。”

  实则当初林疋听见“毒圣”二字的反应说明江湖上只知毒圣威名,却并不知他和闵不归的纠葛。

  陈湮不知道为何闵不归没有把其中的内情说出来,如果这些事为人所知,苗不休必定遭到整个江湖的唾弃,不是更能助他为师父报仇?

  不过,苗源的反应已经让陈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陈湮咳了两声,笑道:“我自然不敢戏耍您,毕竟,您可是大名鼎鼎的‘毒圣’,我说得没错吧,苗不休?”

  苗不休这会儿早已反应过来陈湮是在套他的话,不过他竟也没有惊讶或是生气,反而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现在被捏在我手里,任我宰割。”

  陈湮道:“那你应该知道,闵先生在追杀你吧?”

  苗不休脸上微有惊愕之色,随即恍然道:“我说为什么你同时中了蛊毒和赤毫剧毒,竟还能活到现在,想必就是他的手段。”

  “不错,那你觉得和闵先生比起来,你们两人的手段谁高谁低?”陈湮脸上风轻云淡,苗源显然已经被这个话题吸引,他不知道陈湮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下的毒他一样都解不了,你说呢?”苗不休不屑道。

  陈湮道:“可我依然活到了现在,而且,就算闵先生略逊你一筹,可他手里可没攥着陈珺的秘密,这个秘密,可是把杀人刀啊。”

  苗不休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看向陈湮的目光竟也带了两分欣赏。

  当时顾老爷等人没在廖大金身上搜到东西,陈湮就有了一个猜测,要么廖大金把他交给了别人,要么就是杀他的那个人已经将东西取走,却没有交给陈珺。

  这会儿陈湮也是在赌,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东西在苗不休身上,没想到他简单的一个试探,苗不休就露了马脚。

  苗不休掩饰着眼中的慌乱,尽量镇定道:“你知道又如何,今天之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你这个人了。”

  陈湮微微笑道:“谁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呢?”

  苗不休嗤道:“你之前不过也是猜测,刚刚才得以确定,就算别人想到这个可能又如何?”

  “唉!”陈湮同情地看着他,道:“就凭智商,你都远远不及闵先生。陈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有人告诉他,东西很可能在你手里,你觉得他会不会冒这个风险,选择相信你呢?”

  苗不休脸色黑沉,极为难看。

  “而且,”陈湮抓住机会逼近一步,“若闵先生投到陈珺手下,有一个药圣在手,陈珺还会在乎你的命吗?”

  “闵不归生性高傲,他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苗不休显然不信陈湮的说法。

  陈湮接下来的话却把他的自信击得粉碎:“不巧,我在外面有个好友,在江湖上很有点人脉,他随我来金川城,很快就会知道我失踪的事。他本事奇高,你这里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等他发现这里,看到这里的情况,再通知闵先生,你说闵先生能不能猜出你的身份?到时候我朋友把你握有秘密之事告知陈珺,你觉得凭他的实力,会花多少时间就能够杀了你?如果再有闵先生推波助澜……”

  苗不休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却硬撑着不肯落了下风,道:“早就听闻你是个狡猾的,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你那个本领高强的好友存不存在都还两说吧。”

  陈湮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可以不信我,我如今已经在你手里,这条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这里了,可你呢?敢不敢拿你的命和我赌这一次?”

  陈湮笃定他不敢,苗不休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也证明了他不敢。

  许久之后,苗不休才颇有些不服气道:“那你想怎样?”

  陈湮道:“据我所知,陈珺在京城有个大靠山。不管你是求名还是求利,你拿走廖大金身上的东西,就是为了探知这个靠山是谁吧?既然苗先生也不甘做池中之物,不如我们合作。你放了我,给我看看这个秘密为何,我与好友联手,扳倒陈珺。我再助苗先生上京城,凭本事谋个好前程,而且,我也可以向闵先生隐瞒你的消息。”

  苗不休当真垂头沉思了片刻,像忽然醒悟过来似的,道:“哼,险些被你这个小子诓骗了去。你那个好友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扳倒陈珺!”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嘴炮无敌,俗称:忽悠

  ☆、剑客对决

  

  “苗先生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苗不休说到这里赶紧住口,暗自懊悔自己差点又说漏嘴,轻易就被陈湮套了话去。

  陈湮却伸长脖子,靠近了苗不休一分,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他不止有京城的靠山,还有勒穆国的靠山,对不对?”

  苗不休瞳孔陡然紧缩,如同察觉到危险的猫。

  陈湮其实心下早已有些慌张,他说的这些话三分真七分假,许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揣测出来的,根本没有实据,他赌的不过是苗不休贪生怕死的脾性罢了。

  看着苗不休沉默,陈湮紧张得双腿都开始颤抖,自己的生死就在眼前这个人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一会儿,一个粗衣小厮跌进门来,慌慌张张道:“不好了苗先生,有人打进谷里来了!”

  苗不休脸色大变,陈湮也是一愣,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他决定再赌一把,快速对苗不休道:“我没骗你吧,我好友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苗先生,是生是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苗不休咬了咬牙,对童子喊道:“带上他,跟我出来。”

  童子解下陈湮手上的绳子,拖着他往外面走去。陈湮扭头看了一眼对面柱子上的人,银针取下之后,他再一次如同死了一般没了声息。

  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陈湮在心里说道。

  童子带着陈湮一路走过阴暗曲折的通道,不一会儿便有白色亮光出现在前面,三个人很快出了一个山洞口。陈湮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鲜活的生命重新在身体里流淌。

  不过他很快就被外面的乱象吸引了注意力,当他看到不远处在一片狼藉中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个人时,他嘴角一抽。那个小厮果然是没见过多少世面,虽然那两个人打得热闹,四下明显残留着剑锋的痕迹,可是打进来的也仅仅那一个人而已。

  不过也怪不得小厮,毕竟这样的高手对决,像他这样的人也很难见到吧,至少陈湮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了。

  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竹屋顶上,无声地挥出手中剑的身影,陈湮一眼就认了出来,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林疋,你真的来了。

  虽然这次林疋的对手只有一个,但陈湮隐隐看得出来,当初在树林里围攻他们的那群人和这个人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

  他们的招式极快,陈湮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两个虚影,但他们的周围,是被极快的剑锋削破的草木山石,可见两人都是以性命相博。

  不过陈湮看向苗不休的眼神也更加复杂,他的身边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苗不休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对战形势,又拉过一个小厮问:“跟那个人一起来的还有多少?”

  小厮愣愣答道:“就他一个。”

  苗不休气得把小厮一掌打飞,骂道:“就这么一个人,也跟见了阎王似的?”

  另一个小厮在旁边瑟瑟发抖,颤声道:“当时他一路破了机关进来,势不可挡……”

  小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苗不休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一边的陈湮,眼里起了杀意。

  陈湮心里一跳,知道自己之前那套说辞哄不住苗不休了。比起和一个孤身一人的剑客联手,自然还是跟着陈珺胜算更大。

  苗不休龇着牙就向陈湮抓来,许是有了林疋在场底气更足,陈湮一脚踢向童子的裤.裆,趁他吃痛松开自己时,没命似地跑向林疋所在的方向,速度甚至超越了那天晚上被扫黄警察追的时候。

  然而苗不休毕竟有功夫在身,脚下几个轻点便追上了陈湮,一双枯爪在陈湮肩头一抓。陈湮被带得往后一仰,肩头传来剧痛,感觉对方枯瘦的手指刺破皮肤,掐进了肉里。

  几点红色从他的衣服里渗出来,陈湮吃痛低呼出声。苗不休嘴角噙着冷笑,正要抓着陈湮往后退去。

  忽然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只见寒光一闪,苗不休惨叫一声,抓着陈湮的那只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顷刻染红了衣袖,苗不休满脸惊恐连连退却。

  但剑气并没有再逼近一步,陈湮定睛细看,发现林疋不知何时逼退对手,跃至他面前。

  原来他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陈湮那低呼的那一声竟被他听见,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救人。

  也正是因此,同他交手的那人有机会在他背后划上一剑,破开的衣服边缘染着点点血迹。

  “你傻呀,你可能会死的!”陈湮被他护在身后,捂住他的伤口,感觉温热的血液漫过指缝,鼻尖陡然酸涩,眼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

  林疋微微扭头,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道:“这不是没事吗?”

  林疋的对手此时也站到面色惨白、血流不止的苗不休面前,陈湮这才看清,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下半张脸被面具覆盖,看不见真容。不过一身玄衣,手中长剑寒气逼人,一股鲜红正顺着剑刃流下,滴落在地上。

  玄衣剑客冷冷开口:“希声剑法,阁下想必就是烟波庄庄主楚天阔了?可惜,剑法虽然炉火纯青,但比起老庄主还是略逊一筹。”

  陈湮长大了嘴巴等着林疋,他果然用了假名。烟波庄,庄主,楚天阔,这几个词在陈湮脑子里连连打转。

  楚天阔顾不得他的惊讶,对剑客道:“你认识我父亲?”

  剑客眼中露出毫无温度的笑意:“家父曾与令尊一战,在下有幸观之,叹为观止。”

  楚天阔身上杀气迸起,道:“三年前,菡萏别院,你也在?”

  剑客叹了口气,道:“有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为好。”

  “若我硬要知道呢?”

  剑客举剑指向楚天阔,剑鸣隐约可闻:“楚庄主只身闯入,勇气可嘉,可当少年英雄。只可惜太过鲁莽,只怕只能永远留在这儿了!”

  楚天阔轻哼一声,把芦管放到嘴边,吹出一段清越曲调。

  剑客眉心一皱,道:“现在才叫援手,晚了。”

  楚天阔放下芦管,剑锋一转,一把推开陈湮,几乎和剑客同时动作,再次剑锋相接。

  在无数或虚或实的剑影之中,剑客的声音传来:“姓苗的,还不动手?”

  苗不休虽然会武功,可如今相当于废了一只手,不敢轻易来动陈湮,生怕楚天阔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废了他另一只手。

  他将阴毒的目光投向陈湮,反而往后慢慢退进了山洞里。

  陈湮本能地觉得他肯定以什么阴谋诡计,但一个人跟进去怕中计,再则担心楚天阔这里有什么事,环顾了四周,才冲到一个正在旁边呆呆观战的小厮面前,拿一根粗木棒子把人敲晕了,抢过他腰间的匕首护身。

  楚天阔和剑客愈战愈烈,风云搅动,枯叶随着二人旋转飞起,发出飒飒声响。

  金戈相击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其他反应过来的小厮拿着武器朝陈湮逼近。

  四周山林传来呼声:“庄主?”

  不一会儿,四个青衣男人持剑跃了进来。

  “救人!”楚天阔抽空喊道,呼吸已然不太平稳。这一战,攸关生死。

  青衣人之前瞧见过陈湮的穿着,很快猜出他就是需要被救的人,提着剑过来和小厮战在一处。

  比起这些常年习武的人,那些小厮也就是比平常人强壮一些,没几招就成了剑下亡魂。

  这时,尖锐刺耳的声音自山谷中透出,在夕阳的余晖中,如同死神的召唤。

  青衣人凝神戒备着山洞入口,同时站成半圆队形,把陈湮护在身后。

  尖锐得到声音越来越近,只听得一阵如同野兽的低吼,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径直扑向陈湮。

  这人速度太快,青衣人有点措手不及。但比起速度,更让他们惊诧的是这人的面容。被血液染红的双臂上布满毒疮,从褴褛的衣衫之中显露出来。脏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和满是血污的牙齿。

  青衣人向他劈砍而去,身上瞬间布满伤口,但他浑然不觉疼痛,挥动双臂,将正在惊愕的青衣人打飞,随后不管不顾继续冲向陈湮。

  青衣人爬起来,冲他致命处刺去。陈湮却认出了他,大喊一声:“别伤他!”

  青衣人一愣,纷纷停了手。他们要救人,被救的人却让他们停手。在不明白状况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好继续动手。

  苗不休不敢冒头,躲在山洞里继续吹着短笛。青衣人猜出这个怪物似的人与着短笛声有联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要冲进洞里去。

  扬扬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没想到苗不休一夫当关,洒出一把粉末。青衣人急忙后退,捂住口鼻,然而少量的粉末已经被吸了进去,几个人立时嘴唇泛起青紫,已是中毒之状,接连倒在了地上。

  这时,陈湮正四处躲避着,失去神智的少年冲破一切阻碍,强烈地渴望着新鲜的血肉。

  陈湮大概没料到,穿越到古代来了之后,还要遭遇一番丧尸危机。

  脚下枯草缠绕在一起结成了藤,陈湮脚尖被勾住,立刻摔了个狗吃屎。等他翻身过来,少年已经扑了上来,双手带着诡异的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备好纸巾……

  ☆、少年凋零

  

  陈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心里转了许多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呼吸在一点点被抽离出肺部,楚天阔被剑客缠住,根本脱不了身。

  陈湮脸上充血,视线渐渐模糊,眼里的天地只剩下一片虚影。恍惚之间,有一个清秀少年看向他,无声地喊了一声“少爷”,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冲少年喊道:“阿清?”

  陈湮用尽全力吸进一口氧气,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来:“阿清……”

  脖子上的手蓦然送了力度,空气涌进口腔和鼻腔,陈湮急不可耐地呼吸着。

  似乎是感受到阿清的抗拒,苗不休从山洞里走出,嘴边咦了一声,吹出的曲调陡然变得急促。如同厉鬼哭嚎般的声响穿透山林,栖息的鸟儿受不了这样的声音,纷纷振翅飞起,嘴里发出难受的鸣叫。

  阿清的双手在这样的调子中再次发力,但陈湮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和这个控制自己的力量抗衡,不由得心里一震。

  这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心志竟已坚定如斯,那么自己呢?

  阿清手上的力道在逐渐加强,陈湮在试图挣脱开却失败之后,只能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够控制自己。

  许久,阿清张了张嘴,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说的只有四个字:“少爷……求你……”

  陈湮原不该听懂他的意思,可奇怪的是,在那双通红的眸子里,他读懂了他。

  陈湮下意识摇头,不,他做不到。

  阿清的嘴里发出呜咽声,眼里乍然掉落一滴淡红色的血泪,如同春日里飘飞的桃花,落在了陈湮脸颊。

  他的眼里,混杂着满足、惊恐、欢欣、绝望与痛苦。

  陈湮明白,这一刻,他所寻求的只是一个解脱。

  阿清的脸布满毒疮与血污,显得狰狞无比。然而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却渐渐与之重合,陈湮又看见了那双从门缝里探出来的,亮闪闪的盈着泪水的眼睛。

  他紧握住匕首,嘴里轻轻唤了一声“阿清”,咬牙将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心脏停止跳动,血液渐渐凝滞,蛊虫终于失去了作用。

  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陈湮清楚地看见了阿清嘴角牵起的一丝微弱的弧度。合上的眼睑终于把红色的瞳孔遮盖,生气从身体里抽离,最后只剩下空洞的身体无力地跌落。

  他的身上仍然散发着恶臭,可陈湮却伸手环抱住他,闭上眼睛,试图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黑夜降临了山谷,黄昏时便已开始燃烧的火把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陈湮感觉到脸上一丝冰凉的微痒,睁开眼,在火把的光亮中看见如发丝般轻柔的雨。

  下雨了。

  一声清脆的铿鸣,剑客的半截短剑飞出,截断细雨后刺入山石。

  剑客断了剑,如同失去生命,胜负已分。

  剑客嘴角渗血,飞身退到远处,冲一旁惊讶不已的苗不休喊道:“老鬼,还不走!”

  苗不休眼中恨恨不已,不甘心地跑向剑客,嘴里还叫嚣道:“陈璟,此事未休,咱们后会有期!”

  陈湮将阿清的尸体放到一边,握着匕首向苗不休冲去,半路却被楚天阔拦住。

  “放开我!”陈湮怒吼着,胸中翻涌的仇恨让他恨不得撕裂那个即将没入黑暗的身影。

  楚天阔不发一言,只是紧紧抱着他,任凭他奋力挣扎,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

  陈湮感觉有什么东西浸湿了肩头,紧接着楚天阔整个身体的重量便压了过来。

  陈湮抱住了他,颤声问道:“你受伤了?”

  楚天阔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楚天阔和剑客实力相当,之前因着救陈湮心切受了伤,又被对方以旧事乱了心神。但楚天阔到底心志坚定,愣是在处于下风之时拼杀出一线生机。

  他是在几乎耗尽内力的情况下,斩断了对方的剑。而要做到这一点,楚天阔只能保证二人兵器相交时,固定地攻击对方剑身的某一点。要做到这一点极为不易,因此这会儿楚天阔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剑伤。

  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哥?”

  陈湮扭头,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裙、二十来岁的姑娘在一个俊朗青年的搀扶下朝这边急急走来。

  待两人走近,陈湮才看清楚,姑娘眉目秀丽,如同烂漫山花,原本该灵气十足的双眼却如同弥漫着薄雾的山峦。

  可惜,是个盲人。

  旁边的青年双目倒是炯炯有神,比起女孩的焦急,脸上是镇定自若的神色。如同朗月轻风,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神平定。

  青年向陈湮点了点头,却没开口说话,随后凑在女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女孩的目光便偏向陈湮的方向,露出疑惑和好奇的神色。

  这时楚天阔已经开口了,带着疲惫的声音道:“我没事,那边有几个弟子中了毒,小衣你去看一下。”

  小衣点头,等楚天阔握住女孩的手后才迈步向山洞口走去。

  “对了,云舒,”楚天阔注意到女孩注视的方向,主动说道:“这是……陈璟,我要找的那个人。”

  陈湮身子一抖,看向楚天阔。

  这下,两个人的秘密都已经袒露于前,但楚天阔放佛并不惊讶,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身份。

  陈湮尴尬了一瞬,短暂的无措之后,抬起一只手冲楚云舒挥了挥,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低落:“嗨。”

  楚云舒冲他微微一笑,这时小衣跑了回来,依旧扶住楚云舒道:“幸好中毒不深,且是常见的毒.药,吃了解药后就没事了。”

  陈湮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

  楚天阔对跟着楚云舒同来的其他青衣人道:“你们四处搜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青衣人齐声应道,随即散开。

  楚云舒拉着楚天阔询问他的伤势,陈湮默默走到了阿清旁边,见旁边一口小井边放着半桶水,便撕下一截衣摆,沾了水,轻轻替阿清拭去脸上的血渍。

  等到桶里的水全被染成暗红色时,陈湮熟悉的那张脸终于显露出来。他觉得眼睛发涩,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把想要涌出眼睛的东西憋回去之后,便又继续。

  清水用完了,陈湮把桶里的水泼在远处,走到井边把绳子上的空桶扔进井里,然后握住辘轳上的手柄,用力往下压去。

  辘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略显寂静的时刻过于突出,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转了几圈之后,陈湮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之前被苗不休引动身体里的蛊虫噬咬,早已失了大半力气,之后和阿清搏斗,如今早已精疲力尽。但身体里还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把这一系列动作继续做下去。

  楚天阔皱了眉头,冲旁边一个青衣人使了眼色。青衣人走上前来,对陈湮道:“公子,我来吧。”

  陈湮扭头冲他笑了笑,道:“多谢,不用了。”

  青衣人神色有些尴尬,再看向自家庄主。楚天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招手示意青衣人上前,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青衣人于是招呼了几个同伴,脚步匆匆往山谷外去了。

  陈湮歇了几次,总算打满整整一桶水上来,便又跪在阿清旁边,替他清洗头发。

  暗红的血水顺着光秃秃的泥土地如同藤蔓一般向四处扩散流淌,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衬出几分诡异的氛围。

  等到曾经被鲜血干枯凝结在一起的乱发都清理干净之后,陈湮解下头上的发带,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阿清束起了头发。一个清秀精致的少年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只是靠近下巴的脸颊上,几个暗紫色的毒疮太过刺眼。

  陈湮准备再撕下一片衣摆替阿清遮住脸,他想着阿清应该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吧。

  但他握住衣角,用了十分的力气,还是无法撕开一点点。

  楚云舒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块洁白的秀帕,帕子上还带着一丝清香,但很快就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

  “多谢。”陈湮犹豫了一瞬,接了过来。

  等到其他人把山谷里各处都搜检一遍之后,陈湮已经把阿清的身体尽量清洗干净,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阿清身上。

  这时,离开山谷的那几个青衣人回来了,肩上扛着什么东西。

  等他们走近了,陈湮才看清楚,他们抬的是一具棺材。他立刻扭头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休息了半个时辰,稍微恢复了元气,这会儿也定定地回望着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概是担心陈湮再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便先开口道:“你一个人不好置办,我就先让他们去准备了。我进山谷时看见林中有一处空地,还开着一片野菊,想必是个好地方。”

  陈湮张嘴想道谢,或是说些别的什么,但有什么东西堵在咽喉,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楚天阔眼中,此时的他是陈璟,他隐瞒了对方许多东西,凭楚天阔的智商,只要略想想就能明白,之前他的一路跟随大概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保命也好或是别的目的也罢,终归不是那么单纯的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哇地一声哭出来,阿清,来,娘抱抱。

阿清:不抱,盒饭还没吃完。

  ☆、孤坟

  

  而在陈湮眼中,他不再是什么江湖侠客,而是可能和陈家有着许多恩怨纠葛的大门派之主,且他也在寻找陈璟。

  这些东西,无疑在他们两人之中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在打破这道屏障之前,两人相处起来会很尴尬。

  但即便是这样,楚天阔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陈湮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很没用。

  他双手握拳,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阿清背了起来。双腿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不停地颤抖着,陈湮身体一歪,阿清差点掉下去。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形,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走了几步之后,他发觉背上的少年其实比想象的轻得多。大约是心脏的那一刀,让血液流失殆尽吧。

  楚天阔并没有再让别人帮忙,只是在青衣人的搀扶下跟在后面。

  走了不知许久,陈湮感觉自己已经丧失五感,双腿不过是在一口气的支撑下机械地做着迈腿的动作。

  终于,他闻到了一丝清淡的花香,随即花香转为浓郁,覆盖了从身后传来的血腥味。

  青衣人把棺材放在一边,陈湮将阿清安置在棺材里,仔细整理好头发和衣着之后,看着阿清安宁平和的面容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冲出胸膛,他低下头,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楚天阔只能看见他努力抑制却仍然微微颤抖的肩头。

  从同城一路过来,数次被追杀,他喊过疼,抱怨过累,但从没流过眼泪,就算形势糟糕,他都还能讲出几个让人着恼的玩笑。

  楚天阔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他就是这样的人,可现在才发现,他也是会哭的。

  是啊,他应当要哭的。楚天阔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流泪还是三年前,那个时候,他也失去了一个人。

  无声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湮很快走到楚天阔面前,离着他仍有一丈远,似乎在刻意拉开距离。

  “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受了重伤,先回客栈疗伤。”带着些许鼻音的话说出来,原本清冷的音调多了一分软软的味道。

  楚天阔走近一步,道:“你一个人怎么拖得动棺木?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我就在这边等你。”

  话说出口之后,连楚天阔自己都有些惊讶。楚云舒一行人听来,不过以为他是重情重义,留下来是理所应当,可只有楚天阔自己感觉到了,字吐出去的同时,心底里那一抹微妙的情愫。

  他并不完全明白这样的情愫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一刻,他希望陈湮还是那个会肆意欢笑的人,他喜欢这样的笑。

  陈湮没有再说什么,走到花丛旁的一片空地。青衣人置办棺材时贴心地找来了两把铁锹,见状走上前去,要帮忙挖掘墓穴。

  陈湮阻止了他们,道:“我自己来吧。”

  青衣人这一次并没有依从他,而是低声道:“公子,庄主的伤势怕等不得……”

  陈湮动作一滞,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几个人动作迅速地挖好了墓穴,陈湮找来一块薄木板,用匕首在上面歪歪扭扭刻下几个字:阿清之墓。

  没有姓,陈湮也想不起来他姓什么。即便是这样,阿清还是为了他而死。

  最后将木牌插在墓前,陈湮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土包,恍然犹如梦中。

  夜雨微凉,秋风飒飒,在形如鬼魅的憧憧树影中,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了客栈。

  看着楚天阔的伤口被包扎好,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丝血色,陈湮决定离开。

  楚天阔见他失魂落魄,和今日上午时分相比已全然变了一个人,心里忽然感觉,也许他这一走,自己就不知何时能再见到。

  他将青衣人搜查所得交给陈湮,道:“我看这上面有几张方子,似乎与你身上的蛊虫有关,你拿去给闵先生看看,看他能不能设法替你解了毒。”

  陈湮眉心微皱,竟没有勇气接过来。他不过一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承接别人的善意?

  楚天阔见他不接,执起他一只手,把方子塞到他手里,随后放开了他。

  “多谢。”陈湮喃喃出两个字。

  “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有事请你帮忙,”楚天阔犹豫着开口,“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三年前在陈家庄菡萏别院发生了什么?我知你如今心绪难平,但你若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陈湮不想再撒谎骗他,干脆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察觉到楚天阔眼中的失望神色,陈湮迟疑片刻,加了一句:“也许顾老爷会知道些什么,我会请他帮忙打听,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楚天阔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陈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天阔站了起来,眼见陈湮转身离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唤他。林疋可以唤他子玉,可楚天阔该唤他什么?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陈湮已经下了楼,走到大堂的时伙计正在收拾。陈湮丢过去身上仅有的一两碎银子,提了伙计手里的两坛酒,出了大门。

  楚天阔唤过一个人来,吩咐道:“你悄悄跟着,等他进了顾府再回来。”

  金川繁华,便是入夜之后,仍有供人们玩乐的场所。街上时而有行人马车往来。

  陈湮避开人群,走在偏僻的街道上。秋雨吹进脖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同时也让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一遍遍地回想起那片明黄花丛旁的小土丘,明白阿清是真的死了,自己亲手杀死了他。

  可阿清付出生命的对象并不是他忠心和在乎的那个少爷,那个少爷早就在烟雨楼的小院里魂归地府。而这身躯壳里的人,起初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所以,他是白死了。

  陈湮在心里嘲笑,真不值当。

  他当初一心赖在楚天阔身边,不就是为了苟活一条性命。可就是他这么珍视的生命,却这么轻易地在眼前逝去。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山洞里,或许还有无数同样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陈湮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死亡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陈湮竟走到了陈府附近。只见正门方向一阵马蹄声疾,火光晃动,很快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时候苗不休应该已经把山谷里发生的事报告给了陈珺,这会儿他必定是调拨人手前去善后。

  陈湮抬头,发现雨势渐歇,天空大概已被乌云覆盖,瞧不见丁点月色。

  正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他依旧从狗洞里爬了进去,大黄狗认出了他,乖顺地趴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护卫被调去山谷,府里的人手就少了许多。

  不知是否是印刻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太深,陈湮挑着几条少有人走又漆黑的小路,顺利避过巡夜的人,随意挑了一间离书房较近的屋子,揭盖酒坛的泥封,先是往嘴里灌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刺激了他的神经,将两坛子酒尽数泼在门上和廊上,然后取了小径边石柱上一盏纸灯笼。

  不一会儿,火光渐渐蹿起,照亮了陈府院子上方的一片天空。有人在呼喊着“走水”,人影开始四处奔走。

  陈湮趁着混乱往狗洞处走去,即将靠近洞口处时,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站住!”

  陈湮微微扭头,见是个护卫,手里还提着木桶,看来是准备去救火的,却瞧见了他。

  没有理会身后的人,陈湮自顾俯下.身去,要钻出狗洞。护卫见状,拔.出亮晃晃的刀,朝他冲了过来。

  黑夜里,一柄飞刀斜刺而下,精准地刺进了护卫举刀的手腕。护卫惨叫一声,扔了刀,捏着手腕痛呼。

  陈湮爬了出去,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脊,但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想了想,很快猜到来人会是谁。来的人他也许不认识,但派此人来的,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想做的事已经做了,陈湮扭头瞧了一眼陈府里的火光,迈步向顾府走去。

  这把火对陈珺造不成什么损失,顶多让他发一通脾气。可是对陈湮来说,却是一个开始。

  看,杀人放火,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他已经做到了。

  到了顾府外头,陈湮不敢从正门进,依旧来到上午溜出来时走的小门。刚要推推门看上没上锁,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顾老爷探头出来,看见陈湮,忙一把把他拉进去。

  看着陈湮进了顾府,青衣人回去复命,听闻陈湮竟跑去陈家放了一把火,楚天阔先是惊讶,随后便笑了,嘴里道:“我倒是小看他了。”

  但他却又觉得这很符合陈湮的性子,这个家伙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平日里惯会装傻充愣,实际上狡猾得很,心里跟明镜似的。恩怨分明,一本本的账记得很清楚。

  *

  沉默着回到陈湮住的小院,顾老爷脸上焦急之色未退,又见陈湮一身狼狈,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哪儿了?林少侠出去寻你,大半天了也没消息。我又不能大张旗鼓出去找你,可急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呵呵脸):我又不是卖笑的,不管你是威胁还是引诱,我要是再冲你笑一次,我就……

陈湮:(微笑三连)楚大侠,对我的笑容还满意吗?

陈湮钻狗洞的技能可以说十分娴熟了,不过有一天,他会从陈家大门走进去的。

  ☆、大招蓄能

  

  陈湮却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冷茶,一口喝干了,并不回答顾老爷的问题,而是问道:“陈府有个看门的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长得十分清秀,叫做阿清,你可知道?”

  顾老爷歪着头想了想,道:“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我已有许久没见过他,陈家的人都唤他狗儿。”

  “跟我说说他的事吧。”陈湮直接问道。既然顾老爷和陈璟关系匪浅,那么阿清的事他也许知道一二。

  顾老爷不知陈湮为何突然问起了阿清,但瞧见他的脸色,便不敢多问,忙道:“你走了之后,陈珺知道阿清是你的人,就把他毒打了一顿,却不赶出去,而是让他做了看门的小厮……”

  “不是这个,”陈湮开口打断了顾老爷的话,“说说他是怎么进的陈府。”

  “这……”顾老爷更加疑惑,这事难道陈璟不是更清楚吗?

  “说说吧,我想听。”

  顾老爷叹了口气,徐徐开口道:“我也只是听柳儿说起过。阿清原本是叫狗儿,大约九年前,青、洛两州发了洪水,阿清跟着母亲逃难来金川,刚进金川城不久,母亲就病死了……”

  十一岁的陈璟带着两个仆从出门,身边是十岁的顾柳。他们两个原是青梅竹马,也早早定下了婚约,因此常在一起玩耍。

  两个人上了街,正玩得兴起,却看见巷子口一个六七岁的脏兮兮的男孩蹲在墙角,头上插了草标,旁边躺着一个女人。

  有行人经过时,男孩都要伸手护住女人,生怕别人不小心踩到。还在日头照过来的时候,把女人挪到阴凉处。

  陈璟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身体已经僵了,大概刚死没多久。他让顾柳等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男孩察觉到他靠近,抬头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叫什么?”

  “狗儿。”男孩小声答。

  “她是谁?”陈璟指着地上的女人。

  “我娘。”狗儿答道。

  “你知道她死了么?”陈璟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感。

  “知道。”狗儿也答。

  陈璟注意到,他脸上似乎连泪痕也没有。

  “你不怕?”

  狗儿摇摇头,“我们来的地方死了好多人。”

  原来是已经见多了,便习惯了。

  陈璟看见他头上的草标,问:“你需要钱?”

  狗儿点头:“给母亲下葬。”

  陈璟丢过去一袋银子,道:“葬了你娘之后,来陈府西北角门。”

  狗儿捧着银子,给陈璟磕了个头,说:“谢谢少爷。”

  狗儿就这样进了陈府,跟在陈璟身边当小厮。他什么也不会做,但十分勤快,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陈璟替他改了名字,叫阿清,说很喜欢他的眼睛,干净。

  一年前陈璟从陈家消失,陈珺捉住阿清毒打了一顿,说:“狗儿,你主子已经死了,你要跟他一起走吗?”

  阿清满口的血,仰起头倔强道:“少爷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

  陈珺便把他打发到角门上看门,说:“那你就在这里等着,等一辈子,看你的主子还回不回来。”

  于是阿清就真的坐在门边等,每天按时开门,按时上锁,门外边永远吊着一只小灯笼,照亮了后边狭窄巷道的短短一截路。

  直到前天晚上,他真的等到了少爷。

  “他等到了。”陈湮嘴里说着,心里却道,他永远也等不到了,还为此断送了性命。

  屋子里一阵长长地静默,顾老爷见陈湮并没有再开口的打算,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陈湮捏紧了茶杯,又突然松开,茶杯不稳,咕噜噜滚了几圈,掉在地上,砰地一声碎了。

  “我见着了他,他死了……”

  顾老爷默然无语。

  陈湮复又说了一句:“我杀了他。”

  顾老爷愣了一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么,眼前的人从来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从他第一次见到陈璟时,这个人就一直处于一种冷淡、沉静的状态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不向任何人诉说心事。只是在应该的地方使用手段,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前行。

  今天是头一回。

  陈湮也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说一说,起初这个人应该是林疋,可他已经成为了楚天阔,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顾老爷。

  沉默了一会儿,陈湮主动把山谷里的事大略说了说。顾老爷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他知道陈珺在谋划什么,可这个山谷里的事他半分也没听说过。

  陈湮并没有给他提出疑问的时间,而是问:“你知道菡萏别院吗?”

  顾老爷想了想,道:“听说过。”

  “知道些什么?”陈湮问。

  顾老爷有问必答:“具体的我不知道,只晓得当时有位重要人物来了金川,邀了贵客在菡萏别院举办筵席。后来烟波庄老庄主楚闻风闯进筵席刺杀那些大人物,失败身死。陈珺说,是你在背后指使楚闻风,使得陈老爷对你起了嫌隙。整个烟波庄差点因此受牵连,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此事就此了结。”

  顾老爷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陈湮,此事既然与陈璟有关,可为什么眼前的人却不知道。即便所谓指使是构陷,那么至少其中内情他也应当比自己清楚。

  陈湮此时也不顾什么掩饰身份,只想尽量多了解一些信息。

  并没有回应顾老爷的疑惑,陈湮站了起来,道:“我最近一段时间要去闵先生那里,暂时不回来了。出了山谷的事,陈珺必定会加强戒备,你好好保重。”

  说完也不等顾老爷多说一个字,径直沿着原路出门。

  先是去客栈找了守夜的青衣人,把顾老爷的话交代清楚。他想要见楚天阔的,这些话亲自告诉他更好,可想到他正在养伤,不便打扰,于是让人代为传话。

  不过陈湮心里也清楚,这只不过是他不知如何面对楚天阔的理由罢了。

  他现在很糟糕,他不想让楚天阔看见。

  离了客栈,天色微明,城门刚刚开启,陈湮就出了城,直奔闵不归的小屋。

  到了竹林外,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还和楚天阔被困在网里,陈湮觉得仿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按照闵不归上次说的关了机关,走进竹屋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便坐在一边等他回来。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气便晴好起来。陈湮来时带了一身夜露,这会儿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渐渐地充盈起一股暖意。

  屋外脚步声响起,闵不归走进屋子,卸下背篓,只看了陈湮一眼,毫不意外道:“来了?”

  陈湮把方子交给他,道:“我见过苗不休了。”

  闵不归翻动方子的手一顿,转过身来,眼里杀意毕露,问:“在哪儿?”

  “城外一处山谷,他似乎在帮陈珺做什么实验。之后随着一个玄衣剑客逃走了,不知去了何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会留在金川。两个月后的英雄宴,他说不定会出现。”陈湮一口气说完,看着闵不归的脸色忽明忽暗。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便去英雄宴上等着他。”闵不归冷笑一声。

  仇人近在咫尺,瞬间的冲动过后便恢复了冷静。他寻了对方二十年,自然是要蓄势待发,一击即中。

  陈湮把怀里的英雄令交给他,道:“这是参加宴会的信物。”

  闵不归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猜到我会去英雄宴?”

  陈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把英雄令给我了,那你呢?”

  英雄宴是大事,陈湮不可能不去。他担心闵不归公然去领取英雄令会暴露行踪,苗不休一旦发现,说不定就不会在宴会上出现,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假装楚天阔的家眷跟他混进去。但如今他与楚天阔分开,也就只能假扮闵不归的徒弟或是药童了。

  闵不归觉得他考虑得有道理,便接下令牌,转头仔细研究手上的方子,愈看眉头愈紧,怒气翻涌,最后一掌打碎了面前的竹桌

  “师父一生悬壶济世,耗了许多心血写下《毒经》也只为医用,这狗贼偷了书去,却用来这样草菅人命!”闵不归咬牙切齿,恨不得此时此地立刻把苗不休剥皮拆骨。

  “我觉得他似乎是在做什么实验,用蛊虫操控人。这个实验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先生,您可有应对之策?”看了太多的丧尸片,陈湮简直对这种东西已经有了敏锐的洞察力。

  “我也看出来了,”闵不归犹未消气,又把方子看了一遍,恨恨地想一巴掌拍在桌上,却发现桌子已经碎了,只好不甘心地收回手,说,“我看他还在实验中,不知道最后的实验结果,我也没有办法。”

  陈湮点点头道:“陈珺纠集天下豪杰来此,我只怕他把蛊毒用在这些人身上,正好到时候我们去英雄宴上一探究竟。”

  怒火退去,闵不归心中只剩怅然愁绪。

  他扭头见陈湮面色苍白,忽然道:“这方子虽不足以解开苗贼的实验之谜,但或可从中找出法子,解了你的毒。你且等我几日,让我研究研究。”

  若能解毒,自然是万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看起来好像有点沉重,但是这是陈湮经历和成长的一个转折点。他需要彻底清醒地认识这个陌生世界一次,后面会很快好起来哒,我们的小湮湮是打不死的小强。大招蓄能ing……

  ☆、毒罐子

  

  陈湮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能有足够的时日,为阿清报仇。

  他恭敬地冲闵不归躬身,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闵不归却道:“等我解了毒再谢吧,你替我寻到了苗不休的踪迹,为你解毒本也是我答应你的事。”

  陈湮自此就在这里住下,闵不归独自一人关在房里研究方子,陈湮只能简单地料理些现成的吃食按时送到门口。

  偶尔深夜醒来时,发现他屋子里还燃着油灯。

  转眼便是三日过后,闵不归终于打开房门,眼下泛着青色,脸上却有喜色:“有法子了,等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

  陈湮有点不确定,问道:“我这毒不是中原之物,真的能解吗?”

  闵不归斜了他一眼,道:“单用中原的药物自然不行,但师父曾留给我一些珍贵药材,这些药材有的正是来自关外,正好派上用场。”

  说完就背起竹篓,也不多说一句便上了山。

  闵不归直到黄昏时候才回来,东西没放下就吩咐陈湮烧水,随后在屋子里置了大木桶,让陈湮把热水装满大半桶,他自己在院子里烘干打磨药草。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闵不归把东西全都端进屋里,陈湮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小时候生病,被老妈强迫着喝中药的恐怖感觉立刻被勾了出来。

  “脱了衣服,进桶里。”闵不归命令道。

  陈湮看着热气腾腾的木桶,默默去提了几桶冷水兑进去之后才开始脱衣服。要真是刚刚跳进去,只怕马上被烫成死猪。

  他忽然有种闵不归在烹饪,而自己则是主动跳进油锅里的食材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时,闵不归出了门,倒了一碗院子里小灶上煨的药,凑到陈湮面前,道:“喝。”

  陈湮捏着鼻子,看着那一碗黑糊糊稠乎乎的药,纠结地看向闵不归。

  闵不归大概见惯了这种怕喝药的病人,冷笑一声道:“不想死就喝。”

  陈湮只好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了进去。嘴里苦得发麻,心里突然有点委屈,想起当初楚天阔细致入微照料他的日子。

  那个时候自己不愿喝药时,他还搜罗来蜜饯替他解苦。如今,照顾人的林大侠没有了,只剩一个很可能与自己有仇的楚大侠。

  闵不归见陈湮眼角挂着两滴被药苦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嗤了一声,道:“喝个药就这样,接下来还有得你受的。”

  说着便把准备好的药材往水里倒,不多一会儿,陈湮便觉得身体里似乎气血翻涌,全身的皮肤更是微微麻痒,不一会儿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犹如万蚁噬咬。随后痛感穿透皮肤,渗进血液。

  陈湮闷哼一声,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闵不归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又扔进去几种药材。刚才的疼痛便渐渐退去,陈湮正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五脏六腑同时被利箭穿透,大叫一声,痛苦地蜷缩起来。

  “忍一忍,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杀死和融化你身体里的蛊虫,这个过程是最不好受的。”闵不归在一边道。

  陈湮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那些利箭的箭簇在脏腑里绞着肉旋转,无论他怎样挣扎也无法让疼痛减轻半分,只能双手抓住木桶边缘,手指在上面抓出一道道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陈湮以为自己会这样疼死过去,恍惚之间,他似乎听见楚天阔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个废物,只会拖我后腿,害我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陈湮忽而委屈起来,不禁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闵不归在一边模模糊糊听见,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又往水里加药材。

  疼痛慢慢消失,陈湮喘着粗气靠在桶边,生无可恋道:“这一拨拨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才开始呢,你一个大男人,有点骨气好不好?想要活命可没那么简单。”闵不归知道这样的折磨就算是江湖高手也不一定能完全忍受下来,不过是怕陈湮熬不过去,失了活下去的心志,因此故意激他。

  陈湮却把这话听进心里,想起顾柳,想起楚天阔,想起阿清,于是问:“闵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别人,又没钱没势,只妄想靠别人的庇护活下去。”

  闵不归被问得一愣,这家伙怎么反而自怨自艾起来,以前的他可不这样。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璟的时候,这个人眼里燃着一股火,阴郁、冰冷,却充满自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趴在桶里哭鼻子。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因着陈湮是病人,这会儿又是在病痛之中,医者父母心,闵不归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唉,”陈湮这一阵折腾,周身酸痛不已,余痛未尽,只好抓住还能忍受的时候说话转移注意力,“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被下毒又被下蛊,活生生成了个毒罐子,现在又成个药罐子……”

  陈湮絮絮叨叨说着,闵不归却停下动作,眼睛望向窗外,在热水的雾气中,目光不知散去了何处。

  陈湮说完,却没得到回应,扭头发现闵不归手里端着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有点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药放错了步骤。”

  “你刚刚说什么?”闵不归猛地回过神来,急切道。

  “额,药放错了?”

  “不是,前面。”

  “额,我很后悔,如果我不去夜总会,就不会遇见警察扫黄……”

  “不是这句,前面,被下蛊之后呢?”

  陈湮思绪游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想了想才道:“活生生成了毒罐子……”

  “对,就是毒罐子!”闵不归一拍手,兴奋地大叫一声。

  陈湮无语,道:“闵先生,你作为大夫,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

  闵不归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一只手,凑近了道:“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是的,就是这种,眼里冒着小星星一样的光,带着疯子一般的狂热,陈湮很熟悉,那些医学怪人有了什么疯狂的主意想要做实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和苗不休简直如出一辙。

  不,求你,不要有大胆的想法。还是给我解毒吧,撒多少药,怎么虐我都行,就是不要有想法。

  陈湮吞了吞口水,正准备拒绝,打击一下不归·弗兰肯斯坦·闵的热情,就见他自顾自道:“你身上中的赤毫毒和丹足虫相互抵御制衡,让你能够活到现在,但同时经过蛊、毒的同时淬炼,你的体质已经大有不同。只要我稍加改造,或许……或许你能走出另一条路来也不一定。苗不休自负为毒圣,拿活人做实验,想要控制他们。但我却能够造出一个不受他人控制的毒人来……”

  你没有你做不到你走偏了,不是说好解毒的吗,为什么突然和仇敌PK上了,还有,改造是什么鬼。

  陈湮在心里腹诽,然而闵不归脸上的表情因为过于激动而扭曲,近乎于癫狂的样子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似乎是察觉到陈湮的不情愿,闵不归又凑近他,嘴角勾着诡异地笑容道:“小子,你不是怪自己没用吗?我现下有法子,让你从今以后百毒不侵,你可愿意?”

  “百毒不侵,我又不是段誉……”陈湮心里吐槽,但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他被陈珺陷害,过了一年非人般的生活,如今年岁已大,自知也不是什么根骨奇佳的天才,可以短时间内炼成绝世武功,逆袭走上人生巅峰,如果真的有一项技能傍身,或许也是好的。

  看到陈湮动摇,闵不归抓住机会趁热打铁:“不仅如此,我会让你身负奇毒,从此以后,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液甚至是一口唾沫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毒.药。”

  陈湮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百毒不侵听起来还是十分炫酷的,但是变成一只行走的毒罐子可还行?闵大大你是认真的吗?

  那他以后行走江湖遇见危险怎么办,冲过去朝人家吐口水?还是割了腕来个天女散血,血就不说了,他有那么多口水吗?

  要不然,脱了裤子朝人家撒尿……

  呕……

  太恶心,太掉份了。

  陈湮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可不想多年以后江湖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说是:有一邪魔外道,全身是毒,打起架来,专好冲人吐口水。

  闵不归恨铁不成钢似的,提着他一条胳膊举起来道:“你看看你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出了事还要我那个徒儿救你。江湖险恶,别人能救你到几时?”

  陈湮沉默了,他很委屈,他在自己那个世界其实还是能打几个人的,但到了这里,许是长久被蛊毒折磨,这副身体十分脆弱,一碰就碎,随时都可能化风归去。

  “别人能救你到几时?”这话一遍遍在陈湮脑中回响。是啊,他须有一技傍身,虽不说叱咤江湖,可关键时候保命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闵不归是药圣,放在别的武侠小说里那就是类似于扫地僧一般的存在,虽然毒罐子这个技能和绝世秘籍有点差别吧,但江湖大佬送上来的技能也是难得。

  他咬咬牙,最终在闵不归期望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腌毒罐子这个法子完全是作者发挥恶趣味想象力的产物,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武侠依据,毒死人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实验有风险,千万不要学习,哟~

我:新鲜出炉的腌陈湮,谁想吃。

陈湮:(冲我吐唾沫)呸,毒死你!

楚大侠:媳妇成了毒罐子,亲一口就死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死而后生

  

  “哈哈,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个有胆识有魄力的!”沉迷于实验狂热激情中的闵不归完全没了药圣的高傲外皮,跟个猥琐小老头一样手舞足蹈。

  “那……要怎么做?”陈湮有点担心,生怕他端出几罐子剧毒来让他喝,然后再端出几罐子药让他喝,让毒和药在他肚子里搅和搅和就成功了。

  闵不归恢复严肃道:“我先用银针封住你周身大穴,再护住心脉,随后将调配好的毒慢慢送进你身体里,等到毒药与你的血液融合,再放开穴道和心脉,辅以药物,让毒彻底与你身体融为一体,不出一月,必定成功。”

  陈湮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从被煮变成了被腌。

  他望向金川城的方向,心里无声哀嚎:楚大侠,我不该离开你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湮几乎长时间泡在混杂了毒和药的桶里,因为有银针封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被闵不归捣鼓成什么样。

  只是在这段沉睡的日子里,做了许多纷繁复杂的梦,时而穿着T恤长裤,游荡在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时而身穿古装,生活在一座宅院里,时而是孩童模样,时而是少年模样。

  而后的一段时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难熬。

  每一种毒药都在陈湮身上发挥着效用,时而如利刃凌迟,时而如电击雷劈,时而如寒冰拥裹,时而如烈火焚烧。

  为了防止他在痛苦中伤到自己,闵不归只能将他手脚绑住,嘴里塞了一块软布。

  偶尔在下一次痛苦来临前的间隙,闵不归怕他熬不过去,便用针刺醒他,问他两句话。

  陈湮每次都用同一句话回应:你大爷的!

  闵不归很满意,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不会死了。

  直到醒来那天,陈湮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回神,回想起梦中所见所历,似乎很像原主陈璟的一生。

  也许是闵不归用银针封穴,在无意间刺激了这副身体脑中的记忆,让陈湮得以窥见这个人悲剧的一生。

  睁开眼时,眼角竟不自觉滑落一滴眼泪。那些痛苦悲伤的回忆全部变成了陈湮的回忆,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梦里过完了一生,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但床边的人却让他收回了胸中涌动的情感,不由得愣住。

  “顾……你怎么来了?”有了原主的记忆,陈湮一时不知怎么称呼对方。

  顾柳仍带着面纱,眼中带着笑意,但更多的是心疼:“师父来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接我来帮忙。经过这番折磨,你身子一时恢复不过来,也需要人照顾的。”

  陈湮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和陈璟原本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可没想到成亲之前,陈璟被害得进了烟花地,陈珺强迫顾柳嫁给自己。然而顾柳却是个性烈的,竟在成亲前夜毁了自己的一张脸。

  陈珺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再要她。顾柳这才逃离金川,竟因缘际会成了闵不归的徒弟,此后便联系上陈璟,筹谋着如何扳倒陈家。

  他也知道,陈璟自知去了脏污之地,断然不肯和顾柳再续前缘,再污了她,于是面对她时总是十分冷淡,全没了少年时的甜蜜。况且心里一直谋划着报仇,整个人渐渐变得阴郁苦闷,多少年来,脸上未曾展露一点笑颜。

  而如今陈湮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方式面对顾柳。这样刚烈和忠贞的女子,他不想伤她,更不愿意她把自己当成陈璟。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无论顾柳相不相信,他也不愿意她把整颗心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于是咳了两声,顾柳却以为他嗓子干,忙给他端来一杯水,仔细喂他喝下。

  “顾姑娘,”陈湮用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称呼,“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今日天气很好,不像前几日那样冷,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吧。这一个月你都困在屋子里。”顾柳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果真去拿了一件兔毛大氅给他穿上,搀着他走了出去。

  陈湮浑身酸痛,觉得骨头是被一寸寸碾断,又一寸寸长了回来。好不容易挪到院子里坐下,立刻被阳光晃花了眼。

  他伸出手掌,感受着那一点并不太明显的温度包裹着手掌,顿时有种死而后生的感觉。他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是这样鲜活,一点轻风,一丝花香,一声鸟鸣,都如此清晰而生动。

  然而那只苍白的手臂让他原本雀跃的心又归于沉寂,他活了,却生得如鬼一般。

  顾柳察觉到他的心思,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暖意便传递到陈湮身上。

  “你是刚醒过来,身子虚一点是正常的,再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气色。”顾柳安慰道。

  陈湮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抽了回来。顾柳眼中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又很快隐去,道:“你昏睡了这么久,饿了吧,厨房里炖了肉汤,我去给你端来。”

  肉香飘进陈湮鼻子里,他咽了一口口水,在顾柳放下肉汤的那一刻就急不可耐地把肉捞起来塞进嘴里。

  汤很清淡,肉也炖得烂,是照顾到他的身体条件。

  “慢点,别烫着。”顾柳在一边说着,一双眼睛未曾离开过他身上片刻,直到一大碗肉汤下肚,陈湮才满足地放下碗筷,直起身,便对上顾柳略带笑意的眼睛。

  他下意识也回了一个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点饿了,吃相不好,让你见笑了。”

  顾柳却有片刻的失神,等回过神来时,眼眶泛红,扭过头去怕陈湮看见。

  陈湮有点着慌,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了。

  “你……你别哭……”

  顾柳摇摇头,拿帕子擦擦眼角,道:“我没事,就是看你好好的,高兴。”

  陈湮很羞愧,他占了人家的身体,又占了别人的心。想到这里,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顾柳说清楚。

  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顾柳却先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陈湮如遭雷劈,心脏狂跳,她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也是穿越的?

  看着陈湮呆愣愣的样子,顾柳噗嗤一声笑起来,道:“你别害怕,只是子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我都十分熟悉。从我救你回塘上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了。”

  陈湮哑然,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顾柳眼中泪光莹然,努力压下哽咽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还是把你当成他,我也更愿意相信你是他。我就是,很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让我觉得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你还知道快乐是什么的时候。”

  陈湮不禁动容,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哪怕爱人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她在乎的,不过是他快不快乐。

  想了许久,陈湮最终说道:“你若喜欢,我便多笑笑。”

  顾柳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哽咽了一声,拼尽全力才忍住眼泪。

  她眼中带着期盼,试探着问道:“子玉,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计划已经不受我们掌控。好不容易活下来,我们不如罢手吧。我跟你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隐居。你便是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陈湮沉默了。

  他也想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可如今,该还的情是要还的。再则陈家的阴谋和楚家的的旧事恩怨都还没弄清楚,他不可能在此时抽身而退。

  便是为了陈璟,有些事也不得不做,只当是还他一条命。

  “抱歉,我还需要了结一些事。”陈湮答道,“但是你不必跟着我冒险,你跟着闵先生行医,或许还能闯出属于你的天地。等他和苗不休的事情了结了,你们……”

  顾柳摇摇头,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道:“你不停手,我也不会停手的。你要继续查下去,我也会陪你。”

  “可我已经不是我了,你痴恋的那个人也不是我!”陈湮急得什么也不顾,陈璟身边的人,他能护住一个是一个。

  “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顾柳平静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陈湮眼中发涩,被这句话击得溃不成军。

  平复了情绪之后,他决定向顾柳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来龙去脉。

  说完之后,顾柳不知听没听懂,用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消化他说的话。

  陈湮担心自己说陈璟已死会让她万念俱灰,于是撒了一个小谎,道:“我能来到这里,或许他也能去到我来的那一个世界,那里安宁祥和,比这里安全、富足,只要愿意,都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快乐。我爸也很疼我,会对他好的。”

  最后一句陈湮说得有点心虚,但想想老爸虽然严厉,却也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独子,若陈璟真的能过去,日子必定不会差。何况比起自己这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凭陈璟的心机城府和能力,说不定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他老爸看见儿子突然中用,肯定会很嗨皮。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都爱看我笑,我不如坐大街上卖笑去。

楚天阔:不许,只笑给我一个人看。

  ☆、烟波庄庄主

  眼泪滑落面颊,浸湿了白色面纱,顾柳扭头看向远处的山林,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散。

  风穿过树林,掀起了面纱,陈湮看见她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里莫名一阵揪疼。他把手放在心口,心想,大约是陈璟在为她心疼吧。

  担心顾柳不愿相信,陈湮正要再说什么,顾柳轻柔的几个字便飘过来:“我相信你。”

  声音轻得陈湮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紧接着顾柳便看向他,眼睛比往日亮了几分,道:“既然你父亲会好好待子玉,我也该好好待你。”

  陈湮不再多说,只道:“谢谢你。”

  在顾柳的细心照料下,陈湮很快恢复了元气。闵不归又灌了他好多汤药,逼得陈湮差点让闵不归和他一起喝血同归于尽。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陈湮决定去金川城探探情况。

  距离英雄宴不足一月,说不定许多武林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金川。趁英雄宴正式开始之前,他得抓紧时间去摸摸消息,顺便见见世面。

  当然,在他心底里有一个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原因,他想要去看看,楚天阔是否还在。

  一个月前,他得知楚天阔的真实身份时便决定和他分开。若他只是一个江湖游侠,陈湮留在他身边插科打挥也不碍什么事,可他是烟波庄庄主,身系的是整个山庄的命运,陈湮便不能再肆意胡闹。

  只是楚天阔父亲的事显然和陈家有着密切的联系,而这一个月当中陈湮获得的那些记忆或许是解开楚闻风身死之谜的关键,所以即便是为了报答楚天阔几番救命之恩,他也该把一些事情据实相告。

  所以,面还是要见一见的,陈湮这么告诉自己。

  闵不归也打算提前去打听打听苗不休的消息,便给陈湮简单易了个容,让他装作自己的弟子,两个人一起进了金川城。

  这一次,陈湮打算用自己的本名。

  刚进了城,陈湮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惊呆了。不出他所料,离得远的各派武林人士早早就来了。武林里能人辈出,少不了有许多是另一些人的偶像,所以早点过来,说不定能见到真人,打个招呼。

  街道上满满当当都是人,货真价实的摩肩接踵。

  陈湮赶紧和闵不归去找客栈,得知都住满了,只好以后每晚都出城回竹屋住。

  在人群里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个客没满的酒楼,两个人饥肠辘辘,不等店伙计招呼就赶紧进去坐下了。

  等菜的间隙,陈湮听着四周的人高谈阔论。

  “陈家真是大手笔,办这么一场英雄宴,要耗费不少银子吧。”

  “这些年有流言说陈家富可敌国,和武林各派都有往来,生意覆盖黑白两道,这点银子,也就是点零头了。”

  “而且听闻这次英雄宴也有盟主的支持,算是两方合作办起来的,否则仅凭陈家,那么多江湖门派怎么肯卖这个面子。”

  “说得是,一家卖脸面,一家出银子。有人替自己花钱,盟主只怕一百个乐意。”

  “听说陈家掌事的是年纪轻轻的二少爷,双腿还残了,能把陈家做到这么大,真是厉害,好想一睹真容。”

  “嘘,他双腿有疾这事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本人似乎挺忌讳,以后可不要再提起。”

  陈湮听了半天,端着酒杯走到其中一桌旁边,道:“诸位好汉都是来参加英雄宴的?”

  那些人抬头,见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不大把他当回事。其中一个满面胡须的壮汉是个实诚的,答道:“自然是的。”

  陈湮笑道:“我是金川本地人,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热闹。我从小就向往武林英雄,今日见到各位实在高兴,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问我。”

  这些人里自然也有来过的,但不免也有第一次来的,听他这样说,立刻少了几分疏离,和他喝了两杯酒,陈湮凑在桌前,低声道:“你们知道毒圣吗?”

  一人道:“毒圣大名名满江湖,只是近些年似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陈湮一只手放在嘴边,道:“听说毒圣也会参加此次英雄宴,不瞒各位,一个月前,我还见过他。”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同时发出一声哄笑,觉得这小子是仰慕武林人士,为了让自己得他们青眼,才编出这样的话。

  “毒圣是何等人物,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你怎么知道是他?”

  陈湮捏着酒杯不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到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是在城外的山谷里见到的,你们不信,可以去看看。他人一个月前离开了山谷,但相比你们还能找到些痕迹。”

  又一人道:“你不是哄我们玩罢。”

  陈湮道:“各位都是英雄,我怎好欺瞒。况且,如今离宴会开始还有将近一个月,这金川周围连山带水,景色绝佳,就当是出门游玩也是不错的。若是能再访得大师踪迹,岂不快哉!此事你们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也是见与诸位有缘才好意相告。”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壮汉拍了拍陈湮的肩,道:“既然这样,我们去看看也无妨。若是真有,回来请你喝酒。”

  和众人道别,陈湮回到自己桌前。

  闵不归皱眉道:“你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若是苗不休不愿惹人注意,躲着不出来了怎么办?”

  陈湮一笑,道:“他是个争名逐利的,这次英雄宴若是能再次奠定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再说他一天在陈珺手下,就绝不会离开。况且您也知道,他和陈珺在密谋什么。他现世的消息传出,一旦后面发生什么事,其他人也好有个准备。”

  闵不归冷笑了一声,道:“你倒管得宽,自己的命刚捞回来,就想着救别人了。”

  陈湮道:“人多好办事,我也是为了自己。再说一旦大家都开始关注苗不休,有了他的踪迹之后,我们也好打探消息了。”

  闵不归稍稍一想也能明白,如果苗不休和陈珺暗地里行事,一旦事发,陈湮作为透露过苗不休踪迹的人,兴许还能收买几个人情。

  这时,饭吃得差不多,大厅里有几个人指着对面一家客栈道:“唉,你们看,对面那几个好像是烟波庄的。”

  一人应道:“正是的,烟波庄的都是这样的打扮,中间那个负剑的想必就是新庄主了,和老庄主倒是有七分相似。”

  “自从老庄主出事,烟波庄在江湖上低调了很多,不知道这位年轻庄主能力如何,能不能再重振烟波庄的威名。”

  陈湮闻言望过去,果然见对面走出四个人,当中一个正是楚天阔。

  他这次以烟波庄庄主身份现身,穿着也打眼多了,一身水墨长衫,头发半束,既有侠客的潇洒英姿,又有不染尘世的仙人之气。

  周围的三个人仍旧如陈湮之前见到的一样,身穿深色青衫,看样子是他手下心腹。

  四个人走在一路,颇有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之感,不负烟波庄之名。

  楚天阔经过一月的修养,伤势已经好全,气色也红润了许多。陈湮在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上次剑客认出了楚天阔的身份,但他一则只为救人,二则烟波庄在江湖上地位犹存,再加上山谷里的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他公然露面,陈珺也只能看着,不敢做什么。

  陈湮见他们出门,似是有事,便对闵不归道:“我去打个招呼,英雄宴上,我们恐怕还需要烟波庄的助力。”

  闵不归认出他是之前和陈湮一起来的人,道:“入夜我就先回了,你自己回来吧,别误了吃药的时辰。”

  闵不归也只有把陈湮当病人的时候会显露几分医者的关心。这次拿他做实验,虽然算是成功了,但接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药物的巩固。

  陈湮想起那些苦得发麻的中药,皱着眉头答应了。

  跟在四个人后面,陈湮没有立刻上去,他现在易了容,担心楚天阔认不出他来。且过了这么些时日,陈湮也很想看看楚天阔过得怎么样,于是只暗中跟随,想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却没想这么一路跟竟跟到了城外,又一直到了闵不归的竹屋外。

  陈湮心里砰砰直跳,心道难道楚天阔来了金川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却见楚天阔在竹林外停下,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向林子里张望一番。

  左右的人见庄主这副样子,提议道:“庄主若想见人,属下去递帖子。”

  “不用,”楚天阔拦住了他,低声道:“他当初来送消息的时候就不肯见我,如今也不一定愿意。我若贸然找他,说不定他以为我还缠着问他三年前的事。”

  左右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庄主这个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好陪他等在一边。

  陈湮打算再往前凑凑,却感觉自己后领子被提住,脖子上架了一柄短刀,然后整个人就被提到了楚天阔面前。

  真是没想到,一月后的重逢会以这样的方式,陈湮尴尬得手脚不知如何放,最后只抬起手摇了摇,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嗨!”

作者有话要说: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想起了当年被语文课本后面全文背诵支配的恐惧……

撒糖预警,啦啦啦~~

  ☆、捶不烂的顽石

  楚天阔打量着他,没有说话,提陈湮过来的人却道:“庄主,这人从城里一路跟着我们过来,偷偷摸摸在后面不知做什么。”

  陈湮顿时想翻白眼,敢情自己是被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

  楚天阔开口道:“不知阁下跟着我们,有什么事?”

  还是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被人跟踪了态度都这么好。想起当初第一回见面他还绷着个脸装反派,陈湮一时觉得好笑,竟不自觉笑出声来。

  楚天阔:“……”

  我说了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额……”陈湮眼睛转了几转,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怕被楚天阔听出来声音,故意压着嗓子道,“我是闵先生的徒弟,正要回家,就看见你们在我家门口堵着,我还没问你们有什么企图呢?”

  “徒弟?”楚天阔疑惑道,“上次拜见前辈,并不曾见你。”

  陈湮面不改色:“我上次出门替我师父买东西去了。”

  上次来去匆匆,楚天阔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也并未轻易相信,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陈湮不乐意了,哼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给你交凭证?”

  楚天阔被噎得没话说,想了想,又道:“你既然是闵前辈高徒,不知尊名?”

  陈湮忍住笑意,道:“陈湮。”

  楚天阔果然脸色一僵,未及开口,陈湮先说道:“耳东陈,湮灭的湮。”

  失神片刻,楚天阔到底没再说什么,问道:“一个月前,有个年轻公子叫陈璟,来找闵前辈治病,你可知道他?”

  陈湮假装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看见楚天阔眼中的焦急之色,缓缓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

  这两个字拖得老长,楚天阔看出眼前这人是故意的,欲发怒又不敢发怒,只好耐心听完。

  陈湮一摊手,继续道:“不过,师父说啦,这个人的消息是绝密,谁也不能告诉。”

  楚天阔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愣是无可奈何地看着陈湮转过身,蹦蹦跶跶地进了林子,嘴里还哼着他们完全没听过的小曲:

  “男孩的心思你别猜,别猜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手下众人:“……”

  回了竹屋,顾柳已经把药准备好了。

  夜色降临,树木缝隙后面的黑色天幕上,几颗星子正在闪烁。顾柳在竹林里挂了几盏小灯笼,没多久,闵不归果然回来了。

  甫一进屋,陈湮便问他有没有在外面看见什么人,闵不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人?”

  陈湮摇头:“没什么?”

  闵不归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不问这个,换了一个问题:“药喝了吗?”

  陈湮抖了两抖,想到上学时候每次在家玩得正嗨皮的时候,老爸都会阴森森问一句:“作业做完了吗?”

  看来古人和现代人都一个德行。

  “喝了喝了。”陈湮忙道。

  顾柳在一边忍不住笑,她几乎从没露过笑容,陈湮见了,便冒着被闵不归再灌几碗药的风险,故意插科打诨,引得顾柳笑了好一会儿。

  闲扯完,陈湮想到正事,对闵不归道:“今天把苗不休的消息散出去,传起来还要些时日,不如这几天我们留在这里,我想学习一下解我身上之毒的方子,免得哪天别人不小心被我毒死。”

  这药只在别人中毒后有用,闵不归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把解药做了出来,让陈湮随身带着,还说让他学会自己制,以后便可以随时补充了。

  陈湮还想到一点,除了身上的毒,他没有别的技能,便打算利用自己的毒制一批毒针,再做一批专发射毒针的小道具。

  顾柳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闵不归说自己对机括不在行,让他过几天去城里找懂行的人问问。

  陈湮只好放下此事不提,虽然他提议这几日不出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

  一个黑衣人穿过院子走到房门口,喊了一声:“主子?”

  “进来。”屋里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答道。

  黑衣人走进去,见剑客站在主人旁边,像是没看见似的,躬身道:“有人散布了苗先生在金川的消息,有几批人去过山谷了,不过我们已经提前把那里清理干净,他们发现不了什么。”

  “查出是谁散布的么?”坐着的人问。

  黑衣人答:“是个医者的弟子,生面孔。”

  狐狸似的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扭头对旁边的剑客道:“阿朗,你觉得会是谁?”

  阿朗淡淡道:“知道苗不休行踪的就那几个人,估计是和那位相识的人,亦或是他易了容。”

  “需要我们出手么?”黑衣人问。

  陈珺轻轻挥了挥手,道:“不用了,那老鬼自己欠的债,自己还。”

  黑衣人领命退下。

  “送我回房。”陈珺说道。

  阿朗推着轮椅,一路把人送进卧房,等他自己坐在床边之后,出去吩咐人送了热水进来。

  刚试好水温,转过屏风的时候,正看见陈珺脱了衣服,剩下半敞的中衣,视线便盯着中间露出的一片苍白皮肤,挪不开了。

  陈珺注意到他的目光,道:“过来。”

  阿朗依言走过去,陈珺扯住他的领口,把他拉向自己,随后撩开一边领子,看见左胸上一块新结的烫伤的伤疤,伸手碰了碰问:“疼么?”

  阿朗身体一颤,道:“不疼。”

  陈珺手上用力,阿朗未闪躲半分。

  “疼才好,才能长记性。”陈珺的声音冷了两分。

  阿朗压下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绮念,答道:“是。”

  一个月前,他领命去山谷看着苗不休的实验进展。但他明白,说是盯着苗不休,其实是看着陈璟,不能让他死了。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天阔,原本两人水平不相伯仲,他甚至还略胜一分,但顾虑到对方是来救人的,便在最后没有下死手。结果山谷因此被发现,实验不得不转移,这便是他胸口伤疤的来源。

  伺候陈珺洗漱完,阿朗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陈珺叫住他:“过来吧。”

  阿朗脚步一顿,转身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松松系着衣服,眼波流转,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也该提醒提醒我,不要太心软。”

  阿朗沉默片刻,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道:“是。”

  随后吹灭蜡烛,脱了衣服,躺上.床去,小心地把人拥进怀里。

  *

  之后几天,陈湮趁着休息的时间跑去竹林边上瞧了瞧,果然看见楚天阔每天都来这里转上几圈,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陈湮出来。

  可当陈湮真的故意弄出些动静之后,他要么朝里面张望几眼,随后失意而去,要么像是近乡情更怯,听见声音便匆匆离开。搞得他手下的人很是疑惑,知道的是庄主想来见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等心上人的。

  陈湮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分,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出了竹林。

  楚天阔瞧见他,不知该不该上前询问。陈湮主动对他说道:“陈公子说了,明日他会进城,有些事想和楚庄主说,还请庄主于申时初在客栈等候。”

  按说以楚天阔的身份,只有别人候他的份,不过自家主子愿意来这里晃悠,手下的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楚天阔欲再问什么,陈湮却已经转身走了。

  直到第二天,陈湮跟着闵不归又进城逛了几圈,竟然幸运地订到两间房,于是安顿下来之后,陈湮就先出门去找楚天阔。

  进了客栈之后,临到楚天阔的房门前,陈湮卸去易容。守在门口的两个心腹是见过他的,看见他来都松了口气,忙把人引进去。

  楚天阔显然等得着急,见他进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随后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月不见,眼前的人又清瘦了几分,脸色更苍白了。但不知是何缘故,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柔之美,举手投足带着风流态度。

  到底是担心越过了好奇,楚天阔先问:“你的毒,可解了?”

  陈湮笑嘻嘻走到他对面坐下,道:“原来楚大侠这么担心我,听说日日去竹林外转悠。我知道了以后心中实在不忍,就过来看看你啦。至于我的毒嘛,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见他又会开始信口开河,没了当日的颓废悲伤,楚天阔虽然被说得脸红,但嘴角仍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这个人,活脱脱是块打不散、捶不烂的顽石,消沉了一阵子就又活泛起来。

  听见“楚大侠”这个称呼,楚天阔的紧张便消散了。往日陈湮开玩笑时总爱叫他“林大侠”,如今换了身份,还依旧叫他“大侠”,看来是不打算生分的。

  “毒解了就好。”楚天阔不欲回应他那些胡说八道。

  陈湮看他也瘦了一圈,好在气色不错,不禁道:“你还敢来找我,你就不担心,我和你父亲的事真的有关,要是……要是我真的……”

  楚天阔看着他,道:“当日你说不知道,必定是因为心绪烦乱。后来你送来从顾老爷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我就猜到这事与你关系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在线追自己的文追得不亦乐乎(捂脸)……

  ☆、刺杀七王爷

  陈湮听得心头一动,道:“我从最开始就在骗你,你还这么相信我。你行走江湖这些年,真是白混了。”

  楚天阔目光灼灼,认真道:“若真是你,你今日还敢来见我吗?

  若是真正的陈璟,说不定真的敢。陈湮在心里说道,脸上却笑眯眯地,道:“是是是,楚大侠英明神武、聪慧无双,什么都瞒不过你。”

  楚天阔很满意,忽然又反应过来,眯起眼道:“当初在塘上村还有顾家,你跟我说的那些故事都是你瞎编的吧?”

  陈湮一阵心虚,支支吾吾道:“一半一半吧……有的事情涉及隐私,我不好细说。只不过烟雨楼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我也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后才好跟你说。”

  楚天阔又是叹气,也罢,毕竟烟雨楼那种地方,一般人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去。那个时候两个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心怀戒备也是正常的,于是道:“我也并非责怪你,江湖险恶,你多一个心眼也没什么。”

  陈湮长出了一口气,把楚天阔吹得天花乱坠,拍了好一顿马屁,确保他心里爽快。

  可楚天阔知道他的德性,这些话十有八九都不是真心的,很无语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既然提起此事,陈湮想着干脆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挑拣挑拣告诉楚天阔。

  听闻有最新的消息,楚天阔站起身道:“我妹妹这次也跟我来了,不如去她房里说,免得她再过来。”

  楚云舒眼睛不方便,他们过去也是应该的。

  两人并肩出门,走到隔壁,未及敲门,那名被唤作小衣的青年就开了门。

  进门后,楚云舒正坐在桌边,此刻站起来,脸带笑意道:“早听见你过来了。”

  说完扭头看向陈湮的方向:“有客人?”

  陈湮暗暗心惊,心道这姑娘不可小觑。不过一想也正常,她目不能视,听力必然比常人灵敏。

  楚天阔道:“上次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这是我妹妹,楚云舒,这是林衣。”

  陈湮顾及楚云舒的眼睛,打了声招呼,又向林衣抱了抱拳。

  “原来是你。”楚云舒听出他的声音,神色未变,也并不惊讶,好像早知道陈湮会过来似的。

  三人围坐在桌边,林衣奉了茶上来,便站在楚云舒身后。

  陈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说是主仆,可两人似乎并没有顾忌男女之防,平日里搀扶楚云舒的总是他,楚天阔也很放心让两个人独处一室。

  按理说,女孩子出门,身边跟一个丫鬟总是更方便的。

  但若说是恋人或是夫妻,可明显林衣举手投足处处恭敬,就比如说现在,他就没有和这三人一起坐下来。楚云舒也只把他当一般的小厮使唤,然而陈湮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注意到林衣看向楚云舒时那努力掩饰的情意。

  难道是他单相思,于是甘愿作为仆从留在她身边守护。而楚天阔了解他的深情,便准了他的请求?

  陈湮胡思乱想着,楚天阔正对楚云舒说了陈湮来的目的。

  楚云舒这会儿才微微变了脸色,焦急地看向陈湮。

  陈湮收回思绪,也不啰嗦,把三年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实则那件事他知道的内情也并不多,当时陈珺是瞒着他做的,来别院的那位贵客是七王爷唐烨,当时正逢东南水患,他是打着巡查东南水患治理状况来的,至于怎么和陈珺勾搭上,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来往,楚闻风又是怎么卷进去的,陈璟一律不知。

  只知道后来楚闻风刺杀唐烨,可出师未捷身先死,唐烨大怒,要治烟波庄的罪。然而等他们出了别院,等着让当地府衙前来调查时,别院却失了火。

  楚闻风的尸身在大火里面目全非,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和剑都消失无踪。

  那时大约楚天阔为了保住烟波庄,在唐烨派人前来的时候矢口否认了刺杀他的是自己的父亲,烟波庄这才逃过一劫。

  也正是有这个原因,陈湮这会才敢拿手抠着桌边,忐忑地说:“那把火,是我放的。”

  楚云舒用帕子捂住了嘴,楚天阔神色复杂,但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也许是早就猜到了?

  当时陈璟和陈珺已经反目,虽然不知道陈珺的目的为何,但是为了破坏他的计划,陈璟便放了这一把火。

  也是因为这样,原本得陈家家主陈文重视的陈璟从此失了父亲的欢心,在后来的争斗中节节败退,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这件事和顾老爷说的大同小异,于陈湮来说也是一个待解之谜。

  楚天阔要调查当年父亲突然刺杀七王爷的真相,陈湮也想知道,两个人算是殊途同归。

  “很抱歉,”陈湮知道,古人对已逝之人的遗体很看重,他贸然烧毁楚闻风的尸身,楚家兄妹肯定不好过。

  楚天阔摇摇头,还没说话,楚云舒先开口了:“陈公子此举保住了烟波庄上下,我们怎么可能再有责怪之意。”

  “正是。”楚天阔在一边附和道。

  “多谢你们体谅,你们放心,我也会帮忙查清楚这件事的,能养育出你们,老庄主必定是光明磊落之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行行刺之事,其中必有苦衷。”陈湮竖起手掌,信誓旦旦保证。

  楚天阔道:“我们也是这样想,这几年来一直在调查此事,可没想到刚查到刘峰身上,他就死了。”

  陈湮又是一阵心虚,虽然刘峰并不是死在他手里,可到底原主当初暗搓搓打算弄死人家的。

  现在想来,陈璟动手之前,刘峰就因为自己大嘴巴泄露秘密引来杀身之祸。正巧陈璟在烟雨楼,他那个变态弟弟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使绊子的机会,干脆杀了刘峰,栽赃在他身上。

  陈湮急不可耐地想弥补一点,道:“好在我们知道谁是凶手,也知道这里面都有谁牵涉其中。正好这次英雄宴陈珺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们或许能有些收获。”

  “嗯,”楚天阔应道,问陈湮,“你和我们一起去么?”

  “不了,我到时易容,装作……”说到这儿陈湮猛地捂住嘴,好险,刚刚差点就把自己假扮闵不归弟子的事说出去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会知道自己在竹林外故意整他?

  楚天阔见他突然停住,疑惑地看过来。

  陈湮嘿嘿干笑两声道:“暂时保密,不过我有法子进去,你们放心吧。”

  楚天阔看他故弄玄虚,也不追问。

  “对了,还有件事请你帮忙。”陈湮道。

  “什么事?”

  “你懂暗器吗?”陈湮盯着楚天阔问。

  楚天阔一笑,看向楚云舒道:“暗器方面我不在行,你问错了人。”

  陈湮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楚云舒,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晚在陈家,就是你出手救了你哥哥?我当时问他,他还不肯说是谁。”

  楚云舒道:“我剑法不及哥哥,只好从这些旁门左道下功夫,当初爹为了这个骂了我好多次呢。”

  提起楚闻风,兄妹俩俱是感伤,楚天阔转移话题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湮从怀里掏出一包细针来摊在桌上,道:“我想做两个小玩意儿,把这个装进去,要用时就发射出来,防身用。”

  楚天阔同意道:“你没有功夫,用这个也合适。”

  说起来也是奇怪,陈家两个儿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往日里陈家家主除了教儿子经商之道外,就是把他们关在家里读书。

  陈璟当初还考了个秀才,可惜还未来得及进京再考就出了后面的事。陈珺在读书上天资不高,经商却是一把好手。

  楚云舒却道:“我虽擅使暗器,但那些小机括并不在行。”

  “我有办法。”楚天阔冲门口喊了一声,“阿墨!”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应声走进来,楚天阔指着他道:“这些小玩意儿阿墨最精通,你想要什么就跟他说吧。”

  陈湮把那一包细针往阿墨眼前推了推道:“劳烦大哥,我想把这些针都装进能随时发射的机关里,带在身上。”

  阿墨看见那密密麻麻一大包,嘴角抽了抽,您哪是做暗器,您这是开针店呢,不过嘴里还是道:“这个容易,只是一般这样的细针伤不了人,公子要不要换个别的?”

  陈湮一摆手道:“别担心,针上我会淬毒,保准能伤人于无形。”

  阿墨:“……”

  无语地看向自家庄主,却见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等等,那眼神中莫名的宠溺是什么鬼?

  发毒针这种事毕竟不是名门正道所为,本以为最多沾点麻药,谁知道这位爷直接上毒了,阿墨有点犹豫。

  楚天阔知道他的顾虑,道:“你只管按他的要求去做就是了。”

  陈湮也道:“放心,我会随身带着解药,要是有人被误伤,我会及时救人的。”

  阿墨一口血堵在胸口,伤人也就罢了,他姑且相信被伤的人是自食其果,可是误伤是什么意思?

  但庄主没意见,这些话他自然不敢问出口。陈湮怕他不懂,走过去拉着他仔细讲了讲自己的要求。

  阿墨听完,脸上带笑地出去了,心里默默为那些即将被毒针所伤和误伤的人插了三支香。

  阿墨刚走,楚云舒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道:“外面好像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对自己的准头很有逼数

  ☆、彩虹屁

  

  几个人一起走出去,果然见对面客栈一阵喧闹,突然二楼的窗户被撞破,一个褐衣男人跌下来,一只脚无法动弹,便躺在地上冲楼上大骂。

  二楼探出来一个脑袋,看了楼下的人一眼,冷笑了一声。

  “闵前辈?”楚天阔看清那人面容,惊愕道。

  “他是来金川城打听苗不休的消息的。”陈湮凑过去在楚天阔耳边说道。

  楚天阔这才想起来,一个月前在山谷里拿人做实验的正是苗不休。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地动起手来了。”陈湮喃喃道。

  这时,楚天阔一个手下走过来汇报:“禀庄主,地上的人是棋山派的弟子,说是他们掌门出门几天,房间就被楼上的人强行占了。他们想把房间夺回来,双方就起了冲突。”

  “棋山派?”陈湮脑子里对这个门派一点印象也没有。

  楚天阔耐心为他解释道:“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以拳法立宗,门下弟子不过四五十。”

  “奇怪了,我们去问掌柜的时候,掌柜分明说是客人自己退了房,这掌门的弟子如何不知道?”陈湮摸着下巴沉吟道。

  楚天阔看他:“我们?”

  “额,”陈湮目光闪烁,道:“是,我是和闵前辈一起来的。”

  楚天阔道:“闵前辈于你有救命之恩,他有麻烦,我们不该置身事外,过去看看吧。”

  陈湮抓住关键词:“我们?”

  “额……”这次轮到楚天阔目光闪烁,“既然我们要一起调查,正好闵前辈也要找苗不休,自然是要同心协力的。”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陈湮想起自己还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以真面目见人,谁知道城里有多少陈珺的耳目,便冲楚天阔道:“你们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说完躲进房间里,重新易了容,才避着楚天阔悄悄跑到对面客栈,正巧遇见闵不归下楼,便走到他身边,一副茫然的样子,问:“师父,发生什么事啦?”

  闵不归不搭理他,棋山派的人拉起架势,个个警惕地盯着闵不归。

  那个摔下楼的弟子被人搀扶在一边,怒道:“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这分明是我们的房间。”

  陈湮在一边维护师父:“不讲道理的是你们吧,是掌柜说了有空房我们才住进去的,不信你问掌柜的。”

  掌柜见惹了事,这会儿躲在柜台后面直摆手:“我不知道,我没说过,是你误会了。”

  陈湮:“……”

  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陈湮对棋山派弟子说道:“我看是你们掌门不在,屋子没人住,你们就不肯给钱。如今正是客栈紧俏的时候,掌柜怎么能白空着,所以才租给我们。你们看屋子被占了,怕掌柜说你们给不起钱,就来找我们的晦气。”

  褐衣弟子恼羞成怒,涨红了脸辩解道:“你胡说,分明是你们……”

  “我胡说,那你脸红什么?”陈湮看他们一个个被说中心事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棋山派是小派,这一次来金川说不定就是为了给自己挣点名气回去,所以带了许多弟子过来,指望着多点希望在切磋时出点风头。

  但是由于钱不够,衣食住行上就只能紧巴巴的,掌门不在,他们觉得给钱就是亏了,这才闹出这个乌龙来。

  褐衣弟子辩白不过,只好道:“我们掌门不日就回来,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人群里有人发出嗤笑,陈湮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提着一个大锤的穿着粑粑黄衣服的胖男人滚了进来,道:“什么不日回来,你们掌门失踪两三天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你说什么!”褐衣弟子急了,起身想要冲上去,却因一只腿动弹不得,差点摔倒,左右同门忙扶着他。

  “你们暗地里在城里找了个遍,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褐衣弟子还要嘴硬到底:“我们掌门是出门办事,自然不会让你们知晓。”

  “嘁,”胖子不屑道,“这个时候就别自欺欺人了,谁不知道你们棋山派名不见经传,早就维持不下去。要我说,还不如趁早解散,投入我们天雷帮下,我们还能赏你们一口饭吃。”

  褐衣弟子怒急:“死胖子,你别欺人太甚!”

  “你骂谁呢?”

  “谁答应骂谁!”

  双方顿时打起了口水战,越吵越厉害,眼看就要打起来,楚天阔走上前,把两边的人拍开,问:“你们掌门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失踪,你们竟然也不知道?”

  褐衣弟子本还要继续瞒下去,但一瞧楚天阔,认出他是烟波庄的人,再听他语气颇为关注此事,顿时觉得有了靠山,只好据实相告:“两天前,我们发现掌门不在,以为他独自办什么事去了,可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他的消息。我们几个年纪最长的怕人心生变,不敢声张,只敢悄悄寻人。”

  话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指着胖子问:“是不是你们使阴招害了我们帮主?”

  胖子也指了回去:“你别随便攀咬人,是你们掌门自己不中用,别想污蔑我们!”

  双方眼看着又要吵吵起来,楚天阔只好道:“你们好好回忆一下,你们掌门失踪前有什么异常之处,或是见过什么人?”

  褐衣弟子仔细想了想,道:“并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你们掌门,是什么时候?”

  “是两天前吃过晚饭,掌门说出去走走消消食,让我们不用跟着,去各处逛逛。后来回来的时候,我们以为掌门已经回来了,没去打扰他。现在想来,兴许那天之后掌门就不见了。”褐衣弟子脸色发白,大概是在责怪自己怎么如此大意。

  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一人道:“前几天有传言说毒圣重现江湖,在山谷里有住处。你们掌门莫不是同其他人一样,去山谷里追寻大师踪迹去了?”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我看见好些人都往谷里去呢。”立刻有人附和。

  褐衣弟子垂头丧气道:“我们早想到了,昨天就去山谷找过了,几乎把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说到这,又恳求楚天阔:“楚庄主,我们人少势微,若能得庄主相助,以后赴汤蹈火,在下绝没有二话。”

  这件事实在蹊跷,楚天阔本来也打算查一查,这会儿听见这话,忙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一方有难,我们自然尽力相助。”

  褐衣弟子红了眼眶,眼见着眼泪竟然要往下滚,又觉得有点丢人,于是抱拳冲楚天阔深深鞠了一躬,道:“棋山派上下,深谢楚庄主大义。”

  陈湮见了,趁机道:“早听闻烟波庄大名,楚庄主年纪轻轻,侠义之心不输老庄主当年,真乃武林大幸。”

  其他人听见这话,纷纷道是,即便有曾经因为烟波庄没落而存了小瞧的心思的,此时也不能不感佩,再看楚天阔仪表堂堂,正气浩然,不由得另眼相待。

  楚天阔冲陈湮抱拳:“公子谬赞。”

  实则心里很清楚,这人是故意说这些话,为的是替自己重振烟波庄的名声。即便是从一些小门派开始,以后或许也能有所助益,因此向陈湮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但陈湮却觉得后背一凉,总觉得那个眼神里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小冬,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挤进人群,对着褐衣弟子问。

  褐衣弟子看清来人,顿时惊呆了,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喊了一声:“掌……掌门?”

  “嗯?”众人大惊,亦看向中年男人。

  之前那个胖子讽刺道:“哟,这不是徐掌门吗?您老人家散步散得够久的,再不回来,您的这些个弟子恐怕要急得跳河了。”

  四下的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用惊奇地目光看向楚天阔,刚说要帮忙,他们掌门就出现了,这楚庄主莫不是会什么仙法。

  徐掌门扭头瞪了胖子一眼,语气森寒道:“你们周掌门就是这么管教手下弟子的,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

  胖子被这一眼瞪得一抖,变了脸色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被唤做“小冬”的褐衣弟子扑上去,只差没抱住自家掌门了,先前受了委屈,这会儿急不可耐地向掌门诉说:“掌门,您一连两天没回来,我们担心……”

  徐掌门又瞪了他一眼,道:“一点小事就慌成这样,平日里我就是我这么教你们的?没出息!”

  小冬诉苦不成,低下头不说话了。

  徐掌门见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只好道:“我那天出门之后去山谷转了转,见四周景色不错,正想静静心,好好琢磨一下新创的拳法,不想一时之间忘了时间。”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乌龙,顿时兴致缺缺,纷纷散了。

  楚天阔见他安然回来,道:“既然徐掌门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小冬却看向闵不归,低声对自家掌门道:“可是房间被别人占了。”

  “什么?”徐掌门抖着下巴的胡子,正要发怒,小冬就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章,比心~~

  ☆、无家可归

  

  只见徐掌门脸色涨红,恨恨地剜了小冬一眼,却说不出让陈湮他们归还房间的话。

  陈湮见状,忙笑嘻嘻道:“原是我们不知道徐掌门只是暂时出门去了,既然掌门已经回来,房间自该相让。”

  余光瞥见闵不归瞪着自己,赶紧道:“我一个小辈,相让是应该的。只是我家师父年事已高,不知是否能和贵派打个商量……”

  小冬听见这话脸色转缓,道:“我们原订的只这一间房间,另一间应当是别人的。”

  “诶?”陈湮愣住,没想到这茬,怨念地扭头看向掌柜,不知他擅作主张又把谁的房间擅自出租了。

  掌柜看出他是个好说话,抬头望天,道:“我好像有笔账没算完。”说完落荒而逃。

  陈湮翻了个白眼,心道,算账的不是归账房管吗?

  然而他知道闵不归肯定不会让出房间,干脆道:“师父,您安心住下,我自己再想办法。”

  闵不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他,径直转身上楼去了,临走还扔下一句:“记得吃药。”

  见事情了结,楚天阔也准备回房,上了二楼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子玉呢?”

  陈湮飞快地跑到角落里卸去易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道:“我在这儿!刚刚人太多,没挤进去。”

  楚天阔看见他,没再说话,两个人进了房间,楚天阔一把抓住他的手,从他袖子里掏出来一张面具道:“还打算演多久?”

  陈湮见已经暴露,讨好地笑道:“哎呀,楚庄主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楚天阔哼了一声,把面具扔到一边,“耍我很好玩吗?在竹林的那次你是故意的吧?”

  陈湮忙换上一副忧伤的神色,道:“哎!我们一月未见,之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不知怎么面对你。看见你来找我,心里百感交集,后来见你每日都来,我实在感动,所以就来见你了,只是怕你责怪我……”

  说到这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楚天阔静静地看着他演戏,面无表情问:“然后呢?”

  陈湮见他不上当,转而坐下,手撑着下巴,冲楚天阔抛了个媚眼,道:“没想到楚庄主这么想我,人家是真的很感动的。”

  楚天阔摇头叹息,把手下叫进来,吩咐他们去查查闵不归住的那间房是谁的,人去了哪儿。

  陈湮换上正经的表情,问:“你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楚天阔道:“不错,徐掌门是门派之首,按理说不应该行事这么随心,但我们不了解他,他说出的那个理由我们也无法辨别是真是假。只能先看看另一个人是不是和徐掌门一样的情况再说。”

  “恩。”陈湮点点头,他隐隐也有预感。这次英雄宴本来就可能有问题,无缘无故出了这样的事,兴许是陈珺已经开始动手了。

  正经事谈过,陈湮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楚天阔:“我把房间让出去,现在无家可归了,楚大侠,求收留。”

  楚天阔忍住笑意,心想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让人恼火,可看见他演来演去的样子,竟也有些可爱,完全抵挡不住,道:“你不嫌弃,就和我将就一下吧。”

  陈湮顿时喜笑颜开:“不嫌弃不嫌弃,楚大侠不嫌弃我才好呢。”

  洗漱过后,陈湮自觉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去,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等着楚天阔灭灯。

  楚天阔刚脱了外衣,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这个床,是上还是不上呢?

  “怎么啦?”陈湮见他突然发呆。

  “没什么,”楚天阔压下那些胡思乱想,想着以前两人逃命的时候同住一屋也是常事,便大方地躺了上去。

  睡到半夜,身边的人滚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不知道梦见什么好事,嘴里还发出嘿嘿的笑声。

  楚天阔半醒之间本想把人推开,却发现他手脚凉得令人心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搂进怀里,替他暖着手脚。

  陈湮半夜身子发冷,自觉靠近旁边的热源,睡了一会儿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梦见自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扭头却看见旁边一直八爪鱼把自己手脚都缠住动弹不得。

  他一惊,醒了过来,身边已经空了。楚天阔正洗脸,见他醒了,道:“起来吃饭吧,阿墨已经做好了两个机关,吃完饭你试试效果。”

  陈湮立刻来了兴致,易了容跟他下楼去吃饭。其他人看见这张脸还惊了一瞬,但见自家庄主神色如常,反应过来很可能是易容,不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原来是这家伙假扮的,之前还害得庄主每天失魂落魄,按时去竹林外守着,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庄主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众人这么想的原因是楚天阔盯着陈湮,硬要他多喝了两碗汤。

  陈湮不解,楚天阔道:“你身子太虚了,多吃点补补。”

  “嗯?”周围的手下扭头看过来,目光复杂。

  陈湮一口汤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很想问他老子哪儿虚了,你才虚呢。但看楚天阔一脸正经,不像逗他,且神色温柔,不知怎的心下一动,乖乖点头答应了。

  手下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让他们告诉自己想多了,但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只有阿墨低头啃馒头,一副“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的样子。

  吃完饭,阿墨把做好的机关交给陈湮。

  陈湮早提前把针泡在毒里,还往里面滴了几滴自己的血。不过因为要瞒着楚天阔自己身上有毒的事,做这个的时候没让楚天阔看见。

  这会儿他正往机关里放针,阿墨看他不熟悉,担心他扎着自己,道:“公子,我来帮你吧。”

  陈湮头也不抬道:“不用,这针上是剧毒,我怕你不小心碰到。”

  阿墨一口老血差点没憋住,啥玩意儿,淬毒就罢了,为什么还是剧毒?他顿时觉得自己是在为虎作伥,很有一种给烟波庄抹黑了的羞愧感。

  陈湮瞥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不能帮忙而羞愧,赶紧安慰道:“你能做出这些机关已经帮了大忙啦!”

  阿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里默默道,我宁愿我是个废人。

  楚天阔见陈湮徒手拿针,问:“不是说有剧毒,你……”

  “哦,”陈湮毫不在意道,“别担心,我不怕这个,而且这个毒虽然毒性大,见效快,但是一时半会儿毒不死人的。”

  楚天阔以为是他提前吃了解药,不再多问。

  阿墨在一边听得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成了助纣为虐的坏蛋,看向楚天阔,委屈巴巴,庄主我可以走了吗,我看不下去了。

  楚天阔完全没注意到他,一心关注着陈湮的安危,见他并没有什么事,才放下心来,扭头对阿墨道:“你等一会儿,看看机关效果如何,要是不好,你再改进。”

  阿墨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道,算了,我要是助纣为虐,庄主首当其冲就是大坏蛋。

  陈湮装好机关,摩拳擦掌,把机关戴在手腕上,对着一边的床柱子就要按下机关。

  阿墨吓得魂都快没了,忙拉住陈湮,道:“公子……你装反了……”

  “啊?”陈湮检查一下,发现果然是这样,尴尬地笑道:“还真是,哈哈哈哈,要是我也跟那些笨蛋一样,发个暗器把自己给弄死了,那就好笑了,哈哈哈哈。”

  阿墨看他这副样子,深觉他以后肯定会变成祸武林的大魔头,决定以后好好盯着他,不能让他把自家庄主带坏了。

  陈湮已经调整好机关,这下是真的按了下去,只见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三支毒针无声地扎在了床头的被子上。

  阿墨倒有点惊讶,他知道这位公子是没有武功的,此时也不禁赞道:“公子准头好像还不错。”

  陈湮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是对准柱子的。”

  阿墨:“……”

  他目测了一下被子和柱子之间的误差距离,闪出去一丈远。

  陈湮又把另一个机关拿起来试试手,这一次毒针扎在了窗框上。

  楚天阔见了,问:“这一次你是对准的什么?”

  陈湮黑着脸:“还是柱子。”

  楚天阔忍不住笑道:“没关系,你多练练就好了。云舒对这个精通,你多向她取取经。”

  “嗯,”陈湮点头,“有道理。”

  阿墨万念俱灰,庄主你自己跳坑里来就算了,别把姑娘也拉下水啊喂。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叨叨,问过陈湮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不顺手的地方,他好回去调整,得知他很满意,就赶紧溜了,说很快就做一批出来。

  陈湮很高兴,手里把玩着机关,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找裁缝给我缝几个暗袋。”

  刚说完,他便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脸色瞬间惨白,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却没坐稳,正要摔到地上。

  楚天阔吓了一跳,冲上来把人接住抱在怀里,问:“你怎么了?”

  “没事。”陈湮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看着他双手颤抖,连瓶塞都揭不开,楚天阔替他倒出一颗药,喂他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准头不好就真的不好~~

  ☆、弧度

  

  陈湮苦得舌头发麻,皱着眉说了一个字:“水。”

  楚天阔急忙又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了,看他脸色转好,才问:“不是说毒解了吗?怎么还会发作。”

  陈湮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刚刚被闵不归炼成个毒罐子,这段时间毒性不稳,偶尔会有反噬,还需要药物调节,只说:“我中毒的时间太长,哪能好得那么快,还有些余毒未清,吃一段时间的药就好了。”

  楚天阔满脸心疼,扶着陈湮站起来去床上休息,陈湮被折腾这么一会儿,脚下不稳又差点摔了。

  楚天阔干脆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猜测他手脚冰凉也是因为还有余毒的关系,便替他盖上被子,仔细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既然是这样,就不着急去找什么裁缝,先好好休息。睡会儿吧,等你醒了,我让他们把饭端上来。”

  陈湮此前没有在意,这会儿再怎么也察觉到楚天阔对待他有点不一样了。

  他心里想,我不会不小心把楚大侠给掰弯了吧?楚老庄主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估计指望着他传宗接代,重振烟波庄呢。要真是这样,自己还不得被整个烟波庄追杀。

  想到这儿,他不寒而栗。

  楚天阔见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忧心道:“还是冷吗?要不我去把闵前辈叫来给你看看。”

  “不用,我好多了,”陈湮拉住了他的手,不知如何开口,“你……”

  “怎么了?”见他欲言又止,楚天阔又坐下来,等着他说话。

  陈湮仔细想想,还是决定先不问,免得让他自己也误会,真把人带进弯路,不如什么时候隐晦地试探试探他。

  要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到时候还得想办法给人掰回去,不知道逛逛青楼有没有用,楚天阔还是不是童子身……

  胡乱想着,陈湮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楚天阔见他睡容平静,呼吸匀长,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做到一边打坐运功,以防再有什么状况,他也好及时发现。

  陈湮一觉就睡到了下午,睁开眼时,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里透进来。对面软塌上,楚天阔歪着身子,用手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俊朗的面容在阴影里,线条不甚明显,更添了几分柔和。陈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实在是赏心悦目。

  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他就丧心病狂地想办法把人弄到手了。可对于楚天阔,他没办法这么做。

  陈湮轻手轻脚起来,拿起自己的外袍走过去。刚走到一半,榻上的人却醒了,见他提着衣服站在那儿,问:“你醒了?”

  “嗯。”陈湮莫名有点慌,假装正要穿衣服。

  楚天阔站起身,道:“好点了吗?饿不饿?我让他们把饭送上来。”

  陈湮避开他的目光,道:“饿死了。”

  手下的人送了饭上来,两个人正吃着,先前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楚天阔一边往陈湮碗里夹菜,一边问:“怎么样?”

  “那间房住的是无双派的姜掌门,属下跟着他门下的弟子,发现他们也是在悄悄寻人。姜掌门是前天早上不见的,但今天下午回到了客栈。因为闵先生不肯出让房间,他们和掌柜闹了一通就离开了。”

  手下说完,楚天阔吩咐道:“这几天你们多注意一下这些小门派的动向,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是。”手下应了一声,无声退了出去。

  陈湮不解道:“这些人的掌门失踪,怎么都只敢悄悄寻人?”

  楚天阔解释道:“江湖上除了几个大宗门地位比较稳固外,像这些新兴的小门派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门派之间相互吞并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如果自家掌门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被有心的人知道,恐怕门派不保。”

  “不是有武林盟主吗?他不管?”陈湮看着楚天阔又夹了个鸡腿给他,装作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默默拿起来吃了。

  看他吃得很香,楚天阔脸色松缓了不少,继续道:“武林这么大,盟主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这种事情只要闹得不出格,他何必去得罪人。弱肉强食,这是江湖规矩,他也没办法。”

  陈湮了然,又问:“那你觉得这些掌门无故失踪又出现,是因为什么?”

  楚天阔摇头道:“我也没有头绪,所以只能先盯着他们,看看能不能查出他们是怎么失踪的。”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整个武林汇聚金川,如今这里就是一个大泥潭,里面的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浑。背后的人想在这潭浑水里捞点什么,陈湮他们一无所知。

  想起英雄令上的古怪,陈湮提醒了一句:“你记得注意一下,看有没有关外的商人或是什么人出现,尤其是勒穆国的人。”

  楚天阔问为什么,陈湮便把英雄令上的文字告诉他。

  楚天阔听得直皱眉,喃喃道:“这局棋,似乎比我们预想的大。”

  联想到最近边境频繁动荡,两个人心下都很不安。

  正说着,街上忽然传来铜锣声,有人高声叫道:“开市啦——”

  陈湮看向楚天阔,听他说道:“陈家宣布在英雄宴正式开始之前,会在金川东西两处大开集市,供大家游玩。”

  陈湮想了想,道:“要不要出去看看热闹。”

  “好啊。”楚天阔答应了,两人去隔壁问楚云舒要不要同去。

  楚云舒却道:“街市人太多,吵得慌,哥你们去吧,碰见什么好玩儿的给我买回来就成。”

  “好。”楚天阔嘱咐林衣照顾好姑娘,多留了几个人守在客栈,就和陈湮一起出门去了。

  两人先到了东市,陈湮此时此刻才是真正见证了古时城市的繁华,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纵横两条大道上,无数小摊铺排在两边,招子旗幡插满了两边的建筑,灯笼的光将整个街市照得亮如白昼。

  已经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往里面走,除了江湖人士,也有许多看热闹的当地百姓。

  陈湮和楚天阔便走边看,两边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偶尔还能碰见玩杂耍的,引来一阵叫好声。

  看见这繁花似锦,陈湮想起客栈里的楚云舒,问道:“闵前辈正好在,不如让他帮忙看看你妹妹的眼睛。”

  楚天阔却摇头道:“我们早想到了,我寻遍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们说过,便是药圣出手也是无力回天。云舒的眼睛是被毒针所伤,眼瞳彻底坏了,药石无医。”

  陈湮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便是放在现代社会也不一定有办法,除非像虚竹那样,有法子用活人的眼珠替上。

  陈湮决定有机会问问闵不归,这种法子管不管用。

  “知道是谁伤的你妹妹吗?”陈湮又问。

  楚天阔摇头,眼中闪过不甘,道:“我父亲出事之后不久,有人夜闯烟波庄。云舒睡不着,夜里起来时正好撞见,两个人交上手,云舒设法打掉了那个人的面具,但还未看清那人长相,那人便用毒针……”

  说到这儿,楚天阔闭上眼。父亲和妹妹接连出事,这对他来说,是永不想回味的伤痛,可他还是说了。

  陈湮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道:“我们会找到凶手的,我帮你一起查。”

  楚天阔睁开眼,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陈湮立刻发觉不妥,连忙松开他。

  楚天阔也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谢谢。”

  陈湮又不好意思道:“可惜我没什么大用,帮不了你太多。”

  楚天阔笑道:“或者你再讲两个笑话,逗我开心?”

  陈湮:“……我以前讲的笑话,你觉得好笑?”

  楚天阔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道:“说实话,不好笑。”

  两个人目光相交,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暖黄的灯光下,陈湮觉得这人的笑容衬得整条街都熠熠生辉,天地间就只有这一个人足以晃花他的眼。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陈湮脸上发烫,避开了楚天阔的视线,道:“楚大侠再这么看着我,我怕我就忍不住爱上你了。”

  楚天阔:“……子玉?”

  陈湮答道:“嗯?”

  楚天阔道:“一点都不好笑。”

  两个人缓步来到一处小摊前,见摊子上卖的都是些小巧玩意儿,是他们没见过的。

  摊主见两个人驻足,立刻向他们推荐:“这些东西都是从关外弄来的,中原少见,两位公子买着玩罢。”

  陈湮拿起一样,摆弄了两下,觉得挺好玩,便买下来交给楚天阔道:“送给云舒姑娘吧。”

  之前他离开顾府去找闵不归之前,顾老爷好说歹说塞给他许多银两,说他匆忙从烟雨楼逃出来,必定没来得及带盘缠,一定要他收下。

  陈湮知道顾老爷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面对对方担忧的目光,实在不忍心拒绝,想着以后想办法赚了钱,再孝顺顾老爷也是一样的。

  而这个摊主卖的东西给了陈湮一些灵感,决定回去就找阿墨研究研究,看他能不能做出来。

  楚天阔也买了些东西准备送给妹妹,摊主见他们出手阔绰,高兴得不得了,又送了一样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楚大侠早就有了弧度,崽崽你发现得太迟了。

  ☆、扎心了,老妹

  

  “你说这些是关外来的,现在边境不稳,你们怎么进的货?”陈湮趁着摊主高兴,问。

  摊主有些得意,凑近陈湮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自然是有我们的门路的。”

  陈湮点点头,关外的东西新鲜,讨中原人喜欢,这些商人为了赚钱,必定能想到法子。想了想,又问:“货能带进来,人也能进吧?”

  摊主正要点头,品出他这话的意思,脸色一变,忙道:“哎哟公子,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们只为赚点小钱,带人作什么?”

  陈湮笑眯眯道:“老板别怕,我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祝你生意兴隆。”

  摊主擦着额头的汗,看着两个人走远,心道:这年头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

  等走远了,楚天阔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这话是用陈述的语气,陈湮便道:“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并没有什么证据,我担心金川如今鱼龙混杂,就算是混进外族人我们恐怕也难发现。”

  楚天阔点头,道:“我会让我的人留意的。”

  两个人又走了会儿,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争吵声,走近了一看,便见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支珠钗,面带怒容,对旁边一个百姓打扮的女子道:“这钗子本姑娘看上了,你又没付钱,自然是谁拿得到就是谁的。”

  百姓打扮的女子低着头,眼角含泪,显然知道这姑娘惹不起。她旁边一个书生样子的青年一边搂着女子低声安慰,一边不忿道:“姑娘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么,你是仗着会点武功就欺负人。”

  旁边的女子赶紧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生怕惹恼对方。水绿衣服的姑娘冷笑一声道:“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陈湮一步跨上去,趁姑娘不注意,一把夺过朱钗,问了老板多少钱,见他颤抖着报出价钱后,迅速扔了半两银子过去,而后转身对姑娘道:“姑娘说得实在对极了,买卖未成,自然谁都拿得。如今我付了钱,这朱钗已是在下的了,得罪莫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姑娘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见丢了朱钗又丢了脸,嘴里嗔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不知死活。”

  说完抬起手臂一掌就要打过来。

  掌风行至一半,却被剑鞘隔开,不过一招便将她击退。

  姑娘气得不行,正欲再次冲上来,却被身后的随从拉住,随从在她耳边道:“这是烟波庄新任庄主,姑娘三思。”

  姑娘定睛细看,便看清楚来人是个丰神俊朗的侠客,一时竟看呆了,随从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赶紧敛去眼中的惊异,露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道:“公子好俊的功夫,本姑娘服气。敢问公子尊名,都是江湖同道,不如交个朋友。”

  楚天阔原本不喜这姑娘为人,不过不愿为这点事给脸色,便道:“尊名不敢当,在下楚天阔,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姑娘见他态度温和,笑容更深,正要答话,却见楚天阔扭头对陈湮道:“子玉,你不是说饿了,我们这就去酒楼吧。”

  说完不理会姑娘呆愣在原地,竟是拉着人直接走了。

  那姑娘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做出追上来这种事,气愤地一跺脚,转身走了。

  陈湮看得好笑,道:“我看那姑娘分明是看上你了,瞧着也是个美人,你这么对人家,岂不伤了人家的心。”

  楚天阔无奈道:“那若是有十个人看上我,难道我因为怕伤人心,个个都得搭理?”

  “哟!”陈湮打趣道,“楚大侠对自己很有自信嘛,我瞧瞧,嗯,果然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

  楚天阔摇摇头,都懒得理他。

  这时陈湮瞧见刚才那对夫妻正站在街边,想必是后来看见他们两拨人争抢,自知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就赶紧走了。

  这会儿,年轻的丈夫正哄着妻子,替她擦去眼泪。

  陈湮走上前,把钗子往前一递,道:“我看夫人喜欢,这钗子还是给真心喜欢它的人最好。”

  然而夫妻俩神色却很尴尬,妻子在一边并不敢伸手来接。

  楚天阔只能在陈湮耳边提醒:“钗子这种东西,送人都是当做定情信物的。”

  陈湮恍然,想了想古时候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如果送给丈夫让他转送似乎也不大合适,干脆道:“是我唐突了,二位既然喜欢,我仍旧原价卖给你们如何?”

  丈夫闻言,褪去尴尬,眼中满是感激道:“自然是愿意的,多谢恩公。”

  说完掏出银子来,小心接过钗子,认真替妻子插上。小两口俱是高兴不已,对陈湮谢了又谢,这才走了。

  陈湮把银子抛向空中,又伸手接住,道:“我还是第一次卖东西给别人,被别人这么千恩万谢的。”

  楚天阔道:“他们谢的,是你路见不平的侠义。”

  “哎呀呀,”陈湮一时得意,叉着腰大笑几声,道,“如此说来,以后我就是陈大侠了。”

  楚天阔勾起嘴角,奇怪这人这么些时日来经历那么多事,怎么还这么容易满足,轻易就能快乐起来。他实在不忍打破他的快乐,便也不打击他,附和着喊了两声陈大侠,把陈湮喊得舒爽无比。

  嘚瑟完了,陈湮拉着楚天阔回到首饰摊,老板吓得不轻,却见陈湮在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支青玉簪子,递给楚天阔道:“我瞧你簪子旧了,这个买来送你,你敢不敢戴?”

  楚天阔不知陈湮是在试探他到底还直不直,只当他在开玩笑,便道:“与其送我,不如买来送给顾姑娘。”

  陈湮看他神色不似作假,语气也如常,心里略松了口气,伴着一点淡淡的失落,说道:“你说得也对。”

  于是便又挑出一支珠钗,连同那支青玉簪子一起买下了。

  见楚天阔投来疑问的目光,陈湮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心思,道:“我买来自己戴。”

  楚天阔挑了挑眉毛,但并未再说什么。

  既然已经出来,两个人干脆去找了裁缝,陈湮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跟裁缝仔细说清楚了,约定好过两日来拿东西,并给了定金。

  随后陈湮又买了一把刀鞘,楚天阔仔细看了看,问:“那把匕首,你还留着?”

  陈湮道:“自然,我拿它还有用呢。”

  楚天阔知道他是留着做什么,那刀,未来也许会插.进另一个人的心脏。

  他想去握一握陈湮的手,给他安慰,但瞧见他手里的那支珠钗,迟疑了一下,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时辰已不早,熬不住夜的摊贩们渐渐收了东西准备回家睡觉,游玩的人们也慢慢散去,楚天阔便和陈湮回了客栈。

  把东西送给楚云舒后,两个人回了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陈湮有意和楚天阔拉开了一点距离。

  今晚他明白自己是动了心,知道对方无意,他便不想勉强。但他又怕自己忍不住亲近,只能主动远离。

  楚天阔看着旁边的人背对自己,以为是累了,替他自己盖好被子,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陈湮看着被仔细掖好的被角,心里叹了口气,暗自骂了一句你个只撩不娶的渣男,随即也闭眼睡觉。

  半夜,楚天阔感觉到滚到自己身边的人,自然而然把人搂进怀里。陈湮于是又梦见自己在沙滩上被八爪鱼缠住,觉得自己有必要明天一早打听有没有卖八爪鱼的,一定要买来吃掉。

  第二天一早,陈湮醒来,身边的位置仍旧空着,屋子里也没人。他起来出门一看,发现他们在楼下吃饭,便易了容后也走下去。

  楚天阔见他起来,让出身边的位置,道:“粥还热着,快坐吧。”

  陈湮有心想坐到别处,但别的地方没有位置,又怕楚天阔察觉出什么不妥,只好认命坐下。

  楚天阔适时递过来一只包子,又替他盛了粥,陈湮满腹心事地吃着,就听楚天阔道:“我看你手脚总是冰凉,不如去找闵前辈开两副方子吃吃。”

  陈湮一口粥又差点呛进鼻子,连连咳嗽,眼里都有了泪花,看向楚天阔,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瞧见这家伙认真而无辜的眼神,他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他心里想:你再这么来几次,小心我真把你变成我的人。

  楚天阔一边替他拍着背,一边看他眼神里带着不忿,想起以前他总嫌药苦,以为他是怕吃药,忙安慰道:“你若怕吃药,我便让人买些蜜饯回来,自己的身子,可不能任性。”

  陈湮眼角直抽抽,决定把脑袋埋起来当鸵鸟。

  同样当鸵鸟的,还有邻桌的阿墨,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嘴里喃喃:“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楚天阔满意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楚云舒听见这些,笑道:“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细心,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陈湮心道:姑娘诶,你可别说了。

  楚天阔却一本正经答道:“之前子玉身子不好,我也是慢慢学起来的。以前你生病的时候,我都不知怎么照顾你。”

  楚云舒毫不介意道:“小衣照顾得挺好的,哥你学了也好,以后娶了嫂子,知冷知热的才好呢。”

  陈湮又呛了一口,心道:扎心了,老妹。

作者有话要说:  傻姑娘哟,你嫂子不就坐在你眼么前吗?

阿歌:(飞眼刀)敢咒自己的主子当和尚,阿墨你最近有点飘啊……

阿墨:(捂耳朵)不听不听,和……神仙念经~

  ☆、专情

  

  楚天阔见他这样,一边给他顺气,一边责怪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陈湮默默翻白眼,能把你的手拿下去么谢谢。

  吃完饭,趁着楚天阔临时要处理一下烟波庄的事务,陈湮赶紧过去找楚云舒借经,讨教联系发暗器的诀窍。

  楚云舒十分乐意,知道他没有功夫底子,便用最浅显易懂的话一一讲明。

  陈湮一边虚心学习一边更加佩服这个小姑娘,双目失明还能把暗器练得出神入化,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更加坚定了要替她找出凶手、顺便问问治疗之法的决心。

  练了一上午,陈湮觉得收效颇丰,先告辞回了房间。

  找出笔墨,陈湮在脑子里思索一番,准备下笔。楚天阔正好闲了下来,便坐在对面给他研墨。

  阿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立刻想把眼睛捂上。陈湮却冲他招招手,得意地把刚画好的图纸交给他。

  阿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再看陈湮的表情,明显是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他又看了看图纸上那奇奇怪怪的方块,还有跟蚯蚓爬过似的线条,差点给人跪下,爷,你这图,神仙都看不懂啊。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直白说,只好换了一个方式,赔笑道:“公子,我愚钝,您这图,我真是看不懂,不如您直接给我讲解可好。”

  陈湮给了一个十分理解的眼神道:“你不懂也正常,你看啊……”

  于是他十分细致地给阿墨讲解了图上所示的具体结构,时不时还在旁边画两笔分解图。

  阿墨一本正经地听着,正等着陈湮说这东西如何如何厉害的时候,陈湮一叉腰道:“就是这样。”

  阿墨一脸懵:“这就……完啦?”

  “嗯。”陈湮认真地点点头。

  阿墨快要哭出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公子,我愚钝,不知您做这个机关是要做什么。”

  陈湮笑着摆手道:“不是什么机关,这叫魔方,就是做出来给人玩的。”

  “玩?”阿墨差点惊掉下巴,这位爷还真是时时刻刻给人惊喜呢。

  “不错,你可别不相信。”陈湮神秘地拍拍阿墨的肩,“你要是能把这个做出来,咱们可就能赚大钱了。”

  阿墨:把那个“咱”换成“我”,再把“们”去掉谢谢。

  阿墨看向楚天阔,楚天阔看向陈湮,也是十分好奇。

  陈湮道:“现在你们光看图也许不明白,等做出来之后就知道了。楚庄主有没有兴趣投资,到时候赚了钱分你五成?”

  楚天阔见他倒不是开玩笑,便道:“行啊,阿墨,你试着做做看,成不成再说。”

  “是。”阿墨捧着几张蚯蚓图退下了。

  等阿墨做图的这两天,陈湮去裁缝那儿把东西拿回来了,是两条特制的腰带。

  陈湮把阿墨做的细竹管状的机关一根根塞到隔袋里,最后出来的效果就跟战争片里围在腰上的联排炸.药似的,透着那么股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味道。

  好在阿墨的机关做得小巧,裁缝也把腰带做得轻薄结实,总算没让陈湮跟围了个水桶似的。

  陈湮试了试效果,十分满意,趁这会儿没事,捅了捅楚天阔,冲他眨眼道:“听说青楼新来了几个漂亮舞娘,要不要去看看?”

  楚天阔无语道:“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陈湮摊手道:“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了?”

  楚天阔:“……你去青楼,顾姑娘知道吗?”

  陈湮脸色一僵,这家伙真是什么事都把顾柳搬出来当挡箭牌,于是干脆跟他说清楚:“我和顾柳现在是以兄妹相处,说好了的,这种事她管不了我,去不去?”

  楚天阔摇头:“我没兴趣。”

  陈湮心一提,追问道:“为什么没兴趣?你难道对漂亮姑娘没兴趣吗?你怎么会对女人没兴趣,难不成你对……”

  “打住!”楚天阔不知道陈湮是怎么从青楼一跳一跳推理到男女问题上的,忙道,“我只是对逛青楼没兴趣,我劝你也别去,那地方乱糟糟的,最近人多,事也多。”

  陈湮决心要把他带过去好好观察一番,正想再劝两句,忽听得街上热闹起来。两个人便出去,站在二楼的窗边向下张望。

  街上走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国字脸,嘴唇边一圈修理整齐的短须,发髻上一根墨玉簪,身穿棕黄色长袍和毛领褂,器宇轩昂。

  右边跟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人,面容端正,身佩长剑,神情有些冷冷的。

  后面则跟着两队劲装短打的手下,一行人走过,吸引了无数目光,气势煊赫。

  “前面两个人都是高手,你猜猜他们是谁。”楚天阔看向陈湮。

  陈湮假装探出头去打量,实则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议论。

  “是盟主!武林盟主终于来了。”

  “早听闻盟主是一流高手,今天一见,气势就够强。”

  “旁边那个年轻人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右护法孔藏花,断水剑法那是出神入化,可惜难得一见。”

  陈湮便道:“武林盟主和右护法孔藏花,可惜剑法名字取得不好,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不是说他白练嘛!”

  楚天阔听他瞎咧咧,道:“可别小看他,放眼整个武林,能和右护法实力相当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陈湮看着他:“你在那些屈指里吗?”

  楚天阔认真想了想,道:“没有交过手,如果用十分力的话,或可一战。”

  “那就没事,”陈湮拍拍他肩膀,“你也是在整个武林只能找出屈指可数的对手的人,我这个人很专情的,还是跟着你混好了。”

  楚天阔:“……专情这个词放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吧。”

  陈湮假装不在意地一摆手:“唉,领会精神嘛!”

  这时,旁边的人仍在热切讨论。

  “可惜,盟主的左护法宁拂衣行踪神秘,很少露面,听闻爱穿白衣,偶尔有幸遇见他的都只看见他消失时的一片衣角。”

  “传说中的拂衣仙子,真是令人神往啊。想必是个神秘的美人。”

  “以盟主的地位,来了之后应该是直接入住陈家吧。”

  “那自然是的,霜月阁袁家两天前就到了,早就住进去了。除了其他几个大派,三大宗门里的在渊堂听说还有两天就到,剩下的就只有烟波庄,只可惜三年前老庄主出事后,烟波庄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只能和我们这些人混迹客栈了。”

  听到这儿,陈湮担心地看向楚天阔,同时把窗户啪地一关,道:“这些闲话不听也罢。”

  楚天阔一笑,道:“放心,这几年能入耳不能入耳的话我都听得差不多了,这些话我还不放在心上。”

  “那是,”陈湮双手抱在胸前,道,“楚大侠年少有为,前途似锦,总有一天,也能让人刮目相看。”

  楚天阔不禁动容,眼中却没有太多情绪显露,只是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自然,”陈湮一拍他的手臂,道,“我不信你信谁。”

  楚天阔心中感动,正想说声谢谢,便听陈湮又道:“你看吧,早知道在这儿听闲话,还不如听我的去逛青楼,还能图个快活。”

  楚天阔:“……”

  玩笑归玩笑,楚天阔到底没有跟着陈湮去青楼,陈湮又劝了两次,见楚天阔毫不动摇,只能不无遗憾地放弃。

  这几天去观察那些小门派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陈湮想着反正也不知道从何下手调查,不如趁现在金川人多,好好发展一下自己的生意。

  过了两天,阿墨总算是按照他的要求大概做出来了一个魔方的雏形。

  陈湮试着扭了两下,结实倒是结实,就是外观略有些粗糙,再则拧起来不太灵活。阿墨看着这个实木疙瘩似的东西,很难相信有什么好玩的。

  陈湮却端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染料,分别把魔方的几个面涂上了颜色,放在窗口晾了半天,把颜色拧乱了之后交给阿墨,让他再把颜色复原。

  阿墨暗道,这有何难,拿过来拧。

  一个时辰后,阿墨脸色有些难看,不服气地继续扭。

  两个时辰后,陈湮一边吃饭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沉迷魔方无法自拔的阿墨,难得没有在意楚天阔帮他夹了多少菜,全都吃得干净。

  阿墨的同僚们觉得稀奇,趁阿墨去如厕的功夫也拿去试试。于是傍晚的时候小二就看见这群原本早该散了的客人围在桌前把玩着一个颜色怪异的木疙瘩。

  还有人在旁边热闹地支招:“你先从这个方向扭,这边!”

  “应该是这边!你看,哎呀,早让你听我的嘛!”

  不过也有聪明的,没用多久的功夫就拧回来的,这其中就包括楚天阔。

  陈湮心想,不愧是烟波庄庄主,干啥都有天赋。

  阿墨这回才算是对陈湮服气了,陈湮便又教给他几个小玩意儿,再让他把魔方多做几个。

  阿墨这次动作很快,给陈湮做出一大桌子的小玩具。

  大概猜到陈湮要做什么,阿墨为了不让他给自己更高难度的挑战,干脆道:“公子,我虽擅长机括,但木工活其实并不精通。尤其是这一类的,要我说,您不如去找个手巧的木匠,做出来保准比我的手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业湮已上线~

  ☆、我有故事

  陈湮点头道:“你说得也没错,而且你一个人做,产量上难免不尽如人意。”

  阿墨早就打听好了金川有名的巧匠,便道:“城东头有个老李,一手木工活在方圆几百里都是有名的,大户人家有需要都是高价请他。”

  “那请他做这些大概需要多少银两。”陈湮问,前期投资是必要的,他舍得钱。

  阿墨道:“恐怕不少,银子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个老李脾气古怪,他看不顺眼的,给多少银子也不干。”

  陈湮毫不奇怪,大多这样的人难免有自己的傲气。于是坐在一边,沉吟了半盏茶的功夫,对阿墨道:“你明天开始传出去几句话,就说金川来了个天下第一巧手,做了许多稀奇玩意儿,这中原的木匠再厉害也比不上。”

  阿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天下第一巧手我可不敢当,我只是按照公子给的图做的。”

  陈湮笑眯眯道:“你想多了,我说的是我。”

  阿墨:“……”

  “这么说能行吗?您就不怕反而把老李得罪了?”阿墨又问。

  “放心吧,我有办法,辛苦你啦,等以后做出好玩儿的我第一个送给你,赚了钱再请你喝花酒。”陈湮道。

  “呵呵,呵呵呵。”阿墨瞥了一眼自家庄主,道,“多谢公子,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说完赶紧溜。

  楚天阔眯着眼看陈湮,道:“你这是要把整个烟波庄的人都拉去青楼才甘心?”

  陈湮一脸谄媚,道:“小人哪儿敢啊,这不是开玩笑嘛!对了楚大侠,再让你的人帮个忙呗。”

  他冲楚天阔勾勾手,等楚天阔俯身过来,便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楚天阔听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这只小狐狸。”

  “楚大侠饶命。”陈湮赶紧说道。

  楚天阔放开他,看见他脸上被自己拧出来的一团红色,忽而觉得有点尴尬,便叫来手下把刚才听到的话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陈湮便易容成新的脸,在东市支了个摊子,摊子旁立着一根幡子,上书丧心病狂的“天下第一巧手”几个大字,立时把人吸引了过来。

  陈湮趁机死不要脸地吆喝,加上东西价格便宜,还真的卖出去好多。

  陈湮剥削着阿墨多做了好些,天天晚上熬夜给东西上色,弄得楚天阔最后要挟说点他的穴道,才让他老老实实爬上.床睡了。

  三天之后,“天下第一巧手”的名声传遍金川,客栈、酒楼,随处可见拿着魔方拧来拧去的江湖人士,搞得陈湮有点心虚,感觉自己跟散播病毒似的,把这些热血豪迈的江湖人士变成了“魔方宅”,他甚至注意到有人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国宝靠拢,看来晚上没少熬夜。

  不过这么多人,能拧出来的自然也不少,每有一个人拧出来,必然赢得一阵叫好,众人纷纷上前讨教,一副“三人拧必有我师”的融洽氛围。

  也正是在这一天,陈湮终于等到了踢摊子的人。

  “什么‘天下第一巧手’,东西做成这样,也敢有脸称‘天下第一’”。一个留着山羊胡、年过半百的老头把掰碎的魔方扔在陈湮面前。

  “你看看,榫卯完全不合缝,拧起来费了死劲,还容易卡住。还有你看这木头表面,还有毛刺呢,扎不扎手?真是丢人败兴!”老李一通牢骚发完。

  年轻的摊主并不着恼,反而态度温和,道:“这位大叔如果不喜欢魔方,我这还有别的新奇玩意儿,这个是仿真人做的,躯干关节都可以活动,还能拆卸,你看看?”

  老李拿起来打量了两眼,冷哼一声道:“什么破东西,两只腿的大小都不一样,脚底不平,五官刻板,时间稍微长一点,关节处还容易磨损。”

  “诶~”陈湮丝毫不着恼,道,“我这个假人,不光可以拆着玩,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有各自的故事!”

  “故事?”老李头不相信地看了陈湮一眼,“一个破木头人会有什么故事?”

  陈湮却道:“大叔可别不相信,我这个是讲一个年轻侠客闯荡江湖,英雄大义拯救国家于危难的故事,您要不信,我讲给您听听?”

  四周围观的人原本以为两人会吵闹起来,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开始讲故事,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

  老李头还是不相信,道:“要听故事我直接去茶楼,来你这作甚。”

  陈湮神秘道:“我这里的故事可是只此一家,那些说书先生可都不知道。”

  “哼!”老李头抬着下巴,往摊子前一坐,道,“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娃娃有什么好故事,要是不好听,你就跪下来磕头叫我师父。”

  “一言为定。”陈湮冲老李头伸手,“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老李:“……”

  酒是没有,倒是旁边好事的提来一壶茶,一群人就蹲在街边等着陈湮开口。

  陈湮缓缓喝下一口茶,咂咂嘴,把茶杯往摊子上一墩,开口道:“却说那一年,正是一个大雪天,天地茫茫一片,寂静非常,道长丘处机就在这时,路过了牛家村……”

  陈湮滔滔不绝,听的人是全神贯注,到了那要紧时刻纷纷发出惊呼,不一会儿这小摊便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天色已晚,陈湮停下喝了一大口茶,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唉——”众人失望地叹了一声,不过因为故事精彩,大家反倒花钱买了几个假人,拿回去逗孩子也是不错的。

  老李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许久才站起来,神色复杂道:“你这故事……姑且还可以,可你这东西做得实在太糙了。”

  陈湮忙示意他坐下,道:“其实晚辈早听闻前辈大名,仰慕已久。如今晚辈有个想法,不知前辈有没有兴趣加入。”

  “什么想法?”老李见他态度恭谨,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陈湮却先问:“我这故事还是好听的吧?”

  老李摸着胡须,不大情愿地点点头。

  “您看,我今天就讲了这么一小段,大家都乐意买我这个做得很‘糙’的木头人,可如果这些小人是出自您手呢?我的故事后续还会更精彩,再加上您的手艺,岂不是能大赚一笔?”陈湮眼睛因为兴奋而发光。

  老李冷哼一声,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不过为了逐利,汲汲营营之辈,凭什么要老夫帮忙。”

  陈湮并不生气,只是露出惋惜的神色,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做的这些东西和您的比起来,终究入不了大家的眼。到时候生意没了,我这故事讲起来也没意思了。”

  老李神色一动,又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要我帮你可以。那你这些破烂都扔了,这幡子也烧了,不嫌丢人!我既要帮你做这些东西,就必须事先知道故事的后续。”

  陈湮心知这老头是等不及要做第一个听故事的人,自然答应,道:“这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这些小人也是我和朋友熬了几天做出来的,扔了多可惜。”

  说完不等老李发脾气,便冲街上嚷道:“免费送邱道长了嘿,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过来免费领取!”

  街上小孩刚听完故事,正准备散去,原本想让父母买个小人回去玩,有许多父母觉得无用,不肯买。这会儿听见有白送的好事,纷纷围过来,一个个拿着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

  老李见状,捻着几根胡须,喃喃道:“这小子,倒有几分意思。”

  于是这天掌灯时分,阿墨等人便看见陈湮带着老李回了客栈,说是和他商讨接下来要做的东西,顺便画图给他看。

  把人带进房间后,楚天阔站起来打招呼。

  老李看见他的装扮,道:“我听人说,你是烟波庄的庄主。”

  楚天阔恭谨答道:“正是晚辈。”

  老李立刻上前去抓住他的手道:“早知道你和这小子是一路的,想让我帮忙就直接来找我嘛!”

  陈湮在一边看得都呆了,楚天阔也是一头雾水,道:“前辈认识我?”

  老李仰起头,找了一个标准的45°角,双眼放空,跟文青马上要作诗似的,道:“多年前我回乡路上遇见土匪,幸得楚大侠出手相救,我一直铭记在心。楚大侠侠义,不肯收下金银谢礼,我听闻他有一儿一女,便送了一只木马一个小娃娃给他,你可还记得?”

  陈湮听到这儿才知道他与老庄主有这段渊源。

  楚天阔仔细回想了一阵,才道:“晚辈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常抱着木马入睡,没想到竟是您送的。”

  陈湮痛彻心扉,早知道他还费那么大劲干嘛!

  老李看到陈湮后悔的样子,指着他笑骂道:“叫你小子自作聪明,哈哈哈哈!”

  陈湮:“……”

  看不出来,这老头还是个豪爽脾气。

  实则那天陈湮让楚天阔再派人去打听老李的喜好,知他一直对江湖之事非常有兴趣,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没能实现大侠梦的热血老头,只能每日去茶楼听故事过过干瘾,所以才利用故事引他上钩。

  他知道老李自恃才高,上门拜访不一定能见到,不如打出一个名气,引老李自己上门来。

  现在想来,老李向往江湖事,说不定也正是受了当年楚闻风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

  ☆、阿阔

  

  但老李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是半个人精,陈湮那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不过是顺坡下驴,给彼此脸面而已。

  现在有了烟波庄这层关系,老李自然是鼎力相助。

  陈湮这才又兴奋起来,老李拉着他正要让他讲故事,便见楚天阔之前派出去的手下回来了,站在门口给了楚天阔一个眼色。

  楚天阔知道有消息要汇报,便道:“今日天色已晚,前辈不如先休息?”

  老李很有眼色,也不坚持。楚天阔派两个人把老李送回家,约定明天一早和陈湮一起登门拜访。

  “去看看云舒?”楚天阔提议。

  陈湮点头,知道他这是准备把消息也说给楚云舒听,让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两人去了楚云舒的房间,坐下后,手下便道:“我们盯了几天,终于有两个门派的掌门有事落单。我们跟了一会儿,到了陈家附近就没了踪迹。陈家周围都有高手把守,我们没办法靠得更近。”

  陈湮和楚天阔都不意外,这是一早就有的猜测,只是如果没办法靠近打探消息,那么单知道这一点其实没多大用处。

  “那回来的那两个掌门呢?”楚天阔问。

  手下答道:“也没有什么异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偶尔出门结交一些朋友,不过最近几天出门得少。”

  “会不会是察觉到你们跟着他们?”陈湮猜测道。

  手下摇头道:“我们很小心,确定他们都没发现。”

  “那这几日城里可有外族人出现?”陈湮又问。

  手下答:“并没有,不过即便是有,也许有可能用易容,很难辨别出来。”

  “易容……”陈湮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些消息不仅没有拨开众人眼前的浓雾,反而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楚天阔见陈湮面露失望之色,安慰道:“现在临近英雄宴,陈珺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等到了宴会上,我想重头戏该开始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查,或许能有所发现。”

  “也只能这样了。”陈湮说着,眉头紧锁,他担心的是到了英雄宴后,木已成舟,怕是来不及。

  楚天阔自然也有这样的顾虑,只是如今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湮沉吟了一会儿,一拍手道:“看来咱们这个故事的进程,得加快了。”

  “嗯?”楚天阔和楚云舒都扭头看他,不知道这和故事有什么关系。

  陈湮神秘一笑,道:“先保密,等你们听完故事就知道了。”

  楚天阔无奈,正要让他不要故弄玄虚,却见楚云舒柳眉一锁,微微侧头,手掌一挥,早有几枚小刀破开窗户纸,飞了出去。

  几乎是在楚云舒皱眉的一瞬间,楚天阔也察觉到异样,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陈湮心一紧,跑过去趴在窗户上张望。

  这房间背后靠河,这会儿楚天阔正提剑站在窄窄的河堤上,远处月光映照下,有一个人影飞快地闪过一道拱桥后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河面上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倒影在河里的大半个月亮也跟着起起伏伏。

  楚天阔的手下早已跟了上去,楚天阔为防对方有别的目的用调虎离山计,便将追人的事交给手下,依旧从窗户跳回来。

  “是什么人?”楚云舒听见声响,问。

  “蒙着面没看清楚,轻功很高,你的暗器应该打中了他。”楚天阔走回来坐下。

  陈湮拍着胸脯心想:“这就是江湖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扒窗户。”

  不过他也亲眼目睹了楚云舒的实力,想必她是先一步听见了动静。而且很可能她炼的内功功法和楚天阔是一样的,那暗器打出去竟然也没有声音,因此才能猝不及防打中那个人。

  “会不会是陈珺的人?发现你派人跟踪那些掌门之后便顺势跟过来打探消息。”陈湮首先想到这一点。

  楚天阔想了想道:“不大像,且不说我们并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而且陈珺既然行事隐秘,就不会贸然冒险暴露自己。”

  “除了他,还会有谁?”陈湮问。

  楚天阔看了楚云舒一眼,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我父亲的事,你还记得我说过三年前有人夜闯烟波庄,我猜想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有联系。所以也不排除这是那个闯山庄的人派来的。”

  陈湮一时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便问:“那个人闯烟波庄是为了什么?”

  陈湮也就是试探一问,如果这事牵涉烟波庄隐秘,楚天阔不说他也觉得正常。但没想到楚天阔竟向他坦白:“我父亲多年前曾和别人一道领悟出一种功法,能让我们的武功更进一层。而后他在此基础上把希声剑法一百一十八式增加到了一百六十八式。我猜想那人或许是听说此事,冲着剑法秘籍来的。”

  “那他拿到了吗?”陈湮担心道。

  楚天阔却是苦笑道:“自然是没有。”

  陈湮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听楚天阔继续道:“我们山庄里根本就没有新的剑法秘籍。”

  “没有?”陈湮倒是吃了一惊,“你父亲藏到了别的地方,还是……”

  楚天阔点点头,道:“你猜得没错,我父亲根本没有把剑法记录下来,甚至没有教给我们。”

  陈湮更加不解,即便是担心有人听说秘籍会来争抢,但是把剑法教给儿子总没什么顾忌吧。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既然已经有人觊觎这秘籍,若他真的教给了楚天阔,那也就意味着很可能会有更多人知道,到时候肖想秘籍的恐怕就不止那个人了。

  楚天阔见他像是想明白了,道:“我父亲不把剑法传授给我自然有他的原因,我猜测大概也是为了保护我们。”

  唉,陈湮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庄主用心良苦,为了儿女平安,宁可舍弃上好功法。结果后来还是招致灾祸,也真是可叹。

  念及此,他忽又想起还在现代社会的他老爸,也不知陈璟是不是真的能到那个世界去,如果不能,乍然失去自己的儿子,不知他还要如何痛断肝肠。

  陈湮觉得眼眶发涩,假装有了困意,揉了揉眼睛,道:“这次的黑衣人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派来的,说明他按捺不住,我们正好有迹可循。想必是今天讲了太久的故事,竟然有点困了。”

  楚天阔见他眼眶发红,隐隐似有泪光,不知是何缘故,难不成是听见他父亲的事而感怀?

  这时追人的人回来了,一脸惭愧地跟楚天阔说他们跟丢了人。楚天阔摆摆手说无妨,反正他们也没说什么特别值得打听的。

  说完便跟楚云舒告辞,让她早点休息。

  陈湮也道了晚安,跟着楚天阔出门回到房间。

  陈湮准备去洗把脸,楚天阔却跟在他旁边,问道:“子玉,你没事吧?”

  陈湮一愣,明白刚才自己那短暂的失态还是让他发现了,便张嘴打了个呵欠,因此又挤出两滴眼泪来,道:“没事,就是困了。”

  楚天阔见他不打算说,便也不追问,只道:“那早些休息吧。”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陈湮背对着楚天阔,忽然心里涌出一股委屈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几乎全是刀光血影。他无人可诉说,只有这个人一直相信他,照顾他。

  陈湮想过要不要把实情告诉这个人,但这种太玄幻的事且不说他相不相信,就算他信了,那又如何。除了这个,还有心底里那点无法言说的心思。越向这个人袒露更多的心扉,就不免更加意难平。

  他多想两个人可以心意相通,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倾诉所有的话。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陈湮忽而起了点坏心思,非要捉弄一下身旁这个人不可。加之今晚说起他父亲的事,他想必也不好受,趁此机会正好安慰安慰他。

  于是他躺了一会儿,放匀了呼吸,便一翻身,假装睡着了一样,向楚天阔挪过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果然,楚天阔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

  陈湮嘴角微微勾起得逞的笑容,楚天阔却抬起一只手环住陈湮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抱住。

  陈湮:???

  什么情况!!!

  而且陈湮察觉到楚天阔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十分自然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感觉到对方的脚也靠了过来,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他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他每天晚上梦见的八爪鱼就是这家伙,所以他总说自己手脚凉,原来是每晚都在替自己捂着。

  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把眼中的酸涩强行压了回去。随即就为自己之前的那些心思感到后悔。

  还要怎样呢,这不就足够了吗?

  想到这儿,胸中情绪翻涌,他便不自禁地收紧手臂把人抱住,随后仰起头,像是说梦话似的,在这人耳边喃喃了一句:“阿阔,别怕……”

  楚天阔身体又是一僵,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呼吸喷在自己脖子上,带来一阵微微的痒,心里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想要与对方更加亲近。

  不过他到底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在对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一般,驱散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阔仔哟,扑上去,亲他呀!

大家都开始潜水了,哭唧唧。

需要小天使亲亲抱抱举高高(留评)安慰~~

  ☆、过年

  

  第二天一早醒来,楚天阔依旧已经起了。陈湮洗完脸下楼去坐在他旁边吃早餐,见楚天阔的神色比往常更加温柔,但偶尔又有两分尴尬,只不过是掩饰得好。

  陈湮暗道估计是因为昨晚的事,于是一边在心里偷偷地笑,一边开开心心吃早餐。

  随后两人便去拜访了老李,老李恐怕早等着他们了,见他们来,直接把两个人引进屋里。

  屋子里早泡好了茶,还有两盘点心,陈湮瞧见老李那急不可耐又不想表现出来的样子,忍住笑总算是坐下来开讲。

  转眼便是大半天的光景,老李对怎么做假人已经有了一点想法,就让他们忙自己的去。

  正好,如今算算日子,是该过年了。然而这里人多,条件比不得往常。店家也都还在辛苦地营业,陈湮便干脆和楚天阔一行人买了好些东西,与闵不归约定好去城外他的院子里过年。

  一群人出城的时候正是黄昏,等到了竹林外,众人便闻见了一阵饭菜香气。

  “看来是柳妹妹收到消息,已经事先准备上了。”陈湮笑道,加快脚步进去。

  进了院子,正撞见顾柳挽着袖子出来,见陈湮身后跟着一大拨人,忙放下袖子,整理了一下仪态。

  众人介绍认识过后,楚天阔的手下便把带来的桌椅在院子里摆好,会下厨的都去厨房帮忙了。

  闵不归原本不爱热闹,不过看大年节下的,也就没有对楚天阔等人的到来表示不满。

  陈湮觑了个空,悄悄问他:“前辈,我这个朋友妹妹的眼睛……”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闵不归道:“治不了,她眼瞳已经坏死,估计是医术高明的大夫用了药,才不至于让她的眼睛萎缩腐烂,还能好好生在眼眶里,如今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陈湮虽然早已知道可能会是这个结果,还是不免惋惜,随即又问:“如果拿活人的眼珠换上,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闵不归立刻扭头瞪着他道:“这祸害人的法子你从哪儿知道的?”

  陈湮忙赔笑道:“是我以前听说书的人说的。”

  闵不归又瞪了他一眼道:“且不说根本没有这样的法子,即便是有,又有谁甘愿把自己的眼珠子让出来?”

  陈湮看向楚云舒,见她正和顾柳说话,不知说道什么事,脸上全是笑意。心道:这么个好姑娘,可惜了。

  经闵不归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古代的手术条件不允许不说,就算是要换,还得考虑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

  只不过当时觉得心疼这姑娘,便什么也没想。

  闵不归观察到他的神情,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家没了一双眼睛,不还是有一身的好功夫,比你中用多了!”

  陈湮:“……”

  安慰人就安慰人,能别连带着怼我吗?

  夜幕降临之时,饭菜终于是准备好了。

  院子四角里挂了灯笼,温暖的光把整个院子连带着竹屋照得亮堂堂的。大家都高兴,暖了酒来喝。

  今天天气晴好,又在院子里生了两队篝火,大家倒也不觉得冷。

  其他人都有功夫底子,楚天阔就把仅有的几件貂绒披风给了陈湮和两个女孩。吃到尽兴处,忽然听得天空中一声炸响。

  大家纷纷抬头,透过竹叶的缝隙,瞧见远处天空中绽开的烟花,顿时喜笑颜开。

  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一朵接一朵,如同开在了竹子上。

  这是第一次,陈湮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穿越时空,还留在自己的那个时代,和父亲一起,围坐在饭桌边,欣赏着这一场最为隆重的烟花秀。

  楚天阔凑到他耳边,问:“要不要看得更清楚点?”

  陈湮扭头看他,见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篝火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带着笑意的双眼顿时如同夏夜的星河般绚烂,微醺的酒意在四处蔓延,他想也不想,呆呆点了点头说好。

  楚天阔便拉着他走到一边,说:“抓紧。”

  陈湮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腰。

  楚天阔揽着他,脚下一点,带着人几个跳跃便站到了高处的一根树枝上。陈湮脚下不稳,楚天阔手上便用力,把人紧紧抓住。

  一口气把另一只手拿着的酒碗里的酒何干,指着远处那灯火蜿蜒的城池上空,绽开的五色花朵,充满豪气道:“看!”

  似乎这整座城池,皆能由他随意指点。

  这是陈湮第一次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属于世家公子的雄心壮志,知道他最终会像雄鹰一般翱翔天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座城池便在他们脚下,陈湮收紧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楚天阔浑然不觉,以为他冷,扭头问了一句,说太冷的话就下去。

  陈湮体验了一把真·高处不胜寒,但这样的美景,这种四下寂静、只剩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的时刻,他想要多保留片刻。

  他闭上眼,将这美景深深铭刻在脑海里,随后睁开眼睛,说:“我以后每年都想看。”

  楚天阔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郑重说道:“好。”

  院子里,楚云舒对顾柳说道:“顾姐姐要不要上去看看,我带你上去。”

  顾柳看见树梢上那个人的身影,嘴角露出笑意,道:“多谢你,我怕冷,从这里看,也挺美。”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楚云舒是看不见的。

  楚云舒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道:“我以前看见过的,在烟波庄。每年过年的时候,父亲就让人划着船在湖面上放烟花。烟花映在飘着浮冰的水里,就好像同时有两片烟花一样,美极了。”

  顾柳也道:“我相信,一定是最美的。”

  旁边林衣往楚云舒手里塞了一杯热茶,楚云舒紧紧握住,像是又一次看见了那两片烟花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

  *

  城里,陈宅。

  有盟主在,过年自然要大摆筵席。筵席散后,陈珺在自己房里备了一桌酒菜。

  此时,他手里捏着酒杯,透过窗户望着烟花,绽放又消逝的烟火将他的脸映得时明时暗。

  阿朗在一边见他看得痴了,道:“公子,酒冷了,我去给您换壶热的。”

  “不用。”陈珺说着,把一口冷酒咽下去,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哥哥带着我去庙会看烟花。我们被人群冲散了,我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怕他找不到我。我等了好久,久到烟火都快散了,他还是没来。

  “我以为他不要我了,正要哭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发现哥哥爬上了寺庙大殿的房顶,在烟花里冲我挥手,喊,弟弟,别动,我来找你!我没动,他来了。”

  说到这儿,陈珺又喝了一杯酒,苦笑了一声道:“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脑海中的画面一转,还是那场热闹的庙会。陈璟已是少年,站在大殿的屋顶上冷冷地望着下面惊恐的孩子,那双眼里的寒意似乎让那些烟花也变得冰冷。

  院子里的孩子没有等他,亦换上了同样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阿朗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脸上表情无法分辨。

  二公子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说这么多话,每年都是讲这一段故事。可每一年,阿朗总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但只有一样东西是恒定的,那便是苦。

  陈珺嘴角带着笑意,眼波勾人心神。他握住阿朗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道:“阿朗,你若是不经我允许离开,我就废了你这双手。”

  分明呢喃如情话,却是冰冷刺骨的字眼。

  但阿朗并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只开口说了三个字:“我不走。”

  屋子里灯火熄灭,醉酒的人抱住剑客,解开了他的衣服。

  *

  彻夜尽欢,天将亮时,楚天阔他们该回城里了,陈湮决定留下来,过两个时辰再进城。

  收拾完院子里的一片狼藉,顾柳准备回房小睡片刻,让陈湮也回去眯一会儿。

  陈湮拉住她,从怀里拿出那支珠钗,替她戴在头上,道:“新年礼物。”

  两人自上次已经说开,顾柳收了钗子自然不会多想,也心知他是在替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做这些。

  她伸手摸了摸钗子,眼睛里立时泪光闪烁。但她忍住了,说等一下,便回房间里拿了东西出来交到陈湮手里,道:“我知道你手腕上戴着机关,这个是护腕,你戴在里面,免得磨手。”

  陈湮接过,好好揣在怀里,道:“马上就到英雄宴了,到时候估计不太平,你好好照顾自己。”

  顾柳点头:“放心吧。”

  辞别顾柳,陈湮进城直奔客栈。楚云舒还在屋子里歇着,他进了楚天阔房间,却发现老李已经等在那儿了。

  “前辈这么早?”陈湮笑嘻嘻地进去,先倒了一碗热茶驱寒气。

  老李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略有些得意道:“瞧瞧。”

  陈湮打开一看,惊叹不已,拿起来仔细打量,啧啧称赞道:“大师出手就是不一样,这‘天下第一巧匠’的称号,非您莫属了。”

  老李假模假样谦虚道:“我这还不算什么,我师父那一身本事堪称鬼斧神工,夺天地之造化。”

  但见那些木头人线条精美,雕刻入微,五官神态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一丝褶皱都清晰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立flag,作为一篇甜甜恋爱文,这样的约定当然是要实现的。

  ☆、刺马庄

  

  有的小人手里还藏着机关,一按便有小竹签射出来。不过没有削尖,推力也不大,伤不了人,不过图个好玩。

  “这手艺,单个也值十两银子了。”陈湮爱不释手,一个个看过去。

  老李斥道:“卖十两?你这也忒黑心了。”

  陈湮一时没有细想,只记得以前看古装片,里面的侠客动不动就是五十两银子掏出来,十两他都还是往少了说的。

  楚天阔在一边笑:“十两银子够一家农户吃七八年的了,你这么卖,谁买得起。”

  陈湮知道自己露拙了,便干脆顺水推舟拍马屁道:“这东西本不值这个价,可这个手艺值啊。”

  老李舒服得眯眯眼,又假装瞪了陈湮一眼道:“我一个木匠,再好的手艺也不值什么。”

  陈湮明白老李收钱向来公道,立刻保证道:“向鲁班他老人家发誓,我一定定个合理的价钱。”

  老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等陈湮抱着东西出去的时候,凑到楚天阔面前,问:“鲁班是谁?”

  陈湮带着东西依旧回到之前的地方支上摊子,把东西摆了出来。这一批东西面向的是经济宽裕的客户,毕竟老李手艺摆在那儿,贱卖实在可惜。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买到,陈湮让阿墨找了些工匠,照着老李做出来的东西也弄了一批,做工不及老李的,价格自然也要便宜些。

  为了防止有人剽窃,所有售卖出去的,都在上面刻了一个“陈”字,这个字是陈湮亲自刻上去的,丑得让模仿的人无从下手,实在学不出来这种别具一格的字体。

  就这么一边讲故事一边卖古代版“手办”,陈湮很是赚了一笔钱。

  他如约分给了投资者楚天阔、技术人员老李和车间主任阿墨一些分成,剩下的便继续用来购买木料,加工更多的产品。

  这天他正坐在屋子里给老李讲接下来的情节,阿墨敲了敲门进来了,对陈湮道:“公子,有人想见您。”

  陈湮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闵不归忙着打探苗不休的消息,而且想来找他的话根本用不着阿墨通传,别的人他也不认识,疑惑道:“是谁?”

  阿墨似乎有些兴奋,道:“是茶楼的老板。”

  陈湮一听便明白了,对着因为故事被打断而正吹胡子的老李道:“生意上门了。”

  陈湮让阿墨把人带到一间空房,上了茶之后才进去。

  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身子滚圆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冲他拱手。

  阿墨等在门外,两个人一直谈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送人走后,阿墨急不可耐问陈湮:“什么事?”

  陈湮冲他眨眨眼,道:“赚钱的事,你去找一个识字而且会写字的人来。”

  阿墨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先出门找去了。

  等把人带进客栈,陈湮又和那人单独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大半天光景才出来。

  此后几日,日日都是这样,一直到正月十二,眼看英雄宴马上就要开始,陈湮终于给人结了钱送走了,又去了茶楼一趟,回来就捏着几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

  阿墨等得着急,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楚天阔早就猜到了几分,不慌不忙等着人开口。

  陈湮这才解释说,茶楼老板知道他讲的故事十分火爆,便邀请他去茶楼说书。但陈湮知道自己的功力肯定不及真正的说书先生,便提出自己将故事售卖给老板,同时把“手办”略低于零售价卖给老板,让他在茶楼里销售。

  所以他才请人来,听他口述,把那些故事给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阿墨恍然。

  不过因为担心武林里有的门派和故事里的重合,引起大家的误会,陈湮特地在封面上注明。

  因此说书人拿到本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大字:此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且以后每回说书都得把这句话念一遍。

  不过金川只是陈湮的第一站,等名气打响了,英雄宴之后,他必定还会去别的地方发展业务。

  等到和茶楼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正月十四,英雄宴明日就要开始,城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往刺马庄去。

  刺马庄位于金川城外十里处的半山腰上,早先是一个小家族的地盘,后来这个家族没落,陈珺低价买进,着人大力修缮了一番。

  如今,整个刺马庄占地上千亩。从山脚一路用青石板铺就,往上直通一块石牌楼,穿过牌楼便是山庄大门。

  山庄大门依山势而建,两边紧贴山石,中间数扇朱漆大门,门上一块宽额匾,上书气势恢宏的三个大字:刺马庄。

  隐隐竟是透露出一股战场杀伐之意。

  山庄里殿宇亭台层层叠叠,掩映在树木之间,沿着山脉绵延而上。

  在一个宽敞的会客厅后,是一片广阔的演武场。这本是为了英雄宴而准备,演武场中央用滚木搭建了一个高一丈,直径三十丈的圆形擂台,两边并排各有两个小一半的小擂台。

  到时候比武切磋时,武者报上姓名来历,先在小擂台上比试,而后专门有人记下比试结果,进行排名。

  最后能够排进前三十名的人便可上大擂台进行进一步的切磋。

  陈家还特意设了奖品,虽然具体是什么暂时保密,但据说价值不菲,前三名皆可获得。

  因此来参加英雄宴的人,很多也是冲着这神秘的奖品来的。

  擂台周围设有观擂台,整个山庄大小屋舍近千间,可供众人居住。因此大家才在十四这天纷纷上山,准备住处,养足精神等待接下来的比武。

  陈湮是坐着马车闵不归一起上山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闵不归的弟子。

  刚走到大门口,就遇见楚天阔一行人的马车,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有专门安排住宿的人把他们分别带去指定好的地点。

  当初顾老爷拿这块英雄令的时候,就想过让陈湮遮掩身份,因此胡编乱造了一个江湖散人的身份。

  大概正因为此,他们分配到的房间就比较简陋。毕竟人太多,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已经不容易。

  进了房间打眼一看,陈湮愣住了。

  房间里只一张床,一张圆桌,另有一些必备的家具和用品,除此之外,连椅子都只有两张,想招待个客人都难。

  闵不归常年浪迹江湖,对这样的条件并没有什么不满。陈湮倒不嫌弃,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但有一个问题是,他晚上睡哪儿?

  他并不认为闵不归会愿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要是他晚上睡着了,像往常一样滚过去钻闵不归的怀里,他毫不怀疑闵不归会化身闵嬷嬷,用针扎死他。

  难道打地铺?这种天气,恐怕大家第二天起来就会听说有人冻死在这里了。

  唉,陈湮叹了口气,正发愁呢,有人敲了敲门。

  他们没关门,陈湮转身便看见阿墨站在门外。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是楚天阔让阿墨过来告诉陈湮一声他们住的地方。

  “要不你干脆带我过去看看吧。”陈湮说着,卷着自己的小包袱出了门。

  闵不归知道他的打算,道:“有事我再去找你。”

  陈湮跟着阿墨穿过数条回廊,又怕了几层台阶,才到了一个位置偏僻的四合小院。

  这一路过来,陈湮也看见好几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面热闹非凡,看起来似乎是一些大门派。

  因此到了这个小院,瞧见里面的冷清景象时,不免感慨世态炎凉。

  好在地方虽然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子,上面漂了几片枯败的荷叶。

  手下们收拾好了屋子,住在西厢房,楚天阔把正房给了楚云舒,里面有一个套间,方便林衣照顾他,自己住了东边的厢房。

  阿墨带着人到了门口,楚天阔迎出来,就听见陈湮道:“楚大侠,求收留。”

  楚天阔见他抱着个小包袱,可怜兮兮的样子,笑着把人让进房间,对阿墨道:“去煮壶热茶来。”

  陈湮打量着他这间屋子,不禁连连赞叹。这屋子比起客栈的还要宽敞些,床对面有一张软塌,后面甚至还设了一张小书桌。

  想到之前在山谷,楚天阔也算是和陈珺撕破脸皮,所以陈珺乐得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下他的面子,不把人迎进陈家。

  但现在到了刺马庄,若再过分薄待人,就不免让人觉得陈家小气,所以给楚天阔他们安排的住处倒也不错。

  陈湮把包括放下,走过去瘫在床上,道:“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啊,楚大侠,以后靠你罩着我了。”

  楚天阔走过去捏了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便把被子拉过来给人盖住,道:“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吧,要不休息一会儿?”

  陈湮拥着暖烘烘的被子,舒服地哼唧一声。

  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这会儿正犯着困,便往床上缩了缩,没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楚天阔正坐在书桌后面看各个地方传来的消息。

  陈湮爬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楚天阔放下手里的东西,道,“吃点东西之后要不要出去走走?”

  陈湮明白他这是想顺便探探刺马庄的情况,便答应了。一边瞥见他桌上一堆传奇消息的小竹筒,问:“有什么消息吗?”

  ☆、袁大哥哥

  

  楚天阔道:“别的没什么,只是最近边境不稳,打了两场仗,我们赢了。”

  陈湮这是第一次真实地身处于发生战乱的国家,不过大概金川离边境有些距离,所以倒没受什么影响。

  楚天阔接着道:“但是受战事影响,百姓流离失所的也有。北边最近有流寇作乱,朝廷派兵镇压,甚至派出特使前来督查。前两天把那些流寇抓的抓,杀的杀,特使已经准备回京了,说不定会路过金川。”

  陈湮有些好奇,道:“你连朝廷的事也这么关注?”

  “嗯。”楚天阔点头,道,“你猜,这次下来剿寇的特使是谁的人?”

  陈湮见他如此关注此事,又提出这个问题,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猜道:“难不成……是七王爷。”

  楚天阔笑道:“聪明!”

  “有什么深意吗?”陈湮走过去。

  楚天阔道:“如今天子年迈,太子平庸。早有流言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朝廷里更看好七王爷唐烨和八王爷唐焃,而七王爷曾经巡查水患有功,如今又剿灭流寇,深得天子喜欢,或许更有机会登临大宝。”

  陈湮挑眉:“这里面有猫腻?”

  楚天阔道:“说不好,那些当权者哪个没些手段,我暂时还没查到什么东西,看看再说。”

  陈湮明白楚天阔之所以这么关注,还是因为三年前楚老庄主的事,毕竟他一个江湖人,为什么会冒着连累家人的风险去刺杀当朝王爷。

  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手下送了吃的过来,两个人正吃着,阿墨忽然出现在门口,低声道:“庄主,袁家的人过来了。”

  陈湮差点噎住,瞪大了眼睛望着楚天阔,后者给他递过去一杯茶,见他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才道:“烟波庄和霜月阁素有来往,他们前两天刚到金川,今天才安顿下来,所以过来看看吧。”

  陈湮沉默地点点头,他知道霜月阁是三大宗门之一,也很想看看除了楚天阔之外,这样的大宗门是什么样子。

  既然和烟波庄来往不少,又是楚天阔愿意结交的人,且这个时候还能主动过来看望,想必应该是不错的人。

  这么想着,人已到了门口。

  “阿阔!”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喜悦。

  陈湮跟着楚天阔出去,第一眼就看见一个身穿枣红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三十岁上下,高鼻阔额,剑眉星目,身材高大,面带喜色,浑身透着一股子豪迈气。

  身后跟着两个穿靛蓝衣服的护卫,两个人没有进门,站在了门口。

  陈湮先想到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再看这人浑身的气度,正如深秋红叶,奔放热烈。

  楚天阔走上去和对方拥抱了一下,互相在对方的肩上拍了拍,亲昵之意,可见一斑。

  两人刚分开,未及说话,正房的门打开了,楚云舒站在门口,含着淡淡的笑意,喊了一声:“袁大哥哥来了?”

  “哟,”袁家大郎打量了楚云舒几眼,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云舒妹妹又漂亮了。”

  楚云舒双颊微红,道:“袁大哥哥惯会说笑。”

  既是贵客,自然要让进正厅。

  陈湮自认是个外人,打算留在房间里,楚天阔却冲他招手:“来。”

  陈湮也不推脱,跟着人进去。

  袁家大郎刚迈进门,瞧见正准备茶水的林衣,脚步一顿,不禁愕然。

  林衣对上他的视线,冲他微微摇头。

  袁家大郎这才暗暗叹了口气,恢复了神色,与楚天阔兄妹分别坐下。

  楚天阔趁机给陈湮介绍,道:“这是霜月阁的少阁主,袁识。”

  陈湮冲对方抱拳。

  袁识从未见过陈湮,一边回礼一边打量他,楚天阔便道:“这是我朋友,陈湮。”

  陈湮假扮闵不归徒弟,楚天阔也就随他用了这个名字。

  袁识见这人相貌平平,仔细一看,瞧他耳根处有点异样,反应过来,但未说破,道:“不知陈公子师出何门。”

  陈湮意识到自己还顶着张假脸,见袁识和楚天阔关系匪浅,扭头看了楚天阔一眼。对方冲他微微点头,他便把易容摘下来,笑道:“无门无派,不过一个散人。”

  袁识瞧见阵容,不由一愣,发现是个清俊秀丽的年轻人。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道:“既然是阿阔的朋友,那就是我袁识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

  陈湮知道对方这是看在楚天阔的面子上抬举自己,忙道:“能和袁少阁主做朋友,是在下的荣幸。”

  袁识是个直爽性子,哈哈笑了几声,道:“有空一起喝酒。”

  寒暄过后,楚天阔便问他:“何时回金川来的?”

  袁识道:“今天刚到,原打算一来金川就找你的,没想到刚到,家里就有事要让我回去一趟,这不今天才马不停蹄赶过来。听说你住在这儿,就跟着你来了。”

  说完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你这里也太偏了,那陈家惯会见风使舵,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看在盟主面子上,谁大过年的来这儿受罪。”

  陈湮没想到袁识说得这么直白,看起来早对陈家不满。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也更钦佩对方为人。

  在烟波庄落魄时能不离不弃,看来是真朋友。

  楚天阔自知这和山谷的事也有牵连,干脆把苗不休的事说了出来。

  袁识听完,意外道:“我早就听传言说毒圣在金川现身,还以为是那些人无聊瞎编排的,听说在山谷有他的住处,有好些人还去寻过。我懒得去凑热闹,没想到竟是真的。”

  楚天阔把苗不休用蛊虫拿人做试验的事简单说了,道:“我担心陈家拿英雄宴做文章,你们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万事小心。”

  袁识气得一拍桌子,道:“这陈家果然不是好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事来。要知道武林盟主也在这里,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楚天阔点头道:“怕就怕盟主不知情,为人所利用。但此时暂时还不宜声张,我们那日离开得匆忙,没有拿到什么证据。现在就只能等对方的进一步行动了。”

  袁识道:“明白了,你们也小心些,有事就知应一声。”

  既然说起英雄宴,袁识心心念念的还有另一件事,满脸期待地看着楚天阔,道:“咱们既然来了,到时候擂台切磋,阿阔你可不要推辞。我要看看你这些日子功夫长进了没有。”

  楚天阔笑道:“自然奉陪。”

  “爽快!”袁识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心情大好。几个人又聊了些闲话,还说了些两家孩子小时候的事。

  霜月阁主袁湛自楚闻风死后便不大爱掺和江湖上的事,此次英雄宴只派了大儿子过来。没有老爹在一旁拘着,袁识行事更为自由,便和楚天阔约定,宴会结束后一起出去游玩两天再回。

  楚天阔先应下了,毕竟英雄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若无事发生正好,可以顺便带着楚云舒多走走。

  她自从双目失明后极少出门,这次也是难得出来。

  再坐了一会儿,袁识就要告辞回去,楚天阔和陈湮一路把他送到门口。袁识冲楚天阔使了个眼色,陈湮见了,便回身到屋子里。

  走得不远时值略微听见“不妥”、“知情”几个零星的词语。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袁识垂头叹息,随后便走了。

  楚天阔这才带着陈湮出去逛。

  因为明天是十五,虽然马上就是英雄宴,却不耽误大家过节。山庄里各个管事的正在张罗手底下的人在房屋各处挂上灯笼,一片繁忙景象。

  此时天色渐晚,提在家丁手里的灯笼的光如萤火虫般四处飞舞。

  陈湮跟着楚天阔拾级而下,如今还是隆冬天气,台阶上虽然打扫过,可不经意洒下的水还是很快结成了薄冰。

  陈湮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摔下去。楚天阔眼疾手快搂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说道:“你小心些。”

  陈湮也是心有余悸,长松了口气。

  楚天阔怕他再摔着,干脆拉住他的手腕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平地上才放开他。陈湮伸手捏住被楚天阔握过的地方,感觉那里还有淡淡的余温,一时便不舍得放开了。

  两人沿着长廊一路向前,楚天阔一边为他介绍:“那边穿黑色衣服的是在渊堂的人,他们的堂主魏行天以翻山掌威震江湖,不过在渊堂一向行事低调。魏夫人是当今盟主的妻妹,所以他们和盟主一向走得近。”

  “那边穿青衣的是昆仑派,他们的昆仑剑法亦是一绝。”

  “和你们的希声剑法比如何?”陈湮问。

  “各有所长。”楚天阔说了一句,终究还是没有过分谦虚,接着道,“不过烟波庄之所以能成为三大宗门之一,也是因为在剑法上压了昆仑派一头。后来父亲又创了新的剑式,恐怕更胜出他们许多。”

  希声,牺牲,陈湮其实也挺想吐槽这个名字的,不过觉得不吉利,便没有开口。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一片屋舍连绵处,这会儿便轮到陈湮介绍了:“我和闵先生就住在那边第二排第九件间,不过屋子实在太小,我只好来找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嫁袁大哥哥,谁也不许和我抢!

  ☆、剑法好看

  

  楚天阔微笑着点头,道:“你只管找我,那么大的屋子由着你折腾。”

  陈湮从这话里听出些许宠溺的味道,心脏又是一跳,忍不住问:“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刚说完陈湮就后悔了,这话肉麻得跟电视剧里的女主似的,他正要打个哈哈让楚天阔不要在意,忽然听见一个粗狂的声音喊他:“陈公子!”

  他扭头望去,见对面走过来几个人,打头的正是上次在酒楼被他撺掇着去山谷的汉子。

  那汉子瞧见他兴奋异常,走过来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道:“你这些日子都到哪儿去了?想找你喝碗酒都不成。”

  陈湮差点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去,这会儿努力掩饰着扭曲的五官,表面上镇定道:“有些事绊住了,我也正.念叨你们呢。”

  楚天阔见那个汉子又要伸手拍过来,便把陈湮往身后带了带。

  汉子拍了个空,尴尬地把手伸到头上假装挠痒痒,注意到旁边的楚天阔,立刻惊道:“哟,这不是楚庄主吗?难怪你小子不见人,原来是结交了贵人了。”

  烟波庄到底还有几分地位,汉子对楚天阔仍存有敬意。楚天阔冲他们点头,算是打招呼。陈湮却对他们探访山谷的事好奇,问他们去发现了什么没有。

  汉子一摆手道:“说起这个就来气,我们去的时候倒真的发现几间破屋子,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陈湮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陈珺肯定不会留把柄,很可能在陈湮他们离开之后就把山谷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汉子紧接着神神秘秘道,“我们当中有个擅使毒的,闻出来里面有毒物的残留,觉得你说得不假。我们就猜想毒圣肯定是不想被人打扰,这才收拾东西走人了,但他很可能也会参加英雄宴,那就不会住得太远,我们就把周边的几个山都转了转。”

  陈湮哑然,他倒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执着。

  见汉子眼睛里闪着光,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便静静地听他继续说:“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找着了。”

  楚天阔和陈湮对视一眼,都来了兴趣。

  当初楚天阔受伤回了烟波庄疗伤,伤愈后提前来了金川,也让手底下的人在周边搜过,没再发现苗不休的踪迹,以为他是躲进了陈家。

  可他若想继续研究蛊毒,陈家毕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也不够隐秘,因此苗不休肯定会再寻个合适的地方。

  却不想他们四处寻找不得,竟是被这汉子找着了。

  也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汉子继续解释道:“毒圣现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去山谷膜拜的人很多,其中有个会奇门遁甲的,和我们一道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山崖底下,闯进了一个阵法当中,他解了阵法,我们就到了一片林子外头。”

  “我那使毒的兄弟闻出来有毒物的味道,只是林子里是一片毒瘴,我那兄弟自然比不得毒圣,解不开那毒瘴,我们便没有进去,但他基本可以肯定,毒圣兴许就在那一片毒瘴之后。”

  汉子说完,又是一阵惋惜:“可惜没能进去一睹毒圣真容,不过我也是佩服,毒圣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陈湮看向楚天阔,知道对方也有进去探探究竟的心思,想了想,对汉子说道:“我有个师父,在药理上很有研究,他应该有法子对付那片毒瘴。等我把这事跟他说说,让他带我们去看看,如何?”

  汉子很高兴,忙道:“好啊,何时去?”

  楚天阔道:“明天英雄宴第一天,各路英雄必然都要到场,我们不便离开,不如过两天。”

  过两天陈珺忙于英雄宴的事情,想必无暇顾及其他,他们正好溜出去瞧瞧。

  汉子自然没意见,双方约定第三日午后去山庄东边的飞花台见面。

  等汉子一行人走远了,陈湮便道:“我们赶紧去告诉闵先生。”

  两个人直奔小屋,还没进去,正好撞见闵不归从外面回来。

  等陈湮把从汉子那儿听来的消息说了,闵不归没怎么惊讶,道:“我大概也听说了,今天下午去大厅用饭的时候有人正在讨论这事。”

  幸好陈湮嘱咐汉子暂时别把他们有办法穿过毒瘴的事说出去,否则一旦传开,苗不休那边听见风声,必定会事先逃走。

  等到要去的那天再临时叫上人,打他个措手不及。有众多江湖人亲眼目睹,苗不休拿人做实验的事必定瞒不住,到时候人人得而诛之,他恐怕就逃不掉了。

  闵不归眼中泛起冷冷的杀意,道:“这一次,我看他还往哪里逃。”

  第二天一大早,天微明时,陈湮是被一阵钟声吵醒的。

  这会儿时辰尚早,楚天阔难得地也还没起。陈湮发现自己又滚到人家怀里了,觉得实在暖和,就舍不得起来,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

  楚天阔显然也听见了钟声,知道这是宣告英雄宴马上就要开始,立刻翻身起来。不过他动作很轻,把陈湮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后,悄声下了床。

  外面的人听见轻微的响动,等楚天阔开了门,便把热水送了进来。

  陈湮假装才醒,裹着被子坐起来,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早?”

  楚天阔道:“我习惯早起练一套剑法,之前在客栈没地方,如今不能再落下。你再睡会儿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陈湮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了几分,道:“不睡了,不如我起来看你练剑,也欣赏一下楚大侠的英姿。”

  楚天阔笑了一声,把帕子从热水里捞起来,拧了水,扔在陈湮脸上,道:“那就洗把脸出来吧。”

  小院外面是一片空地,靠近山庄低矮的围墙,墙根底下长着一株梅树,如今稀稀疏疏开着几朵红花,倒也算是一景。

  阿墨早被楚天阔嘱咐过,便在空地旁的石椅上铺了软垫,又捧了热茶和一盘点心,让陈湮坐着边吃边看。

  楚天阔起了个势,招式渐渐快了起来。

  剑身在空中晃出一片虚影,却没有一点声音,整个过程中,除了楚天阔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外,便只有清晨的风声。

  这些剑招在与人对决时都足以杀人于无形,但此刻花瓣飘飞,衣袂翩然,反倒让人觉得姿势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即使是剑法,陈湮也觉得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八个字,忍不住鼓掌叫好。

  楚天阔身形极快,一百一十八式剑招很快就练完一遍,听见陈湮叫好,便收了剑,问他:“哪儿好了?”

  陈湮笑眯眯地,面不改色道:“哪儿都好,剑法好看,人更好看。”

  楚天阔早习惯了他油嘴滑舌,阿墨却在一边轻轻咳了两声,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什么。

  陈湮只隐约听见“不听”两个字。

  这时,门口传来楚云舒的声音:“哥哥小心了。”

  陈湮刚扭头,就见楚云舒手一挥,三枚飞刀直冲着楚天阔而去。

  楚天阔严阵以待,等到飞刀快近身时,挥剑打掉两枚,而后腾空一跳,在空中翻了几圈,堪堪避过第三枚。

  刚稳住身形,又是三枚飞速而至。

  楚天阔左闪右躲,手上剑舞不停,楚云舒那边暗器接连发出,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暗器与剑身相交,发出“铛铛”的声响。

  那些暗器被楚天阔格开,全都打进了旁边的树干和墙壁上。

  等到兄妹二人停手,陈湮捂住小心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乖乖,这两兄妹练起武功来是玩命啊!

  阿墨走过去把飞刀一一取下来,楚云舒被林衣搀着走到石桌边,陈湮赶紧让开。

  别的凳子上没来得及铺垫子,他总不能让楚云舒被冻着。

  “哥哥剑法又精进了。”楚云舒坐下后,说道。

  楚天阔练得一头汗,一边擦一边道:“上次在山谷与高手一战,我也受益不少。”

  陈湮想起那个玄衣剑客,亦好奇那是什么人。

  “说起来那个剑客的招式,哥哥竟也认不出来,中原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高手。”楚云舒问道。

  陈湮有了个猜测,道:“会不会不是中原人士。”

  楚天阔也早有这个想法,道:“很有可能。”

  正说着,山庄里已经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走出屋子,朝着中央的会客大厅走去。

  楚天阔对陈湮道:“估计今日大家都会去大厅用早饭,我们也去吧。”

  几个人收拾收拾便下去了,进大厅时,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闵不归在一个角落里独占了一个桌子,可能是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太盛,别的人都没有坐过去。

  正好,陈湮他们过去和他坐一桌,听见旁边的人讨论。

  “今天英雄宴就要开始了,不知道陈二公子会不会宣布奖品是什么。”

  “对呀,搞得这么神秘,要是到头来没什么稀奇的,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至于吧,陈家一掷千金,搞出这么大阵仗。要我说,兴许是什么武功秘籍呢。”

  “不知道谁能夺得前三名。”

  “且瞧着吧,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汉子身边奇人很多呀,为啥不放在烟波庄里。

我:不想。

陈湮:……

汉子:可以先给我个名字么?

我:懒得想

汉子:……

  ☆、外行人

  

  吃过早饭,有人注意到擂台北边已经被摆上了两排桌椅,是专门作为看台用的。四周也都零散放着小桌和椅子,方便一些门派掌门人观看比武。

  等到诸人都聚在了广场上,看台左边缓步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陈湮认出来他就是之前在街上见过的盟主。

  盟主向台下的人抱了抱拳,用内力提高了音量,道:“承蒙各位英雄给在下几分薄面,今日齐聚刺马庄。此次英雄宴,乃为结交天下英豪,比武切磋也是点到为止,无论输赢,大家交个朋友。”

  众人点头附和。

  盟主继续道:“这次召开英雄会,幸得陈家二公子鼎力相助,下面,也请陈二公子说两句。”

  陈湮在台下翻了个白眼,看来无论现代古代,不管什么场合,领导人一拨拨讲话这个习俗还真是一成不变。

  盟主说完让到一边,玄衣剑客推着轮椅上来。轮椅上,一身华服的年轻人面带笑意看着台下的人。

  察觉到陈珺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陈湮身子一僵。

  楚天阔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担心。陈湮一颗心安定下来,身子也放松了,干脆回了个笑给陈珺。

  果然,陈珺脸的笑容凝住,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双狐狸似的眼里,笑意愈加深邃。

  “此次能在刺马庄结识各位英雄,乃是陈某的荣幸。诸位都是英雄豪杰,陈某就不多说废话了。”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陈珺向盟主投去一个目光。

  盟主会意,高声道:“比武,开始!”

  一声锣响,好戏正式登台。

  陈湮抻着脖子往擂台上看去,却见四周一片寂静,竟没一个人上台。大家你看看我,我捅捅你,那意思你上我就上。

  陈湮顿时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回答问题或者表演节目的时候,他和同学也都是这样,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大半个武林齐聚于此,这里面有多少宗门世家、百年门派,高手如云,自然没有人轻易上去开这个头。一旦技不如人,岂不丢脸。

  一时之间,尴尬迅速在四周蔓延开来。

  陈珺像是早料到似的,不慌不忙。身边的玄衣剑客冲人群里点了点头,就有一个身穿褐色劲装的虬髯男跳上一个小擂台,指着台下一个男人道:“在下冒昧,向这位英雄请教。”

  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迷茫道:“我……”

  旁边的人立刻换上看好戏的表情,把他往台子上推,一边道:“就是你,快去快去!”

  那个人被大家推搡着上台,眼见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冲虬髯男抱拳,走到台子上备好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根棍子,道:“在下练的是棍法,不知阁下用何兵器。”

  虬髯男走过架子,最终选了一杆长.枪。有人拿着本子走过去问过二人门派姓名,随后回到看台旁,另一个人迅速找出两块刻有二人名字的木牌挂在一块大木板下方。木板上方刻着三个漆金大字:英雄榜。

  楚天阔这会儿带着陈湮走到为烟波庄准备的椅子上坐下,一边低声为陈湮解释:“棍法难练,这个人身手应该不错。”

  陈湮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咔嚓咔嚓响,兴致勃勃看着。林衣也在一边给楚云舒解释场上的形势。

  两个人很快交上手,陈湮耳边只听见棍枪相交时砰砰作响,长棍和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影,交手的两个人双手上下翻飞。

  这情形看在楚天阔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作为很少亲眼看见真功夫的现代人,陈湮倒是在一边心惊胆战。

  “哎哟哟,差点就扎到了。”

  “哎呀!那一棍眼看就打到了,可惜可惜。”

  楚云舒听见陈湮在一边叽叽喳喳,强忍着嘴边的笑意。楚天阔早就无语地无视他,跟着蹭到座位的闵不归一脸木然,默默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表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场上的唯一一个外行人表示,这热闹相当有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虬髯男的一招不慎,使棍的棍尖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虬髯男并不着恼,反而抱拳爽快道:“在下输了。”

  说完把长.枪一放,洒脱下台。

  台下有人叫了几声好,使棍的男子便冲四周抱拳。这时,其他几个小台子紧跟着跳上去几个人,各自对自己的对手道:“请指教。”

  楚天阔看向陈珺道:“那个使枪的很明显是陈珺安排的,他故意挑了个功夫比自己略好的,两个人打斗一场,他输了下台,给足了人面子。其他人见被挑战的赢了,都没了顾虑,场面算是真正打开了。”

  “嗯,”陈湮连连点头,道,“怪不得他能争取到武林盟主的支持,这小子很会做人。”

  这时,四个台子上都有人交起手来,陈湮问了问楚天阔的意见,那些人身手怎么样,楚天阔兴致缺缺,评价一律是简单粗暴的三个字:一般般。

  陈湮看那些人招式要么花里胡哨,要么有两膀子力气,兴趣不减,一边看一边喊:“诶诶,那个人是上去跳舞的么?”

  “哎哟,棍子都折了,这得多大的力气呀!”

  “嘿,那个人被踢下去了……”

  四周一齐关注比武的众人:注视傻子的眼神。

  这样的比武看个两三场还图个新鲜,久了之后陈湮也摸出套路来了。磕了一地的瓜子皮之后,就开始缩在椅子上打瞌睡,有一会儿还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

  楚天阔赶紧扶着他,怕他在这里睡了着凉,干脆把人拍醒,拉着睡眼朦胧的人回小院补觉去了。

  楚云舒也很快回来,陈湮一觉醒来的时候不见楚天阔,出门问了才知道两兄妹在屋子里说话。

  他打着呵欠走出院子,伸了伸懒腰。

  冬天的冷风扑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从院子外朝下面的擂台望去,见周边围的人比起之前少了些。最可怜的要数盟主,陈珺还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屋子里躲懒,他作为主持大局的人,却不能太早离开,只能在寒风里冻着。

  陈湮看得心里好笑,干脆往山下走了走,凑到一堆聊天的人旁边听他们说话。

  那些人挤在一个亭子里,一个年轻人说道:“我昨天又下山去茶楼听了一次,正讲到郭靖、黄蓉二人前往襄阳守城,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话说得十分不错,最近边境动荡,听说勒穆国人贼心不死,边境百姓受害不浅,我们习一身武艺,理应出手相助。”

  “正是,不如英雄宴之后,我们结伴过去,至少保一方百姓平安。”

  一群人说得慷慨激昂,陈湮见这一番爱国主义教育来得正是时候,也上去插话道:“诸位英雄侠肝义胆,在下佩服。正所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百姓有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众人齐齐回头看他,陈湮走过去道:“其实不只是边境,两国交战,各路探子细作多不胜数。我们虽然不能上战场,却可以想办法保后方无虞。”

  “这位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听他的话头,似乎已有打算。

  陈湮叹了口气,道:“勒穆贼子固然可恨,可更可恨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是谁?”众人齐声问。

  “自然是那等见利忘义勾结贼子卖国求荣的小人啦!”陈湮一拍桌子,愤然道。

  众人恍然,道:“说得有理!”

  有人提出问题:“可我们怎么知道谁是这样的小人,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陈湮道:“江湖中人,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真要有心打听,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下山听故事那人点头同意,“这次正好武林齐聚,咱们多多结交好汉,但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都知道了。”

  “是啊是啊,公子一席话,让人醍醐灌顶啊。”

  “就是,如此一来,咱们这个英雄宴也不白开一场,既能比武切磋,还能为国分忧,岂不两得。”

  陈湮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悄悄退了出来。等明日破了毒瘴闯进林子里去,接下来就好戏不断了。

  陈湮笑眯眯地一路回到小院,正厅里已经摆了饭,楚天阔斜倚在院子门口,见陈湮走近,问:“去哪儿了,这么高兴?”

  陈湮搓搓手,道:“挖坑去了。”

  楚天阔伸手在他手上摸了一把,察觉一片冰凉,皱眉道:“屋里生了炭火,快进去暖和暖和。云舒等着我们吃饭呢。”

  这般和煦的语调,平常的口气,像极了一家人生活的样子。陈湮心里一暖,勾着楚天阔的脖子往里走,嘻嘻哈哈道:“吃饭吃饭!”

  今日是上元灯节,陈珺在擂台周围摆下一圈长条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长条桌周围用绸布架起了风障,坐在里面吃饭并不觉冷。

  风障的架子上挂了一排红灯笼,有些门派领了孩子或是家眷来的,有的正围在灯笼前面猜灯谜。

  这轮晚宴,陈珺并未出席,他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其他人也表示理解。盟主出来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没多久也回去了。只剩下些零散门派在里面大吃大喝,一直玩到半夜。

  楚天阔没去凑这个热闹,而是带着烟波庄的人在院子里摆了小宴,众人亦是行酒令,猜灯谜,玩得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要说:  阿墨:不听不听,和尚念经……讲话什么的,太无聊了。

  ☆、是狗子你飘了

  

  夜半,人群渐渐散去,擂台边杯盘狼藉,只剩下残羹冷炙。红灯笼一个个被撤下去,不多时场上便再次陷入了浓稠的黑暗里,放佛刚才的那些觥筹交错、热闹繁华只是梦境一场。

  半山腰上,一座独立的小院里,陈珺听完手下的汇报,勾起嘴角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这个哥哥的心思,真是越难越揣摩了。”

  阿朗在一边道:“事情都安排好了,主子。”

  陈珺点头道:“按计划进行,好戏才刚刚开场,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阿朗微微躬身,退了两步隐入黑暗中。

  墨一般的天幕中,几点稀疏的星子闪烁。冷风穿过树林,带起沙沙的声响,影影幢幢的枯树枝在风中摇摆,如同台上舞蹈的鬼魅。

  昨晚喝了点酒,陈湮睡得很沉。

  今天一早,感觉自己在一个暖烘烘的怀里醒来,想着要去端苗不休的老巢,睡衣顿时全消。扭头见楚天阔似乎还未醒,便爬起来,双手撑在他头两边,趴着端详眼前熟睡的人。

  从眼睛、睫毛到鼻子,再到嘴唇,真是哪哪儿都好看。

  他的视线停留在对方的唇瓣上,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楚天阔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双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是在强忍着冲过来咬一口的冲动。

  陈湮视线上移,对上楚天阔漆黑的眸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你……”楚天阔不知他在干什么,心跳漏了一拍,张嘴欲问什么。

  陈湮的目光却突然发直,双手放开,整个人就趴在了楚天阔身上,还在楚天阔脸上轻轻舔了一口,嘴里喃喃道:“嗯,盐放少了。”

  楚天阔:“……”

  他拍了拍怀里的人,陈湮像是刚被吵醒似的,睡眼朦胧地看向楚天阔,道:“怎么了?我刚梦见吃蹄髈,还没来得及啃呢。”

  楚天阔想象了一下陈湮咬住自己脸颊肉的情景,把人往旁边一推,擦了擦刚刚被舔过的地方,道:“该起了。”

  但凡楚天阔看出来一点陈湮对他的那种心思,此时此刻他必然会说一句:你这个戏精。

  然而楚天阔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大约是担心一旦这么想了,事情便成了真,他还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种情况。于是顺着陈湮演下去,只当刚才的事没发生。

  然而被舔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让人的心忍不住为之战栗。

  陈湮不知道楚天阔的想法,只是在心中暗笑,一边强装镇定道:“这么早?”

  “今天要去联系你那几个朋友,午后的时候大家看了半天的比武,正是倦怠的时候,我们正好离开。”楚天阔依旧等热水送进来,拧了帕子丢给陈湮,自己先出门等他去了。

  众人依旧去大厅吃了早饭,经过昨天一天的比武,已经有好些功夫出挑的被选了出来,如今在英雄榜上,已经有十多个人的名字挂在上面,且正逐渐靠近顶部。

  众人忙着看比武的时候,之前的汉子带了原先的人和几个新加入的人凑到楚天阔附近,一边假装看比武,一边低声道:“昨天是上元节,好多人没闹够,要下山喝酒也是有的,我们正好拿这个理由下山去。”

  汉子一心想着能够悄悄摸进毒瘴内部,见一见传说中的毒圣,因此理由什么的早就想好了。

  楚天阔便告诉他午后出发。

  陈湮早知道楚天阔的安排,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昨天淘汰了一批虾兵蟹将,今天留在擂台上的,本事更高,因此他也看得起劲。

  这会儿正有一个人被打得连连倒退,整个人就像风中的花儿似的,抖得让人不忍直视。没多会儿,那人就扑通掉到了台下去。

  陈湮正为他揪着心呢,便见那人爬了起来,脚下不稳,左右晃荡,嘴里道:“昨儿喝多了,等我缓两天再战。”

  陈湮又是一个白眼,合着还在宿醉呢就跑台上去了,不输才怪。

  他再看留在台上的人,觉得有点眼熟,碰碰楚天阔的手,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棋山派的徐掌门。”

  楚天阔把刚才的比武看了几眼,也认出来了,道:“是他,不过虽然那人喝醉了,但从两个人的交手来看,徐掌门的功夫竟也不弱。”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上台挑战,其中还有昨日胜出的人,但无一不败在徐掌门手下,这让陈湮立刻对他起了兴趣,心想,这个棋山派难道振兴有望。

  “他用的是什么功夫,竟然这么厉害。”陈湮若有所思,道,“他武功这么好,怎么当初那个胖子敢公然嘲笑他,感觉棋山派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楚天阔道:“我也奇怪,他武功路数很杂,看不出是哪家功夫。”

  陈湮皱眉,觉得这个棋山派掌门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将近正午,众人在地上的影子都已经变成短短的一截,徐掌门接连打败六七位挑战者,一时在众多英雄面前风头无两,竟没有人轻易上去挑战。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出手的,要么是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不愿上去丢人,要么就是武功高出一大截,不屑于和他动手的。

  这个小门派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多年,好不容易出了点风头,其他人也就懒得上去打他的脸了。

  “话说,咱们要不要把他那个叫小冬的徒弟也拐过来和我们一起下山,我看经过上次的事情后他对你印象挺好的。正好他徒弟刚刚比武输了,后面没他什么事。”

  陈湮说着,正犹豫要不要让人过去叫人,就听见徐掌门在台上高声道:“鄙人不才,想向烟波庄楚庄主讨教几招,不知楚庄主赏不赏脸?”

  陈湮立时呆住了,楚天阔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虽然这几年烟波庄低调一些了,但徐掌门在他手下恐怕难走十招。

  不过就是赢了几场了吗,陈湮顿时鄙夷道,竟然敢吃了豹子胆挑战我家阔阔,狗子,你有点飘啊。

  楚天阔也没料到对方竟然指明和自己比,这么一个小门派也敢公然挑战烟波庄,传出去只会让整个江湖嘲笑烟波庄地位不再,阿猫阿狗也敢骑在脖子上欺负。

  所以这个挑战,他不能接。

  否则别人只会说烟波庄落到只会和小门派争抢地位的地步。事关烟波庄的名声,他不能不慎重。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到底徐掌门长他一辈,不能公然下面子,正想着该如何拒绝,徐掌门紧接着就道:“难不成楚庄主是瞧不起我们棋山派,觉得我们不配和您动手么?”

  言下之意是在责怪烟波庄自大,原本英雄宴就是给各路江湖人提供一个随意切磋的平台和机会,楚天阔若不答应,那就是不给众多江湖人面子,说得严重点,是自恃身份,不把英雄宴放在眼里,那就是不把盟主放在眼里。

  这个逻辑陈湮看来自然是牵强附会,和现在的键盘侠一样,完全是胡搅蛮缠,可别人的想法他不能左右。眼看着烟波庄没落,自然有人想趁虚而入,若能一跃成为三大宗门之一,那江湖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他没想到首先站出来的竟是徐掌门,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了这种程度吗?亦或者,他只是受人指使,替别人做嫁衣?

  脑中思绪飞转,陈湮凑到楚天阔旁边,道:“阔阔,咱不怕,他讨打,我们就满足他,打他个臭不要脸的!”

  楚天阔没时间纠结这个突然转变的称呼,但转而便明白了陈湮的意思。如今所有人都在小看烟波庄,那么扭转形势的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新打出名声来。

  就算最开始是徐掌门这样的人又何妨,他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拿他开了刀,让那些人看热闹的、动歪心思的、不明状况人云亦云的统统闭嘴,然后一步步爬上英雄榜。

  实力在那儿,还有人焉敢小瞧?

  然而没等他回复,徐掌门见他仍不表态,竟是冷笑一声,道:“原来新庄主竟然是个胆小鬼?看来烟波庄是真的大不如前啦!”

  楚天阔脸色霎时更加阴沉,不自量力挑战也就罢了,可出言不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陈湮之前也听楚天阔说过,凭他的实力,让江湖不敢招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明白,当初父亲亡故,明里暗里多少势力打压烟波庄。他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为了麻痹其他人,让他们放松警惕,自己好暗中调查父亲刺杀一事的隐情。

  想起不久前楚天阔在徐掌门失踪的时候还好意愿意帮忙,没想到徐掌门竟然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陈湮气愤地望向徐掌门的弟子们。

  却见那个小冬这会儿听见自家掌门的话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向楚庄主发难。

  棋山派这一次算是出尽了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小冬原本十分歉意地冲陈湮拱手,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后,就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表示自己并不认识台上那个胡说八道的老头。

  楚天阔已经站起来,仍是温润地笑,道:“徐掌门指教,晚辈怎敢推辞。”

  说完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了擂台。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吧表白吧,可急死我了。

  ☆、坐等吃瓜

  

  一个“指教”,虽然是客套话,但也算是给徐掌门戴了顶小高帽子,到时候三招两式把他打趴下,只怕输的就不只是身手,还是脸了。

  陈湮自然明白楚天阔的心思,flag立得有多高,打脸就会有多疼,他兴致勃勃,坐等吃瓜。

  楚天阔随身带着剑,徐掌门本门功夫是刀法。

  等到楚天阔在台上站定,徐掌门先是摆了个架势,楚天阔站着不动,徐掌门见状,便先挥舞着大刀冲了上来。

  刀锋逼近,楚天阔仍自岿然不动。

  其他人看得紧张万分,有人猜测楚天阔实力高深莫测,面对徐掌门的进攻镇定自若,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是曾经见识过楚老庄主希声剑法的人。

  有的人却以为楚天阔是被吓得不敢动,只能伸长脖子等死。

  就在徐掌门的刀离楚天阔的头顶只有几寸距离时,只见楚天阔脚下轻挪一步,微微侧身,便躲过刀锋,随后抬剑轻轻一挡,徐掌门竟反被击退几步。

  他只当自己一时大意,眸光一闪,凌厉的招式便直接招呼上来。

  楚天阔脸上仍旧是淡淡的表情,在别人眼中看来都是简单的格挡,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徐掌门的招式。

  人群里开始有人议论,“这个新的楚庄主显然武功高强,看他对付徐掌门跟耍猴似的。”

  “所以这个徐掌门还真是狂妄,就这点功夫也敢轻易挑战烟波庄。”

  “当初楚老庄主凭借希声剑法,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更是力压昆仑派一头,我看这个小楚庄主怕是得了他父亲真传。只是人家真人不露相,处事低调罢了。”

  徐掌门听得这些议论,老脸涨得通红,加快动作向楚天阔攻来。楚天阔也不能真的这么一直戏耍人,但见他反守为攻,一招快似一招,进攻一阵密过一阵,正如骤雨乍临,让人手忙脚乱,眨眼便让徐掌门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次,轮到徐掌门抖得花枝乱颤。

  最后,楚天阔把人逼到擂台边缘,拿还没出鞘的剑轻轻一捅,徐掌门身影不稳,竟然就要掉下台去。

  楚天阔却在关键时刻用剑鞘勾着对方的腰带再轻轻一拉,早已准备好掉下台丢人的徐掌门就这么云里雾里地又被拉了回去。

  这下子孰高孰低再明显不过。

  陈湮跑到另一边的人群里悄悄起哄:“喂,徐掌门,你还没掉下去呢,要不继续打呀!”

  喊完之后挤到另一边,换了个声音道:“嘿,他要有脸那就继续!”

  “怎么没脸,仗着自己是长辈逼着小辈上台,这下可满意了。”

  “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挑战烟波庄,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说老头子还是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也不嫌丢人的!”

  陈湮在人群里挤了一圈,引得众人跟着他的话头都议论起来。

  楚天阔剑未出鞘就把徐掌门打得落花流水,虽然不至于让他狼狈,但这张老脸也算是丢尽了。

  阿墨等人在一边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这陈公子是一个人唱足了十个人的戏,把个徐掌门臊得是下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楚天阔趁机补刀,便冲徐掌门拱手道:“承让了。”

  承让不承让,下面的人不是瞎子。一个小派掌门咄咄逼人,可人家一庄之主还是这么谦逊有礼,这一次,棋山派在整个武林里只怕很难抬起头了。

  楚天阔说完正要转身下台,却听见一个声音道:“楚庄主且慢,请容在下讨教一二。”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一个青色身影跳到台上,手里握的也是一把长剑。

  人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看,是昆仑派的弟子!”

  “昆仑派这么多年被烟波庄压着一头,恐怕早就不甘心了。这一次有姓徐的打头阵,他们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

  “棋山派好对付,可这些年昆仑派韬光养晦,一直想要找机会挽回他们的江湖地位,谁胜谁负只怕也很难说。”

  楚天阔皱了皱眉,看起来今天他一时是脱不了身了,那么山自然也是下不了的。

  事已至此,只能应战。

  他伸出一只手道:“请。”

  那弟子拔剑出鞘,瞬间攻了上来。楚天阔看得出来此人身手不凡,徐掌门和他比起来还真就只是只猴子,便也不敢轻敌,终于也将剑抽出,但仍然静静立在原地。

  铮地一声清鸣,两剑相交。

  楚天阔脚下未移动半分,却横剑轻易挡住了攻势,随后手腕翻转,格开了弟子的剑,剑尖直刺向他。

  弟子大惊,急忙掠身后退。

  楚天阔不再等在原地,而是主动追上去。

  众人只听得那弟子把长剑舞得唰唰作响,楚天阔这边依旧是无声无息,就好像他手里的不是一把剑,只是一根有形的空气。

  昆仑弟子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对方甚至都没有出全力,却能够完全把自己压着打。

  陈湮见多了,大概也能判断出来楚天阔要赢轻而易举。他转而把目光投向昆仑派,却不见他们的掌门。这样的切磋会连续十天,掌门们自然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今天楚天阔出来都还是为了找人会合一起下山。

  武林盟主当然也不在,陈湮明白了那些大佬们是在放任自己手下的人来挑战楚天阔。但早不挑战晚不挑战,偏偏是今天,要说他们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可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借此拖延时间?这是陈湮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一点。

  即便楚天阔速战速决,可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就算楚天阔能把所有人打趴下,那也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他叹了口气。

  这时楚天阔已经一脚踢在了昆仑弟子的胸口。那弟子倒飞出去,栽在了擂台底下。

  楚天阔这样不给人留情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震慑其他人,让他们不敢轻易上台挑战,自己好及早脱身。

  然而好像是约定好的,尽管是这样,仍旧有人毫不犹豫地靠近擂台。

  陈湮见了,凑在楚云舒耳边说了两句话。楚云舒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她站起来向着哥哥的方向眺望,却突然捂住了眼睛,痛呼了一声。

  楚天阔正巧看过来,飞身下了擂台,冲过来抱住妹妹,忙问:“怎么了?”

  陈湮焦急道:“她眼睛疼。”

  说着冲楚天阔眨了眨眼睛。

  楚天阔立时会意,搀着妹妹就要往住处走。陈湮趁机对着后面要跟上来的人说道:“楚庄主的妹妹身体不适,今天没空切磋了,诸位请便吧。”

  有不怕事的走上来道:“他妹妹不舒服又不是他不舒服,怎么……”

  话未说完,林衣扭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声音顿时低下去,缩着脖子不敢再说半个字。

  不知为什么,他从林衣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再说一个字,这个人就会把自己的舌头拔.出来。

  林衣和楚天阔一起搀着楚云舒离开了,直到几个人走远,刚才说话的人才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沁凉,原来是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低声嘟囔道:“楚天阔打不过也就罢了,那旁边的小厮脾气怎么也这么暴躁。”

  陈湮临走前告诉汉子,他们可能暂时没办法过去,让他低调行事,先不要把下山的事告诉别人,等他们重新定了时间再说。

  回到了院子里,楚云舒拍了拍自家哥哥的手,道:“好啦,我没事啦!”

  楚天阔无奈地看向陈湮,道:“是你出的主意吧?”

  陈湮得意地挑眉毛:“怎么样,我聪明吧?”

  楚天阔也知道,陈湮出此下策并不是因为担心他打不过别人,而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缠斗上。

  如果说和高手过招可以让他获益进而更进一步的话,那么和徐掌门之流交手,简直就是在复习基本功。

  他们现在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个突变。

  几个人围着圆桌坐下,陈湮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楚天阔也早想到了,道:“我们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被他们知晓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有一点陈湮也不大想得通,道:“其实按照陈珺的实力,就算是苗不休再次被发现,他们也完全可以提前撤走,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不错,”楚天阔点头,道,“除非……”

  “除非他们没办法撤走。”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人回头去看,发现竟是闵不归。

  刚才陈湮忙着帮楚天阔脱身,一时没顾上他,没想到他跟着他们回来了。

  “为什么会没法撤走呢?”陈湮问。

  闵不归走过来坐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道:“有很大的可能是苗贼的实验到了关键时刻,不便转移,只要能拖得一时片刻,就足够了。”

  “那……”陈湮大惊,“那我们岂不是不能耽误,得马上过去!”

  楚天阔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只怕之后的日子,会有人不停向我挑战,我肯定没办法再用相同的借口脱身了。”

  ☆、暴走

  

  “要不,干脆我一直装病?”楚云舒笑道。

  楚天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这个法子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再说,我若一直这样躲着不见人,他们必定又会说烟波庄胆小怕事,不还是遂了他们的心愿。我虽然不愿过分张扬,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唉!”楚云舒不由叹气。

  陈湮凝眉想了想道:“要不你留下,我们过去。”

  “不行。”楚天阔立刻否决了,“我们不知道那个玄衣剑客还会不会守在苗不休身边,再说他们现在肯定也有了防备,你们去只会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陈湮有些焦躁,他心里很不安,这么拖下去他们会越来越被动。

  楚天阔道:“我们先看看动静。”

  说完他叫进阿墨,附耳对他吩咐了几句,阿墨先是惊讶,随后又有些不愿意似的,但到底还是领命出去了。

  陈湮觉得两个人神神秘秘的,大为好奇,问楚天阔说了些什么。

  楚天阔只微笑道:“没事,就是让阿墨送一封信。”

  陈湮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是要叫援兵。”

  楚天阔的表情很复杂,好一会儿才道:“算是吧。”

  既然楚天阔已经有了安排,陈湮就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又道:“我很奇怪,那些人怎么突然就开始针对你,我知道这后面必定有陈珺在推动。可这些江湖人怎么肯听他的话。”

  楚天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昆仑派一直明里暗里和烟波庄较劲,他们趁机找麻烦我倒是可以理解,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棋山派的掌门怎么有这个胆子公然叫板。”

  这话说出来很有几分狂傲,不过见识了今天的擂台比武后,陈湮知道楚天阔完全有底气狂。

  他发现慢慢歇下低调内敛伪装的楚天阔,张扬起来好像更酷了。

  这一点陈湮也十分不解,闵不归自然更没头绪,到最后还是楚天阔说道:“这个徐掌门奇怪得很,我会重点盯住他的。”

  刚说完,门口又有一个人大喊:“阿阔!”

  陈湮一听就知道是谁,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袁识当时没在场,事后听说肯定会来找楚天阔问个清楚。

  闵不归不大爱见生人,悄悄从后门走了。

  袁识怒气冲冲地进来,也不和众人打招呼,径直坐下之后把桌子拍得咚咚响,道:“欺人太甚!那个姓徐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劳驾你动手!还有他说的那些屁话,真想叫人把他的嘴给缝上。那个昆仑派又算什么,他们那点小心思整个武林都心知肚明。可他们掌门也忒欺负人,竟随随便便派个阿猫阿狗上擂台!”

  其他人不敢吱声,一直等他一通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楚天阔反来安慰他,道:“袁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何必和那些小人计较。”

  “我就是替你不值,”袁识余怒未消,又心疼又愧疚,“怪我们当初毫不知情,让楚伯父遭人算计。父亲也不知怎么的,从那以后就整日闭门不出,这个时候他不出来替你们主持公道,那些杂碎就以为能翻天了!”

  这话又勾起伤心事。袁家和楚家一向交好,袁家兄弟更是和楚家兄妹情同亲手足。当初楚闻风的事情发生后,袁识便一直觉得楚闻风是遭人算计。

  所以楚天阔想要故意低调行事,调查自己父亲之死的时候,袁识是没有反对的。只是他没想到棋山派之流竟因此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袁识的话说出来毕竟不大恰当,他可算是公然指责自己的父亲了。也就是他性子直,脾气又急,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有些尴尬,反倒又替袁阁主解释起来,道:“父亲也是伤了心,不大爱理事了,一应事务都丢给我。我也明白他是想历练我,好让我能够早点独当一面。可我终究是替阿阔你不平,我自己能力又有限。”

  楚天阔忙道:“袁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雪中送炭的情谊比什么都强。三年前袁家不顾世人眼光,仍旧和楚家一点不疏离,这一点就足够了。这些年烟波庄但凡遇到什么事,也是袁大哥你第一个冲在前头。有你这么一个大哥替我挡在前头,我这不才这么不中用嘛!”

  楚天阔开了个玩笑,逗得袁识没忍住笑,同时又为这些话感动,眼眶都有点红了。他假装扭过头去看屋子对面陈湮折下来的插在瓶子里的一束梅枝,趁机抹了抹眼睛,又回头叹气道:“也不知道盟主怎么想的,任由这些人上蹿下跳。”

  楚天阔道:“盟主要顾及整个武林,这事到底也没有太过,他若出面,不免还是有偏袒的嫌疑。我父亲走后,他的压力也很大,要时刻防备着心怀不轨的人颠覆目前的局面。”

  “哼,”袁识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在渊堂的那位是他连襟,我看他不过是想联合那位把在渊堂做大。到时候没了袁家和楚家的制衡,他这个盟主可不就一手遮天了吗?”

  陈湮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按理说盟主一位应该是整个武林选出来公认的,这样一位人物无论是武功造诣还是德行人品应该都是无可指摘的,且看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当上盟主的不都是侠肝义胆的男主吗?

  听袁识这话里的意思,盟主都未能免于偏心,说到底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是一个真实的江湖啊,陈湮在心里暗暗叹气。

  气话说过了,到底还是要想办法才行。袁识干脆道:“明天他们再向你挑战,我就和他们打。反正我功夫不如你,打过了我再找你也是情理之中。”

  楚天阔无奈笑道:“袁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和我至少也是伯仲之间。”

  袁识摇头道:“我心里清楚,你天赋比我高,上一次比试还是四年前,现在只怕更加精进。我这几年忙于阁里的事务,在武学上耽误了不少功夫,只怕还比不上我那个傻弟弟。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练手。”

  袁识说完,不知为何几个人都有些尴尬。陈湮没想到他还有弟弟,不禁问道:“令弟这次没来英雄宴?怎么不见他?”

  袁识看向楚天阔,这才明白他没有把自家弟弟的事告诉陈湮,转而把目光投向楚云舒的方向,道:“他有事,许久没回家了。”

  楚云舒皱起了眉头,想开口问什么,却忍住了。

  袁识见她有些担心,忙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但时常送信回来,我们知道他安好就足够了。”

  楚云舒这才松了口气,陈湮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心想难不成楚云舒和这个袁二公子之间有点什么,他顿时同情地看向林衣。

  林衣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无语。

  陈湮自然是认为袁、楚两家交好,双方子女之间发生点感情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位袁家二公子竟常年离家。

  他顿时在脑补出了一场“楚云舒痴恋袁家二公子,二公子别有所爱离家出走,林小厮默默暗恋,却始终得不到主人的心”的三角苦情戏。

  楚天阔见陈湮神色变幻不定,觉得这个表情十分熟悉,叹了口气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什么?”陈湮装傻道,“我没想什么啊。”

  说完却向林衣投去一个“兄弟你挺住,我相信你能逆袭”的眼神。

  林衣:“……”

  他转身添茶去了,并不想了解陈湮脑子里在想什么。

  对于袁识的建议,楚天阔最终没有拒绝。一味拒绝反而伤情分,且袁识毕竟是霜月阁少阁主,比个武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而自己抽出身来去寻找苗不休,反而是釜底抽薪的法子,或许能够阻止陈珺的计划。

  几人商定,袁识高高兴兴回去了。

  陈湮跟着楚天阔回到屋子里,刚坐下,楚天阔就对陈湮道:“云舒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其中有的事情很复杂,云舒也不一定想让人知道。所以我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以后时机成熟,我会一五一十跟你说的。”

  言外之意:打住你那些不靠谱的想法吧。

  陈湮不服气:“你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天阔眼带笑意,道:“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脑子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陈湮欲反驳,忽又坏笑道:“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楚天阔被他看得老不自在,咳了两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陈湮继续笑,“我觉得是特别好的事。”

  楚天阔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又憋什么坏水呢?”

  陈湮几步走上去,楚天阔连连后退,腿碰到床沿,身体收不住力,一下子坐下了。陈湮趁机把人扑倒在床上,按住他的双手,道:“楚大侠不是身手了得,怎么这么容易被推倒啊?”

  楚天阔脸上泛红,说道:“子玉,别胡闹。”

  陈湮冲他眨眼睛,道:“楚大侠不是知道我想什么吗?那你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天阔正要挣扎着起来,陈湮却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伸到他胁下和腰间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放着楚大侠让我来……推倒……

  ☆、我没事

  

  楚天阔没料到他是要挠自己痒痒,便静静地躺着看他在那儿挠得特别起劲。

  陈湮挠着挠着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人怎么一动不动,再看楚天阔的表情,很有些怡然自得。

  他心里咯噔一声,千没料到万没料到,没料到这个人竟然不怕痒。

  楚天阔趁他发愣的功夫翻身而起,转而把人压在身下,两只手便在他身上好一通挠,逗得陈湮不住躲避挣扎,嘴里连连喊道:“楚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楚天阔到底也还是年轻人,一时玩心大起,不肯轻易放过他。

  陈湮实在受不了,从哀求转为威胁:“楚天阔,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楚天阔怎么可能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怎么不客气法,难不成咬自己两口?于是淡定继续挠。

  陈湮挣扎着爬起来,揪着楚天阔的领子拉向自己。

  下一刻,楚天阔就感觉一片温软触上自己的唇,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微微闭上的双眼,脑子嗡地一声。

  纯情小处男的节操崩塌了。

  这回换陈湮不放过他,张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随即迅速分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楚天阔感觉自己的心跳从片刻的停滞变成如同鼓擂,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人,还真的咬了自己。

  再看对方因刚才的玩闹还未平复呼吸,脸色发红,微微喘息,楚天阔便觉得一股火没来由地蹿上来,烧得心口发痒发烫。

  陈湮得意道:“叫你不听我……”

  他话还没说完,楚天阔扭头就冲出了房门。

  陈湮:“……”

  冷风从门口吹进来,陈湮冷不丁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之下似乎是越过了那条线,顿时懊悔不已。

  陈湮啊陈湮,你这是一不小心把楚大侠的心态搞崩了呀。

  楚天阔的手下们眼看着自家庄主从房间里冲出来,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然后顶着一轮巨大的圆月,直挺挺地站着。

  风吹起衣角,猎猎作响,众人只觉得那月下的人即将化风归去,奔向那轮皓月。

  他们怎么知道,此时此刻楚天阔脑子乱成一团,在冷风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要静静。”

  陈湮坐在床上想了片刻,在追出去和不追出去之间挣扎。追出去吧,怕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不追出去的话,只怕楚天阔真的一时想岔了,到时候两个人相处起来就尴尬了。

  纠结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追出去看看,走到门口,见烟波庄的人都望着房顶,便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楚天阔那孤单凄凉、遗世独立的小背影。

  完蛋了,首先蹦进陈湮脑子里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再看了看楚天阔的背影,最终一转身回了房。与其这会儿追上去欲盖弥彰地解释,不如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之后找个好的借口混过去。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陈湮觉得亲的那一口还蛮爽的,他暗搓搓地在心里激动了一把。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他倒是想追过去解释,主要那房顶他上不去……

  陈湮于是虚掩上门,坐在床上静静等着。

  一直将近半夜,楚天阔才终于回来了,推开门时,带了一身的寒气。

  陈湮立刻狗腿地倒上一杯热茶递上去,问:“楚大侠登高远眺的感觉怎么样啊?快喝口茶暖暖。”

  楚天阔有些不自在地接过茶来喝了一口,道:“我没事。”

  “啊?”陈湮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天阔看了他一眼,缓缓重复道:“我说,我没事。”

  “哦,哦哦哦,”陈湮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我就说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着四六的,最爱开玩笑。你可是楚大侠,怎么会被我的一个玩笑吓到。”

  楚天阔喝茶的动作一顿,脸色似乎有点黑。

  陈湮察觉到,急忙收敛起玩笑,道:“是我错了,楚大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计较啊。”

  楚天阔默不作声,直直地看着他,把他看得一阵阵心虚,目光闪烁着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楚天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顺利的话,我们或许就能去下山去了。”

  见他说回正事,脸上也如常,陈湮总算松了口气,嘴上应道:“睡觉睡觉。”

  说完率先爬回床上去,往里面一缩,给楚天阔留出大半张床来,背对着他不动了。

  楚天阔正解衣服的手又是一滞,随后灭了蜡烛,轻手轻脚上去了。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楚天阔觉得有点不习惯,睁开眼看见身旁的人还缩在床角,竟意外地没有滚过来,嘴里不甘心地轻哼一声,悄悄靠过去把人搂在了怀里。

  陈湮在梦里也小心翼翼地不往沙滩上去了,找了个挂在大树中间的吊床躺了上去。可刚刚躺上去不久,就又被八爪鱼缠住了。

  陈湮:“……”

  第二天,陈湮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睡在角落里,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看来昨晚在梦里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是之前心理阴影也说不定。

  吃过早饭,刚到擂台边,立刻有眼尖的人看向楚天阔一行人,见他身边没跟着楚云舒,便道:“楚姑娘昨日身体不舒服,不知今日好些没有?”

  楚天阔冷冷道:“多谢记挂,好多了。”

  另一人便接道:“既然好了,今日不如由在下请教楚庄主高招。”

  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不忙,不如让我领教阁下几招如何。”

  那人身子一僵,转过身去,便看见袁识正怒目望着自己,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冷汗,道:“在下区区三脚猫功夫,怎敢与少阁主动手?”

  “哦?”袁识两根粗眉拧在一起,道,“你不敢和我动手,却敢和楚庄主动手,意思是说他也是三脚猫功夫了。”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怎么圆回来,嘴里只能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袁识道,“没眼力的东西,楚庄主的功夫还在我之上。”

  说着他放大音量,看向身边的众人,把刚才人群里跃跃欲试的人一一扫了一遍,道:“所以要想和楚庄主动手,先打败了我再说!”

  自三年前袁阁主渐渐隐退,江湖人谁人不知袁少阁主的大名。他是个不甚讲究许多规矩的人,直来直去,说打就打。惹到了他,谁也讨不了好去。

  刚刚要挑战楚天阔的人及时认怂,道:“原是我眼拙,且只是跟楚庄主开个玩笑,我……”

  袁识打断他道:“阿阔乃是一庄之主,你是什么东西,和他很熟吗,凭什么和他开玩笑?”

  陈湮在一边见袁识化身袁怼怼,把那些人噎得眼睛发直,两腿发抖,只觉得昨天的气都出了大半,笑得不能自已。

  这时袁识已经不顾那人的反对,提着人的后领子飞身上了擂台,道:“来来来,不能败了你切磋的兴致,先和我打。”

  说完也不去兵器架上找兵器,而是冲手下一伸手。

  手下嗖嗖就扔上去两个东西,待袁识拿出来陈湮才看清楚,竟是两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像极了秋日里镀了寒霜的冷月。

  自此,霜月阁一名终于显露出它真实的含意。

  陈湮立时同情地看向袁识的对手,没办法,那两把弯刀看起来实在太凶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人的脑袋割下来。

  那人大概还想恳求两声,袁识却把一把大刀扔在他手里,道:“得罪了。”

  说着人已经冲了上去,那人只看到两把弯刀冲自己挥过来,吓得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被迫接招。结果没有几招袁识就把他的兵器打掉,手臂一转便让那人背对着自己,随后在他屁股上猛地一踹。

  那人直直掉下台去,袁识在台上看那人迅速挤出人群跑掉了,在台上哈哈大笑,道:“我看这位兄弟武艺稀松平常,逃跑的功夫倒是不错。”

  这话惹来一阵大笑,陈湮站起来直鼓掌,嘴里喊着好。

  袁识教训了一个人,便又对其他人道:“还有谁想上来的,一起来也行,我们速战速决!”

  楚天阔已经暗示手下的人悄悄追上刚才那人。

  袁识的这一通闹显然打乱了陈珺的计划,他少见地出现在看台上,看向袁识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身边的玄衣剑客领会到他的意思,冲正走过来的昆仑派掌门示意。

  昆仑派掌门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下巴上一把稀疏的花白胡子。见此脸色不由得一暗,扭头对着旁边一个长得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人说了两句什么。

  陈湮猜测那人恐怕是昆仑掌门的儿子。

  但见他儿子神色冷冷的,听完话微微点头,加快脚步就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未及到擂台,却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鬼魅般飘到了台上,指着袁识道:“我和你打。”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人戴着面具,右半边脸被遮住。长长的红色发带随风飘舞,既艳丽又张狂。

作者有话要说:  楚大侠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湮仔你的脑子呢!!!

当当当当~~~小英英隆重登场!

  ☆、神秘人

  

  众人不知这人是谁,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昆仑掌门的儿子没想到自己的任务被抢了,也是一愣,随后又退出人群,想看看这个人是何来历。

  似乎是听到有人议论,红衣男子自报家门道:“我叫……宁英,请指教。”

  陈湮原本以为袁识控制住了局面,正准备和楚天阔商议着要不要趁机下山,没想到又来个突发情况。

  不过这个人虽然张扬了一点,陈湮也只把他当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正要让楚天阔抓紧时间离开,楚天阔却拉住了他的手,道:“不急,这个人是个高手,不知袁大哥能不能应付。”

  “嗯?”陈湮完全没想到,便赶紧也看向擂台,心想陈珺为了拖住他们,真是不惜下血本啊。

  袁识也看出对方功夫不浅,很可能甚至在自己之上,马上收起了轻慢之心,专心应对。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挤进人群,冲着擂台道:“我的小祖宗,别胡闹,人家打架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众人:“……”

  这是切磋,切磋好吗!请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宁英却把剑提在手里,不耐烦地冲他挥手道:“一边去,本来就是自由切磋,你管我。”

  众人:“……”

  你们其实是来吵架的吧。

  这时,陈湮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男子,却发现他是个圆圆脸,圆眼睛圆鼻头,饱满的嘴唇都是圆圆的,简直一个萌宠小可爱,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

  其实但看脸还是很可爱的,可是配上那七尺身材和饱满的胸肌,就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了。

  陈湮忽然想到一个动画人物,梳着两个揪揪头的小孩高举着肌肉横凸的手臂脆生生喊着:“爹爹,我是哪吒呀!”

  正胡思乱想着,宁英竟是懒得废话,说了一声“看招”,举剑直刺过来。

  袁识一直凝神等待,这会儿早有准备,一把刀挡住了剑锋,另一把刀向上一挑,要把剑挑开。

  在剑身离刀的那一刻,原本挡着剑的弯刀衡划过去,直攻对方胸口。

  这两招看似简单,但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仍然令人叹为观止。擂台下的众人已经忍不住喝彩。

  却见宁英邪魅一笑——陈湮发誓,真的是邪魅,像极了小说里描述的霸道总裁的样子,他甚至不怀疑下一刻红衣男子会直接搂着袁识的腰,说:“你可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话说宁英邪魅一笑,身形微动,便以毫厘之差躲开了袁识的攻击。

  这并不是因为他只能惊险地躲开这点距离,而是他能精准地把控着自己避开攻击的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样才能保证他接下来的招式足以给对方致命一击。

  虽然这是切磋,双方都不会真的伤人,但至少足以打败对方。只不过袁识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常年和楚天阔比武喂招,让他已经对各式各样刁钻的剑招十分熟悉,因此和宁英交手还算得是游刃有余。

  两个人身形极快,刀光剑影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那些一心想在英雄宴上出风头的此时此刻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招,他们就算练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达到对方的水平。

  昆仑掌门的儿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十分不好看,默默地走回父亲身边。

  眨眼间,台上的人已过百招,袁识渐渐有些吃力了。

  陈湮凑近楚天阔道:“这个人好厉害,袁大哥只怕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可问完之后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侧过头去一看,却见楚天阔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脸色发沉,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怎么了?”陈湮有些担心,见对方还是不应,又喊了一声,“阿阔!”

  楚天阔猛地回过神来,陈湮意识到什么,问:“你认识那个红衣服?”

  楚天阔脸上的肌肉几乎都有些扭曲,僵硬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人,但我认识他的武功。”

  “武功?”陈湮疑惑地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差点惊叫出来,但及时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

  楚天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希声剑法。”

  “怎么可能!”陈湮知道,虽然烟波庄收的弟子也会学习这些剑法,但此剑法的精髓除了楚老庄主,只怕就只有楚天阔学到。

  他虽然是个外行,可之前见过好几次楚天阔与人交手,因此也能看出宁英在此剑法上的造诣不比楚天阔低。

  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惨白,道:“他……不会是当初夜闯烟波庄的人吧?”

  然而楚天阔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不是,他的年龄对不上。他如今看来也不过二十来岁,当初闯山庄的人至少在三十岁以上。不过也不排除是他指使人去的可能。”

  “那……”陈湮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有可能的仇人就在眼前,楚天阔会借此机会报仇吗?

  楚天阔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且不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伤我妹妹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打不过他。”

  陈湮听出了浓浓的挫败感,也没想到楚天阔还没动手就已经认输了,正想要鼓励他两句。楚天阔似乎又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这人内力浑厚,武功博杂多变。除了希声剑法,他还应该练了一整套的踏月流星。”

  见陈湮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等他问出口,楚天阔便又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解释,总之你要知道,这是一门很高的武功,我见过,甚至与烟波庄有关联,而且很肯定的,我真的打不过他。”

  陈湮憋得难受,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楚天阔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台上的两人又是百招对过,袁识已经处于很明显的下风,在一次最后的挣扎过后,袁识退到擂台边缘,堪堪稳住身形,心服口服道:“我输了。”

  宁英高抬起下巴,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眼神极为不屑和淡漠,张口狂妄地说了三个字:“还有谁?”

  陈湮一捂脸,他真心怀疑这个人也是穿越过来的,可看他的身手,再对比自己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嫉妒让陈湮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袁识的落败让宁英得以完全震慑全场,台下的强壮小可爱已经接受了事实,木然地看着台上的人牛逼哄哄的样子。

  这个动静算是闹得更大了,盟主也跟着出来,站在看台上观望。

  宁英也注意到了盟主的存在,正要说话,楚天阔却站了起来,道:“我和你打。”

  众人顿时大哗,楚庄主看来是心痒了啊,昨天被缠着和功夫完全不入流的人打了两场,又被当众羞辱,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手,难道是要借机发泄?

  陈湮也呆住了,不是说打不过吗?

  楚天阔侧头低声对陈湮道:“我上去试试他的身手,这一场比完若他还要继续,我们就抓紧时间下山。”

  陈湮顿时明白了楚天阔的意图。这个人和烟波庄牵连甚深,错过今天的接触机会,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在这儿。所以先要上去试探一番,既然楚天阔打不过他,那他肯定还会继续挑战。

  他吸引众人目光的时候,正是他们溜下山的好时机。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陈湮幸灾乐祸地看向陈珺,心道他大概也没料到半路会接连杀出来两个程咬金。

  楚天阔飞身上了擂台,道:“在下楚天阔,阁下身手了得,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宁英却不答他的问题,狷狂一笑,道:“原来是烟波庄的小子,我听刚才那人说你比他功夫高,正好,看看你在我手底下能不能走满三百招。”

  众看客们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看起来这人比楚天阔还要略小两岁,竟然如此狂妄,直呼后者为小子。

  陈湮也很气愤,仗着武功高就敢瞧不起他家阔阔,暗忖着要不要找个时机发两枚毒针扎扎他。

  湮·容嬷嬷·陈这会儿很生气。

  楚天阔却并不恼,而是迅速和对方交上手,双方过了不过二十招,宁英就摇头啧啧道:“你这希声剑法练得真是不怎么样。”

  楚天阔眼睛一眯,主动攻了上去。

  霎时间,风起云涌,剑气激荡。台上两人剑影与人影交叠在一起,因为用的武功相同,比起一般的打斗来安静了许多,但同时也诡异了许多。

  一百招过后,宁英突然使出了陈湮没有见过的剑招,从那无声的动作来看,也是希声剑法无疑。

  若这是新的剑招,也就意味这很可能是楚闻风新创出的招式,可楚闻风创此招式后连亲儿子都没传授,这个人怎么学会的?

  陈湮难以想象此时此刻楚天阔的心情。

  楚天阔脸色也是一变,胸中情绪翻涌,不再像之前那样稳扎稳打和对方过招,而是冒着危险贴近对方,在两剑相交时问出一句:“你和并州宁家是什么关系?”

  宁英皱眉道:“什么安家宁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给阿英双击666

  ☆、瘴气林

  

  楚天阔和对方错开身,忽然变换了招式,身形迅速移动如同鬼魅。

  “咦?”宁英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踏月流星,你竟然也会。”

  说完使出同样的招式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又啧啧道:“可惜只练了一半,不中用。”

  这时台下的众人已经看不清楚台上的身影,只能连连后退,感受着强大的力量笼罩了整个擂台。

  楚天阔越打心越沉,果然,这个人练的是整套的希声剑法和踏月流星,只是不知他和宁家人是什么关系。

  因为按照年龄推算,这个人和他知道的宁家人并无一个符合。

  这时,台下那个巨萌的壮汉忽然大喊一声:“阿英,你忘了你师父的嘱托了吗?”

  宁英闻言身影一滞,竟是收了招式,又用了完全不一样的功夫。

  但楚天阔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但至少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便不再尽全力,堪堪打到四百招的时候便露出一个破绽,认了输。

  楚天阔下擂台的时候,宁英还在后面点头道:“你功夫还是不错的,四百招已经算是和我对招的人里第一个啦!回去好好练练,我若心情好还去找你。”

  陈湮听得呆住了,这人怎么还是个小孩心性。

  这时,一个人从人群里挤到楚天阔身边,快速在他手臂的几个穴道分别点了几下,随后迅速离开。楚天阔大惊,扭头去看时,人群熙熙攘攘,早已分辨不出刚才那人是谁。

  但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还有人活着,真好。

  “没事吧?”楚天阔走过来时,陈湮急忙迎上去,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楚天阔神色一暖,道:“我没事。”

  楚天阔和宁英的一战,众人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真正的身手,一时都收起了以前轻慢的心思。

  昆仑掌门的儿子自然知道自己既不是楚天阔的对手,更不是宁英的对手,脸色更加难看。掌门面沉如水,想了想,却是飞身上台,主动挑战,道:“昆仑派贺江麟,前来领教。”

  众人听这话毫无虚心领教的意思,反而是带着十分的不屑。

  这也正常,本来他们正专心找楚天阔的茬,却没想到这个人突然冒出来打乱他们的计划,口气还这么狂妄。他不能通过打败楚天阔为昆仑派挣地位,这会儿站出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能博得几分好名声。

  宁英却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原来是贺掌门,也好,等我打败了你,应该就可以挑战盟主了吧。”

  人群猛然炸响,他们没听错吧,挑战盟主?

  谁不知道当今盟主武功绝顶,这些年武林但凡有人作乱,只要他出马,分分钟解决问题,从来没有不把人打服过。

  就算是几个延续几百年的大派掌门,也都没有胜过盟主的把握。这个年轻人竟然敢狂妄至此,简直是不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

  立刻有人愤愤道:“小子莫要猖狂,只怕到时候盟主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到时候可别说人家欺负你年轻。”

  贺江麟听完面色更黑,这意思是说自己必定会败在这小子手下?

  他看向盟主,却见盟主冲他淡淡一笑,心下定了几分。

  也无妨,输了就输了,他就算是为盟主打了头阵,试试这个家伙的深浅。到时候盟主念他个人情,昆仑派的未来指日可待。

  楚天阔和陈湮虽然都很向看到宁英痛揍贺老头,但有宁英缠着一些高手,正是他们离开的大好时机。

  这时去追被袁识打跑那人的手下回来了,在楚天阔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天阔便拉着陈湮赶回小院。

  之前和他们约定下山的人听他们的安排先去了门口等候。

  进了小院,手下便一五一十报告他们打探的情况。

  “那个人说是陈家的人许他们的好处,只要他们每天不断挑战庄主,少则可以拿到价值不菲的金银,多则会得到陈家的助力,在江湖上安门立足。”

  “早料到了。”楚天阔道。

  “看来他果然是在拖延时间,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陈湮已经迫不及待要打陈家的脸,顺便还有一个大仇未报。

  楚天阔让楚云舒也跟着下山,但不进去,而是留在外围策应。楚云舒知道这样是为了保万全,并没有反对。

  袁识则留在山庄里随时观察陈珺等人的动静,好给楚天阔送信。但他还是派了一部分自己的人跟着楚天阔帮忙。

  一行人便打着“今天楚庄主输给了宁英心情不爽所以要下山喝酒”的幌子,径直出了山门一路往金川城里去。

  一路上没有人阻拦,楚天阔的人在暗处搜查,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陈湮心里有隐隐不安,按理说就算陈珺忙于对付宁英带来的突发状况,但也不至于真的毫无防备,让他们大咧咧进山。

  楚天阔也有同样的感觉,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有陷阱他们也必须进去查探。否则若真的让苗不休成功,只怕乱子会更大。

  出城之后,一行人骑马赶路。陈湮不会骑马,只能和楚天阔同乘一骑,结果被他圈在身前,胃都快颠出来了。

  好在汉子熟门熟路,很快就带着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下马的时候,楚天阔注意到陈湮面色苍白,问道:“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湮摇头道:“没事,正事重要,还是先进去吧。”

  原本楚天阔不想把他带着,可也知道他想找苗不休报仇,这才冒险带他过来。

  众人站在一片林子前,果然见林子里雾气弥漫。闵不归闻了闻,道:“老贼在瘴气里加了毒,不过不难解。”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毒药,给每个人发了一颗。

  汉子等人不知道闵不归的身份,也不明白他口里的老贼是说谁,难道是毒圣?

  不过看闵不归眼中的怒意,众人都不敢问,只乖乖把药吃下。

  现在这样的瘴气和毒对陈湮一点影响也没有,不过为了不露馅,他还是假装把药吃下去,实际上却把药揣在了兜里。

  这么好的药,他吃下去浪费,不如留着。

  楚天阔和他都相信闵不归的医术,汉子等人却没有什么信心,吃完后小心问道:“这个药真的有用吧?”

  闵不归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汉子红着脸垂下了头,楚天阔道:“放心吧。”说完紧紧牵着陈湮的手,跟着走了进去。

  见他们没有大碍,汉子等人也紧跟着进来了。因为雾气的关系,林子里能见度很低,楚天阔一边凝神留意周遭的状况,防备有机关的出现,一边低声嘱咐:“大家都跟紧点,不要走散了。”

  之前为怕打草惊蛇,防止陈珺为保万一真的让苗不休转移,所以楚天阔派过来查探的人都没有进过林子,只是在外围观察,看有没有人进出,因此对林子里的状况也不是很了解。

  汉子等人很紧张,最开始想着能见到传说中的大佬,一个个都很兴奋。可等真的进来了,看见这林子里阴森森的,似乎危机四伏,其实都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不过再看楚天阔几个人毫不惧怕的样子,总归不能丢脸,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这林子有点奇怪,”陈湮走了一阵,说道。

  汉子等人立刻紧张起来,问:“哪里奇怪?”

  楚天阔也感觉到了,说:“太安静了。”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走了这许久,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一点鸟叫虫鸣都没有,就算是冬天,一两只乌鸦应该是有的吧。

  “应该是因为雾气里有毒的关系吧。”有人说道。

  其他人忙点头,这样就可以解释了,千万不要再有别的情况。

  陈湮道:“也许吧。”

  他不想吓到别人,便凑在楚天阔耳边低声道,“这片瘴气林范围并不大,应该影响不到其他地方。”

  楚天阔同意他的想法,道:“别担心,跟紧我就是,有什么事还有云舒他们在外面接应。”

  陈湮嗯了一声,便安静跟着他走。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众人还在林子里打转。汉子忍不住问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么大的雾,我们怎么辨别方向?”

  陈湮笑道:“我师父对毒物很敏感,既然毒圣住在这附近,他凭借辨别一些特殊气味的浓度就能知道往哪儿走了。”

  汉子咋舌道:“这么厉害,不知尊师大名。”

  陈湮还不欲暴露闵不归身份,道:“我师父觉得姓名不过是个代称,从没有告诉过我。”

  汉子等人愈发觉得他师父神秘,不禁佩服不已。

  楚天阔听着陈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心里暗笑。

  这么聊着天,汉子等人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和同伴说笑。正热闹的时候,楚天阔忽然道:“停。”

  “怎么啦?”汉子下了一跳,惊恐的四下张望。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楚天阔低声道。

  “什么声音?”汉子内力不及楚天阔,啥也没听见,这会儿害怕得声音都变了。

  陈湮一边戒备起来,一边又觉得好笑。好歹也是江湖侠客,胆子要不要这么小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戏来了……

激动搓手手

  ☆、尖叫的汉子

  

  不多一会儿,汉子脸色大变,陈湮也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像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摩擦。

  “蛇!”有人尖叫了一声,跳起来躲避。

  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内,陈湮看见密密麻麻至少上百条毒蛇吐着信子朝着他们爬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不禁头皮发麻,拉住楚天阔的手又紧了几分。

  “啊!!!!!”汉子尖叫着往他们身后躲,“我最怕蛇啦!!!”

  陈湮:“……”

  闵不归原本离他们比较远,这会儿退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周围一洒,白色的粉末洒在一部分蛇身上,便见那些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往后退去,有的沾上的药粉比较多的,挣扎一会儿便死掉了。

  闵不归又拿出好几个瓶子,打算交给其他人,让他们学着自己的样子洒药驱蛇。

  一条乌蛇掉在汉子手臂上,汉子尖叫一声,朝着蛇退走的方向逃窜。同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闯入险地,只好追上去,一群人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喂!”陈湮想要拉住他们,没来得及。

  “青叶!”楚天阔喊了一声,一个手下便凑过来

  “拿着这个去找人,若出了林子以哨声为号会合。”楚天阔把两个小瓷瓶交到青叶手里。

  那些人身上没有防身的,这么一跑还不知道会不会遇见蛇群。

  青叶应了一声,趁着汉子的尖叫还在林子里回荡,赶紧追了过去。

  陈湮有些无语地看着楚天阔道:“我真没料到他们胆子这么小。”

  楚天阔一边向周围洒药,一边道:“我也没想到。”

  那汉子平时看起来挺豪气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怕蛇。

  从仍然隐约可闻的汉子中气十足的尖叫声里,陈湮猜测他们应该还没有受伤。然而他们这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那些蛇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目标,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甚至还有爬在树上往下掉的。

  药粉总有用完的时候,目前看来要对付数量庞大的蛇群远远不够。

  楚天阔和其他人把陈湮护在中间,陈湮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们带火折子了吗?”

  楚天阔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让其他人都把火折子拿出来,两三根聚成一束,点燃了地上的枯叶。

  火势迅速蔓延,蛇群暂时被挡住了。陈湮猛地反应过来,急道:“我们这是放火烧山啊,不会整座山到时候都被点了吧?”

  楚天阔无语地望着他,思考了一瞬,现在正是冬天,草木干枯,一旦燃起来就真的可能是连绵大火,极有可能波及到附近山里的人,赶紧喊道:“灭火!”

  陈湮:“……”

  手下们只好拿着药粉一边洒一边灭火,像极了那些灭火器四处喷洒的消防员,陈湮看到熟悉的画面,简直要热泪盈眶。

  闵不归也很无语,道:“趁着药还没洒完,赶紧想个办法。”

  他说话的功夫,楚天阔又挥剑斩断了几条从树上掉下来的蛇。

  这时,一条清油油的蛇啪叽掉在了陈湮肩上。楚天阔一时不察,这会儿看见之后忙道:“子玉别动!”

  说完就要伸手来捉,却见那蛇像是见鬼是的,扭动着掉在地上,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楚天阔:“……”

  什么情况?

  陈湮表示很无辜,自己难不成是什么千年蛇妖变的?

  闵不归沉默了一瞬,突然把他扔到了保护圈外。

  “前辈!”楚天阔心下一抖,要把人拉回来。

  “别动。”闵不归拦住了他,道,“你看。”

  只见原本慢慢靠近他们的蛇在陈湮走过去后纷纷退避。

  陈湮:“……”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阔也很不解,难道陈湮天赋异禀,有什么特殊体质?

  陈湮却已经反应过来,他周身都是毒,毒性之强只怕这些平常的毒蛇都望而却步。

  闵不归没有解释什么,只跟楚天阔道:“你去把内力输入他体内,让他身体里的毒散发出来。”

  楚天阔大惊道:“此话何意?他的毒不是已经清了吗?”

  之前陈湮骗楚天阔身体余毒未清,发作过好几次。后来毒性稳定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药,楚天阔只当他的毒全都解了,还高兴了好一阵子。

  “之后再跟你解释,先出去再说。”陈湮早跟闵不归提过自己向楚天阔瞒着此事,因此他也不揭破。

  形势所迫,楚天阔也知道不能耽搁,神色复杂地走到陈湮身后。

  陈湮也道:“等出去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先按闵前辈说的做吧。”

  楚天阔点头,道:“你没有武功底子,经脉未通,我强行输入内力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你稍微忍着点。”

  “嗯,来吧。”陈湮深吸一口气,道。

  楚天阔将一只手掌覆在他后背,陈湮很快感觉到一道滚烫的气息自他的手掌传进身体,沿着周身经脉游走。

  他经脉不通,那些内力在其中游过时就如同磅礴的河流硬要穿过狭窄的河道,强大的能量冲刷着河岸,那热度里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嗯……”陈湮闷哼出声,头上渐渐渗出汗水。

  楚天阔听见,心疼不已,作势便要收回内力。

  陈湮见那些蛇已经放慢了速度,有的甚至已经停了下来,有了要后退的趋势,忙咬着牙,强忍着挤出几个字:“别停,继续。”

  楚天阔只好将内力不断输入,催发他体内的毒散向四周。

  这个办法很快见效,那些蛇如临大敌,纷纷扭头逃窜,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到陈湮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楚天阔急忙收了手,身前的人往后倒在了他怀里。

  “子玉,你怎么样?”楚天阔担忧不已。

  陈湮脸色惨白,却还咧开一个笑容,玩笑道:“我没事,你说我会不会因此打开任督二脉,从此变成武学奇才?”

  “你……都什么时候了。”楚天阔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见他脚下不稳,便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

  陈湮有点脸红,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没皮没脸地开玩笑调戏一下也就算了,这会儿这么多人,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他小声道。

  “别动,你好好休息一下。”楚天阔把人抱得更紧,陈湮那点小小的挣扎到最后只是徒劳。

  楚天阔的手下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家庄主处处照顾陈湮,闵不归也面色如常,好像看见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陈湮:“……”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敢情到最后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蛇群驱散后,楚天阔问闵不归:“前辈,可还能辨别方向。”

  闵不归静静站立片刻,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

  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浓雾里伸出两根藤蔓,卷住了闵不归的腰,往后退去。

  陈湮大急:“前辈!”

  楚天阔抱着陈湮不方便,手下们便冲了过去,拔剑砍掉藤蔓,总算救下了闵不归。

  陈湮松了口气,正叫他们赶紧回来,却见他们中间的树木忽然动了起来。

  手下和闵不归想要过来,均被挡住。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楚天阔和其他人连忙闪避。几个躲闪之间,手下和闵不归竟不见了踪影。

  陈湮惊道:“我靠,不是吧,我们来的又不是桃花岛。”

  楚天阔此时面沉如水,听他这么说,便问:“桃花岛是什么地方?”

  陈湮把岛上的桃花树的阵法大约解释了一遍,楚天阔问:“你什么时候去过这种地方?”

  陈湮:“……”

  这不是重点吧楚大侠?当务之急是找到闵前辈和你的手下,想办法出去啊。

  没有闵不归带路,刚才躲避暗箭的时候也失去了方向,早就不知道闵不归刚才指的是哪个方向。

  “怎么办?”陈湮焦急不已。

  楚天阔却很镇定,道:“我得先把你放下来。”

  陈湮:“……”

  他脸红道:“你放下来就放下来,不用告诉我啊。”

  楚天阔轻笑了一声,陈湮:“咦?”

  是他听错了吗,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揶揄,有点坏。

  楚天阔把他放下,松开手时在他大腿上轻轻捏了一把。

  陈湮:“!!!”

  “你刚刚……”陈湮惊道,“是不是捏我了!”

  楚天阔一脸无辜:“你又胡说八道,我没有。”

  陈湮义正辞严指着他:“我明明感觉到了,你不许撒谎。”

  楚天阔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子玉,你不要总开这样的玩笑,会让人误会的。”

  陈湮:“……”

  竟然敢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楚狗子你学坏了!!!

  见陈湮吃瘪的样子,楚天阔眼中笑意更深,不等他发作,便转移了话题:“先找人要紧。”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支短芦管,放在嘴边吹响,是陈湮之前没听过的调子。许是带了几分内力的原因,这调子穿透力极强,等楚天阔放下芦管时,声音仍旧在浓雾里回荡。

  两个人站着等了一会儿,从两方向分别也传来相同的曲调。

  陈湮看着楚天阔,道:“一个应该是青叶,还有一个是闵前辈对不对?”

  楚天阔摸摸他脑袋,笑道:“果然聪明。”

  陈湮:“……”

  是他的错觉吗,这个人好像变得有点喜欢动手动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章节名唱出来的举手手……

  ☆、老头打架

  

  陈湮很奇怪,明明是在走很严肃的剧情线啊,为什么情节会往奇怪的地方发展(咦?)

  楚天阔再次吹出一个调子,回应也十分迅速,在几次试探之后,大约是闵不归那一群人传回来的声音固定在了一个方向,他终于收起芦管,道:“走吧。”

  两个人顺着那个方向继续往前,楚天阔没再拉着陈湮的手,而是揽着他的腰,半扶着他往前。

  陈湮起初觉得有点别扭,在确定对方是不是有同样的心意之前,又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免觉得尴尬。可在感觉到对方熟悉的气息时,他便又放松下来,心里一阵阵甜。

  就当趁此机会占占便宜了,想着便又靠近了对方几分。楚天阔察觉到他的动作,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收紧两分,道:“别怕,你看这里雾气越来越淡,我们应该快出去了。”

  后面袁识的护卫们: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一行人没走多久便出了林子,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

  林子地处一片谷底,前面一条陡峭的山路绵延而上,在近山顶的地方,一片茂密树林里隐约露出来房子的轮廓。

  “应该就是那儿了。”楚天阔指着山顶道。

  陈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见那条曲折陡峭的小路,道:“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楚天阔被逗笑了,道:“不用你费力,我带你上去。”

  “我们要不要等等其他人?”陈湮问,他们从林子的不同地方出来,但上山的路似乎只有这一条,因此其他人也必定会找过来。

  话音刚落,远处一群人跑过来,打头的那个喊了一声:“庄主。”

  陈湮见是青叶带着汉子等人跑过来,汉子跑得满脸通红,陈湮以为他是累的,可却没听见他怎么喘气,才明白过来他是臊的。

  大家对他的尖叫印象深刻。

  忽然半山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楚天阔一凛,道:“是闵前辈。”

  说完抱紧陈湮的腰,脚下一点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跃去。陈湮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只听见风在自己耳边呜呜响。

  青叶和袁识的护卫轻功都不错,在后面紧跟着上来,汉子等人功夫不高,轻功更别提了,落后了很远。

  楚天阔带着陈湮落在一片林子里,陈湮睁开眼睛,耳边是一片打斗声。

  跟着闵不归上来的手下们正和一群人打斗,这些人虽然身着中原服饰,但眉眼间却是外族人,楚天阔皱眉道:“是勒穆国人。”

  “果然是他们。”陈湮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成了真。

  这时,一个手下将剑刺入一人的胸膛,本以为那人会倒地而死,却见对方如同全然感觉不到痛苦似的仍旧冲过来。

  手下大惊,收剑回防,猝然间仍旧被扫了出去。

  陈湮仔细一看,发觉这些人无一不是目光涣散,全不像活人,继而怒道:“这些人一定是被苗不休下了药。”

  此时此刻,苗不休正在一边且战且退,原来是他把闵不归引入林子里,或许是想用这些药人下埋伏。

  陈湮说话间,苗不休洒出一片毒粉,纷纷扬扬朝他们飘过来。闵不归依样画葫芦也洒出一片粉末,用内力震了过去。

  陈湮看得无语,这两人打架很有两个小孩互扔泥巴的盛景。等毒粉和药粉都散开后,这两人身上都落了浅浅一层。

  还不如扔泥巴呢,至少打在身上还痛,陈湮默默腹诽道。

  楚天阔也意识到这些药人不是正常人,便问闵不归:“前辈,这些药人怎么办?”

  闵不归一边打一边道:“把脑袋削下来。”

  真凶残!陈湮打了个寒颤。

  但他也知道,这些人不同于阿清,大约是这些日子苗不休研究出来的进阶版,刺心脏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

  其他人闻言便着重攻击这些人的颈部。

  然而不知苗不休是怎么做到的,这些人虽然没有自己的意识,动作也稍显僵硬,却并没有忘记武功,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

  这时青叶也到了,楚天阔有意速战速决,让他护着陈湮,自己提剑冲上去,没几下便把那些药人解决干净。随后上去帮闵不归的忙。

  闵不归见他插手,道:“不用你管,他的命是我的。”

  楚天阔惦记着苗不休还欠着阿清一条命,便道:“等抓住了他,自然任凭前辈处置。”

  闵不归这才不多言。

  苗不休却冷笑道:“楚庄主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些。”

  陈湮暗道不好,果然苗不休身后忽然蹿出一个人来,将楚天阔和闵不归同时逼退。

  玄衣剑客,陈湮咬牙道。

  随即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他们离开的时候剑客还在刺马庄,此时却到了这里。要么是陈珺临时派他来保护苗不休,要么是他们早就商定好要做个局。

  闵不归原本以为今日大仇得报,此刻见有人捣乱,二话不说发出射出两枚毒针,趁剑客躲闪之际再次超苗不休冲了过去。

  楚天阔担心剑客对闵不归不利,也在同一时间举剑朝他刺过去。

  谁知剑客躲过毒针,又格开楚天阔的剑锋,身形一转,竟是朝着陈湮冲了过来。

  这事完全出乎陈湮意料,当下脑子一空,连闪躲都忘了。好在青叶反应十分迅速,把陈湮往袁识的护卫身边一推,当即迎了上去。

  闵不归的身手胜过苗不休,楚天阔暂时不担心他,便也回身过来保护陈湮。

  剑客不欲与青叶等人纠缠,一一闪过他们,伸手来抓陈湮。

  袁识的护卫挡在他身前,都被剑客几招拨开。

  好在这一耽搁的功夫,楚天阔已经赶到,立刻和剑客交上手。

  剑客清楚楚天阔的实力,两人但凡打起来,一时片刻不可能分出胜负,便开口说道:“大公子,你若想活命就跟我走。”

  陈湮呵呵道:“我想找死才跟你走吧。”

  剑客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凭你的聪明才智,难道察觉不到什么?”

  这话勾起陈湮心中的不安,但他仍旧镇定道:“我知道陈珺一定在这里设了局,可那又怎样,一旦你们研究药人的事捅出去,整个武林都不会放过他。”

  剑客要分心劝说陈湮,招式间不免落了下风,陈湮见有戏,干脆道:“要不这样,我们谈个条件。你把当年菡萏院的事告诉我们,我就跟你走。”

  楚天阔猜到陈湮的打算,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出手更加凌厉。

  剑客却道:“此时恕不能奉告,大公子,你若再不跟我走,只怕反悔都晚了。”

  陈湮不由疑惑,这人从语气上听来放佛是真心为他好,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你不告诉我理由,我怎么敢就这么跟你走。我还记得上一次在山谷,你可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剑客知道他是想方设法套自己的话,叹了口气道:“罢了,早知是徒劳。”

  说完不再开口,眼中起了杀意。

  陈湮有心继续引他分心,道:“别呀,你要是有合适的理由说服我,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对吧?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嘛,年轻人。”

  青叶在一边听得好笑,但想到他们身处的情势,只好努力压抑着笑容。

  剑客却不再答话,陈湮明白对方识破自己的意图,不会再中计。想了想转而道:“你过来找我是陈珺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剑客依旧不答,陈湮撇了撇嘴,开始胡说八道:“我说你武功这么好,也就比我家阔阔差一丢丢,大可以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何苦跟着陈珺助纣为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青叶在一边听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家阔阔”是什么鬼?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喜欢我家庄主才对吧。

  谁知剑客听见这话竟动作一滞,这在高手对决时无疑是致命的疏漏。楚天阔抓住机会递出一掌。

  剑客胸口中掌,整个人倒飞出去,眼见楚天阔的剑锋倏忽跟到,危急时刻稳住身形,避开了致命的一剑。

  陈湮见他嘴角渗血,笑道:“哎哟,还真喜欢啊。难怪呢,陈珺知不知道啊?”

  剑客知道自己输了,但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色,转身朝山顶跃去。

  楚天阔示意青叶等人先跟去,自己来到陈湮面前,道:“我家子玉凭一张巧嘴退敌,竟然还比我厉害两分。”

  陈湮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报复刚才“我家阔阔”那几个字,但他自然不会再斗嘴上落下风,笑眯眯道:“当然啦,要跟着阔阔闯江湖,总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楚天阔耳根微红,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总是嘴上不饶人。”

  陈湮拍开他的手,总是动手动脚怎么回事,严肃道:“正事要紧。”

  苗不休见保护自己的人已经走了,便也飞身想逃。

  闵不归追上去,道:“狗贼哪里走!”

  陈湮急道:“我怕前面有陷阱,我们赶紧过去。”

  楚天阔也不再玩笑,抱着他连忙跟上。

  可怜汉子一行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了过来,错过了一场打架不说,只看见满地的尸体和楚天阔等人远远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嘴炮辅助~~~

  ☆、迷烟

  

  他们吓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来找大佬的?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汉子对一个武功最差的同伴道:“这事情大发了,你赶紧回刺马庄告诉盟主,我们追上去看看。”

  同伴累得五脏六腑都要喘出来了,闻言忙不迭点头。

  等到汉子离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大喊道:“可是我怎么穿过瘴气林啊,根本不知道路的……”

  汉子等人早就跑远了,根本无人回应。同伴对着一地尸体,沉默……

  他打了个寒颤,决定继续沿着山路往上。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再告诉盟主也不迟吧,反正尸体又不会跑,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彼时,楚天阔已经带着陈湮追到了山顶。

  两人在一座飞檐高楼前的空地停下,苗不休躲在剑客身后,阴毒地盯着闵不归,道:“师兄,你何苦非要把事情做绝。这些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

  闵不归咬牙道:“当初我就说过,若我再见到你,必要亲自取你狗命。”

  苗不休冷笑道:“你既然不肯罢手,那你的那些丑事我也不必为你遮掩了。”

  陈湮和楚天阔对视一眼,想来闵不归一路追杀苗不休,但江湖上却几乎无人知晓此事,更别提苗不休到底做了什么才引来闵不归的数十年追杀。

  原因大约只有一个,两人之间的仇恨来源有着不便言说的隐情,闵不归不会说出苗不休欺师灭祖的事,苗不休便也保守着闵不归的秘密。

  不过这两师兄弟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孰正孰邪,陈湮也没兴趣打探闵不归的私事。苗不休什么时候不说,偏要在这个当口逞口舌之利,目的不言而喻。

  于是陈湮霸气地一挥手:“他想拖延时间,阔阔,打他!”

  苗不休眼睛一眯,发现自己的心思被识破,眼见剑客已然受伤,竟是把剑客推了出来,自己迅速向山下逃窜。

  这个举动无疑是和陈珺撕破脸皮,但当初陈湮散布他的消息,陈珺却没有太过加以阻止,说明陈珺也有在事后借此杀人灭口的想法。

  苗不休不是傻子,这会儿靠山已倒,也不在乎把仇做死,自然是活命要紧。

  闵不归身形一闪已经追了上去。

  陈湮担心苗不休狡诈狠毒,闵不归就算武功上占优势,但万一中了圈套呢。

  楚天阔明白他的顾虑,吩咐几个手下也跟了上去。

  这边剑客和楚天阔再次交手,陈湮见状继续在一边发动嘴炮攻击:“那个老贼把你推出来当替死鬼,你还要救他?”

  剑客却不答话。

  这时汉子等人也跟着上来了,剑客发觉来了人,避开楚天阔的攻击,再次伸手朝陈湮抓来。

  陈湮身边有烟波庄和袁识两边的护卫,就算打不过他,但因之前的事早就戒备,要拦住他也是轻而易举。

  谁料剑客抓陈湮不成,调转身形竟是一把抓住汉子的衣襟,用剑柄敲晕了他,带着人便掠进高楼的大殿里。

  陈湮一脸懵,他抓自己大概还能要挟要挟楚天阔,抓那汉子有何用。但凡楚天阔真的不在乎汉子的死活,那剑客该怎么办?

  不过这也只是假设,楚天阔虽然没那么紧张,但好歹汉子是带他们进来的人,有能力救总还是要救的。

  楚天阔这便要进入大殿,陈湮一把拉住他,道:“我觉得事情不对劲,里面恐怕有埋伏。”

  楚天阔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就算有也得去看一看,总不能丢下人不管。”

  陈湮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对众人嘱咐道:“大家小心,我师父不在,要防备对方用毒。”

  众人纷纷答应,一齐爬上数十级青石台阶,来到大殿门口。

  青叶先进去探了探,发现没有机关,示意众人进去。

  护卫们分散几个人去四下检查。其他人刚走进去,突然从两边滚过来两个东西,冒着滚滚白烟。

  陈湮第一反应是叫道:“捂住口鼻!”

  其他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顿时中招,一个接一个就倒了下去。

  楚天阔想先带陈湮退出来,浓烟之中飞来一个人影封住了他的去路。

  所幸青叶早有准备,喊了一声:“庄主接着。”

  说完扔过来一包东西,楚天阔飞快地从里面拿出来一颗吃了,顺便给陈湮塞进去一颗,道:“这只是迷烟。”

  陈湮想说迷烟对自己其实也没有作用,不过为了让楚天阔安心,只好吞了下去。

  青叶和其他烟波庄的人也都吃下,准备过来和楚天阔汇合,顺便对付那个神秘的人影。然而很快又有几道身影跳出来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楚天阔不放心陈湮一个人,只能一手抱着他,一手与那人影对招。

  那人影看出陈湮不会武功又对楚天阔很重要,招招致命都对他招呼过来。

  “我靠!”陈湮忍不住骂了一声,“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提呀!”

  说完举起手臂,毒针不要钱似的朝人影射去。

  人影没料到他还有这招,连战连退就出了大殿。楚天阔跟着出来,却听得破空声传来,他左右一闪,便有两柄飞刀咚咚钉在了大门上。

  等他再想找人时,那人影早就不知所踪。

  陈湮觉得奇怪,看这些人的身手根本不是烟波庄众人的对手,可他们好不容易设下埋伏,却不用毒而是用迷烟,完全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不寻常,他干脆道:“我觉得这里面有诈,不如先离开或是藏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被汉子派去叫援兵的那青衣男子几乎是爬着上来,身后乌央乌央跟着一群人,打头的赫然就是武林盟主、昆仑掌门贺江麟、在渊堂堂主魏行天,甚至旁边还跟着陈珺。

  陈湮暗道不好,心想果然中了计。扭头看楚天阔,却见他面色沉静,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担心,心下安定了两分。

  青衣男子看见他们两个,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我半路上遇见盟主,赶紧带着他们上来了,我兄弟呢。”

  身后大殿里迷烟渐渐散尽,青叶等人正带人出来,看见下面空地上的众人也是一愣,这时便答道:“你兄弟被人掳走,我们也正找他,其他人中了迷烟,正在里面躺着。我们检查过,并无大碍。”

  青衣男子脸色一变,手脚并用爬上来,顾不得多说,先进去找同伴去了。

  盟主注意到陈湮和楚天阔两人疑惑的目光,主动解释道:“擂台切磋进行到一半,我们听说这边出了事,有武林同道被暗害,所以赶紧过来看看。”

  陈湮皱眉,这一路过来,除了他们杀的那些勒穆国人,哪里有什么武林同道。

  盟主话刚说完,便有人两两一组抬着几幅简易的担架走到众人面前放下,担架上躺着几具尸体。因为

  尸首分离,抬尸体的人也只是匆匆把脑袋和身体放在一起,有的甚至放混了。

  陈湮正要示意楚天阔把来龙去脉解释一下,便听得一声撕心的哭嚎,有人扑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大哭:“当家的——”

  陈湮大惊,看向楚天阔。楚天阔眉头紧锁,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示意他镇定,同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群里已经有人站出来,口里喊着:“师父”、“师兄”等,各自扑到了不同的尸体旁边。

  因为有头和身子弄混的情况,甚至还出现了两拨人扑到同一具尸体身上的闹剧。

  昆仑掌门一眼瞧见烟波庄的人身上都带着血迹,怒指着他们道:“楚庄主,你们烟波庄光天化日之下残害武林同道,还是在众英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太猖狂!”

  陈湮目瞪口呆,这脏水怎么就一下子泼到了烟波庄身上。

  楚天阔语气冰冷道:“贺掌门,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贺江麟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嘴边的长须在风中飘荡,脸上因怒气涨得通红,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里就只有你们烟波庄的人在,剑伤血迹未干。这些人都是被一剑削掉了脑袋,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陈湮急得几乎跺脚,当时苗不休和剑客都在,一团混乱之下大家都忙着追人,完全没有想过检查这些人的身份。

  可当时看五官,确实不是中原人。

  袁识是跟在后面的,他发现林子里的尸体之后,趁着盟主带着人往山上赶,便派人在林子附近仔细搜寻一番,看是否能找到些许线索,随后才上山来,因此落后了一步。

  刚到山顶,就听见贺江麟在那儿吱哇乱叫,登时怒不可遏,挤过人群,指着贺江麟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事情还未查明,你就着急泼脏水,我还说这些人是你们昆仑派的人杀的呢!”

  后面的众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说起来贺江麟也算是江湖元老,和袁识的父亲是同辈。可这位少阁主竟然敢指着鼻子骂人,性子还真是十分火爆。

  其他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暗中摇头,这个袁识太过偏袒烟波庄,知道昆仑派一直觊觎烟波庄的地位,在外行事从来不给昆仑派一分面子。

  身为少阁主,明面上和人把仇做死,对霜月阁有害无利。不知道袁阁主是怎么想的,竟然当起甩手掌柜,把一应事务交给这么个脾气火爆的儿子,也真是心大。

作者有话要说:  汉子:我做错了什么……

  ☆、徐掌门

  

  陈湮也觉得奇怪,凑近楚天阔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阔只简短地答了两个字:“易容。”

  陈湮恍然大悟,是了,今日这来来去去的一通折腾,就是针对烟波庄的一个局。

  陈珺知道他们想进山找苗不休,又知道他们猜到了勒穆国人牵涉其中,于是故意在瘴气林里把他们分开,然后引闵不归过来。

  到时候楚天阔无暇顾及其他,再将这些易容成勒穆国人的各门派人士放出来引楚天阔杀了他们。

  而后苗不休逃走,引开他们离开现场,到了这边,又故意拖延时间。随后陈珺便让人通知盟主这边出事的消息,又声称一些武林同道失踪,带着众人来到这里,暗中将他们的易容撤下,最后上来正好抓个正着。

  贺江麟气得脸都绿了,他儿子上前冷言道:“袁少阁主请慎言,且不说我父亲论年纪也是你长辈,你按理也该敬上三分。就说这件事烟波庄本就嫌疑最大,若他们问心无愧,你又何必急于撇清他们?”

  “长辈?”袁识不屑道,“我袁识从来只敬当敬之人,那些不要脸的人,以年纪腆居长辈,惯会得寸进尺!”

  “你!”

  “好了,”盟主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下断论,冲双方按了按手道:“诸位稍安勿躁,烟波庄在江湖上已是近百年的大派,数位庄主的品德心性也是有口皆碑,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我们先问问清楚。”

  贺江麟正欲辩白两句,那个跑进大殿的青衣男子忽然连滚带爬地又跑出来,神形狼狈,面色苍白,像是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张着嘴愣是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纷纷好奇他要说什么。

  等了好久,那人总算是缓过来,神色复杂道:“徐掌门……死……死了……”

  “你说清楚!”底下有个大汉叫道,“哪个徐掌门?”

  江湖上门派众多,同姓的人不计其数。单单一个“徐掌门”自然不知道指的谁。

  陈湮有股不好的预感,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青衣男子艰难地开口道:“是……棋山派的徐掌门。”

  说完往旁边退了几步,似乎害怕楚天阔随时跳起来杀他灭口。

  陈湮一把抓住楚天阔的胳膊,低声道:“中计了。”

  楚天阔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但没有说话。

  当时剑客知道抓住陈湮很难,干脆转而去抓汉子,他知道楚天阔必定还是会跟上去救人。

  把他们引入大殿之后,先用迷烟把人迷晕,然后将徐掌门的尸体放在里面蓄意诬陷。只不过对方没料到烟波庄的人早有准备,只是盟主一行人赶来的时间恰好,楚天阔还没来得及撤走,就正好被他们撞见。

  虽然计划有了变化,但结果是一样的。

  贺江麟一听这话,自然觉得自己又抓住了一个烟波庄的把柄,正要义愤填膺地讨伐一番,盟主却大跨步往大殿而来,道:“先进去看看。”

  一时之间,众人一拥而上,大门派的掌门自然走在前面,带着自各自的弟子把大殿站得水泄不通。

  棋山派的人跟在中间,后面小门派的进不了门,只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探,指望能看见第一现场。

  楚天阔作为首要嫌疑人,自然也跟着进去了。袁识走过来和他们一道,楚天阔没有回应他的疑问。

  迷烟散尽之后,大殿里的情况一览无遗,里面基本是空的,只有正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铜制雕像,但只是一个模子。

  被迷烟迷倒的人被其他人拖到角落里安置,等着他们苏醒。

  青衣男子带着盟主绕到雕像后面,便见雕像背后溅了好几道血迹,还未全干。

  地上正躺着徐掌门的尸体,除他之外,还有三四具尸体,陈湮瞧着略有些面熟,想来是在英雄宴上见过的。

  盟主俯身下去检查死者身上的伤口,便见除了胸前、胳膊等处各有几道剑伤外,致命的伤口便是当胸贯穿的一剑。

  “这是剑伤无疑,出血少,伤口平滑,皮肉内收,江湖上能造成此伤口的,据我所知只有一种武功。”盟主说着,向楚天阔投来复杂的目光。

  贺江麟登时发作,怒指着楚天阔叫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天阔淡淡道:“江湖上会希声剑法的又不止我一人,甚至更不止烟波庄的人。今日擂台之上,那位叫宁英的男子不也同样会?”

  “可直到我们听到消息,他还在擂台之上与盟主切磋,我们紧赶着过来,他完全没有动手的时间。”贺江麟道。

  “哦~”陈湮忍不住怼他一句,“原来那个时候已经是盟主在台上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原来你短时间里就败给了对方。

  贺江麟涨红了脸,透出一丝杀气,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何时轮到你插嘴。”

  陈湮撇撇嘴,两手一摊,无辜道:“什么时候这里连话也不让说了?”

  贺江麟的儿子往前踏了一步,手握在了剑柄上。

  楚天阔把陈湮挡在身后,看了他一眼。对方露出不甘的神情,却只能收手。

  陈湮心里略得意:果然是个怂包。

  袁识也道:“那个宁英的轻功卓绝,就算是和你们一起出来,凭他的身手也足以赶在你们之前上来行凶。若他是和你们一起的,那这会儿人在哪儿?”

  众人四下张望,果然没看见他,却不知他离开刺马庄后去了何处。

  魏行天站了出来,道:“就算这江湖上会希声剑法的还另有他人,但出现在这里,剑上染血的是你楚天阔,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你们为什么会离开刺马庄到了这里?”

  楚天阔没有答话,青叶在一边将他们打算下山喝酒,而后临时起意想来探寻毒圣踪迹,之后便来到这里,却遭遇神秘人偷袭的整个经过大致解释了一遍。

  这些话里不尽不实,但陈湮他们跟汉子等人的说法确实是这样。只不过他们是直奔着苗不休而来,至于后来遭遇神秘人袭击倒也没有撒谎,汉子等人在后面没有看到经过,青叶在话里添点东西或者删点东西,他们自然也不知道。

  盟主看向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没想到自己突然成了重要的证人,看了看楚天阔,又看了看盟主,见两人面色如常,才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确……确实是这样。”

  贺江麟岂会让楚天阔轻易开脱,便问:“你既然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为什么我们会在山腰上遇见你?”

  青衣男子红着脸道:“我们到一片林子里的时候发现满地的尸体,我兄弟就让我回刺马庄报信,可我没办法一个人穿过瘴气林,正巧这时你们就来了。”

  “哦?”陈湮道,“真是好巧啊。不知贺掌门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的?”

  贺江麟阴冷地剜了他一眼,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楚天阔回以冰冷的目光,只说了三个字:“你试试。”

  眼见两人又是剑拔弩张,盟主冲他们摆手,道:“大家都冷静,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都着急查出真相。贺掌门也是一时心急,楚庄主不要放在心上。这位小兄弟的话我可以回答。”

  盟主和蔼地看着陈湮,认真解释道:“整个武林齐聚金川,人多繁杂,不免生事端。为了确保安全,我派了人一直在金川四周留守,一旦发生什么事就会及时告知我。”

  盟主这话陈湮无从辨别真假,他看向楚天阔,楚天阔冲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盟主手下的人行事隐秘,楚天阔的人在周围查探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二便是盟主在撒谎,他极有可能也是布局人之一。

  这盟主面目和善,遇事沉着冷静,倒是很有武林之首的风范,怎么看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

  棋山派的人完全插不上话,掌门离奇身死,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悲悲切切站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盟主何苦与他们说这么多,”贺江麟道,“证据就摆在面前,休听他们胡言乱语。”

  盟主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贺江麟一惊,竟是闭嘴不敢再开口。

  楚天阔却道:“贺掌门一口咬定人是我杀的,请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还不简单,”贺江麟见楚天阔主动开口,立刻道,“自然是因为在英雄宴上他出言不逊,惹恼了你,让烟波庄脸面尽失。这些年烟波庄在江湖上一年不如一年,你心中积怨已久,又对他怀恨在心,于是便起了杀心。”

  楚天阔轻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擂台之上脸面尽失的是徐掌门。他出言不逊,却也当场得了教训,我有什么好怀恨的。倒是贺掌门振振有词,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是啊,”陈湮在一边搭腔,“不知道的,还会觉得这些话都是事先排练好的。”

  “哼,”贺江麟被噎得几乎要跳脚,魏行天见他嘴上说不过别人,便替他说道:“任凭你们如何巧舌如簧,这么多具尸体摆在这儿,你若拿不出自证清白的证据,就得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徐掌门: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收藏,伤心,想断更……

  ☆、药人

  

  “正是!”贺江麟有了帮手,忙道,“你说你们遭到神秘人袭击,那么树林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身上的伤与徐掌门的一模一样。还有,那个家伙说他们是跟着你们来的,等赶到树林的时候已经是满地的尸体,我且问你,那些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楚天阔并不答话,反问盟主:“盟主既然派了人巡查周边各处,这里发生的事立时就传入您的耳朵。那么毒圣在此地炼制药人的事,您怎么会毫不知情。”

  “什么!药人?”

  “毒圣?毒圣当真在这里?”

  “怎么可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楚天阔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徐掌门离奇死在这里也罢了,怎么又牵扯出毒圣和什么药人来。

  “药人?”盟主一脸迷茫,“我确实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楚天阔道:“之前在附近的山谷,我曾和毒圣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就在拿活人做实验。我欲抓住他,阻拦此事,却被陈二公子身边的剑客所伤。当时我没能拿到证据,因此这一次才暗中打探毒圣的消息,随后赶过来想抓到他,找到证据后再告知你们。”

  “陈二公子,他刚刚说的是陈二公子吗?”

  “这么说,陈二公子和毒圣是一伙的?”

  陈湮没料到楚天阔就这么直接面对面和陈珺对质。

  此刻陈珺坐在轮椅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好像楚天阔刚刚说的人并不是他。

  不过陈湮立刻明白了楚天阔的目的。

  很明显整件事是陈珺布的局,为了报复当初在山谷妨碍苗不休的实验也好,还是这次发觉他们暗中调查,所以将计就计想要干脆把烟波庄拉下水也好,总之此事与陈珺脱不了干系。

  他想趁机灭了烟波庄,楚天阔知道没有证据很难让别人相信自己的清白,便干脆把这件事捅出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把水搅浑。

  同时也是借此让其他人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到时候陈珺的阴谋败露,徐掌门到底死在谁手里或许也能查个明白。

  盟主闻言震惊,道:“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楚天阔指向大殿外,道:“门外那几具尸体身上应该能查出被下药的痕迹,江湖上能人众多,会些毒理和药理的应该不在少数吧。”

  众人一听,轰然而出,已经有一部分人奔向那些尸体。

  盟主见了,只好跟着出去。他不发话,尸体身边守着家属,有人想查也不好下手。

  含着泪的几人见众人出来,不解其意。有人低声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一个中年妇女立刻站起来,指着楚天阔愤怒道:“不可能!你分明是想开脱罪责。可怜我丈夫身首异处,死后还要遭你们羞辱吗?”

  楚天阔面露不忍,就算这些人当时易了容,但到底人是死在他手里。

  袁识见了,上前替他说道:“我对这几人没有什么印象,他们应当没有来参加英雄宴吧。”

  那女人被问得一愣,大约是她门派中的人回答道:“师叔确实有事没能前来,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了,据我所知,这几人和烟波庄无冤无仇,连交道都没打过。你们若想找出凶手替他们报仇,必得先查清缘由。”袁识道。

  那女人看向盟主,显然是想让他拿主意。

  盟主沉吟片刻,道:“这位夫人,您丈夫无故出现在此地,确实蹊跷。查验是否中毒,应当不会毁伤遗体。如今只有查明真相,才能让死者九泉之下安心。您放心,一旦查出凶手,我裴明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盟主下此保证,算是给足了这几个门派面子。要放在平时,几个小门派死两个人,盟主都懒得管。可如今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的,还牵涉了烟波庄,众目睽睽,他总要给江湖人做个表率。

  女人听了这话,这才勉强同意了。

  有几个精通药理的上前,取了死者的血,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随后聚在一起商讨了许久,其中一个年级略大的这才冲盟主拱手道:“这些人确实被下了药。”

  女人抽噎一声,立刻晕了过去。她身边的人手忙脚乱,急忙把人扶下去了。

  盟主眉头深皱,道:“可否说仔细些。”

  老者抚着胡须,叹了口气,道:“老夫能力有限,并不知道这些人被下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药能令人神志不清。或许里面掺了蛊毒,可以让被下毒的人为人所控制。”

  “这毒可有解法?”有人立刻问。

  毕竟若药能解,那他们原本是不必枉送性命的。

  老者摇头:“毒已深入肺腑和心脉,无药可解。”

  盟主又问:“那,这种程度的毒,江湖上谁能做到?”

  老者道:“大约除了毒圣,不做第二人之想。当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也许也有人能做到,只是我们未曾听说而已。”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陈珺身上。

  陈珺却似浑然不觉,放佛这些人的死、那些家属的愤怒都无法在他心里激起一丝涟漪。

  他神色平静道:“我身边的剑客比我先一步到这里不假,但说他与毒圣勾结,我却不信。”

  他说完朝大殿左边喊了一声:“阿朗!”

  玄衣剑客竟从里面飞身而出,走到陈珺身边站定。

  原来这剑客叫阿朗,陈湮心想,真是配不起这个字,明明是那么狠毒的一个人。

  这会儿汉子还没醒,他的同伴有一个刚刚醒来,看见剑客,指着他问:“你为什么要抓走阿峰?”

  众人齐齐看他。

  阿朗道:“我先公子一步来到这里,见楚庄主等人在树林里大开杀戒,随后又来追杀我。我见这位峰兄弟与他们一道,便只好抓了他来保命。”

  这阿峰的同伴先前并不知道树林里发生了什么,追上来的时候确实看见楚天阔正和他缠斗,且他已经受了伤。而后阿峰在大殿里被找到,毫发无伤,说明阿朗并无意伤他。

  阿峰的同伴显然已经信了几分。

  阿朗轻飘飘几句话又把罪责推到楚天阔头上,陈湮气得不行,道:“我还没见过这么会睁眼说瞎话的,若不是你护着苗不休,我们早抓住他了。”

  陈珺轻笑,那双带笑的眼里是冰冷的光。这种表情陈湮十分熟悉,当初陈璟被下了毒送进烟雨楼的时候,这个少年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说到底,你们说的话还是无凭无据。你们口口声声说毒圣前辈在这里做实验,又和我的人勾结。可杀人的是你们,除了你们,谁也没真正看见过毒圣前辈。我是个残废,也不是江湖人,可我也不能让陈家如此任人构陷!”陈珺一拍身下的轮椅,似乎气愤得要站起来,然而他双腿无力,最后只能颓然地坐回去。

  他年纪轻轻,生得好看,这么一装个可怜,周围的人都于心不忍,看向陈湮和楚天阔的眼神里变多了几分憎恨。

  陈湮差点就骂了出来,我操,这人演技比我还好啊,怪不得当初陈璟斗不过他。

  “二公子勿动怒,我已让我手下左护法去周边查看。若毒圣前辈真的在这里出现过,凭藏花的轻功,或许能来得及找到他也不一定。”

  盟主刚说完,一个人影飘然而至,落在他面前。

  众人一看,正是孔藏花。他来时竟没有一个人发觉,众人不禁暗暗心惊,这人的实力只怕已登绝顶。

  孔藏花冲盟主拱手道:“禀盟主,我在这周边方圆五里内都搜查了一遍,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这话一出口,楚天阔和烟波庄的人登时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魏行天手下一个弟子走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魏行天脸色一冷,转而对楚天阔道:“毒圣是否在这里还未可知,据我所知,和你们一起来的还有旁边这位公子的师父。”

  他伸手指向陈湮,道:“尊师似乎就是个医师,颇通药理。”

  陈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魏行天的意思。

  果然,其他人一听,便有人问阿峰的同伴。

  对方看了看陈湮,支支吾吾答道:“那位老先生……确实很厉害,就是他给我们吃了防瘴气的药……后来……后来林子里出现蛇群,也是那老先生拿出驱蛇的药粉来的。”

  人群里已经有人高声嚷嚷起来,说什么:“那就是他了。”

  “说不定他们是贼喊捉贼,那个老先生才是真的毒圣!”

  袁识怒目看向那些人,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他这一声吼带了两分内力,那些修为不济的甚至觉得胸口都隐隐作痛,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人群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再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阿峰的同伴看他这么凶,又知道他是和楚天阔一边的,生怕自己的话会给自己招来报复,又哆哆嗦嗦道:“我看那个老先生人挺好的……”

  最后这话说得像个孩子,谁都知道江湖狡诈、人心诡变,只凭眼睛看得出什么好坏来。

  陈湮如坠冰窟,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寒。

  陈珺分明是一步步都算计好了,林子里的那些药人即便已是无药可医,可到底是被烟波庄的人所杀,何况现在对方又要把下药的事推在烟波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智商太高怎么办?

陈珺:(笑眯眯)

  ☆、你笑什么

  

  贺江麟见情势已经完全偏向了他们,立即有了底气,指着楚天阔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事就是烟波庄的人干的!”

  “就是,现在证据确凿,他们逃不了了!”

  “没想到堂堂烟波庄到如今竟敢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可惜了楚老庄主,怕是死不瞑目啊!”

  最后那人话音未落,一记飞镖贴着他的脖颈飞过,在靠近动脉的地方划下不深不浅的一道伤口。但凡身手好些的就能看出来,那伤口再深一分,这人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只不过伤口虽不深,血却流得多,乍眼看上去十分恐怖。

  被伤的人惨叫一声,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

  “谁敢暗箭伤人!”盟主怒道。

  这暗器发来时悄无声息,他也是在飞镖快要伤到人时才发觉。可那个时候阻拦已经来不及。

  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且他还无法察觉,他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因此惊怒交加。

  一个清冷的声音答道:“再让我听见你说我父亲一个字,下一刀就是飞进你嘴里了。”

  楚云舒在林衣的搀扶下缓缓从人群后走进来。

  林衣周身带着一层寒意,竟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避开,不敢靠近他二人。

  其他人见发暗器的竟然是一个瞎子,还是个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会成为目标。

  贺江麟见了,阴阳怪气对楚天阔道:“姓楚的,你纵容你妹妹伤人,还有何话可说。”

  “哼,”楚云舒冷笑,“我出手前我哥哥并不知情,何来纵容之说。那人出言不逊在先,我教训他他是理所应当。我父亲能不能瞑目,还轮不到你们嚼舌根。贺掌门若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

  贺江麟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姑娘年纪不大,眼睛残疾,就算是楚天阔有什么错,难不成他还真的去与一个姑娘计较。这要传出去,江湖人岂不笑死他。

  且楚云舒是为了维护父亲,本就占了理的。贺江麟急着打压烟波庄,话没过脑子就出了口,这会儿反驳的话说不出,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昆仑派为什么会被烟波庄压下去,只看这贺掌门的做派就知道。想要吞掉烟波庄的不止他一个,可他吃相未免太难看。

  楚云舒脸上满是轻蔑,道:“墙倒众人推,有人算计烟波庄,你们便也乐得朝我们身上泼脏水。我哥哥一心记得父亲的教导,谨记‘侠义’二字,从来少发脾气。你们便觉得我们烟波庄成了软柿子,任人拿捏?不过我奉劝诸位慎言,所谓祸从口出,若今日或来日我烟波庄洗刷了冤屈,诸位的大恩,我们自然一一报答,一份也不落下!”

  陈湮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声道:“你这个妹妹比你厉害多了。”

  楚天阔露出温柔的神色,颇有些骄傲,道:“云舒爱憎分明,以前在家里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父亲也曾说若她是个男孩,这庄主之位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我觉得就算是女孩也不一定不能继承家业,所以我从不拘着她。且她自眼盲以来,吃了多少苦,有多少委屈,都不曾出口,这一次也是气得狠了,所以发泄出来。”

  陈湮也道:“你有个好妹妹。”

  说完,看向陈珺的目光便复杂了几分。陈珺察觉到,看了他一眼,竟然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陈湮心里气道:“妈的,我就知道你丫心虚了。”

  众人见楚云舒口齿伶俐,便自觉又把矛头指向楚天阔。贺江麟连连吃瘪,如今打定主意不再开口。魏行天自然要趁热打铁,便又问楚天阔:“事已至此,楚庄主,你打算如何给我们交代?”

  楚天阔镇定自若,道:“你咬定所有的事都是我烟波庄所为,可为什么要杀他们,又为什么要先给他们下药?之后还把尸体留在林子里,不是自留把柄?”

  魏行天眯着眼,道:“自然是为了陷害陈二公子。”

  楚天阔道:“我无缘无故又为什么要陷害他?”

  贺江麟终究是忍不住道:“自然是他怠慢了你。众人都知晓你烟波庄没有被迎进陈家,你失了脸面,便想要报复。”

  楚天阔冷笑:“要这么说,我第一个要杀的,岂不应该是你贺江麟!我若要报复,陈家那点护卫还拦不住我,我要杀他轻而易举!”

  “狂妄!”贺江麟颤这手指着楚天阔,他不敢承认楚天阔再说出杀他的话时,他心中的惊惧。只能用别的话来掩饰,“盟主尚且在此,岂容你一个毛头小子造次。你不敢去陈府,所以才想出这种法子!如今所有武林人士作证,我们今日便要为武林除害!”

  “嗤!”陈湮忍不住嘲笑,这个人胆小如鼠,就算说什么“除害”,也得说个“我们”,连说一个“我”的胆子都没有。

  “你笑什么!”贺江麟正沉浸在正义斗士的激情里,陈湮这一笑,让他觉得自己愈发像个笑话。

  陈湮看着他,淡淡道:“笑你是个窝囊废。”

  “你找死!”贺江麟咬牙说着,便要冲陈湮而来,陈珺却忽然叹了一声。

  贺江麟不得不止住,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日他若出这个风头去抓陈湮,楚天阔必然护着他。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楚天阔的对手。这个出头鸟他是不愿做的,陈珺这会儿开口,正好解了他的尴尬。

  众人不知这个弱公子又有什么话说,都安静下来等他开口。

  陈珺幽幽看向陈湮,道:“我知道楚庄主为何要陷害我,他固然是记恨我未曾待以上宾之礼,可我初涉江湖事,总不免有疏漏的地方。若他明言,我自然向他致歉。可他设下此计害我,害整个陈家,却是因为你,你说是不是?大哥。”

  这声“大哥”喊得痛心疾首,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集中在了陈湮身上,既有忽然转折的惊讶,亦有看热闹的兴奋。

  怎么回事,不是江湖情仇剧么,怎么突然变成家庭伦理剧了。

  陈湮也不知道陈珺是怎么想的,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并不惊讶。可他为什么偏偏此时揭破自己?难不成是要借此永远除了自己这个后患?

  陈湮一时纠结自己要不要承认,还是装作不知情。

  他想了想,先问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珺道:“大哥,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你若对我有恨,只管告诉我。哪怕你要我将陈家拱手相让,我也不会多说一句。可你却受外人蛊惑,来对付陈家。如果你再不回头,我也救不了你了。”

  陈湮算是看出来了,楚天阔又是下药又是杀人来陷害,就因为陈家的慢待,到底理由还不足够。可若加上陈璟和陈珺的兄弟相争,那么就好理解了。

  为了表现自己手足情深,还做出一副相信大哥为人蛊惑的样子。

  陈湮在心里翻白眼,你这个才叫演技派,奥斯卡都他妈欠你一座小金人啊!

  他知道自己怎么辩解,陈珺都必定有话说,毕竟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仇恨也做不得假。

  他强忍住上去狂揍陈珺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伸手道:“好啊,那你把陈家给我。”

  陈珺反而愣住了,他真是完全没想到自家大哥不按套路出牌。他深知大哥对陈家深恶痛绝,绝不肯再沾染一分。他原本以为大哥会承认是自己和楚天阔联手,而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从调查刘峰的死,一路追查到金川,混进英雄宴,不就是为了借烟波庄的手毁了陈家吗?可他现在竟然伸手来要,陈珺始料未及。

  陈湮见他不说话,催促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吗?还算不算数了?”

  盟主连同贺江麟等人也都呆住了,他们只听说过陈家大公子暴病而亡,却没想到人还活着,甚至还同烟波庄扯上了关系。陈珺看来是一直知道自己大哥还在的,却从没有向他们提及。

  陈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有些激动地想要站起来,阿朗忙扶着他。

  “我若把陈家给你,”陈珺眼中竟然隐然有泪光闪烁,“你便不计前嫌吗?你会回来,我们兄弟同心,一起护陈家周全吗?”

  陈湮一僵,不知怎的,他竟然从陈珺的眼中看出两分真心。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他却不知,他的那一伸手,让陈珺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陈家。他也不知,他若真的要,陈珺会真的给。

  陈湮心情复杂,看着陈珺那一脸急切的样子,胸中忽然翻涌起一阵嫌恶之感。

  他收回手,冷冷道:“兄弟同心?一起对付烟波庄吗?”

  陈湮态度的忽然转变,让陈珺的那一丝冲动瞬间归无。他又变成了那个戴着面具演戏的人:“大哥,父亲把你赶出家门,你心里有恨。可父亲如今已经后悔,日日思念你,常至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如今卧病在床已有数月。便是念在父子一场,你就不能暂时放下怨恨吗?”

  曾经深入这具身体里的仇恨、绝望与痛苦被陈珺这一番话勾起来,在陈湮周身的血液里沸腾,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怨毒的目光看着陈珺,道:“赶出家门?我是怎么出的陈家,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云舒啊~~~

好戏登场啦~~~

  ☆、影帝对决

  

  陈珺藏在袖子里的手抓紧了轮椅的扶手,指甲掐进木头里,指头被木刺刺出血来。

  陈湮一步步走向陈珺,把两人都不愿再回忆的往事揪扯出来,摆在两人面前:“你不是知道我不止是被赶出陈家,还被赶进了烟雨楼,受过万般的屈辱!你如今一句‘父子一场’,便要我将前尘往事全都忘怀?”

  陈珺默然无语,脸上的肌肉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他想阻止陈湮继续说下去,却没有了勇气。

  他不明白陈湮为什么会在全武林面前说出这件事,这样带来的羞辱与当初在烟雨楼所遭遇的又有何区别?

  果然,听见烟雨楼,其他人的神色都变了变,向陈湮投来异样的目光。

  陈湮本不愿提及此事,无论他如何没皮没脸,可就算为了原主的声誉着想,这件事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可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也许是原主的心早已死去,什么声誉、什么脸面,都不及扳倒陈家重要。那些深深刻入血肉的不甘与屈辱,让原主的身体在这一刻借着陈湮的灵魂得以重生。

  不过陈湮很快也没了顾虑,反正他现在易容成了陌生人的样子,这些人没见过陈璟的真面目,就算这些话说出来了又如何。

  若他和楚天阔能逃过今日一劫,等他离开,用了真面目,还有谁会认出他?

  不过既然提起往事,陈湮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紧接着道:“你既不怕家丑外扬,我又何必顾虑。你敢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告诉他们,我当初是为何才会被赶出家门吗?”

  陈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当初为何陈璟沦落至烟雨楼,确实只有他最清楚。

  他的这番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就是默认了陈璟被赶出门是另有隐情。

  陈湮抓住机会,道:“你不敢说,那好,我说。父亲之所以不能容我,是因为我知道了陈家的一个大秘密,对吧?”

  “嗯?”众人齐齐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事好像越扯越远了,不是要讨伐烟波庄吗?不过陈家的秘密是什么,他们真的蛮好奇的。这么好的打听八卦的机会,烟波庄的事,等一等应该没关系吧。

  陈湮观察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十分满意,用着同样痛心疾首的语气缓缓道来:“父亲在金川苦心经营数十年,终于成就了今日的陈家,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引勒穆大军攻入九龙关,复兴勒穆国吗!”

  场上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陈家,竟是勒穆国人!

  趁着众人惊诧,陈湮紧接着用悲痛的语调道:“我母亲是瑨国人,她不知父亲身份,嫁入陈府为妾。后来偶然得知父亲的真实身份,不敢忘记国家大义,却没想到因此招来杀身之祸。母亲临死前,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我生于瑨国,长于瑨国,便永远是瑨国人,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揭露陈家的真面目!”

  陈珺起初以为大哥会把他们之间的恩怨说出来,可没想到他竟然编出这么一段。

  陈璟的母亲是瑨国人不错,死于非命亦不错。可陈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母亲早已咽气多时。

  那一段执手泣血、殷殷嘱托的戏是哪儿来的?

  陈珺脸都抽抽了,陈湮却正是情绪最饱满的时刻,他踏上几级台阶,手臂一挥,道:“我瑨国大好河山,岂容外族践踏!我日夜不敢忘怀母亲临终之语,午夜梦回之时,还常常惊醒,深恨自己不能为国除贼。正当我终于找到证据的时候,却被你们陷害!如今我回来便是要叫天下人看见,你们的狼子野心!”

  “好!”下面有一人高举双手,大声喝彩。

  其余人幽幽望向他,那人讪讪地收回手。

  陈湮冲那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手指陈珺,厉声喝问:“陈珺,你敢不承认,你是勒穆国人吗?”

  武林同道们脑袋齐刷刷转向陈珺。

  陈珺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大哥为了报仇,竟不惜给陈家冠上覆国的罪名。”

  陈湮道:“哼,你还敢狡辩。若你和勒穆国没有暗通款曲,那么英雄令左下角的那一排勒穆国文字是什么意思!”

  “咦?”一听见这话,场上众人纷纷掏出令牌来,眼睛杵到上面,仔细寻找,果然有所发现。见过勒穆国文字的人大叫道:“确实是的!”

  陈珺脸上未见慌乱,和盟主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道:“大哥,若今日你不说这话,我们原本还可以把计划进行下去。如今为保陈家清白,我只好坦白。这英雄令上的字是我和盟主的计策。”

  他说完看向盟主,示意他继续解释,毕竟盟主的号召力比他强得多。

  盟主点头道:“不错,前些日子边境动荡,盟主听闻或许有勒穆探子混入瑨国。几番打听之下得到了一个他们的暗语,因此刻于英雄令上,想借此引他们前来。有众多英雄在此,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也是我们召开英雄宴的目的之一。”

  陈湮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他愤愤地在心里骂道:不要脸!

  他没想到陈珺脑子转得飞快,竟然能想出这个借口。既拍了武林人的马屁,又拔高了陈家的地位。

  合着他前面的那一场慷慨激昂的戏全白演了。

  不过此番也不是全无收获,陈湮虽然有表演和夸张的成分在,但大部分也是实话。只是他手里确实没证据,难以取信于人。

  他扭头看向楚天阔,对方冲他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和他转着同样的心思。

  陈珺说是引勒穆国探子前来不假,但将他们一网打尽却不真,盟主为什么愿意配合陈珺演这么一场戏,或者说他是被陈珺所骗?无论哪种情况,这个盟主也得好好调查一番。

  若是他与陈家勾结,那必将是武林的一场灾难。若他是被陈珺所骗,那他此后必然会采取行动对付那些探子,或许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陈家与勒穆国有关的证据。

  只可惜当初廖大金手上的东西落在了苗不休手里,恐怕很难拿到了。

  陈湮一计不成,挫败不已,走回楚天阔身边,失落道:“我演砸了,那王八蛋比我还会演。”

  楚天阔无言地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青叶等人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们才不会承认,刚刚真的相信了陈湮的说辞,还热血沸腾了好一阵来着。

  经过这么一打岔,其实许多人都有点晕头转向。没想到比英雄宴切磋更精彩的是今天,这一拨拨的戏码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贺江麟几人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毒蛇般盯住楚天阔,已是起了杀心。

  楚天阔早已料到今日无法善了,语速飞快对陈湮说道:“今天烟波庄逃不了拼死一博,待会儿打起来,你趁乱跟着袁大哥和云舒先走。”

  陈湮抓住他的手,道:“要走一起走。”

  楚天阔紧握住那只瘦削的手,道:“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我父亲的事还没查清楚呢。你安全离开,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陈湮立时呆住,失神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天阔一笑:“等此间事了,我再解释给你听。”

  这时魏行天已经站出来,道:“戏也演够了,烟波庄公然行凶、残害同道,人人得而诛之,楚天阔,今日你休想走出这里。”

  贺江麟趁机道:“魏堂主,在渊堂乃三大宗门之一,论资历,你亦是长辈,为保宗门清誉,今日为武林除害之责,非你莫属了。”

  魏行天鄙夷地哼了一声,贺江麟贪生怕死,不敢和楚天阔动手,于是推他出来。盟主毕竟乃武林之首,当然不能轻易出手。

  这打前站的任务还是落在他们身上。

  不过魏行天也不推辞,富贵方是险中求,他今日杀了楚天阔,在渊堂便是宗门之首,袁识年纪轻轻又没城府,他并不放在眼里。

  念及此,魏行天蹂身而上,直逼楚天阔,嘴里喊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陈湮下意识还想吐槽一句他的名字可能就是从这个词语演化而来,真是一点没有创意。不过情势危急,楚天阔一把将他推出去,转瞬间便已经与魏行天对上招。

  袁识在一边接住陈湮,把他交给护卫,自己将双刀握在手里,像是要找机会加入战局。

  贺江麟以为他相信了烟波庄杀人的事,恨不得多个帮手,便道:“袁阁主,你既已看清楚天阔的真面目,不如一举拿下他,从此扬名江湖。”

  袁识瞪着他,目眦欲裂,道:“去你的扬名江湖,老子先拿下你!”

  说完倏忽便跃至贺江麟面前,凌厉的刀锋从两面攻向他。

  贺江麟面色惨白,险之又险才得以避开,怒骂道:“小崽子,你要和整个武林为敌吗?”

  袁识不接这茬,只道:“卑鄙小人!”

  其他人完全没料到刚刚还在拼嘴上功夫的,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赶紧私下散开,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盟主见袁识动手,渐渐有把贺江麟压制的趋势,一面暗叹袁识虽然性格鲁莽,但武学造诣不可小觑,一面出手击退袁识,道:“少阁主,就算霜月阁与烟波庄曾有联姻之谊,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也该有决断。你只顾着少年义气,却不为霜月阁着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影帝湮和影帝珺

  ☆、死局

  

  盟主看似劝说袁识,却故意透露霜月阁和烟波庄交情匪浅,字字指责袁识为私人情感不辨是非。

  袁识虽然耿直,却不是傻子,终于忍不住骂道:“伪君子!”

  看热闹的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今天吸的冷气足够把脑子冻住了。

  这袁识怕是傻了吧,敢这么当面痛骂盟主的人,他怕是第一个。

  果然,孔藏花缓缓拔剑,说了句“放肆”,便要与袁识动手。

  盟主摇摇头,伸手拦住他。这个时候,他不能与袁识计较。烟波庄若垮了,必定有人觊觎这空出的一个宗门。昆仑派填上来也就罢了,可霜月阁再出事的话,那些一心等着坐收渔利的人只怕蠢蠢欲动,到时候江湖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心力。

  这会儿楚天阔也发现袁识这边的异动,道:“袁大哥,此事与霜月阁无关,你要以大局为重。”

  袁识本已做好了先对付孔藏花的准备,这个左护法武功高深,他便是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也要为楚天阔除掉一个可能的对手。

  可楚天阔这么一说,他若再动手,只能让楚天阔不安,扰乱他心神。可终究还是不甘,便站在原地紧盯着贺江麟和孔藏花二人,谨防他们对楚天阔出手。

  魏行天见楚天阔还有功夫和袁识说话,说明对方全然不把他当做威胁,自觉受到了侮辱,道:“小子,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招式愈发凌厉。

  翻山掌正如其名,以浑厚得到内力作为支撑,掌风雄劲,有翻山碎岭之威力。寻常人中上一掌,必死无疑。便是如楚天阔一样的高手,也会尽量不和魏行天正面对抗拼内力,只能以灵活取胜。

  内行的人看得出来楚天阔应付魏行天倒还不成问题,陈湮却在下面看得心胆欲裂。那魏行天掌风过处,石飞木断,台阶护栏尽皆被他拍碎。他每拍出一掌,陈湮的心就提起来一次。

  这一场打斗,毫不逊色于刺马庄的擂台。下面的人知道这种事有大派出头,他们乐得看热闹,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

  贺江麟被袁识盯住,不敢妄动,便把手背在身后,给自己儿子贺霆暗示。贺霆会意,悄悄退出人群,带着人慢慢把楚云舒和陈湮一行人包围住。

  那边阿朗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忽然高声说道:“大公子,二公子知你是被烟波庄利用。你若及时回头,我们必定保你不受牵连。”

  陈湮气得想扎死他。

  他喊得这么大声,当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他之前在林子里的做法,故意去干扰楚天阔。

  陈湮懒得跟他废话,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看热闹的人都是一愣,这陈家大公子似乎也相当生猛啊!可惜助纣为虐,不思悔改。若他们能擒住这大公子,是不是也能在讨伐烟波庄一役中讨个功绩。

  转着这个心思的不少,只不过碍于楚云舒那一手精绝的暗器功夫和霜月阁连同烟波庄等人的护卫,不敢贸然上去而已。

  不过阿朗这么一喊,也有人注意到贺霆等人的动作。

  楚云舒和青叶等人自然也有所察觉,双方正互相防备,随时准备动手。没想到有人却躲在人群里浑水摸鱼,叫道:“贺公子,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贺霆这下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不动手都说不过去了。

  青叶知道不能让霜月阁卷进来,便让他们负责保护陈湮,自己带人和昆仑弟子交上手。

  林衣护着楚云舒躲避,一边防止有人趁乱偷袭,一边迅速为她叙述场上形势。

  楚云舒袖子里的手微动,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发暗器襄助自己人。

  陈湮知道自己不能拖后腿,便把毒针准备好,谁来扎谁。

  袁识又担心楚天阔又担心楚云舒,可他不敢离开,眼看着贺江麟已经忍不住要出手,心中焦急不已。

  魏行天和楚天阔对招已过三百,魏行天到底上了年纪,翻山掌用起来也十分损耗内力,和希声剑法内敛和煦、细水长流的功法不同。

  之前想要速战速决未能成功,这会儿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贺江麟也急,便干脆对盟主道:“盟主,擒贼先擒王,您早些出手,也少些伤亡啊。”

  盟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先开口道:“阿阔,我现在以长辈的身份劝诫你,若你此时收手领受责罚,我愿保烟波庄其他人性命无虞。”

  林子里被杀的那些人家属要人血债血偿,楚天阔必须死。因此保住烟波庄其他人,足以显出他的仁厚。

  楚天阔却是冷笑,道:“怎么,听盟主这话,竟是要灭我烟波庄全庄吗?”

  盟主痛心道:“阿阔,你明白我的意思。悬崖勒马,为时未晚。烟波庄有今日的地位殊为不易,你难道要让你父亲的一片心血付诸东流吗?”

  楚天阔一剑逼退魏行天片刻,道:“若我死了,盟主如何保我烟波庄无虞?”

  盟主一听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便道:“你若相信我,我可以保全无辜性命,把他们当做自家人对待。”

  楚云舒听见这话却是怒了,道:“你好不要脸,是想把烟波庄的势力都收为己用吗?”

  盟主道:“楚姑娘,你忧心你哥哥是人之常情,却不该这么误会我。”

  陈湮急得额角冒汗,这盟主是要做了坏事收了好处还要立牌坊,楚天阔若答应,他必死无疑,烟波庄从此变成盟主的势力。若他不答应,也是一死,烟波庄恐也保不住。

  楚天阔沉默了片刻,道:“多谢盟主好意,我烟波庄的人,还不需要别人来保护。”

  “是吗?”话已说到这份上,棋局便是走入死路,盟主不再多言,冲孔藏花使了个眼色。

  孔藏花身形一闪,剑锋直逼楚天阔要害。陈湮顿时冷汗涔涔,想也不想,数枚毒针朝盟主齐发。

  盟主瞳孔微锁,道:“自不量力!”

  袍袖一挥,毒针便被一股内力裹挟着,反冲陈湮而来。

  “子玉……”楚天阔失声叫道,想要过来,半路却只能接上孔藏花的剑锋。

  青叶和袁识的护卫也是一惊,便要冲上来挡在陈湮身前,陈湮却赶紧把他们推开。

  这些人都是战斗主力,要是受了伤,战力只怕大打折扣。反正他自己不怕毒,扎两针也不怕。

  这一连串发生得太快,等到护卫们想再冲上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毒针一根不落全都刺进陈湮胸口。

  陈湮吓得脸都白了,忙扒了衣服低头查看,发现毒针还剩了小半截在外头,下意识要拍胸脯松口气,却后知后觉感觉到痛,嗷嗷叫唤起来。

  青叶伸手要来点陈湮穴道,陈湮忙道:“别动别动!”

  青叶见他中气十足、活蹦乱跳,一时也愣住了。

  陈湮一边捏住一根针头往外拔,一边对青叶道:“告诉你家庄主,我没事。”

  青叶眼睁睁看着带血的针头被拔、出来,略微带着黑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没事”这两个字。

  陈湮见了,急道:“我说没事就真没事,不想他分心就赶紧。”

  青叶反应过来,忙冲楚天阔喊:“陈公子无事!”

  果然那边一心要摆脱孔藏花纠缠的人安心下来。

  另一边,陈珺神色意味不明,视线在楚天阔和陈湮身上来回交替。

  这会儿陈湮已经嘶嘶吸着冷气咬着牙解决掉了第三根针,看着扎得更深的两根,不由得哭丧着脸道:“早知道就只射一根了……嗷嗷嗷——”

  青叶帮不上忙,听见这话,安慰道:“若只有一根针,内力全在上面,只怕就径直进入心脉了。”

  陈湮泪眼巴叉地看了他一眼,一狠心把第四根针拔、出来,不忘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还是聪明的。”

  青叶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湮道:“想笑就笑吧。”

  说完总算清理掉了最后一根针,胸口留下五个黑点,丝丝鲜血正从里面缓缓渗出。

  青叶随身带了金创药,便递给陈湮一块帕子,让他把血擦干净之后,才把药粉洒在伤口上。

  等处理完,陈湮把衣服理好,青叶才不解地问:“公子为何不让我们碰你?”

  陈湮头也不抬地答道:“怕你们死了。”

  青叶:“……”

  之前曾听阿墨抱怨过庄主对陈公子的宠爱,可竟然已经凶残到这种地步了吗?碰一下都不行?

  楚天阔本不是孔藏花的对手,后者曾被陈湮嘲笑过的断水剑法已经让楚天阔开始手忙脚乱。

  剑锋正如那被截断复又相合的水流一般,速度奇快难以预料。短短的时间里,楚天阔的身上已经添了大大小小的剑伤。

  魏行天因为有人替了自己,这会儿便闪在一边调息,同时密切关注战况,希冀找个时机上去拿下楚天阔。

  楚天阔且战且退,一路往大殿后面去了。

  楚云舒听林衣说了,暗器瞬发,逼退昆仑派的人,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和陈湮一起跟着到了大殿后面。

  后面也是一片空地,杂乱地堆着一些雕刻工具,空地后面,却是一片断崖。

  这会儿天色渐晚,夕阳悬在断崖边上,洒下一片火红的霞光。

  如斯美景,却无一人欣赏。

  ☆、放弃抵抗

  

  楚天阔已然落了下风,擒住他只是时间问题,因此贺霆等人反而不再步步紧逼,只把烟波庄众人当做瓮中之鳖,从外面围住。

  陈湮紧张楚天阔的状况,满脑子想着要怎么帮他。其他人紧张地等着一个战果,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里一个妇人往前挤去,等靠近了楚天阔后,方才手握短刀,嘶声喊道:“楚天阔,你还我丈夫命来。”

  楚天阔应对不及,本能地调转剑锋冲妇人刺去,却在看清她是那药人之一的妻子后,赶紧收了剑,转而挡开了孔藏花的一击。

  但同时,妇人的刀毫无阻碍地刺进了楚天阔的左胸。

  陈湮刹那间呼吸都停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神魂飞出七窍之外,眼前黑了一瞬。

  有人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稳住身子没有倒下。

  楚天阔受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衣服。妇人把刀拔出,竟要挥刀再刺。却听得“当”的一声响,一枚钢珠打在妇人手腕。

  妇人痛呼一声,扔掉了刀。楚天阔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悬崖边上。

  他点住自己几个穴道,止住了血。楚云舒收回打出暗器的手,急忙问:“哥哥如何了?”

  林衣忙道:“虽受了伤,但应当未伤及心脉,没有性命之忧。”

  陈湮这才发现那枚钢珠是楚云舒打出去的,在回神之时不禁想,难为这姑娘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想着同她哥哥一样不伤人,把飞刀换了钢珠。

  袁识也早已来到大殿后,见此情景对自己手下道:“先带着他们走。”

  几个护卫要上来搀住陈湮,陈湮才发现袁识说的“他们”指的是他和楚云舒几人,明白对方是为了保护他们离开,而后才好没有顾忌地帮助楚天阔。

  陈湮却推开两个护卫,对楚云舒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很糟,也许只有一分希望救阿阔的命,你帮不帮我?”

  楚云舒一愣之后,毫不犹豫点头。

  袁识见楚云舒点头,再看她身后的林衣镇定自若的样子,知道他一定会按照楚云舒所说的做,只好沉默着,看陈湮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只要苗头不对,就赶紧把他们强行带出去。

  陈湮从随身的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喂给楚云舒道:“把这个吃了。”

  楚云舒不疑有他,当真吞了下去。

  陈湮又从腰间的暗器筒里倒出十枚毒针,放在楚云舒手里道:“这些是毒针,你发的暗器没有声音,这些针应当能伤到人吧?”

  楚云舒道:“别的人都行,盟主的武功奇高,一定会有所察觉。”

  “不用扎他,”陈湮道,好家伙,自己刚被扎了五个大窟窿,这小姑娘一来就挑最厉害的,还真是胆大,“随便挑几个坏心眼的,再算上贺江麟一个。”

  “好。”楚云舒一个字都不多问,陈湮说什么她都答应。

  陈湮点头,看向林衣。林衣会意,从人群里找出包括贺江麟在内的十个人的位置,一一为楚云舒解说清楚。

  “待会儿你一闻到香味就把毒针发出去。”陈湮嘱咐道。

  “好。”楚云舒仍不问是什么香味,只是把毒针捏在指间,凝神等待。

  陈湮又对青叶道:“能不能派出一个人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带淡香味的草,在上风向点燃。”

  青叶不懂他什么打算,但约莫猜到一点点,问:“一般的香草肯定有人能辨别出来。”

  陈湮想了想,把之前自己没吃的那丸防瘴气的药放在青叶手里,道:“把这个掰碎了一起烧。”

  青叶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远处一扔。那东西轰然炸响,冒出一股白烟。

  人群立刻惊得散开,有人骂骂咧咧道:“是哪个王八羔子?”

  还有人慌乱大喊:“有毒!”

  不过另外立刻有人道:“有个屁的毒,就是扰人视线的。”

  这时盟主正逼近楚天阔,道:“楚庄主,束手就擒吧,再打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那东西一炸,盟主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贺霆下意识看过去,青叶趁他们不注意,借着烟雾的掩护,悄悄溜出去,蹿进了旁边的林子。

  魏行天警觉道:“小心别让烟波庄的人跑了。”

  贺霆的人在陈湮周围打量了一番,道:“有个人不见了。”

  魏行天脸色一变,忙挥手让人追出去。

  然而青叶根本没走远,躲在一边等追来的人往山下去时,才绕到上风向,愣是在林子里扒拉出一把刚冒芽的紫苏叶,混在一堆枯叶里点燃,又把药丸掰碎了洒在上面。

  等到带着香味的烟雾飘散到人群里时,他又悄悄回到陈湮身边。

  贺霆原本紧盯着这边,见他突然出现,竟是一愣,不懂这个人似乎是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这时楚云舒已经闻见香味,手腕轻轻一转,十每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出去。人群里立刻有人皱眉,低头查看那突如其来的一点刺痛是怎么回事。

  然而陈湮却突然跳出人群,几步走到楚天阔身边,一只手扶住他,一边道:“盟主,直到现在你也不过是听信人言。你们可曾亲眼看到楚庄主杀人?在渊堂和昆仑派的野心你难道不清楚,却还是和他们沆瀣一气,要把烟波庄逼上绝路吗?”

  楚天阔没料到他突然冲过来,要把他往外推,低声道:“胡闹,你快跟袁大哥走。”

  陈湮握住他的手,只坚定地说了三个字:“我不走。”

  楚天阔感觉到那只手掌心里传来的淡淡温度,胸中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哑声道:“子玉……若此次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他话还没说完,盟主已经摆出痛惜的表情,叹道:“大公子,我早已劝诫过,是你们执迷不悟。你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可以保证,只要楚庄主放弃抵抗……”

  “你们就缴枪不杀?”陈湮一时嘴快,接话道。

  “什么?”盟主猝然被打断,也没听明白陈湮的话。

  陈湮有些尴尬道:“额……没什么,你继续……”

  盟主:“……”

  “只要你们现在肯跟我们回刺马庄,我可以保证不让任何人再伤到你们,等我们查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也给你们一个交代。”盟主真诚道。

  陈湮在心里呸了一声,要不是当初跟着他老爸混迹商业圈,见识了各种笑面虎和打太极的人,盟主这番话他说不定还真的信了。

  他冷笑道:“这话放在盟主身上,你会信么。若我们真的跟你们走了,便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盟主无奈道:“你看,是你们不愿意相信我。”

  魏行天这会儿已经休息好了,道:“盟主何必跟他们废话,我看他们就是想让人出去送消息,拖延时间等救兵。”

  盟主沉默不语,显然是同意他的看法。

  陈湮仰头长叹一声,道:“既然你们不仁,便别怪我不义。”

  说着又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众人,凛然问:“你们呢,也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吗?”

  那些人无端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如同向死而生的磅礴力量。有人缩着脖子往后退,显然不大愿意趟这趟浑水。

  “少废话!”魏行天站出来道,“垂死挣扎,可笑至极。”

  陈湮嘴角勾起笑容,冲魏行天勾了勾手指,道:“魏堂主若不怕死,尽可上来。”

  魏行天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正要踏前一步,人群里却有人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肚子,五官扭曲,唇泛青紫,显然是中了毒。

  “你怎么了?”有人在旁边问,却不敢轻易靠近。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人是同样的症状,接连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人正是昆仑派的弟子。

  陈湮露出得逞的笑,道:“怎么样,还要打吗?”

  “是你?”魏行天怒急。

  “是我又如何?”陈湮大方承认。

  “宵小鼠辈,暗箭伤人。你以为能用他们来要挟我吗?”魏行天步步逼近。

  陈湮道:“我何时说过要用他们要挟你了,这些人的命值什么钱,最值钱的自然还是魏堂主你自己的命。”

  魏行天动作一顿,不敢让人看出他的迟疑,道:“你以为一点小小的毒就能唬住人?”

  “哦?是吗?”陈湮笑容更深,把目光投向贺江麟。

  魏行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见贺江麟也已有中毒迹象,不过是因为内力比一般人强些,还能暂时压制住而已。

  “邪魔外道,你是何时下的毒?”贺江麟此刻又气又怕,气的是自己这么倒霉,怕的是此毒真的无解,他虽然用内力压制了,可也能感觉到此毒的凶猛。

  陈湮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解释。

  盟主却开口道:“刚才空中有一股淡香,想必那就是你用的毒吧?”

  凭借独步武林的雄浑内力,盟主暂时还未察觉到中毒迹象。当时闻到香味时,他也刻意闭了气,所以自信自己应当未曾中毒。

  魏行天不相信,道:“那分明是紫苏叶的味道,你以为能唬住我们?”

  陈湮冲他眨眨眼:“真的只是紫苏叶的味道吗?魏堂主要不要再仔细品品?”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个完美骗局的设计及有效实行办法……》

  ☆、若他们出手

  

  这会儿香味还未散尽,魏行天顿时变了脸色。

  贺江麟见了,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同时喊道:“他既会用毒,必定带着解药,否则烟波庄众人岂不是也中了招。”

  “说得不错。”魏行天反应过来,冲孔藏花一招手,要欺身上来抓住陈湮抢夺解药。

  陈湮眼疾手快从袖子里随便掏出一个小瓶子扔下了悬崖,楚天阔也护在他身前。

  陈湮拍拍手,道:“好了,这下解药没了,魏堂主武功高强,孔护法更胜一筹,不如下去把解药捡起来,也好救了大家的性命。”

  魏行天清楚这断崖高逾数十丈,强行催动内力下去只会压不住体内的毒,到时候毒发,一个不稳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他自然不傻。

  当然,陈湮此刻的想法是,你这个二傻子!魏行天当真信了七八分,怎么会想到自己根本没中毒,便是想到这个可能,也不敢轻易冒险。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一举剿灭烟波庄的机会,怎么能功亏一篑。

  盟主此时幽幽道:“解药虽然没了,但想必大公子应该会制解药吧?”

  魏行天瞬间反应过来,正要逼近,陈湮已经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道:“不好意思,会制解药的人可能也会没有了。”

  魏行天和孔藏花生生停住脚步。楚天阔惊得手一抖,想去拉他又怕自己受伤后体力不济,反让他伤到自己,只能颤声喊:“子玉你别冲动。”

  陈珺坐在轮椅上,看见这一幕,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神色未变,但吞咽口水的动作却表明了他的紧张。

  他用着略带哽咽的声音道:“大哥,为了一个利用你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

  盟主也道:“大公子给我们下毒,不过是为了活命。你若死了,烟波庄的人没有解药同样活不成,你岂不是白死。”

  陈湮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道:“我既然敢下毒,自然事先早把解药给他们了。”

  盟主五指攥成拳头,语气不变道:“可你却会死,不过利用一场,烟波庄的人真的会念你的情?”

  陈湮不理会他,转头看向陈珺,道:“无所谓了,不过破体残躯,贱命一条,死便死了。有整个武林给老子陪葬,老子赚翻了。”

  陈珺脸上一僵,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盟主被噎得没话说,孔藏花手腕微动,一枚小石子飞射过来,在即将打到陈湮手腕时,另一枚钢珠与之相撞,在空中碎成粉末。

  孔藏花用一枚石子就能击碎钢珠,可见他内力之深。陈湮知道这是楚云舒出手了,便喊道:“云舒,干得漂亮,你给我把他盯紧了。”

  这会儿陈湮豪兴大发,对楚云舒也直呼其名。楚云舒丝毫不以为意,反道:“你放心。”

  陈湮把刀尖刺进皮肤一分,立时有血珠顺着脖子流下,染红了衣领。陈湮道:“你们别想用暗器打掉我的刀,阿阔,若他们出手,你就一剑捅死我。”

  其他人:“……”

  这人是疯了吗!!!

  楚天阔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心口一阵阵疼,低声道:“子玉,他们杀不了我,你先把刀放下。”

  陈湮无奈道:“我这法子兴许管用,你先别拆我的台。”

  魏行天对众人道:“大家不要上他的当,他不过是使诈吓唬我们。众位英雄里能人异士众多,这毒解起来轻而易举。”

  其他人面露犹疑之色,贺江麟等人中毒时,已有懂毒的人看过,一时半会儿确实无从下手。

  陈湮笑道:“魏堂主未免太小瞧人,我这毒,世上恐只有两人能解。一个,是几乎不在江湖上露面的医圣,一个,便是那下落不明的毒圣。陈珺,这么多人都等着救命呢。不如你叫毒圣回来解毒?”

  陈珺何其聪明,知道自家大哥这是想一举两得,一边用毒威胁,救楚天阔性命,一边逼他承认和毒圣的关系。

  他淡淡一笑,道:“大哥怎么还是不信,我如何能请动毒圣大驾。”

  陈湮撇撇嘴,光明正大挑拨离间,道:“你们都听见了,是这人怕阴谋败露,要拿你们的性命做赌注。若你们今日死在这儿,日后化成厉鬼,一定要先去找他算算见死不救的账。至于你们,要不要拿性命和我赌?”

  这时贺江麟等人只剩了半条命,眼见进的气越来越少,有人恐惧之下对盟主喊道:“盟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烟波庄侥幸逃脱,来日我们齐心再拿下他们。”

  “闭嘴!”魏行天恶狠狠地呵斥,“没用的东西。”

  盟主又是叹气,问陈湮:“大公子如何才肯给我们解毒?”

  陈湮挑眉,道:“很简单,你放我们走,等我们查清徐掌门之死的真相,自然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魏行天急道:“盟主休要信他,他若走了,不给解药又如何?”

  陈湮道:“我可以留下。”

  “不行!”楚天阔立刻道,“你说过的,要走一起走。”

  魏行天冷笑:“作恶多端,装什么情深义重。”

  陈湮无奈道:“魏堂主,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魏行天一愣,道:“什么?”

  陈湮道:“你假装好人久了,是不是很容易就相信自己真的是好人了。”

  魏行天怒道:“你……”

  “好了!”陈湮不等他说完,道:“我提的条件,盟主答不答应?”

  盟主还未开口,下面就有人喊起来,喊什么的都有,一时吵吵嚷嚷,让人头疼。

  “盟主,不能答应,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向这小人妥协!”

  “好汉不吃眼前亏,放他们一时,不过让他们多活两三天……”

  盟主沉默不语,似是犹豫不决。

  孔藏花见此,飞身扑了过来,道:“医圣和毒圣日后再寻不迟,今日我绝不能留尔等小人苟活。”

  魏行天想要阻止他已来不及,盟主恰在此时说道:“诸位放心,裴某倾尽家财也会寻得解药。”

  这是默认了孔藏花的行为。

  魏行天相信盟主不会拿整个武林冒险,便干脆一咬牙,和孔藏花同时攻了上来。

  陈湮在心里叹气,这盟主和魏行天打定主意要置烟波庄于死地,这法子看来是失败了。

  楚天阔把陈湮推到一边,右手出剑,左手出掌,分别迎向孔藏花和魏行天。

  熟料魏行天掌至跟前,忽又调转身形去抓陈湮。楚天阔大惊,闪身去拦他。孔藏花趁着魏行天被挡,亦是冲向陈湮。

  楚天阔明白这两人是打算合力把陈湮抓到手,无奈他受了重伤,头尾兼顾不暇,再去拦孔藏花时,被魏行天一掌击中胸口,整个人飞向悬崖,直直往下掉去。

  “阿阔!”陈湮心胆俱裂,纵身一跃,竟是要跟着跳下去。

  魏行天和孔藏花收住攻势,想要拉他却已晚了。贺霆大吼:“快拦住他拿解药……”

  话音未落,盟主身形极快,已经闪直崖边,一把拉住了陈湮,但也被大力一带,扑在地上。

  他手上用力,要把陈湮拉上去。

  陈湮没能救得了楚天阔,又耽搁了楚云舒等人离开的机会,此时此刻万念俱灰,早没了活下去的心思。于是冲盟主狡猾一笑,道:“我有个楚家的秘密,你若拉我上去,我便不说了。”

  盟主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左右看了一眼,不见有人,才道:“什么?”

  陈湮左手握着匕首,嘴里一边说:“你猜”,一边把匕首刺向盟主的手。

  盟主下意识往回一躲,松开了他。陈湮迅速往下落去,等盟主再想要抓住他时,他的身影早已没入云雾,不见了踪影。

  陈珺眼看着哥哥跳下悬崖,心脏几乎跳出胸口。再看盟主似乎拉住了人,正欲松一口气,却见他忽然站起来,手里是空的,喉头立刻泛起一股腥甜,身子就要往前扑去。

  阿朗忙扶住他,在他肩膀上一按,道:“我去。”

  说完飞身过去,竟也是跟着跃下悬崖。

  几乎是他跳下去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落进人群,“砰砰砰——”几声巨响,炸裂开来。白烟迅速弥漫,众人被呛得眼泪直流。

  几个人影跳进来,带着一些人又跳了出去。

  盟主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楚云舒的方向抓来。

  袁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见状把手里的一把弯刀向林衣扔去,喊道:“阿诵,接刀。”

  林衣伸手接住,朝着盟主一刀划下。盟主闪身躲过,一掌拍在他肩头。

  林衣顿时吐出一口血,但身形不停,带着楚云舒飞远。

  几个黑衣人缠上盟主,等林衣和楚云舒走远了,也不欲多纠缠,纷纷退走。

  这些人武功不高,但轻功卓绝,加之有烟雾掩护,最后逃得无影无踪。

  盟主急忙吩咐人去追,却不知能不能追上。

  且说这边楚天阔被打下悬崖,身子急急坠落,到得一半时,他总算是用尽全力扭转身形,把长剑插、入崖壁,停了下来。

  刚掉下来时他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想到是陈湮的声音,不觉悲从心起,不知他会不会落入陈珺手里。

  未等他多想,一个人朝他落下来。凭着一身衣裳,他认出来人是谁,吓得脸色惨白。强行运起内力,脚点剑身飞身而起,险之又险才把人接住,随后握住剑柄,两个人得以悬在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湮仔的高光时刻……

  ☆、心意

  

  陈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早做好了准备。这时忽然落入一个怀抱,本能地抱住了那人的脖子。

  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急又怒又惊又喜:“你……你为什么……”

  陈湮抬头,对上楚天阔的双眼,那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浓情,他忽然明白了,又把人抱住,道:“要死一起死。”

  楚天阔沉默许久,把人抱紧了几分,忽而一笑,竟是带着十分的潇洒道:“谁说我们会死了。”

  陈湮看着他,他笑意更深,道:“抓紧。”

  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陈湮也笑了,手上加了力。

  楚天阔拔.出剑,两人便又往下落。但楚天阔一路脚点崖壁借力,下一段便又把剑插.进石壁卸掉下坠的力量。这么循环往复几回,便可看见崖底的树梢。

  估摸着能直接跳下去了,楚天阔收剑在手,带着陈湮跃下。

  但他受了重伤,这一路完全是在强撑。因此甫一落地,脚下不稳,两个人便摔在地上,顺着一个斜坡滚落下去。

  楚天阔仍旧把陈湮的头护住,两个人滚了几圈总算停下。

  陈湮趴在他身上,抬起头来看他,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此时此刻心意完全相通,未说出口的话都化在眼里变成深情,忍不住相视而笑。

  陈湮早知道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人,那时候忐忐忑忑地试探,摸不准心意,想要放手却又做不到,只好找了各种借口赖着他。

  看他坠崖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想着跟着他去了,就是死了也甘愿。

  楚天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未真正了解过这人,就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当珍宝似的呵护着。

  那朝夕相处时的微微心动,那乍然离别时的丝丝思念和重逢时的忐忑欢欣,此时都找到了答案。

  那一晚站在月色下,感觉唇上的残留的温度,他便彻底看清了心意。可这人从来真话掺在假话里,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但如今,什么都明了了。

  于是又把人抱进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再弄丢了。

  陈湮埋首在他肩窝,觉得眼睛上一阵疼,扭过脸去就换了一只眼睛疼。楚天阔以为他是在撒娇,把人抱紧了两分。陈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本不想打破这甜蜜的氛围,但最后实在忍不住,道:“阿阔?”

  “嗯?”

  “地上干草戳着我眼睛了……”

  楚天阔:“……”

  两个人这才爬起来,陈湮见他脸色惨白,胸口处的伤口还在慢慢往外淌血,心疼得无以复加,急忙撕下一片衣角把伤口包扎住,又用袖子替他把嘴角的血擦了,才扶着他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楚天阔这会儿胸口剧痛,怕一开口就又要吐血,惹陈湮担心,便只默默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要走,忽见悬崖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看清来人是谁后,陈湮挡在楚天阔身前,把手上的机关对准了对方。

  阿朗跳下来,原本已经准备好看见两具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结果却看见两个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不由得一愣。

  他还未踏上前一步,几枚毒针便同时向他飞来。他抬剑轻轻一挡,那些毒针便都刺入旁边的树干。

  陈湮一击不成,再次按下机关,又将腰上的暗器全都拿出来。毒针如雨一般地飞射过去。

  阿朗剑舞成风,在身前筑起一道屏障。

  楚天阔对陈湮道:“你的针伤不到他,我挡他一会儿,你先走。”

  话音未落,最后一枚毒针却直直刺入阿朗肩头。

  楚天阔:“……”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通。

  陈湮也想不通,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最后一枚毒针要么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避过阿朗的防御,要么,就是他故意放水。

  果然,阿朗开口道:“我若不让你刺伤我,你大概不会听我说话。”

  陈湮皱眉道:“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有什么好说的?”

  阿朗道:“公子早就劝过你,想让你不要卷进烟波庄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来?”

  陈湮真诚道:“说实话,真没有。”

  阿朗:“……大公子你可曾想过,公子原本可以杀了你一了百了,却还是数次留你性命,是为了什么?”

  陈湮翻了个白眼:“心理变态呗!”

  阿朗怒道:“说到底你根本从来没真的了解过他!”

  “哦,”陈湮面无表情,竖起手掌,把手指一根一根屈起,历数道:“毒害我母亲,陷害我把我送进烟雨楼,抢了我的未婚妻又逼得她自毁容貌,让苗不休拿我炼药,陷害我与烟波庄勾结杀人。我确实是不了解他,他这一肚子坏水够填出一条长江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

  阿朗:“……”

  楚天阔敏感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未婚妻?”

  陈湮无语地拍了拍他的手:“乖,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

  楚天阔:“……”

  阿朗最终轻叹一口气,道:“你和公子恩怨已深,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罢了。”

  陈湮忙道:“还是那句话,你把菡萏别院的事说出来,之后你说什么我都信,真的。”

  阿朗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和楚天阔一番,忽然问道:“你可知,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是什么?”

  陈湮不知他为何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道:“额……便秘?”

  阿朗:“……”

  楚天阔:“……”

  陈湮不死心,继续猜道:“那……是痔疮?”

  阿朗:“……”

  陈湮无奈道:“总不能是……”

  “够了!”阿朗真担心他说出更恶心的东西,忙道,“是得到又失去。”

  陈湮再次翻白眼,道:“你好好当剑客不行吗,学什么文青。”

  阿朗努力压下将这人打一顿的冲动,道:“公子不肯听我一言,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要走。

  陈湮喊住他:“这就走啦?那你下来这一趟就为了和我唠嗑啊?”

  阿朗侧身,冷冰冰道:“是来看你们死了没有。”

  陈湮:“……”

  见他又要走,陈湮扔出去一个东西,道:“接着。”

  阿朗下意识伸手接过,摊开手一看,是一颗黑黢黢的药丸。

  “这是解药,你不先解毒,这悬崖爬得上去吗?”陈湮抱着手道。

  阿朗皱眉:“你为什么要给我?”

  陈湮耸耸肩:“你武功高强,就算身中剧毒,这会儿要杀我们二人易如反掌,但你没有动手。我这人从不欠人人情,就当还你一条命。以后江湖再见,我家阔阔才能毫无顾忌地砍你。”

  阿朗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竟也不怀疑地把药吞了下去,道:“公子,你变了。”

  感觉到身上的毒性减退,阿朗竟是沿着来路一点点爬了上去。

  陈湮撇撇嘴:“哪儿变了也不说完。”他笑眯眯地冲楚天阔道,“是不是变好看了。”

  楚天阔捏捏他的脸,道:“一直都很好看。”

  陈湮抓过他的手吧唧亲了一口道:“不错,求生欲很强,少年你很有谈恋爱的天赋。”

  楚天阔咳了两声,耳根通红,陈湮把他扶住,道:“先走吧,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话虽这么说,这山深林密,陈湮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要是一不小心困在林子里,说不定两个人就喂了野狼了。

  然而楚天阔却示意他带着自己走进林子,在各处树干上查看了一番,才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

  陈湮惊悚道:“你有千里眼啊?”

  楚天阔:“……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能确定往哪儿走。”陈湮好奇。

  楚天阔莫名有点心虚,道:“先走吧,到了地方我再和你解释。”

  两个人在树林里钻来钻去,楚天阔时不时停下来确定方向,在天刚黑的时候终于走出林子,来到一处山洞前。

  陈湮看着山洞,目瞪口呆,道:“楚大侠,你是神仙吧,不是,要么是盗墓的,还能分金定穴呢。”

  楚天阔:“……先进去吧。”

  两个人这才进了山洞,洞口有一根火折子,陈湮吹燃了,扶着楚天阔一路直行。不多时两个人走出山洞,竟是来到一片露天的空地上,不远处有一栋小茅屋。

  到了这儿,陈湮再傻也能猜出来一二。但他看楚天阔已是强弩之末,一路上一直在强撑,便没有先追问,而是把人扶进茅屋里。

  果然不出所料,屋子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看起来是疗伤用的。

  楚天阔拿了其中一个瓶子,先倒出一颗药吃了,才走到床边坐下。

  陈湮拿了木盆,道:“我出去打盆水来给你清洗伤口,你先休息一下,别睡着了。”

  茅屋旁边有一泓清泉,正好供人取用。

  楚天阔嘱咐他带着灯笼,小心不要摔了。

  陈湮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一进门楚天阔就看见他一身泥泞,惊道:“真摔了?”

  陈湮没好气道:“乌鸦嘴。”

  “伤着没有?”楚天阔担心道,朝他伸出手。

  “没事,就是跌了一跤。这地上长着枯草,没摔疼。”陈湮说着,拧了帕子走到楚天阔身边,小心地替他把衣服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一起了,老泪纵横

  ☆、我嫁你

  

  只见他身上纵横交错着许多伤口,有的地方血已经凝住。血污斑斑驳驳遍布全身,看起来触目惊心。

  陈湮看得鼻头一酸,拿帕子轻轻擦去血迹。狰狞的伤口渐渐显露出来,连着之前的一些旧伤。身上几乎都快每一处完好的地方。

  楚天阔察觉身后的人沉默着不发一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湮低声说了一句,起身去洗帕子。一大盆水顷刻就被染得通红。

  楚天阔瞧见他眼眶泛红,挤出一个苍白的笑,道:“就是看起来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陈湮走回来替他清洗前面的伤口,手忍不住地抖。

  楚天阔把他的手握住,道:“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陈湮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拍开,道:“我又不瞎。”

  楚天阔只好想法子哄人,便道:“我觉得有些疼,你给我吹吹?”

  陈湮气得笑了,道:“楚大侠,你今年几岁啊。撒娇卖萌不管用,老实呆着。”

  给人仔仔细细上完药,包扎好了,陈湮扶着他躺下,问:“你的内伤怎么办?”

  楚天阔拉着他的手,道:“没事,这里有治内伤的良药,吃了之后每日运功调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陈湮俯身下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睡吧,我守着你。”

  楚天阔脸颊通红,道:“你别熬着,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也睡。”

  陈湮道:“我睡觉不老实,再碰着你伤口。我去小榻上眯一会儿就好了。”

  到底今日酣战了一整天,加上失血过多,楚天阔不及再说什么,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陈湮不敢睡着,过一会儿就探一探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半夜的时候果然发起烧来,他不敢随便用药,只能拧了冷帕子敷在额头上。好在兴许是之前吃的药起了作用,后半夜的时候烧退了下去。陈湮这才抵挡不住困意,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且说另一边,林衣带着楚云舒在黑衣人的保护下一路疾行。路上有盟主和各门派的人追上来,有的被部分黑衣人引开,有的被楚云舒的暗器打中,渐渐地便追不上他们。

  一行人径直离开金川地界,来到一个小镇外的山谷里。

  奔波了一路,林衣又吐了两口血。黑衣人帮着楚云舒把他搀进一间屋子,便出门替他寻药。

  楚云舒揪着林衣的衣服,想伸手替他擦血,却摸不准他的位置。

  林衣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道:“我没事,裴明那一掌打得匆忙,没用全力,我养几天就好。”

  楚云舒收回手,沉默许久,才道:“诵哥哥,是不是你?”

  袁诵默然,心知是今日大哥给自己扔刀时被她听见。

  “云舒……”他开口喊了一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楚云舒叹道:“你这是何必,当日的婚约只是父亲和袁伯伯随口说的,你不需要……”

  “可我是当真的!”袁诵急道,“当日那么多人听见,他们也是当真的。云舒,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退婚。我告诉过你,我不在乎!”

  楚云舒哭道:“可我在乎,今日你一心护我,结果身受重伤,可我连照顾你都做不到!”

  “我护你是应该的,你一厢情愿退婚,我却从未答应过。在我心里,你还是我未婚妻。至于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话,你可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心中便安宁。”袁诵伸手替她拭去眼泪,温柔道。

  袁诵和楚云舒是青梅竹马地长大,成年后各自的心意也都是心照不宣,所以才有了楚闻风和霜月阁阁主袁潭的口头婚约。

  原本想等两个孩子再大两岁便举行婚礼,可没想到烟波庄突遭横变,楚云舒双目失明。

  为了不拖累霜月阁,也为了不拖累袁诵,楚云舒单方面宣布毁弃婚约。

  袁诵自然不甘心,几次找楚云舒都被拒之门外。

  楚天阔被他诚心打动,也看出妹妹心中从未放下过袁诵,所以竟是答应了袁诵的提议,让他假扮仆从跟在楚云舒身边照料。

  楚云舒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为了帮助哥哥撑起烟波庄,吃尽苦头练得如今独步天下的暗器功夫。这一切袁诵全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如今江湖不太平,所以只求留在楚云舒身边照顾。

  只是没想到今日暴露了身份。他有些忐忑,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若楚云舒再拒绝他,恐怕日后要相见更难,于是道:“你若还是不肯同我在一起,我可以离开,但我会等,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楚云舒眼泪止不住,伸手抚着袁诵的侧脸,道:“事到如今,我若还是一味推拒,岂不是矫情。”

  她非草木,袁诵已做到这个地步,她再拒绝就真的要把人伤至心死。

  当初她眼睛刚失明的时候,心灰意冷,以为自己从此是个废人,因而才做出那一系列的举动。

  可她后来暗器功夫大成,心境也渐渐开阔。只是听闻袁诵离家远走,不知去了何处,便想就此放下或许也是好的。

  今日得知袁诵身份,惊喜之中更多的是心疼。

  这样的一心人,一生怕只能遇见这一个,她知道该珍惜。大不了以后的风风雨雨,两人携手前行,或生或死,有心爱之人陪伴,便无所畏惧了。

  袁诵一时愣住,他本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料到云开月明、峰回路转,这几年的付出忽然就得到了回报,狂喜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云舒,你……你说的可当真?你再说一遍!”袁诵紧紧抓住她的手。

  楚云舒破涕为笑,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说,我嫁你。”

  袁诵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可也知道自己该守礼,最后便在楚云舒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楚云舒展颜一笑,落落大方靠进他怀里。

  黑衣人回来时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顿时心塞塞。

  什么情况,拿个药的功夫这里就谈上恋爱了?真是江湖险恶!

  有了外人在,楚云舒才有些害羞地坐好,亲自给袁诵喂了治内伤的药,扭头对黑衣人道谢,问:“阁下可是来自碧落宫。”

  黑衣人点头道:“正是,宫主接到楚庄主来信,着我们快马加鞭前来相助。只是我们还是来晚了。”

  楚云舒道:“你们来得很及时,不知钟离宫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答:“宫主亲自去崖底布置,之后便进了金川城。有些事情,他需要亲自调查。”

  “我哥哥,他无事吧?”楚云舒忍不住问,虽然知道哥哥的计划,可毕竟怕有变故。

  黑衣人道:“有兄弟守在那边等信,很快会有消息。姑娘放心,楚庄主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必定无碍。”

  楚云舒微微松了口气,只盼着能早日得到消息。

  袁诵道:“此事阿阔瞒着陈公子,也不知他会不会怪罪。”

  当时看见陈湮跟着楚天阔跳下去,袁诵惊得几乎呆住。若不是早知楚天阔有计划,他也早扑上去救人了。

  他知道只要楚天阔没事,必然能护住陈湮。只不过人家都生死相随了,日后若是知道自己被瞒住,只怕会气极。

  楚云舒也是叹气:“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非要瞒着他。”

  当初他们都以为楚天阔不过是到时候假装掉崖,可后来看裴明等人步步紧逼,楚天阔也受了伤。因此陈湮说有法子救楚天阔的时候,楚云舒心想他们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若能解了当下困局也无不可,因此答应了陈湮。

  没想到办法没能起效,反倒累得他跟着跳下崖去。

  若阿墨在这儿,必然会哭诉:当然是庄主担心自己心上人担忧他的安全,不肯同意。以后陈公子知道真相,肯定会用毒针扎死庄主。

  真可怜!

  楚云舒和袁诵能感觉到楚天阔对待陈湮不似一般朋友,但从未朝情爱之事上想过,当然想不通。

  黑衣人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既然提起什么陈公子,那就多多留意他的消息,道:“姑娘和公子早点休息吧,宫主嘱咐我们一定把二位送至烟波庄。”

  楚云舒又好好道了谢,扶着袁诵先去休息了。

  烟波庄庄主坠崖的消息一旦传开,烟波庄只怕不安宁,他们必须得尽早赶回去。

  与此同时,计划陡生变故,山上的众人是面面相觑。

  眼看着陈珺身边的剑客跟着跳下去,众人翘首以望,都好奇楚天阔此番还能不能活,于是等在山上不肯走。

  夜幕降临之时,一个身影从悬崖翻上来,盟主和魏行天快步迎上去,期盼地看着他。

  阿朗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死了。”

  魏行天大松了一口气,对众人道:“恶人已除,这也是上天护佑啊。”

  人群里有稀稀疏疏的叫好声,但更多的都心情复杂。有的是还难以相信百年的烟波庄竟然就这么陨落,有的则是觉得今日的事情还有许多模糊的地方,孰是孰非怕还有一番说道。

  另一些人则是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何能够趁火打劫,给自己捞一些好处。

  盟主倒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叹着气便准备下山去。

  棋山派的人在这一场闹剧中连一个字都没能开口,莫名其妙多了个仇人,仇人又莫名其妙地死了。看着周围那些目光不善的人,小冬知道棋山派从此要在江湖上立足,只怕更难,便先带着掌门尸身,和众师兄弟悄悄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猜到林衣身份的举个爪爪~~

  ☆、你错在哪儿了

  

  阿朗走到陈珺身边,给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陈珺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可他不甘心,既恨又悲。楚天阔对大哥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竟值得他以命相随。明明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的,明明对自己那么狠的。

  阿朗明白他心中所想,但知道他心里执念之深,已是到了扭曲的地步,劝是劝不了的,只能把人送回陈家。

  进了陈家大宅,在书房里,陈珺终是忍不住发怒:“我们先前说好的,留我大哥一条命!”

  魏行天在一边讪讪不说话,盟主道:“这并非是我们不想,你也看见了,他一心要救楚天阔。那个时候我本已抓住了他,可他心存死志,挥刀伤我,我不得不躲。”

  陈珺听得眉头一皱,没想到还有这事。但在裴明眼中,自己大哥确实是死了。他必须装作怒气未消的样子,这两个老家伙野心不小,行事狠辣,这会儿正是向他们胁取好处的时候。

  “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他问。

  盟主想了想,道:“今日擂台上那个叫宁英的人很是可疑,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查他。”

  陈珺在心中冷笑,明白这只老狐狸想要什么,道:“边境和京城很快就会有动静,还望二位守约。”

  “这是自然,”盟主道,“我们必定按时赶到。”

  贺江麟不在,跟着进书房的只有贺霆。见他们全不提及父亲,忙道:“二公子,我父亲的毒……”

  陈珺看了魏行天和盟主一眼,见他们神色冷漠,道:“放心,我会把苗不休找回来。”

  贺霆冲他拱手:“如此多谢。”

  他们走后,陈珺让阿朗送自己回房。

  阿郎知他要问什么,道:“我下到崖底的时候,大公子安然无恙,想必是楚天阔一路护着他。楚天阔身受重伤,便是能活下来也元气大伤。”

  陈珺点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我想睡了。”

  阿朗上前把人抱起放在床上,随后准备离开。陈珺却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那悬崖有多高?”陈珺问。

  阿朗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头一动,面上仍然平静,道:“数十丈高。”

  陈珺道:“你受了伤?”

  阿朗不知他问的是哪一次,只道:“一点轻伤而已。”

  这是第一次,陈珺在关注他受伤的事,阿朗一时有些紧张。

  然而陈珺却又换了个问题:“你为何要跳下去?”

  阿朗一顿,像是不解:“公子说过,要保大公子性命无虞。”

  所以他会跳下去,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陈珺眼中的神色不甚分明,阿朗与他对视,叹自己很多时候看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他喜怒无常,心思百变,捉摸不定。一直以来,自己只好乖乖听命,他说什么自己做什么便是,至少这样可以尽量不惹他生气。

  可陈珺这会儿却语调冰冷道:“谁让你自作聪明了。”

  阿朗愣住,最后道:“属下知错。”

  陈珺却笑了,笑里带着几分冷意:“你错在哪儿了?”

  阿朗默然,往常说完这一句,公子便让他下去自己领罚。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多问题。

  既然说错了,那他错在哪儿?人是公子要救的。可公子是不会错的,这是第一次,阿朗竟答不出来。

  看着阿朗失措的样子,陈珺心头莫名畅快了不少。手上一个用力,便把人带到了床上。

  “公子?”阿朗微讶,嗓子发干,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陈珺的声音仍旧是冰冷的:“闭嘴。”

  说完俯身下来,阿朗不知缘由,但他从来也不知缘由,于是依旧同往常一样,顺着陈珺的意思,伸手抱住了他。

  夜沉如水,这一夜的旖旎,似乎多了一丝未曾有过的东西。

  ……

  陈湮是被冻醒的,床边的炭盆已经燃尽,留下灰白的炭灰。

  打了个寒噤,活动了一下僵住的脖子,陈湮轻手轻脚起来,发现楚天阔还未醒,便悄悄开门出去。

  天已大亮,周遭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似乎是一处狭小的山谷,周遭被高山环绕,唯有他们昨晚来时的那个洞口可通往外面。这里的温度亦比外面高一些,因此山坡上的树木有的已经开始抽芽,地上亦是点点嫩绿。

  气候宜人,清静隐秘,宛如桃花源。

  陈湮伸了个懒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通畅了。

  趁着时间还早,他记得之前在城外小院时跟着闵不归认识了几味治疗外伤的珍贵药草,甚有奇效,便干脆往山坡上去,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找到一些。

  翻了大半个山头,果然在向阳处找到两株紫云珠,忙采来宝贝似的塞进怀里,刚要往下走,便听见楚天阔在山脚下急切的声音:“子玉!子玉!”

  “哎,我在这儿呢!”陈湮以为有什么事,忙答应着,加快脚步往下面跑,结果脚下一滑,几乎是连滚带跑地下去,身上滚了一层泥,满头草屑,狼狈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瞧见楚天阔焦急的神色,陈湮急忙迎上去扶住他。

  对方却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啧,”陈湮让他松开自己,嫌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我不过去山上走了走,你看这是什么。”

  他献宝似的把草药拿出来,等着对方的夸奖。

  楚天阔在烟波庄的药田里见过这个,道:“你大早上起来就是去拔草去了?”

  陈湮:“……”

  要不是看在这个人有伤在身,一定要捉来打一顿才好。

  “原来楚大侠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陈湮教训道,“这可是治伤的好东西,也就是你不识货。”

  楚天阔忍不住笑道:“是,我自然比不上陈大夫见多识广。”

  陈湮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自己玩,用药草在他头上拍了一把道:“还好意思笑,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回去躺着!”

  楚天阔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子玉,你以前对我不这么凶的。”

  陈湮扶他坐下,揪住他耳朵,道:“你以前也没这么油腔滑调,心眼多。”

  楚天阔把他的手拿下来握住,道:“我是高兴。”

  “你是得意忘形。”陈湮嘴上说着,眼中的笑意掩不住。

  楚天阔心想,这人怎么越看越可爱,实在忍不住,忽然凑上去亲了一口。

  陈湮一愣,转而坏笑道:“原来是想要亲亲,来来,小爷满足你。”

  说完捧着对方的脸,俯身含住仍旧苍白的唇瓣,几番辗转流连,才终于放开。

  楚天阔心脏擂鼓似的,分开之时呼吸都不稳了,又似乎是意犹未尽。

  陈湮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道:“我去弄点吃的,你再多睡会儿。”

  看着陈湮离开的背影,楚天阔心想,自己真是捡到了一个宝贝。

  陈湮得意洋洋来到外面的小灶前,欢喜自己终于是把人勾搭到手,觉得这么黏人又害羞的楚大侠真是可爱。而后看着灶旁的一小堆食材,呆住了。

  他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并不会做饭。

  穿越前的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穿越后的他是个落魄倒霉的富家公子,无论哪一个,生火做饭显然不在必备的技能范围之内。

  不过楚天阔作为一庄之主,做饭这种事恐怕更不会。

  陈湮犯了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试。别的不会,煮点粥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楚天阔本在床上打坐调息,没多久就闻见一股焦糊味,急忙跑出去一看,便见陈湮一手拿勺一手拿瓢,脸上被火熏得黢黑,呆愣愣地道:“实不相瞒,在下不会做饭。”

  楚天阔强忍着笑意,道:“不会喊我便是,我做个饭的力气还是有的。”

  陈湮惊道:“你会?”

  楚天阔道:“这几年游走江湖,偶尔借住朋友家中,学了一点点。”

  想到楚天阔养伤还需要一阵子,总不能天天扰他来做饭,便道:“既然这样,你坐在这儿指挥就行,我也学一学。”

  看着陈湮认真的样子,楚天阔把人拉到怀里,道:“子玉,谢谢你。”

  陈湮轻轻抱着他:“跟我客气什么,以前总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轮到我照顾你了。”

  楚天阔替他捻去头发上的草屑,觉得看着他就满心欢喜,红着耳朵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陈湮听见两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同时响,道:“再抱下去,我们就都要饿死了。”

  楚天阔这才放开他,脸颊微红,告诉他怎么做饭。

  忙活了一上午,饭总算是好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勉强也能入口。两个人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净。

  陈湮很满意,觉得楚大侠的求生欲真是很强。这饭吃到中间他差点摔碗,还是看见楚天阔吃得那么香才勉强陪着他一起。

  吃完饭,楚天阔回到屋里运功调息。陈湮则打来水烧了一锅热水,等楚天阔结束的时候,帮他擦去身上的汗。

  “对了,屋子后面有一只鸽子,你去拿来。”楚天阔想起来他们到这儿已经一天一夜,便道。

  陈湮出去找到关在笼子里的鸽子,提过来咽着口水兴奋道:“今天吃鸽子啊?”

  楚天阔:“……这是信鸽。”

  他找来纸笔,写下“无事”两字,卷起纸条装在小竹筒里,系在鸽子脚上。

  陈湮捧着鸽子出去放飞了,眼巴巴地望着鸽子飞远的身影,有些不甘心地回头道:“真的不能抓来吃了?正好给你补身体的,你这会儿发暗器还来得及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珺珺和阿郎一出场不是在**就是在**的路上,我该反思一下了……

  ☆、将计就计

  

  楚天阔哭笑不得道:“别闹,云舒他们该着急了。”

  陈湮想起昨天不知楚云舒他们如何了,于是沉下脸来,问:“现在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

  “咳咳……”楚天阔咳了两声,知道瞒不过去,只能坦白。

  那日棋山派掌门突然向他挑战,试探他虚实也好,挑起众派和烟波庄的矛盾也罢,必定有人在背后运作。

  陈珺是其中之一无可置疑,但陈家虽然富可敌国、人脉网庞大,到底和江湖牵涉较少,能驱动各大门派,单凭陈家一定做不到。

  这个人也许正是这三年来暗中打压烟波庄的人,更可能是夜闯烟波寻找秘籍的人。可调查了这么久,楚天阔关于这人是谁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若真是对方出手,他便正好将计就计引他出来。

  而后宁英大闹擂台,楚天阔故意上台与宁英比试,败下阵来,便是要将自己的底全部交出去。

  他也猜到对方不可能任凭他们去搅乱他们的计划,城外山上十有八.九会有陷阱,但他还是决定前往。

  到时候跟着他过去的,必定是幕后之人。虽然他没想到大半个武林都跟着去了,但从那些人的反应看,这幕后操控的是谁也一目了然。

  宁英在擂台上显露了全套的希声剑法和踏月流星,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冲秘籍去的,必定觉得烟波庄没了价值,便想要趁此机会将其彻底铲除。

  事情果然也不出他所料,且看贺江麟和魏行天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就知道了。当然这两个只是想要分一杯羹的鬣狗,真正的操纵者只怕是那位人的大义的武林之首。

  陈湮也隐隐有所察觉,也正是因此,才会在盟主抓住他时骗他说有楚家的秘密,结果对方果然上当。

  楚天阔本就打算引他们和自己动手,待自己坠崖,那些人必定急不可耐地要清除烟波庄的残余势力,更是会去追踪宁英的下落。

  所以他写信请来碧落宫帮忙,让他们在自己坠崖后保护着楚云舒和陈湮离开。他知道自己免不了受伤,便提早在崖底布置好一切,正好他要假死,便可以在这里休养一阵子。

  不过他万万没料到,陈湮会跟着自己跳下来。

  静静听完,陈湮脸色更黑,道:“那你为什么要瞒我?”

  楚天阔目光闪躲,道:“你一心想找苗不休复仇,我若告诉你了,你必定会在让我犯险和报仇之间两难。”

  陈湮道:“那云舒呢,她就不会两难,就会任你冒险?”

  楚天阔叹道:“她和我一样都想查清真相,我好好劝两句,她知道有碧落宫的人帮忙,便不会反对了。”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是不会听劝的人?”陈湮道,“你也可以告诉我有人帮你。”

  楚天阔闭上眼,道:“我那时不知你心意,想着如果你以为我死了,没了助力,便能放下此事,和顾姑娘远离江湖纷争……”

  “楚天阔!”陈湮站起来,踢翻了凳子,气得脸色涨红。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全名,楚天阔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就算你以为我不喜欢你,那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忘恩负义远走高飞,去过我的逍遥日子?”陈湮气得想打人,可顾忌他身上有伤,只好自己憋着,“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当然不是,子玉——”见他气冲冲往外走,楚天阔忙去拉他,却没拉着,急忙追了出去。

  陈湮怒气冲顶,也不管什么方向,胡乱走一通,正走到那个小池塘,脚下一空差点掉进水里。

  楚天阔眼疾手快把他拉了回来,圈进怀里,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伤着自己。”

  陈湮不想听,挣扎着要离开。楚天阔被扯到伤口,立时倒吸冷气。

  陈湮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只好让他抱着,扭过头去不理他。

  楚天阔把人又抱紧了几分,道:“我那个时候知道自己动了心,又不敢向你说明。既怕你和我心意相同,断然不让我涉险,又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当真出了事,会惹你内疚。一时糊涂,就没告诉你……”

  陈湮身子不住发抖,咬着牙一个字不肯说,又生气又心疼。这个蠢货,明明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在这儿装什么情圣。

  可想到当初自己也曾试图把人推开,便也能理解他的心思。但仍然是意气难平,冷冷道:“放手。”

  楚天阔抱着不肯放,他的声音就又冷了几分:“我让你放手。”

  楚天阔怕他真的更生气,只好放开。

  陈湮红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随后气冲冲往回走。

  楚天阔向跟上去,但胸口一阵剧痛,咳了两声,牵动伤口,实在没力气再迈出步子去。

  陈湮扭头瞧见,下意识想上去把人扶住,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心软,生生止住了脚步,道:“别装,没用!”

  楚天阔怕他担心,咧嘴笑了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完歇了一口气,便想自己走过去,结果刚抬脚就跪倒在地上。

  陈湮急了,冲上去把人抱住,气道:“你还骗我!”

  楚天阔伸手摸摸他的脸,道:“不敢骗你,只是想哄你两句的,没想到搞砸了。”

  陈湮看他伤口处渗出血来,后悔不迭,道:“是不是我碰着你伤口了?”

  楚天阔摇摇头,道:“你扶我回去好不好?”

  陈湮再顾不得其他,把人扶进屋里,拆了布条,见好几处伤口都渗了血,忙去打水来清理干净,又把今天采的草药磨碎,混了金创药重新敷上,嘴里埋怨道:“这是什么破药,一点用处都没有。”

  楚天阔顺着话哄他:“区区碧落宫,自然比不上我家子玉回春妙手。”

  陈湮瞪他一眼:“睁眼说瞎话,谁是你家的?”

  等伤口包扎好,楚天阔拉着他的手:“亲都亲了,爷你要负责的。”

  那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样子和平时的楚大侠反差太大,陈湮强忍住笑意,恶狠狠道:“老子从来都是白占便宜,绝不会负责。”

  楚天阔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认真道:“不负责也行,便宜也可以再占一占。”

  陈湮把他手打开:“你又没有胸,摸起来没意思。”

  饶是为了哄人,楚天阔这会儿脸也臊得通红,还想再哄两句,陈湮已经命令道:“躺下睡觉,都成这样了还想着那档子事呢。”

  楚天阔见他气消了不少,乖乖听话躺下,等他坐在床边,又把手拉住,真正认认真真道:“我答应你,以后有事绝不再瞒你,好不好?”

  陈湮没把手抽回来,嘴里仍道:“谁管你答不答应,我和你很熟吗?”

  楚天阔眼里有了笑意,静静地看着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看什么,睡觉!”陈湮凶道。

  楚天阔见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也有事瞒着我吧?”

  陈湮一愣,站起来一撸袖子,叉着腰道:“反了天了,你还敢跟我兴师问罪?”

  楚天阔撑起身子,问:“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陈湮掩饰着心虚:“什么怎么回事,老子就是这么牛,不行啊?”

  “子玉……”楚天阔喊了一声,眼里全是担忧。

  陈湮顿时心软了,坐回床边,道:“是闵前辈想到的法子,我身体里的毒本来就难清干净。他便想到干脆借此让我以毒傍身。我现在可是百毒不侵,这种逆天技能别人想要还没有呢。段誉就算百毒不侵,那他能吐口唾沫把人毒死……唔。”

  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感觉到对方的温柔缱绻和小心翼翼,陈湮终究是彻底消了气,开始回应对方。

  不过很可惜,怕把人毒死,不能伸舌头。

  一吻结束,楚天阔心疼地把人抱住:“你看,你不也不敢告诉我。”

  陈湮道:“别得寸进尺。”

  楚天阔识时务地闭了嘴,转而问:“还会疼吗?”

  陈湮道:“疼个屁,爽得很。”

  楚天阔:“……”

  眼见天色暗下来,陈湮把人按到床上强行让他睡了会儿,自己出去煮了粥。

  等到夜幕降临,楚天阔醒来时,陈湮正坐在桌边打瞌睡,桌子上用碗盖着热粥,这会儿还散发着香气。

  楚天阔想把人抱到床上去睡,刚起身陈湮就被声响惊醒,忙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被喂完了粥,楚天阔见他眼底泛青,道:“今晚睡床吧。”

  陈湮睨他一眼,道:“色胚,想得美。”

  楚天阔:“……”

  真没想那事。

  陈湮从柜子里找到一床被子,抱去木塌道:“我睡这里,你再好好睡一觉。”

  楚天阔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躺下去看着蜷缩在木榻上的人,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个人,自己必定要用一生去守护的。

  过了两天,陈湮给楚天阔换药,发现那两株紫云珠效果立竿见影,伤口已经有愈合的倾向。

  幸好他又去山上找到几株,依旧磨碎了替楚天阔敷上。

  有药物辅助,加上每天调息,楚天阔的内伤也已经好了三四成。

  晚上陈湮烧了一桶热水,躲在屏风后洗澡。

  楚天阔拿着衣服等在旁边,他一出来就赶紧把人裹住,怕他着凉。

  陈湮只穿了里衣,没怎么系好,露出了胸口被毒针扎伤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打情骂俏,我已变身柠檬精……

  ☆、想看直说

  

  楚天阔眼尖地发现,把人拉到床边,用被子裹着,扯开他的衣服,问:“不是说没事?”

  陈湮低头看看,伤口已经结痂,道:“确实没事,就是被扎几针,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嘛!”

  楚天阔道:“裴明的内力独步武林,若这针再进一分,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陈湮笑嘻嘻凑上去:“大侠还没娶到手,命当然是要的。”

  楚天阔皱眉:“我和你说正经的。”

  陈湮也正色道:“我也和你说正经的,你有脸凶我?”

  楚天阔顿时泄了气,又看见他脖子上被匕首划伤的地方,语气温柔道:“以后再不可拿性命开玩笑,那匕首不是用来报仇的吗?怎么能对着自己。”

  陈湮道:“还有脸说,我那么做是谁的错?”

  楚天阔心痛不已:“我的错。”

  陈湮不想让他真的因此愧疚,便捏着他的下巴,笑道:“想看爷脱衣服直说,别找这么蹩脚的借口,爷脱给你看。”

  眼睁睁看着人真把衣服褪去一半,露出光洁的肩头和半个胸膛,楚天阔忙拦住他:“胡闹,不怕着凉。”

  陈湮轻笑:“那你倒是帮我穿上呐,眼睛都直了。”

  楚天阔又咳了两声,强行收回视线,替人把衣服穿好。

  陈湮瞧他耳根通红,再看他鼻间淌下一抹鲜红,仰天大笑:“就看了半个胸而已,大侠你憋了多少年。”

  楚天阔这才发觉自己流了鼻血,手忙脚乱找来布巾擦了,嘴硬道:“别胡说,我这是内伤的缘故。”

  陈湮笑得更欢:“可不是吗?都憋出内伤了。”

  楚天阔把布巾砸在他脸上。

  知道这人脸皮薄,陈湮忙收敛了笑,认真问道:“当真是因为内伤,可有什么不舒服?”

  楚天阔沉默许久,老实承认:“没有。”

  陈湮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道:“这种事憋久了,小心当真不舒服,还是得疏通疏通。”

  “瞎说什么。”楚天阔指着窗外道,“天都黑了,早些睡。”

  看他真躺下闭上了眼睛,陈湮轻轻推了推他,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我帮你?”

  楚天阔索性翻了个身,闭眼装死。

  陈湮把人掰过来,凑近了他,带着魅惑的声音呢喃般道:“我想和你亲近。”

  楚天阔睁开眼睛,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春雨般的柔情,心头一阵悸动,道:“那……那等出去之后……”

  话未说完,陈湮往他嘴里塞了一丸药,道:“吞了。”

  楚天阔咽了下去,才想起来问:“是什么?”

  “解药。”说完吻了下去。

  既然吃了解药,就不怕中毒,可以放心伸舌头了。

  楚大侠惊了一下,觉得有一扇大门在自己眼前缓缓打开。

  这样炙热的情意他根本招架不住,混乱中只本能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很快便沉沦进去,早忘了阻止对方那只作乱的手。

  初春的夜风悄无声息穿过窗隙,吹灭了桌上唯一一盏油灯。如墨的夜色里,只偶尔传来一些努力压抑的声响。

  油灯重新燃起,陈湮擦了手出去烧了热水给楚天阔洗漱,又喂他吃了药。

  看着这人进进出出地忙活,楚天阔等到脸上的热度褪去,终是忍不住道:“你……要不要……”

  陈湮笑道:“等你伤好了,有伺候爷的时候。”

  楚天阔无奈闭嘴,就不该问那句话,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嘴上占便宜的。

  等他忙完,把人拉到床边道:“别睡榻了,又冷又挤。”

  楚天阔伤口愈合得很好,陈湮也不担心伤着他,便吹了灯脱了鞋钻进被子里,抱着他道:“好啊,还是大侠怀里暖和。”

  楚天阔把他圈进怀里,终于又找到了之前那熟悉和安心的感觉,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十来天,楚天阔的外伤好得差不多,内伤也好了五六成。

  这天中午,一只信鸽飞进来落在窗沿上,陈湮捉来解下腿上的竹筒交给楚天阔,坐在他旁边伸着脖子去看:“写了什么?”

  楚天阔飞速看完,道:“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有几个门派联合起来打着讨伐的名义攻打烟波庄,被云舒他们挡回去了。魏行天找了千叶楼的人暗中打听宁英的消息,贺江麟的毒竟然解了。我们的人没能找到苗不休,闵前辈也不知所踪。”

  “前辈不会出事吧?”陈湮不禁担忧。

  楚天阔安慰他道:“前辈武功在苗不休之上,应对他的毒应当也没问题。可能是苗不休被陈珺的人救走,前辈为了找他才没了消息。我们这就出去,看看前辈会不会给顾姑娘送信。”

  “烟波庄呢,不用担心吗?”听起来觊觎烟波庄的人不在少数,一拨被挡住,必然还有下一拨,只怕后面魏行天那几个老贼也忍不住出手。

  楚天阔道:“放心吧,烟波庄外是几百里水域,水下机关重重,以裴明的身手或可以独自强闯进去,但要带大批人马却做不到。而且碧落宫的人也在那边,钟离宫主手下能人不少,可保无虞,我们来得及赶回去。”

  “嗯。”陈湮答应着,不再耽搁,当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即将回到山洞的时候,陈湮回头看了看那间小茅屋,有些不舍。

  他和楚天阔是在这里完完全全表明了心意,虽然是为了疗伤,可这段时日却也过得无忧无虑,不必理会那些无休无止的江湖争斗。真要回到那个纷乱的世界,陈湮一时之间反倒有些不习惯。

  楚天阔看出他的心思,道:“你若喜欢这里,等事情一了结,我还带你回来。”

  陈湮点点头,又道:“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好。”

  楚天阔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为了驱散那点愁绪,陈湮走在前面对着山洞的石壁敲敲打打,道:“按照一般武侠剧的套路,这里就应该藏着机关密室,我们误闯进去,捡到绝世秘籍,等你练成之后,大杀四方啊啊啊……”

  真是说来就来,陈湮好死不死偏偏真的按到一块活动的石头,前面的石壁瞬间上下分开。

  陈湮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栽进去。

  “子玉!”楚天阔飞扑上去把人抱住,四周却没借力的地方,两个人直直往下坠去,不一会儿便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意料之外的,这水竟是热的。

  陈湮来不及闭气,眼看要呛水,楚天阔忙把嘴凑上去给他渡了一口气,随后发现水底反而有亮光透进来,便抱着人朝着亮光游去。

  一歇的功夫两个人总算冒出水面,陈湮迫不及待大口地呼吸着氧气,随后看着楚天阔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楚天阔拍拍他,道:“没事,先上去看看。”

  这里是一个容积巨大的山洞,洞顶有一个圆形豁口,连通着外面。光线从豁口洒进来,把洞里照得透亮。

  大约那豁口外还长着一株桃树,点点花瓣飘洒下来,浮在水面上被热气一蒸,煞是好看。

  洞壁皆成拱形向内凹陷,表面平滑,如同人凿。不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划痕。

  楚天阔上去摸了摸,道:“是剑痕。”

  陈湮呆呆道:“不会真有武功秘籍吧,你看看这上面写了字没有?”

  楚天阔也信了几分,这里面明显有人来过,便跟着陈湮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一遍,连角落都没放过。

  然而别说字了,鬼画符都没有。

  水潭对面的石壁上有个狭窄的裂缝,只能容一人侧身挤过去。

  楚天阔先过去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间石室,并没有藏人的地方,便招手让陈湮也过来。

  石室的墙壁上挂了一盏油灯,油灯下的石台上放着火折子。

  两人把灯点燃,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便见旁边一个角落有一张石床,被子有些凌乱地叠在床头,看起来好像是原先的人叠得整齐放在那儿,后来又故意弄乱了。

  石床旁边有个小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铁盒,盒子用锁锁着,不见钥匙。

  靠近缝隙的地方竟然还挂着两只风干兔子,两条腊鱼,下面堆着一袋子小米。

  “你说这里会不会一直有人住啊。”陈湮道。心想说不定是什么隐士高人,只是暂时外出了。

  “不会。”楚天阔在小木桌上摸了一把,道,“已经积了灰尘,至少空了半年了。”

  陈湮顿时失望,指着那个铁盒子道:“里面会不会是武功秘籍,要不要打开看看?”

  楚天阔把盒子拿起来,想仔细看看,却发现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

  展开来,上面写了满满的字。

  前几排字写得十分端正有力:此盒之中放着绝世秘籍,若有缘人来此,可用旁边的钥匙打开,若想习练,先将此盒送至烟波庄,否则后果自负。

  陈湮简直目瞪口呆,就这么把秘籍拱手让人可还行。而且怎么这盒子和烟波庄还有关系。

  继续看下去,便见下面龙飞凤舞一排字:放屁!里面的功夫练了会走火入魔,谁练我杀谁,钥匙我扔了,你们就死心吧!

  陈湮哭笑不得,但既然说此盒属于烟波庄,他们打开也正好。

  “能把锁打开吗?”陈湮在周围找了一圈,果然没找见钥匙。

  ☆、解药吃不吃?

  

  楚天阔捏住铜锁,用力一拽,铜锁应声而断。这锁做得小巧精致,完全是中看不中用。

  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楚天阔差点把盒子掉在地上。

  陈湮凑上去一看,里面放着两本册子,第一个册子上写着:大音希声。他拿起来,再看第二个册子,上书:踏月流星。

  他脑子里轰然炸响,虽然隐约有了猜测,却没料到果然是烟波庄的秘籍。

  他把册子翻开凑到楚天阔眼前,问:“你瞧瞧。”

  楚天阔快速浏览了一遍,哑声道:“是后半本。”

  “果然是有秘籍的,难道是你父亲藏在这里的?”陈湮惊道。

  楚天阔眉头紧皱:“看着纸上所书,并不符合我父亲的脾性。”

  “那会是谁……”陈湮还没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和楚天阔异口同声道,“宁英!”

  两人想了想,楚天阔又笑道:“按照宁英的脾气,这下面一排字才像他写的。”

  “不错不错,那上面的会是谁?”

  楚天阔猛然想起来,道:“必是宁家的后人,那日在刺马庄,我与宁英比试结束后有人给我发了暗号,这是宁家人才知道的暗号。”

  当时他下了擂台,有人在他手臂的几个穴道上点了几下,这是踏月流星和希声剑法内力运行的几个共同的重要穴道,没练过这两门功夫的人是不知道的。

  这时陈湮眼尖看见盒底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哈,这盒子上有毒,你已身中剧毒,解药只有烟波庄有,还不快去!

  陈湮:“……”

  果然,就说这人怎么会放心把秘籍交出去,原来是利诱加恐吓,叫人一定要送去烟波庄。

  他忙问楚天阔:“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楚天阔试着运行内力,果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见他皱眉,陈湮急了,道:“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

  楚天阔拉住他,道:“别担心,我知道这是什么毒。”

  “是什么?”陈湮忙问。

  楚天阔道:“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若能练成这两本秘籍,便可轻易将毒逼出。练过这两门功夫的人是知道的,不过用来唬那些没练过的倒也有用。”

  “你确定?”陈湮仍有些担心。

  楚天阔摸摸他的脸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湮微微松口气,道:“那正好,这样一来你不如就在这里把秘籍练了,也免了别人送去一趟。”

  “嗯。”楚天阔答应一声,道,“当年我父亲和宁家伯父游历江湖,钻研武学,很有可能是在这里一起创出了这门心法。”

  陈湮道:“你的意思是楚伯父和宁前辈先把秘籍留在了这里,后来宁英和那个宁家后人闯入这里,把功夫学了,才留下纸条,让人把盒子送去烟波庄?可他们为什么不自己送?”

  楚天阔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不便露面吧。”

  “阿嚏—”陈湮扭头打了个喷嚏。

  之前在水里不觉得,这会儿山洞里阴冷,他全身湿透,身子正止不住地发抖。

  楚天阔赶紧用床上的被子把人裹住,道:“我看外面堆着一些柴火,我去生火,你在这儿等着。”

  陈湮透过缝隙往外看,见楚天阔手脚麻利在空地中央生起一堆火,又做了个木架子,才过来冲他伸手:“出来吧。”

  抱着被子挤不过去,陈湮扔下被子出去扑进楚天阔怀里。两个人哆哆嗦嗦把湿衣服脱下来搭在架子上。

  陈湮坐在火堆旁,楚天阔从背后抱着他,问:“还冷不冷?”

  感觉到背后紧贴的皮肤传来的温度,陈湮摇头:“不冷。”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肌肤相贴的触感慢慢顺着暖意流淌到周身各处,在身体里燃起一股火来。

  陈湮感觉着楚天阔随呼吸起伏的胸膛,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两个人都不敢开口,生怕被对方听出异常来。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陈湮终于一咬牙,问:“解药吃不吃?”

  楚天阔呼吸一滞:“……吃。”

  陈湮把药塞进他嘴里,回身扑了上去。

  楚天阔把半干的衣服铺在地上,翻身把人压住。说不清楚是火堆还是自身的温度,两个人觉得呼吸都是炙热的。

  陈湮的手先不老实起来,楚天阔自上一次后,倒是没那么拘谨了,细密的吻落在对方身上,礼尚往来。

  圆拱形的山洞成了天然的回音器,嘴里一点小小的声音被无形地扩大,飞进耳朵里,把火燃得更旺。

  意乱之时,陈湮想:不是练秘籍么,为什么变成了双修?

  双修是没双修的,毫无经验的楚大侠怎么敢一步到位。

  身体的温度渐渐变得正常时,衣服早就干了。楚天阔拿过暖烘烘的衣服把人裹住,在鼻尖嘴角落下温存的吻,见他眼中还有迷离,忍不住轻笑一声:“还好吗?”

  陈湮拍了他一巴掌:“好得很,你趁早练功去。”

  楚天阔把人抱紧了,低声道:“舍不得。”

  陈湮道:“昏君。”

  楚天阔失笑:“我又不是皇帝。”

  不过陈湮突然反应过来,改口道:“祸国妖妃。”

  楚天阔:“……”

  陈湮见天色已经暗下来,道:“要不要把秘籍拿回山庄练?”

  楚天阔喜欢这个“回”字,不过转而有些脸红道:“出口太高,我们掉下来的地方似乎更高,这里的石壁完全无法借力,我内力也没有完全恢复……”

  陈湮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出不去呗,“大侠,你也忒没用了。”

  楚天阔把手伸下去,道:“你觉得没用?”

  陈湮倒吸一口气,身子一震颤栗,把手拍开:“色鬼!你这么下流,你家里人知道吗?”

  楚天阔的气息缠绕在他耳边:“不是跟爷学的么?”

  陈湮斜睨着他,道:“还来,信不信爷折腾死你?”

  楚天阔脸一红,咳了两声。

  果然,比脸皮厚度还是万万不及这位爷的。

  “对了,”色令智昏之后,陈湮总算想起来问,“宁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秘籍会有两本。”

  楚天阔便为他细细解释。

  楚家先祖与宁家先祖曾是同门师兄弟,一个擅剑法,一个长轻功,出师之后便下山闯荡江湖。

  而后两人各有所得,独创出两门功夫。因着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在江湖上声名日盛,便各自建立起门派。

  百年来,两派亲如一家,不分彼此。大约在楚天阔祖父时期,霜月阁崛起。彼时的袁阁主亦是侠肝义胆之人,三人便结义成兄弟,相互扶持。

  楚家和宁家甚至有习惯,将自家的功夫教给对方的小辈练习,一丝一毫都不藏私。

  至楚闻风时,他和宁家掌门人宁真一皆是武痴,常常相约钻研武学。两个人都算是天赋卓绝之人,竟真的创出一套心法,可让希声剑法和踏月流星融会贯通。

  于是二人在此基础上分别将自家的功夫拓展补充。楚闻风遇到阻碍,晚了宁真一一步,在他后面两年才把整套希声剑法完善。

  宁真一先让儿子把整套踏月流星练好,发现成效显著,原打算立刻教给楚天阔和楚云舒,却不想整个宁家竟离奇被灭门,无一人生还。

  自那以后,楚闻风绝口不再提剩下的希声剑法,也不教给一双儿女,反而常年在外,一直到三年前,楚天阔原等着楚闻风回家过中秋,却惊闻他刺杀七王爷未成,身死金川。

  他还未来得及去金川收拾父亲遗体,便又接到消息,说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

  不过也正因此,七王爷失了证据,又有袁家在背后鼎力支持斡旋,终归是让烟波庄逃过了灭族之祸。

  后来的事情陈湮大概也知道了。

  听楚天阔讲完,陈湮只觉得心脏抽疼,紧握住他的手。

  楚天阔摸摸他的脸,道:“没事了,父亲其实一直是洒脱豁达之人,以往在家里的时候,便常跟我和妹妹说起,生死有命,此生只要活得尽兴,便足够了。所以我相信,无论父亲是不是去刺杀七王爷,无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定是做了自认为最好的选择。”

  陈湮把人抱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道:“以后我陪着你,一起活得尽兴。”

  说着捏着他的脸,逗他:“小爷一定好好疼你。”

  楚天阔脸红红的,屈起指头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呀,就是嘴上厉害。”

  “只是嘴上厉害么,手上难道不……唔……”楚天阔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和这人斗嘴皮子功夫,自己是绝不可能赢的。

  长长的吻结束之后,陈湮奸笑着看他:“我是说我发暗器厉害,你想什么呢。”

  楚天阔:“……”

  或者以后干脆不能再让他开口了。

  既是不能出去,楚天阔便也安心在山洞里练功。好在宁英和那个很可能活着的宁家后人留下这些吃食,两个人倒也过得自在。

  楚天阔这日运行内力,发现心口的刺痛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消失,颇为惊讶。

  陈湮想到他也并未逼毒,便有另一个可能。

  “我身上的毒连剧毒之蛇都惧怕,在江湖上恐怕找不出比我更毒的毒物了。那能解我身上之毒的药对付这点毒自然不在话下。哇哈哈哈哈哈,看来到头来,还是小爷我厉害呀!”陈湮叉着腰仰天长笑,肩头耸动,张狂至极。

  整个山洞里于是回荡着他的笑声: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楚天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暗示够隐晦吧……

  ☆、大魔头

  

  楚天阔练完一整套剑法和踏月流星,坐在一边调息完毕,便看着陈湮走来走去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满眼温柔。

  “苗不休算什么,老子才是名副其实的毒圣。等咱们出了关,那就是威震江湖的剑毒双侠,到时候先诛少林,再灭武当,一统江湖,千秋万代!”陈湮双手向天,一副癫狂模样。

  楚天阔听到这儿才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道:“胡说什么?”

  陈湮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对,不小心串词了。咱们是大侠,可不兴干灭门的事。那就先诛在渊,再灭昆仑?”

  楚天阔:“……”

  不是不灭门吗?

  几百里之外,烟波庄里,阿墨从瞌睡中惊醒。

  要遭,他梦见陈公子变成大魔头,见人就扎,见人就扎……

  有过原先的功夫打底,楚天阔领悟起来倒也不难,偶有滞涩之处,之前与宁英比试的那一场又解了不少疑惑。

  最后整套功法练下来,渐渐有了他自己的风格。

  陈湮在墙壁上划下第五道竖线,嘴里叼着小半只兔子腿,心想:大侠不愧是大侠,和他爹一样天赋异禀。

  原本楚天阔如今已然能轻易出去山洞,所以后面几天两人的口粮都是他去山里打来的。但功夫练到一半,讲究一气呵成。且这里很可能是他父亲曾居住过的地方,他便也想多留一阵子。

  陈湮自然事事依他,每天除了看他练功,就是一个人在水池里扑腾,自在得像条小鱼儿。

  楚天阔看他闲得发慌,问:“我看石室里有纸笔,不如你去练练字?”

  陈湮正在池子里泡得舒服,闻言顿时瞪他:“你是嫌我粗陋?”

  楚天阔愣道:“自然不是,不过是想给你找点事做。”

  陈湮眼睛一眯,道:“那就是和我有仇,才让我去练毛笔字。”

  楚天阔哭笑不得:“你若不喜欢,不做便是。”

  陈湮冲他勾勾手指,道:“怕我无聊,不如你来陪小爷睡觉。”

  楚天阔脸一红,咳了两声道:“也胡闹过好几回了,你怎么脑子里就没点别的想法。”

  陈湮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道:“楚大侠,难道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楚天阔:“……”

  这人是又开始戏精上身了。

  关于戏精是什么意思,陈湮已经好好指教了他一番。

  不过当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知道他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花花来。

  楚天阔想着不如吓吓他,便把腰带一抽,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池子边走:“这可是你说的。”

  楚大侠突然这么奔放,陈湮确实惊到了。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楚天阔心里暗笑,果然是外强中干,要来真的就立马怂了。

  然而事实证明楚大侠还是图样图森破,陈湮是惊讶,却不害怕。等人进了池子,便立刻贴上来,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道:“我说的就我说的,楚大侠可不兴反悔。”

  楚天阔看看岸上的衣服,很有一种那是与恋人诀别前最后一眼的悲壮。

  陈湮熟稔地把药塞进人嘴里,变着花样地撩拨。

  楚天阔知道这回的火已经压不住了,便也心一横。

  已是两情相悦,亲密的事也做过,如今也算是水到渠成,不如好好疼爱。

  傍晚的阳光透过洞口洒在水面上,热气蒸腾,像是把金子化开了似的。美景动人,情之所至,一切都是刚刚好。

  不过无论楚大侠如何下定决心,还是临门退缩了。怀里的人身子已经软了,他却有些无措,半天不知如何下手,许久才道:“你以前在烟雨楼……”

  陈湮本已心旌荡漾,闻言清醒了两分,快准狠地抓住小小楚,眼里杀气腾腾:“你果然嫌弃我。”

  楚天阔倒吸一口气,求生欲立刻体现了出来:“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陈湮不信,手上用力,问:“那你提烟雨楼干什么?”

  楚天阔凑过去亲了一口,才道:“我知你当初是被陷害才去了那种地方,受了那么多苦。怕你在这种事上不免反感,所以才……”

  陈湮手一松,愣怔了片刻,把人紧紧抱住,在耳边低语:“前尘往事我已忘了,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会反感。”

  当初陈璟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日里忍辱负重谋划复仇的心境,陈湮亦能体会。深刻在这具身体里的痛苦偶尔也会跳出来,所以他亦不刻意去闪避那些记忆,而是希望用全然不同的心境慢慢化解掉身体里的怨恨。

  如今他已找到一生的挚爱,便想要用温暖幸福的时光填补过去的黑暗。唯一的遗憾也只有顾柳,叹她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只能把她当亲人一般看待。

  楚天阔听见这话,胸中滋味万千,最后全化作柔情,只想把人放在心尖上一辈子。

  陈湮心里亦是感动,这样容貌出众、武艺超群又善解人意的大侠,上天入地也只有这一个,偏偏被他捞着了。

  他忽而想起之前跟踪陈家护卫时在路边小摊主送过他一管药膏,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也没想着扔,便从衣服里翻找出来,眼波如秋水,在楚天阔耳边勾魂摄魄地道:“楚大侠不用担心,今天就让小爷好好调|教调|教你。”

  楚天阔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火一把把烧起来,眼里只有那双水润润的眼睛。

  池子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粉红的桃花随波起伏,阳光在水雾之中勾勒出淡淡的彩虹,狭小的一方天地里,氤氲出一团艳丽春色。

  大侠固然是小心翼翼,温柔细致,可见怀里的人眉头轻蹙,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摩挲,忍不住问:“是不是疼?”

  陈湮平复着呼吸,狡黠一笑:“若我说疼,下次不如换你来试试?”

  楚天阔竟认真想了想,清晰有力地答:“好。”

  陈湮目瞪口呆:“真……真答应?”

  楚天阔手指描摹着他的唇瓣,道:“你也是我喜欢的人,你都可以,我为何不可?”

  要了亲命了,这楚大侠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简直要把人的心和魂都勾出去。

  说起来,那小摊上的药还真是货真价实,陈湮只感觉身体里的火不灭反盛,脑子一热便道:“小爷今儿兴致好,再赏你一回……”

  夜色无声降临,几颗星子倒映在水里,如同星河摇曳。

  被调|教的大侠精神抖擞地手撑着脑袋,看着调|教的小爷手软脚软趴在怀里一个字都懒得说。

  “有没有不舒服?”

  陈湮嘴贱道:“楚大侠做什么都很有几分天赋,怎么会不舒……”

  楚天阔及时地捏住了他的嘴。

  陈湮瞪他,以前都是用亲的。

  楚天阔只好放开他道:“我是正经问你,你也正经答一回不成。”

  陈湮嘟嘟囔囔:“我很正经的啊。”

  楚天阔摇头,道:“水里泡久了不好,上去吧。”

  “嗯。”陈湮嘴里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头发丝都不愿动。

  楚天阔早料到了,把人抱上去,仔细擦干净了,穿好衣服才把人拢进怀里,亲了几口道:“好好睡一觉吧,过两天咱们也该出去了。”

  “这么快?”陈湮迷迷糊糊道,“功夫练好了吗?”

  楚天阔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不是说我有天赋,自然练好了。”

  万籁俱寂,陈湮沉沉睡去,梦里只有温暖的星河。

  这两本秘籍几乎带着奇效,楚天阔不禁内力完全恢复,更是比之之前更上一层不止,石壁的旧剑痕上又添了许多新剑痕。

  最后一次将整套武功练完一遍,楚天阔恭恭敬敬冲石室鞠了一躬,道:“无论父亲愿不愿意孩儿练此秘籍,孩儿如今也已大成,日后定不负父亲苦心,还烟波庄清白,也为宁伯父一门雪恨。”

  随后,楚天阔出去打了几只兔子,处理好依旧挂在石室外,道:“秘籍我们虽然要带走,但说不定以后会有别人误入此地,留下口粮,或许还能救人性命。”

  陈湮笑眯眯地道:“你是大侠,你说了算。”

  回忆起在这里的温存时光,两人均有不舍,决定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晚上躺在楚天阔怀里,陈湮心思又活络起来,一会儿摸胸,一会儿蹭腿。

  楚大侠只好把人手脚困住,道:“你别勾我,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今晚好好休息。”

  既已打破最后的藩篱,楚天阔又怎会不想和他多亲近。只是知道这种事多了于他的身体终究不好,所以能克制便克制。

  两人心有灵犀,陈湮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也是故意逗逗他,很快就老实下来,道:“要不,你给我唱首歌?”

  楚天阔:“……”

  “不会呀?”陈湮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楚天阔笑笑,道:“闭上眼睛。”

  说完竟真的开口唱起来,歌声轻柔,如同来自仙山圣境,既有缥缈出尘的悠远和煦,又有红尘凡心的温柔情意。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是什么歌?原来楚大侠竟是个被剑术耽误的歌手。”

  楚天阔笑了出来:“是我娘以前常常唱给我们听的,睡吧。”

  ……

  晨光洒进山洞,带着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唱。

  陈湮把装着秘籍的小包裹抱在怀里,楚天阔把他抱在怀里,脚下一点,便出了山洞。

  春意已开始在山间蔓延,陈湮亲了楚天阔一口,楚天阔低头轻笑:“走,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样又会演戏、又会扎人还沙雕逗比的陈子玉,上天入地也只有这一个,偏偏被阿阔你捞着了。

楚天阔:(心情复杂)

陈湮瞪眼。

楚天阔:(欢欣鼓舞)耶!

阔仔冲鸭!!!

  ☆、小鸡仔

  

  这山洞口远离金川,楚天阔和陈湮也不打算回去,朝着反方向走。

  两个人在山里走了大半天,眼见天边昏黄,夕阳隐身,终于来到一座小镇子外。通往镇子里的官道上有一座石牌楼,上写:擎天。

  陈湮跳起来,指着牌楼大喊:“变形金刚!”

  楚天阔:“……”

  为什么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牵着手走近,楚天阔弯腰寻找着什么。陈湮跟着去看,问:“捡钱呐?”

  楚天阔哭笑不得:“找记号。”

  陈湮想起在悬崖底下他也是这样,便问:“碧落宫的人?”

  “嗯。”楚天阔应道。

  陈湮指着靠近柱子根上画的一只小鸡仔,问:“是不是这个?”

  楚天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

  陈湮道:“这是什么恶趣味,钟离宫主是开养鸡场的?”

  楚天阔忍不住笑,道:“我猜他们是想画凤凰。”

  陈湮啧啧摇头:“可怜的凤凰。”

  小鸡仔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镇子里面,楚天阔便带着人悄无声息进去。

  在整个武林看来,他们已经是死人,这会儿贸然出现,要是遇着熟人,别人还不得被吓死。

  不过好在陈湮之前一直易容,如今把易容卸了,反而比楚天阔更能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一路沿着墙根寻找小鸡仔,楚天阔躲在暗处跟着他。

  “踏踏踏……”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湮全神贯注找记号,一时没有发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马几乎凑在了眼前。

  腰间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他便落入一个怀抱,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怎么也不看路?”

  陈湮抬头在楚大侠嘴上亲了一口,指着巷子口的墙根:“小鸡仔。”

  楚天阔:“……”

  骑马的人穿着军服,朝着镇子外疾驰而去,放佛目的地是金川。

  见楚天阔望向那个方向,陈湮问:“想去看看?”

  楚天阔摇头,道:“烟波庄和碧落宫都留了人在那儿,袁大哥肯定也派了人盯着,我们先回烟波庄。”

  陈湮点头。

  两个人循着记号来到一家客栈前。

  陈湮嘴角抽抽,这碧落宫的人想必很穷吧。

  客栈上的牌匾在风中歪了歪,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楚天阔拍拍他的背,道:“碧落宫也是两年前才刚刚成立,手头免不了有些紧张。”

  “不是说能人辈出?”陈湮开始抱有怀疑。

  楚天阔咳了两声:“赚钱的能人恰好比较缺。”

  陈湮撇撇嘴:“还有画画的。”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门上挂了个小木牌,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客满。”

  要不是里面亮着光,陈湮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鬼宅。

  两个人推门而进,木门发出惨绝人寰嘎吱声,陈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楚天阔怀里缩了缩。

  大厅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两个人,正漫不经心地喝茶聊天。柜台后一个满面青色胡茬的中年人靠着柱子打瞌睡。

  陈湮走到柜台边,拍了拍桌面,顿时激起一片灰尘,呛得他直咳嗽,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中年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没房间了,客官去别处吧。”

  陈湮:“……”

  地方破也就罢了,态度还是这样,难怪赚不到钱。

  那两个喝茶的人站了起来,陈湮顿时警觉地看向他们。却见二人冲楚天阔拱手:“楚庄主。”

  陈湮:“……”

  楚天阔回礼,二楼一阵木板不堪重负的声音,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噔噔噔跑过来,趴在栏杆上笑道:“楚庄主终于到了,快上来,房间里备了热茶。这间客栈都被我们包了,无人打扰。”

  陈湮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那木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突然断裂。还有,这颇为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包这个客栈是不是一晚不要一两银子还送一日三餐?

  陈湮看向柜台旁的中年人。

  胖子立刻会意,摆手道:“无妨,自己人。”

  陈湮:难怪。

  楚天阔冲他抱拳:“原来是周长老。”

  楚天阔拉着陈湮上去,周长老瞥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呵呵笑着,没有说话。

  两人随他进了一间房间,陈湮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挺干净整齐。

  周长老道:“特意为庄主准备的,可还满意?”

  楚天阔冲他点头:“有劳了。”

  周长老看向陈湮:“这位公子……”

  楚天阔的手还未放开,周长老便继续乐呵呵道:“我叫人再送一床被子来。”

  三个人在桌边坐下,周长老倒了三杯茶。

  陈湮正觉口渴,拿起来先抿了一口,只觉得清香馥郁、回味悠长。

  周长老见了,满意道:“这是碧落宫自己炒的茶,名为露间白。”

  陈湮挑眉赞道:“不错。”

  周长老笑道:“公子懂茶?”

  陈湮笑道:“呵呵呵,略懂,略懂。”

  楚天阔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对周长老道:“有事耽搁了几天,让长老久等了。”

  周长老啜了一口茶,咂咂嘴道:“无妨,正好出来散散心,顺便也打探消息了。”

  楚天阔道:“不知最近时局如何?”

  周长老把茶杯放下,缓缓道:“又有两拨人想闯烟波庄,都被我们挡回去了,中途让一个门派的人吃了大亏,估计他们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宫主有事处理,先回了天荡山,嘱咐我们若等到庄主,便先去碧落宫,之后和宫主一起启程前往烟波庄。”

  楚天阔道:“也好,只是要劳烦周长老再给舍妹递个消息。”

  周长老重新端起茶,道:“手下的人已经去做了。”

  楚天阔道了谢,周长老也不久留,只说有什么事等回到碧落宫可细细分说,便把房间留给他们。

  陈湮登时打了个呵欠,楚天阔摸摸他的脸,问:“困了?”

  陈湮点头。

  楚天阔灭了房间里一盏灯,周长老很快又送来被子。楚天阔仔细铺好,陈湮在一边看着,道:“楚大侠也会叠被铺床?”

  楚天阔走过来把人抱起,道:“爷可还满意?”

  陈湮重重亲了他一口,道:“相当满意,爷有赏。”

  楚天阔把人裹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上去把人抱住,挥掌灭了油灯,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出发。”

  陈湮扒开他胸前的衣服,在光洁的胸膛上留下两个吻:“为什么总是一早出发?”

  楚天阔捏住他的下巴亲上去,而后把他的手拢住,道:“早些过去,也能寻个好地方休息,我看你嫌弃这里嫌弃得不得了。”

  “有吗?”陈湮道,“只是一点点而已,你再亲一下,就完全不嫌弃了。”

  楚天阔又亲了一下,道:“快睡,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湮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才道:“今儿先记下,有时间了一起赏。”

  第二天一早,楚天阔果然早早起了。周长老倒是没有来催,楚天阔却把人拉起来,道:“我们此次乔装出行,先给你易容。”

  陈湮不满:“又是易容,还能不能让人活啦。”

  楚天阔哄他:“生得太好看,怕路上被人拐跑了。”

  陈湮勾起嘴角,道:“好好伺候,小爷就宠你一个人。”

  “遵命。”楚天阔笑着应道。

  周长老正准备过来问问好了没,听见这些话双脚直颤。

  烟波庄楚庄主卖身给了个年轻公子,还每日要这么低声下气地伺候,这是什么绝世大八卦,要赶紧和宫里的人唠唠,也不知道宫主知道了作何感想。

  两个人收拾停当下楼去,简单吃了点早饭,周长老便带着人去后院,临走前对柜台边仍在打瞌睡的中年人道:“老张,好好挣钱,大半年了只接了我们这一单生意,你也不怕宫主把你剐了。”

  中年人不以为意挥挥手,道:“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陈湮心情复杂地看向周长老,道:“你们自己人住店也收钱?”

  周长老摇头叹息:“若我们再不给钱,他没银子交账,真的会被剐。”

  陈湮好奇道:“那他收多少钱?”

  周长老伸出两根手指道:“二百钱。”

  “这都能交账?”陈湮下巴都抬不起来。

  周长老道:“宫主很心慈,说有进账就行。”

  陈湮咽了咽口水,心慈还剐人,还是自己的楚大侠好,温柔又善良,还有钱。

  后院栓了四匹马,神采奕奕,看得出来是良驹,只不过似乎也对身处的环境嗤之以鼻,其中一匹在被接下缰绳的时候一脚踢塌了狭小的马棚。

  陈湮:“……”

  周长老翻身上马,道:“无妨,早就习惯了。”

  楚天阔扶着陈湮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把人圈在怀里,陈湮摸了摸马脖子,心道,可怜的马儿。

  楚天阔在他耳边道:“这样赶过去比较快,要是路上觉得不舒服就说,我们换马车。”

  陈湮其实有点隐隐的兴奋,以前还当真没有正经骑过马,决心这一次一定不要给楚大侠丢脸,要用最酷帅的方式一骑绝尘到达碧落宫。

  周长老在前面带路,昨晚大厅的两个人跟在最后。离开的时候陈湮似乎听见马蹄又踢翻了后院的矮栅栏。

作者有话要说:  齁死了,要喝水。

明天三章好了

理由?

当然是因为爱你们,比心~~

  ☆、碧落宫

  

  一行人骑马飞奔了半天,来到一处河边暂停休息。

  楚天阔解了水囊给陈湮喂水,陈湮喝完水,趁着楚天阔去拿干粮的时候把衣服下摆放在腿边不停扇。

  楚天阔回身看见,忙过来问他:“怎么了?”

  陈湮停下手,道:“没什么。”

  楚天阔看向他腿间,道:“是不是……”

  陈湮道:“往哪儿看呢,咱们正赶路呢,色鬼。”

  楚天阔:“……”

  “是不是磨着大腿了?”楚天阔伸手要去摸,“给我看看。”

  陈湮把他手拍开,坚决不肯承认这一丢人的事实。

  他才不会说大腿内侧磨得火辣辣地疼呢。

  “不是让你不舒服就说,强撑着干什么。我去找马车。”楚天阔站起来道。

  陈湮拉着他,道:“这荒郊野外的去哪儿找马车,我没事。”

  周长老这会儿笑嘻嘻地对手下道:“去雇辆马车来,我骑马颠得屁股疼。”

  得把这位小爷哄好了,否则只怕楚庄主吃亏。

  陈湮:“……”

  耳朵真灵。

  那两人应了声“是”,脚下轻点,迅速飞进林子里不见了。

  不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辚辚马车响,两个手下驾着马车沿着大路过来。

  周长老抻抻胳膊走过去道:“我觉得还是想骑马,这马车不如让给陈公子用?”

  陈湮:“……多谢。”

  进了马车之后,陈湮发现里面还贴心地放了软垫,顿时有点脸红。

  楚天阔跟着进来,道:“你没武功底子,又甚少骑马,不用不好意思。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陈湮揪住腰带,惊道:“楚大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楚天阔扶额:“想什么呢,给你上药。”

  陈湮道:“大庭广众脱裤子也不好吧,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楚天阔早习惯了,伸手去扯他腰带,道:“听话,要不然难受。”

  陈湮也就是故意逗他两句,此刻乖乖把裤子褪下来,楚天阔瞧见腿上磨出了红红的两片,有的地方还破了皮,登时心疼不已,道:“这样磨破了皮是最疼的,难为你忍了这么久。”

  其实也就骑了半天马,陈湮心想。

  楚天阔细细给他上药,周长老几人也在外面耐心等着。清凉的药膏擦上去,陈湮舒服得直哼哼。

  楚天阔手上加快动作,上完药赶紧替他把裤子穿好。陈湮看他面红耳赤,笑道:“不至于吧楚大侠,就看了几眼,定力也太差了。”

  楚天阔捏住他的脸:“谁让你一直在那儿哼哼。”

  “哦——”陈湮拖着长音,道,“原来楚大侠喜欢这个,等回去了,我再哼给你听。”

  楚天阔清了清嗓子,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道:“走吧。”

  周长老拨了个人来驾马车,楚天阔便坐在车里把人抱住。陈湮发觉马车也不比马舒服多少,跑起来依然颠得难受,还晃。

  楚天阔干脆把人抱在怀里,道:“要不然眯一会儿?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陈湮摇头,道:“不困,要不然你跟我说说碧落宫吧。”

  楚天阔便把碧落宫的来历一一跟他讲述。

  碧落宫的宫主复姓钟离,单名一个逍字,武功高强,性子不羁,是一个隐世小门派出来的弟子。三年前初入江湖,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一群人商量着干脆自立门派,也好在江湖上立足。

  这些人都是不拘江湖规矩的,不大爱与那些古板的江湖正道来往太多,反而是每天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下山打个劫,或是随手教训一些看不惯的土匪。

  陈湮很是无语,自己都是土匪,为什么看不惯别人。

  楚天阔解释,因为那些土匪赶在他们前面抢了钱,导致他们后来去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油水可捞了。

  陈湮:“……”

  楚天阔笑道:“他们虽说打劫,却也是劫富济贫,专挑为富不仁的做。只不过他们自己不大在意声名,外面的人便误会他们,渐渐地把他们称之为魔教。”

  陈湮道:“那岂不是会惹来江湖正道的讨伐?”

  反正在他看来,魔教什么的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正派主角攒人品、爆实力用的,但凡一出现,那些正道们就急吼吼地去围攻了。

  楚天阔道:“确实有过,只不过天荡山奇险陡峭,宫中长老有擅长阵法机关的,那些人没讨着好,只好悻悻而归。”

  陈湮问:“跟烟波庄一样?”

  楚天阔道:“风格不一样,但也可以这么说。”

  陈湮眯起眼睛,道:“他们不和正道来往,又是怎么和你勾兑到一起的?”

  楚天阔:“……能换个词吗?”

  陈湮道:“勾搭。”

  楚天阔放弃,道:“一年多前我路过天荡山,恰逢钟离宫主下山打劫,我原本是要阻止他们的,后来却听说被劫的那个员外为祸乡里,甚至还强抢了民女,一时气愤,把员外打了一顿,又把那个女子放走了。”

  陈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楚大侠!”

  楚天阔不好意思道:“也是当时年少冲动,父亲的事一直没有头绪,一时窝了火。”

  陈湮却竖起大拇指,道:“干得漂亮!”

  楚天阔笑了,把人抱紧了几分,继续道:“钟离宫主因此以为我是同道中人,邀我上山一叙,言谈间觉得脾气相投,便抛开身份成了朋友。所以此次收到我的信,才仗义相助。”

  陈湮听完,想象着和楚大侠极为相似的一个人带领着一个魔教没事就下山打劫,那画面,也是相当美好了。

  不过他对这个钟离宫主也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很想快点一睹真容。

  说完碧落宫,楚天阔又给他讲了许多自己闯荡江湖时的事情,不知不觉天便暗了下来,一行人依旧留宿在一个小镇,第二天继续上路,终于在当天下午到达了天荡山。

  站在山脚下,陈湮仰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看浓雾在山间翻涌滚动,如同滔滔江水,暗叹果然名副其实。

  周长老在前面引路,带着人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陈湮就喘得跟狗一样。

  楚天阔把人搂住,道:“要不我背你?”

  陈湮死活不肯干,虽然他脸皮是厚了那么一丢丢,但这样也太丢人了。

  周长老在前面笑眯眯道:“到了山腰处的栈道,也是需要有轻功的人才上得去的。”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还是要背。

  陈湮深呼吸了几下,道:“到了那儿再说吧,就当锻炼了。”

  楚天阔只好搂着他的腰,连拉带抱地和他一起走上去,陈湮倒是轻松了不少。

  不多一会儿,众人来到一处断崖,断崖对面是笔直峭壁上的一条木制栈道,和栈道相连的也只有一座狭窄吊桥。

  陈湮心想,乖乖,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又不是修仙,谁没事住这种山顶。

  周长老率先跃过桥去,陈湮提心吊胆地看着在他脚下惨叫的栈道,听见他道:“庄主,请随我来。”

  陈湮赶紧搂住楚天阔的脖子,楚天阔轻笑一声,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抓紧了。”

  两个手下跟在后头,几个人像雀儿一般在栈道上飞跃着前行,到了后面,周长老显然有些吃力。

  他虽然功夫不错,但亏在太胖,纯粹是给累的。

  最后他只能落在后面,对楚天阔道:“庄主先行一步,宫主已备好酒菜,我等随后就来。”

  楚天阔冲他挥了挥手,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周长老在后面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楚庄主轻功又大有进益,我等再练二十年也赶不上啦!”

  陈湮一路闭着眼睛,直到感觉耳边的风停了下来,楚天阔的声音传来:“到了。”

  陈湮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一大片空地当中,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大理石殿宇,白生生的映着山巅的积雪,如同仙境。

  殿宇前面,一株红梅灼灼盛放,给这座仙境沾染了些许红尘气息。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宇里传来:“酒菜都快凉了,阿阔你再不来,我就要下山去接啦。”

  只见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从大门缓步而出,衣服略有些松松垮垮,隐约露出胸前的一线肌肤,头发半束在脑后,只剩一小缕碎发垂在额前。

  斜飞入鬓的眉毛和自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长在那张如玉一般的脸上,带着摄人心魄的美,怕是要让天下美人都黯然失色。

  陈湮看得都呆了,楚天阔突然觉得这个一向十分顺眼的好友,突然有点不顺眼起来。衣服为什么不好好穿,笑得也那么风流。

  他把陈湮的脑袋转过来,埋进自己胸前。

  陈湮:“……”

  看看也不行?

  “哟,”钟离逍笑道,“什么情况?”

  陈湮这才惊觉自己还搂着楚天阔的脖子,忙松了手,心想,这和自己想象中的钟离宫主相差太大,不过,确实很有魔教的风格。

  楚天阔抱拳道:“钟离宫主。”

  钟离逍白了他一眼:“叫得那么生分,最讨厌你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快进来。”

  陈湮:“……”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好看了,他的楚大侠明明就是真正经,而且比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钟离小可爱出场啦~~~

  ☆、讹银子

  

  钟离逍在前面带路,楚天阔拉着陈湮跟在后面,穿过大殿便是一道回廊。转过几个弯之后,三个人来到一个小院之中。

  院子里也是一株腊梅,旁边一间敞亮的小厅,中央的桌子下面烧了红炭,正在炭笼下面哔哔剥剥地响。桌上摆好了酒菜,当中一个小铜炉上架着铜锅,里面的汤咕噜咕噜响,香气四溢。

  透过小厅的窗户正好看见对面山峰上的积雪,赏雪观梅,听风品酒,果然有滋味。

  陈湮咽了咽口水,咕咚响。

  楚天阔看着他笑,随着钟离逍坐下。

  陈湮强忍着没有立刻提起筷子大吃,钟离逍先给二人倒了酒,道:“这是我们自己酿的,叫做山巅雪,尝尝,这一杯给二位接风洗尘。”

  陈湮跟着举起杯子,一口喝进去在嘴里停留片刻才咽下,绵软醇厚,带着一丝甘甜,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来陈公子很喜欢。”钟离逍替他添满。

  酒是自己酿的,茶是自己炒的,陈湮看着桌上大半的素菜,道:“这些菜也是自己种的?”

  钟离逍惊讶道:“陈公子怎么知道?”

  陈湮微笑不语,看来是真的很穷。

  楚天阔也笑,道:“在客栈里喝了露间白,之前也跟子玉说过碧落宫能人辈出,所以大概猜到了吧。”

  陈湮心想,是啊,种地的能人。

  钟离逍点点头,颇为自豪道:“王长老确实在农耕之事上很有心得,这个鸡蛋也是今天早上母鸡刚下的,新鲜得很。”

  陈湮默默喝酒,就这些人,是怎么挡住门派围攻的啊,朝人扔萝卜土豆吗?

  楚天阔见他喝了第三杯,把杯子夺了过来,道:“空腹少喝点酒,吃点菜垫一垫。”

  说着给他夹了一碗菜,看他吃了半碗才满意。

  “唉!”钟离逍忽然叹气。

  陈湮忙放下碗筷,想说自己是不是太能吃,把人家的口粮都吃完了。

  却听钟离逍道:“阿阔你也忒狠心,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真伤人家的心。”

  陈湮瞪大了眼睛,移情别恋。

  楚天阔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什么鬼!

  陈湮看向楚天阔,目光不善:脾气相投哈?

  钟离逍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继续道:“当初我说让你等我两年,宫里稳定下来了我就去烟波庄提亲,你还总说我是开玩笑。”

  陈湮看着楚天阔,眼泛杀气:同道中人哈?

  楚天阔把杯子捏得嘎巴嘎巴响,对钟离逍道:“钟离宫主,许久不见,不如打一架。”

  钟离逍捂住心口道:“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楚天阔无语,道:“一千两。”

  钟离逍笑眯眯道:“我可是为了你拒了好几家姑娘的表白。”

  楚天阔握住陈湮的手,另一只手握上剑柄:“两千两。”

  钟离逍扭头抹泪:“昨天山下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想上来看我,我想着要等你……”

  楚天阔冷笑一声:“二两银子。”

  钟离逍立刻换上一副正经表情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姑娘。”

  陈湮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讹银子。

  “还有呢?”楚天阔又问。

  钟离逍冲陈湮笑:“我也并没有喜欢他,你看看我,再看看他,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陈湮:“……”

  他扭头问楚天阔:“阿阔,以后回了烟波庄,家里的钱谁管?”

  楚天阔愣了一下,正准备说管家,可发现陈湮眼里的狡黠,立刻会意:“你管。”

  “嗯。”陈湮一本正经掰手指头:“这次烟波庄被人陷害,以后相关的生意肯定大不如从前。烟波庄里面那么多人要吃饭,如果不缩减用度,我怕工资都发不起。你这次受了重伤,回去以后还要给你买上好的药材补身体。还有,云舒的嫁妆是不是得提前攒着。这么一算下来,哎呀呀,莫说两千两,两百两富余都拿不出来。”

  钟离逍惊得筷子上的肉掉进碗里:“你还没回去过,这账是怎么算出来的?”

  陈湮笑眯眯道:“既然是我管账,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离逍很郁闷,不是澄清了么,为什么还是被报复。

  楚天阔忍着笑,把桌子上的菜全都拉到陈湮面前,道:“辛苦了,多吃点。”

  辛苦什么辛苦!他就耍了一下嘴皮子而已,连账本都没翻过!钟离逍在抓狂的边缘。

  “你也吃。”陈湮贴心地给楚天阔夹了一个鸡腿,“宫主他们自己养的,纯天然。”

  钟离逍僵硬地笑:“陈公子……”

  陈湮手掌平放在楚天阔下巴前,道:“钟离宫主,实在对不住。你看我家原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阔阔,自从受了伤之后你都嫌弃了,我不得好好给他养养?”

  楚天阔先是得意地笑,继而皱了皱眉头,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钟离逍醍醐灌顶,立刻道:“你看看他,再看看我,他能看得上我吗?”

  陈湮悠闲地嚼着肉,道:“说得是啊,其实仔细想想,一千两还是能挪出来的。”

  钟离逍牙根痒痒,举手投足仍不忘优雅,为了全宫上下,他忍!

  吃完饭,周长老刚好上来,还擦着汗,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钟离逍叫过去吩咐道:“去看看给楚庄主他们安排的房间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该添置的添置。”

  “是!”周长老扭着滚圆的身子在前面带路。

  陈湮冲钟离逍挥手:“今日多谢宫主款待,若阿阔休息好了,身体好转,或许能再省出一千两的药钱。”

  钟离逍:“……”

  周长老带着楚天阔和陈湮来到另一座独立的小院,便见院子中央竟是一泉小小的温泉,水里开着几朵粉嫩的荷花。

  “钟离宫主有心了。”陈湮感叹道。

  周长老笑呵呵道:“两位是贵客,费心是应该的。”

  说完也不在跟前碍眼,很快退出小院。

  楚天阔揪住陈湮的鼻子,道:“以前还没有谁把阿逍噎成这样,你这张嘴,还有多少厉害我没见过?”

  陈湮拍开他的手,道:“叫得挺亲热哈!至于这厉害之处嘛,”他往楚天阔下面瞥了一眼,“来日方长,你以后就知道了。”

  楚天阔顿时脸通红:“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那种事上扯。”

  陈湮无辜摊手:“我说什么了吗?”

  楚天阔咬着牙根,一把把人抗在肩上进了门。

  陈湮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床上。楚天阔欺身上来挠他的痒痒,陈湮挣扎着躲避不及,连声告饶。

  楚天阔想起那天晚上也是相似的情景,便停下手忍不住低下头去想要亲一口。

  这时周长老忽然折身回来,手里抱着一床被子走到门口道:“山上夜凉,我来给二位添床……”

  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楚天阔两手搂着陈湮的腰,嘴已经凑到跟前。陈湮衣衫凌乱,脸泛潮红,眼睛里带蒙着一层水雾。

  “哎哟!”周长老转过身去。这青天白日的,连门都不关。

  楚天阔忙从床上跳下来,接过他手里的被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周长老就逃也似地飞奔而去,比上山时还快,甚至贴心地带上了小院的门。

  陈湮放声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

  楚天阔过去把人用被子裹成一只大肉虫子,道:“不许再闹了。”

  陈湮用头撞他:“你还讲不讲理了,谁挠我痒痒来着,谁想亲我来着?”

  楚天阔:“……”

  竟无法反驳。

  笑闹过了,陈湮就这么缩在被子里,问:“钟离宫主以前常这么找你要银子吗?”

  听楚天阔当时的语气,是早就习惯了,且知道怎么对付。

  楚天阔无奈道:“以前没这么信口雌黄,就是喜欢把他们的茶叶和酒送过去,一百两一两茶叶,五百两一坛酒。我也常收下,一来他们的东西确实不错,二来碧落宫初建,确实需要银子。但钟离手底下确实没几个能做生意的。”

  陈湮哭笑不得:“不是说常下山打劫?”

  楚天阔道:“倒是抢了些银子,但一年也就那么两三回,再说你也看见了,他们花银子是没个数的,他们其实也不大在意这个。虽然烟波庄拿了不少银子,但他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从来都是不计代价。”

  陈湮道:“就这样那些长老们弟子们还愿意跟着呢?”

  楚天阔点头:“钟离这个人就是嘴贫了点,性子跳脱,但是极讲义气,以前条件不好的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为了手下这帮人命也能豁出去。”

  陈湮了然,又问:“既然是这样,若他直接开口要,你给不给?”

  楚天阔道:“自然是给的,可钟离说不想要别人的施舍。”

  陈湮:“……”

  听着好像似乎很有骨气的样子。

  陈湮环顾一圈他们住的房间,道:“可他们既然没钱,是怎么建起这么大的地方的?”

  楚天阔咳了两下,道:“这里原本就有房子,传说是以前江湖上一个没落的世家建的,空置了几十年。钟离他们偶然发现,就把地方占了。”

  陈湮:“……”

  还真是不吃亏。

  冬日里夜长,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

  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陈湮很快就有了睡意,往床上一倒,道:“楚大侠,暖床。”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逍好惨一男的……

  ☆、打劫

  

  门外有弟子来院里点灯笼,又送了热水,楚天阔把陈湮拉起来,道:“赶了一天的路,洗洗再睡。”

  陈湮懒懒地不愿动,楚天阔只好抱着他帮他迅速洗完澡送到床上去。

  自己洗漱完才躺上去,人就自觉贴上来搂住腰,眨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碧落宫里不见钟离逍的人影,据手下的长老说是有事出去了。陈湮便跟着楚天阔四处转。

  除了几座供人居住的院落外,往下走走是大片的农田,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空地上搭了木棚子,里面果然养了十几只鸡,这会儿正咯咯咯地追着一个男子要吃的。

  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只小黄狗,跳进鸡棚里汪汪叫唤,把那些母鸡追得四处乱飞。

  陈湮哈哈大笑:“这才是鸡飞狗跳呢。”

  两个人闲逛了一上午,楚天阔抱着人在后院里坐着赏雪,钟离逍走了过来,问:“昨晚可还休息得好?”

  他别有深意地看向陈湮,想起昨天周长老向他讲述自己差点长针眼的经历。

  陈湮道:“有劳宫主,我们睡得很好。”

  钟离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另一千两银子有着落了。

  “对了,我今日已经让人通知云舒,我们可能还要耽搁两天才回去。我这边还有些事,最迟大后天就可以启程。”

  陈湮心想,生意也不做,也并没有下山打劫,也不知这个宫主整日里忙些什么。

  “好,这两日可有什么消息?”楚天阔问。

  钟离逍脸色严肃起来,道:“边境异动更加频繁,可能接下来还有战事。那个叫宁英的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千叶楼竟然一丝消息也打听不到,且最近似乎有人暗中打压霜月阁。”

  楚天阔凝眉道:“意料之中,烟波庄之后下一个必然就轮到霜月阁。”

  “他们不会有事吧?”陈湮担忧道。

  “放心吧,”楚天阔摸摸他的头,“袁家根基深,多年来发展得也很好,就算是打压,一时也不足以动摇他们。袁伯父既然放心把家业交给袁大哥,他就一定能护好袁家。”

  “那这次回去要不要去霜月阁看看?”陈湮问。

  楚天阔道:“也好,反正离烟波庄不远,你还从没去过,霜月阁背靠寸锦山,山上遍植枫树。一到秋天,满山红叶,像火烧云一样。”

  陈湮听得心驰神往,道:“那到了秋天,咱们再去看。”

  楚天阔温柔道:“好。”

  “咳咳!”钟离逍清了清嗓子,这里还有个光棍,请你们体谅一下,谢谢。

  楚天阔和陈湮交换了一个奸诈的笑,才对钟离逍道:“这次怎么想着和我们一起去了,你不是不大爱下山吗?”

  钟离逍撇嘴:“以前江湖上没什么好玩的,下去也是无聊。可这次有大热闹可以看,我当然不能错过。盟主不义,武林也该有一番新面貌了。说起来,不知道当盟主是什么滋味儿。”

  陈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想这个钟离宫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野心竟然这么大,直接盯上盟主了,自家宫里都还衣食无着呢。

  楚天阔却笑:“你若真心相当,也不是不可以争一争,只是以后不能再下山打劫,要靠自己挣银子,且门派间有什么龃龉,你也要出面主持。”

  钟离逍皱眉:“听起来很无聊,看来没什么意思,不当了。”

  陈湮:“……”

  盟主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啊少年。

  两日过后,众人正式启程前往烟波庄,路上途径临阳、洈水、奉州三城,由南向东,便是位于庭州的烟波庄,霜月阁则在东北方向的碧珠城。

  钟离逍此行带了包括周长老在内的三位长老和十个护卫,租了两辆马车,缓缓而行,五日便可抵达庭州。

  原本一辆马车就已足够,但钟离逍嚷嚷着自己不愿与他人同挤,非要独坐。上马车之前,他冲陈湮眨了眨眼。

  陈湮暗笑不已,这人只怕是为了那两千两银子,所以处处顺他心意。

  马车里就楚天阔和他两个人,他理所当然地拱进楚大侠怀里,一会儿要揉肩,一会儿要捏腿,好不惬意。

  行了半日,众人来到一处山脚下,陈湮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山峦起伏、嫩芽吐绿,半山腰上似有房屋若隐若现,便问这是何处。

  前面驾车的护卫答道:“这里距临阳五十里,名唤阿奴山,山上有个黑鹰寨,是个土匪窝。”

  陈湮挑了挑眉毛,拿着一个果子边啃便道:“我们这么大阵仗,那些土匪不会下来打劫吧。”

  楚天阔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道:“你怕?”

  陈湮一把抱住他,喂了他一口果子,道:“有楚大侠在,我怕什么。只是担心那些人要是真的不长眼来打劫,会被打成猪头。”

  护卫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收敛神色,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楚天阔捏了捏他的鼻子,道:“数你嘴甜。”

  陈湮嘻嘻笑道:“既然这么甜,要不要亲一下?”

  护卫差点跌下马车去,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难怪宫主要独乘一辆马车,就这两位浓情蜜意的样子,换了谁也受不了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主也能找到这么一位可人儿。

  楚天阔耳尖红红,但还是凑过去在那水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陈湮趁机含住他的嘴唇,正打算缠绵一番,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两个人身子不稳,牙齿磕在一起,撞得又酸又疼。

  陈湮气得一掀帘子:“怎么啦?”

  却见前面路中央,一个七尺高的莽汉肩抗一把大刀,嘴里叼根草杆,慢悠悠道:“打劫。”

  数十个人已经顺着山坡冲下来,将陈湮一行人围住。

  那些人个个目露凶光,龇牙咧嘴。

  陈湮无语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天阔把他拉回来,问:“曹操是谁?”

  “额……”陈湮道,“这世上轻功第一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有人打劫!”

  楚天阔把他按回怀里,道:“我们不便露面,此事交给钟离就行,反正你那两千两银子也不能白给。”

  陈湮摸他的脸,道:“要叫阿逍也是可以的,我之前就是跟你开玩笑。”

  楚天阔淡然自若,道:“叫钟离挺好的,免得他蹬鼻子上脸又来讨银子。”

  陈湮有点发愁,道:“我怎么觉得我有点把你带坏了。”

  楚天阔面不改色,道:“这叫近朱者赤。”

  陈湮笑道:“说我嘴甜,你才甜呢。”

  护卫有点头疼,前面那位大哥打着劫呢,车里的两位只顾着打情骂俏可还行。

  这会儿钟离从后面的马车出来,到了前面,冲那莽汉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出门未带什么钱财,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苍天在上,钟离逍这话十足十地没撒谎,除了一点路上的吃穿用度统共几十两银子之外,他们再没别的值钱货。就这都还几乎掏光了整个碧落宫的家底呢。

  那莽汉原本等着人老老实实交银子,毕竟他张老三在这方圆百里也是响当当的,要从这条路过去,谁不是乖乖交钱。

  不过钟离逍乍然出现,却让他晃花了眼,一时甚至没认出来这是男是女,待看清楚之后,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他身边的一个小弟看起来精明些,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但比他先反应过来,在旁边咳了两声。

  张老三回过神来,摸着下巴淫.笑数声:“要哥哥行方便也可以,不如美人先给哥哥行个方便。”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钟离逍神色未变,语气已然冷了两分:“不知大哥这是何意?”

  张老三浑然不觉,道:“既没钱财,哥哥自然不为难美人,我们,改、劫、色。”

  钟离逍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条银色长鞭,在地上一抽,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道:“好啊,我平生最仰慕武艺高强的人,这位大哥若是打赢了我,我便随你。”

  周长老在旁边心惊胆战,想着宫主可千万不要一时生气打出人命来,便道:“宫主,这种小喽啰,不如交给属下?”

  钟离逍冷冷笑道:“不用,好久没活动筋骨,正好手痒。”

  张老三没料到这人会武功,倒是微微讶异了一番。但为美色所迷,只当钟离逍徒有其表,拿鞭子唬人,道:“美人怎么能用这个,要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哥哥可要心疼了。”

  旁边的小弟却能看出来钟离逍有两分本事,凑在张老三耳边道:“老大,这人身手或许不凡,不可轻敌。”

  张老三挥了挥手,道:“闪一边去,看老大给你们抢个压寨夫人。”

  说完把大刀往地上一插,道:“美人,哥哥先让你三招。”

  钟离逍低声道:“蠢货!”

  话音未落,长鞭已然挥出。陈湮坐在马车外磕着瓜子看热闹,还不忘给楚天阔剥个花生吃。

  只见那长鞭如银蛇飞舞、蛟龙婉转,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莫说三招,只一招就把张老三抽飞出去,只剩下一把大刀遗世独立,颇有空寂寥落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张老三好惨一男的……

  ☆、收小弟

  

  张老三的手下目不转睛盯着战场,本以为至少还要打一会儿,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自家老大不见了踪影,那个长得极美的男子早已收了鞭子,抱着双手看向那个小弟。

  那小弟眼睛一转,扑通一声跪下,道:“大侠饶命!”

  平日里在寨子里,这人就是半个军师,除了张老三之外,他说的话最有分量。如今他一跪,其他的人又群龙无首,便纷纷把兵器扔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瞬间逆转的形势。

  钟离逍还未说话,张老三已经吐了一地的血,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回来,却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神智恍惚间对着手下道:“撤。”

  碧落宫的护卫落在周围,把这些人包围在其中。

  钟离逍走过去一脚把张老三踢翻在地,道:“哎哟大哥,刚来怎么就要走啊。就算打不过,咱们也算相识一场嘛。”

  张老三见自己这是被包成了饺子馅,明白今日是遇到了硬手,脸色灰白道:“我张老三有眼不识泰山,败在阁下手里也认了。但我这些兄弟只是听命于我,还请阁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陈湮看得起劲,捅捅楚天阔道:“诶诶,还是个讲义气的。”

  钟离逍摇摇头道:“我要他们的命有什么用,不过张寨主既然开口了,总也得给我个这么做的理由吧。”

  张老三道:“阁下想要什么?”

  钟离逍笑眯眯道:“我方才说了,此次出行,未带钱财……”

  张老三明白过来,吩咐身旁的小弟:“去把寨子里的金银都搬来。”

  小弟却急道:“老大,若只有兄弟们也罢了,可寨子里还有我们的老婆孩子……”

  张老三瞪了他一眼,道:“只要有命在,还怕没活路,去!”

  小弟一想也是,连滚带爬要往山上跑,钟离逍喊道:“慢着!”

  小弟腿一抖,差点又滚下来,战战兢兢回过头来等他吩咐。

  钟离逍道:“你就一个人去啊?我让几个手下跟着你去,你要是敢偷奸耍滑……”

  小弟见他眼睛一眯,寒意迸发,立刻点头如捣蒜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等他带着几个人飞奔上山去后,钟离逍走到陈湮跟前,很贴心地问:“吓着没有?”

  陈湮鼓鼓掌道:“宫主身手不凡、英姿飒爽。”

  钟离逍摆摆手:“过奖过奖,哪能及得陈公子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姿容无双。”

  楚天阔:“……”

  虽然他家子玉就是这样,不过钟离逍你不受嗟来之食的骨气呢?

  哦,对,好像原本就是没有的。

  陈湮心满意足地接受夸奖,道:“看来宫主今天收获颇丰,我想着我们那点银子宫主是瞧不上了。”

  钟离逍:“……”

  不一会儿,小弟带着人抬着几大箱子往山下跑,生怕慢了点自家老大的手手脚脚就会缺掉。

  箱子摆在钟离逍面前,小弟一一揭开,道:“寨中财宝尽数在此,请大侠笑纳。”

  钟离逍撇撇嘴,挑挑拣拣,嘴里道:“这银子成色不足,你看这珍珠分明是假的,还有这玉,打磨得粗制滥造。要我看,你这箱子里的东西加起来一共也就两三千两。”

  小弟听得心肝颤,道:“这些东西抢来就入库了,小的还带了名册,绝不敢欺瞒大侠啊。”

  钟离逍不理他,很有些委屈地看了陈湮一眼,那意思你那两千两还是得给我。

  陈湮跳下马车,走上前往箱子里搂了一眼,发现这些东西虽说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的珍品,但也不至于像钟离逍说的那么不值钱,于是笑道:“这些东西你既然瞧不上,不如给我们,那两千两自然还是如数奉上的。”

  钟离逍:“……”

  为什么不管怎样他都有说法。

  陈湮继续道:“说真的,借我一箱子。”

  钟离逍本着见者有份的原则,伸手示意陈湮随意。陈湮抱起其中一个箱子塞在小弟手里:“这一箱留给你们寨子里那些老幼妇孺过活,剩下的我们就拿走了,还有一条,你们不许再干抢劫的勾当。”

  小弟愣愣地看着陈湮,显然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陈湮伸手去捞箱子,道:“不想要啊,那我拿回来了。”

  小弟赶紧把箱子抱紧。

  钟离逍对他的处置并无异议,反正打人只用了一鞭,且以后再多敲诈点银子回来就是了。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打了这么半天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其他人:“……”

  张老三见他们这是要走,挣扎着起来跪在钟离逍面前,道:“今日败在阁下手下,张老三自知以前坐井观天。如今承蒙诸位给我寨中老小活路,张老三愿效力于跟前,万死不辞。”

  “大哥?”小弟讷讷道:“你这是要弃我们而去?”

  钟离逍不耐烦地挥手,道:“我宫里穷得自己人都养不起了,没钱养你。”

  张老三其实一直觉得这人身手恐怖如斯,之前就算说没带钱财,但家里至少是衣食无忧的,这会儿听见这话,便愣住了,不知该不该相信。

  陈湮在一边举手:“我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张老三见他似乎好说话,刚刚开口闭口又都是几千两,想着他应当是有钱的,便对他道:“这位公子,我张老三虽说学艺不精,但两股子力气是有的,便是牵马坠蹬……”

  “哎,”陈湮上前把他扶起来,道,“张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嘛,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打架不行,但抢点过路富商我看还是有天赋的,就你刚才那几句台词,绝对符合炮灰标配。”

  张老三:“……”

  我觉得我听不懂。

  “呸呸呸,”陈湮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忙道,“我是说,张大哥长居于阿奴山,又常外出活动,对这里的周边状况想必十分了解了。”

  张老三闻言眼睛一亮,挑起大拇指,立刻挺起了胸膛,道:“那不是我吹,我手下小弟虽然武艺不精,但我们常常要外出踩点埋伏,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精明得很。”

  “嗯,不错不错,”陈湮点头,转而对钟离逍道,“这人你真不要啊?”

  钟离逍嫌弃道:“不要不要。”

  张老三刚有三分骄傲得意,听见这话脸色一垮,唉声叹气起来。

  陈湮一拍他的肩膀,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楚天阔听得一皱眉:“好好说话。”

  “额,”陈湮道,“我收了你。”

  楚天阔:“……”

  还不如刚才呢。

  不过张老三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也放起光来。其他小弟们听见这话,都齐声喊:“我们也自愿追随。”

  张老三见状,抹了抹眼泪,道:“大哥平时没白疼你们。”

  陈湮哭笑不得,没想到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主。他随后走到那些小弟面前,挨个问:“你们除了踩点埋伏、打探消息,还会些什么啊?”

  小弟们生怕公子不收,急于各显本事,嚷嚷道:“我会下蒙汗药,一药一个倒。”

  “我会制毒!”

  “我会设陷阱!”

  陈湮:“……”

  他无语道:“不是问你们这个,以后跟了我就不能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小弟们恍然,脸红红的,才道:“我以前学过点木匠活。”

  陆续都有人道:“我家以前开胭脂铺的,我会做生意。”

  “我做过酒楼跑堂。”

  “我会养马。”

  “我会打铁。”

  陈湮抚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一副隐士高人的模样:“不错,都算是有一技之长。你们若诚心跟我,就得好好听我的话。”

  张老三一听有戏,急忙道:“那是自然。”

  陈湮搂着他的肩膀,道:“这样,我们此番去庭州有事,没法带着你们,你们还在这黑鹰寨住着,替我留意金川的动向,再有就是若朝廷那边无论是官员还是兵马的调动,你们有发现异常的,都给我们送信来。”

  张老三听这话,越发觉得这几位都是有背景的主儿,小心翼翼问:“敢问公子尊名。”

  陈湮笑眯眯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老三察言观色,也不再多问,只道:“那不知公子何时来接我们。”

  “唔,”陈湮想了想,道,“我尽快,到时候接你们去帮我料理生意,如何。”

  张老三点头,道:“好,那张老三在此恭候公子的消息。”

  陈湮冲他抱拳:“那就有劳张大哥了,我们先行告辞。”

  说完走到马车边,向上伸出双臂。楚天阔在马车上长臂一捞,把人抱进了车里。

  张老三带着小弟们夹道欢送,有人还从寨子里拿来一些腌肉大饼送给他们,据说这个人是寨子里跑得最快的。

  钟离逍给他们留了几只信鸽,也登上马车。

  陈湮挑开帘子冲张老三挥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等放下帘子,他扭头见楚天阔笑意吟吟,道:“想问我为什么要留下他们?”

  楚天阔道:“这张老三自知得罪了厉害人物,怕从此结仇,再则也是衷心敬服钟离的武功,所以想跟在他身边,给自己的小弟找个好靠山,再则也是为了让自己长长见识。我是担心他只看在钟离面子上才投入你麾下,却不是真心。”

  ☆、无以为报

  

  陈湮拍拍他的胸脯,道:“放心吧,我自然知道。就算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只要不妨碍甚至有助于我们,那就暂且用着。以后我做生意,兴许也能用到他们。再则碧落宫算什么,他们要是知道自己靠上了烟波庄,那不还得做梦都笑醒。”

  楚天阔捏住他的脸,道:“你呀,鬼心眼真多。”

  陈湮道:“你不担心他们给烟波庄带来麻烦吧?”

  楚天阔道:“我看这张老三也算是条汉子,再说烟波庄那么大,一个小小的黑鹰寨还是容得下的。你让他们帮忙注意陈珺和朝廷以及边境的动向,免了烟波庄自己出手引来注意,帮了我们大忙,岂有麻烦之理。”

  陈湮笑嘻嘻道:“那楚大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有没有很感动?”

  楚天阔附和道:“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陈湮道:“还是可以报答的,不如以身相许。”

  说着把人的手拉向下面。

  楚天阔耳朵一红,抽回手低声道:“别胡闹,外面还有人呢。”

  陈湮撇嘴,道:“之前在碧落宫,独门独院的房子住着,你不肯,这时候正是报答恩情的时候,你也不肯,跟个小媳妇似的。”

  楚天阔把人抱紧了几分,咬牙问:“你怎么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档子事?”

  陈湮理直气壮道:“我新得了个媳妇,当然要好好疼爱,想和自家媳妇亲近,不是理所应当的?”

  楚天阔低头含住他的唇,问:“谁是谁媳妇?”

  陈湮含糊不清道:“你是我媳妇。”

  “再说一遍。”楚天阔在他腰上挠了两下。

  陈湮挣脱不得,只好乖乖认输:“我是你媳妇行了吧。”

  楚天阔又亲了几口,才道:“路上奔波劳累,想让你好好休息,等回了烟波庄再说。”

  陈湮不满道:“那个时候云舒在庄子里,你更不肯了。”

  楚天阔咬着他的耳朵,道:“我自然有法子,到时候由着你折腾。”

  陈湮这才满意了,摸摸他脸,道:“到时候小爷一定好好赏你。”

  马车外的护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阿弥陀佛……”

  一行人向南行了三日,在洈水城里歇下。这时烟波庄送来消息,说是已经将李木匠接到了庄子里暂住。

  李木匠没想到英雄宴后竟闹出烟波庄残害武林人士、楚天阔坠崖身死的事,差点急得吐血,背着个小包袱就要徒步前往烟波庄。

  楚云舒听说后,接到楚天阔无事的消息,赶紧去找了李木匠,让他宽心,顺便把人接来。如今李木匠眼巴巴等着陈湮回去给他讲故事,一日要骂三回,说陈湮鬼心眼多,必定把楚天阔给带坏了。

  陈湮有点怕,要是回到庄里,李木匠发现他和楚天阔的事,还不拿着大木棒子敲死他。

  楚天阔忍不住笑他,当日山顶之上一人面对整个武林都毫无惧色,把魏行天等人都骗得团团转,如今却怕一个木匠。

  陈湮语重心长教导他:“这你就不懂了,魏行天那个糟老头子打就打了,李木匠这种才难缠,人家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家里生意还指着他呢。这就叫投鼠忌器,俗称: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傍晚进入奉州城后,一行人住进客栈。这家客栈是烟波庄的生意,以往生意十分兴隆,因为顾及到烟波庄,谁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可如今这里称得上是门可罗雀,里面静悄悄的,偶尔只有一两个客人下楼来吃饭。

  起初伙计们瞧见一大队人马停在这儿,顿时出门热情招呼,但一瞧见钟离逍,顿时苦下脸来。

  钟离逍走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怎么,不欢迎我来啊。”

  伙计忙求饶,赔笑道:“怎么会呢,宫主看错了。”

  钟离逍放开他,道:“放心,这次我们原价付银子。”

  伙计喜笑颜开,道:“宫主请,我们还有上好的厢房。”

  一边把人迎进门,一边在心里道,这么个美人,可惜下手忒狠,又脸皮厚,教出一批没皮没脸的手下,每次过来都是白吃白喝。

  钟离逍走在前头,楚天阔和陈湮易了容跟在后面。伙计只当他们是新进碧落宫的人,便准备把人一路引到后院天字号房间。

  楚天阔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在掌柜眼前晃了一眼。掌柜眼睛一亮,神色十分恭谨,但没有声张,只是叮嘱伙计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楚天阔。

  伙计有点奇怪,但掌柜吩咐他照办就是。

  等楚天阔进了房间,伙计对陈湮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您的房间在隔壁。”

  楚天阔道:“不必了,他和我住一间。”

  伙计愣了愣,点头答应,准备离开,陈湮却叫住他,道:“别听他的,我去住隔壁。”

  说着跟着小二就要出门,楚天阔搂住他的腰往回一带,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伙计扭头一看:“……”

  什么情况?

  不过他们这类人最会察言观色,既然人家关了门,他们就不便再去打扰,自顾下去准备热水给几位爷送去。

  门内,楚天阔把人压在门上,拍他屁股:“就不能老实点?”

  陈湮顺势搂住他的脖子,道:“我这不是按你说的,怕晚上睡着忍不住,还是去隔壁比较好。”

  楚天阔无奈道:“之前在马车上不是说好了?”

  陈湮歪着脑袋看他:“我改主意了。”

  看着怀里人眼里亮亮的光和几分迫切的欲.望,楚天阔呼吸一紧,凑上去吻住他。

  陈湮立刻把人缠住,楚天阔的火被勾起来,自觉在他怀里摸索,问:“药呢?”

  陈湮嘻嘻笑了两声,把解药拿出来,却放在自己嘴里,对楚天阔道:“有本事来拿。”

  楚天阔闩上门,把人拦腰抱起放在床上,低头再次吻下去,用舌头把解药卷了过来吞下。

  屋子里最后一点日光渐渐移出窗外,天色暗了下来。

  衣服被扔出床幔,散在屋子各处,不时有喘息声发出来,让原本渐渐冷下来的房间变得火热。

  楚天阔拨开陈湮额边汗湿的碎发,凑在他耳边低声问:“爷可满意了?”

  陈湮餍足地摸着他的八块腹肌,微微摇头道:“至少还得来三回才满意。”

  楚天阔道:“刚才是谁求饶的?说大话。”

  陈湮把身子靠上去,轻轻磨蹭,道:“我是不是说大话,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天阔喘了一声,把人按住,道:“别闹了,老老实实歇会儿,待会儿我让人送饭上来。”

  伙计烧了热水,起初见门一直没开,也不敢贸然来问,这会儿眼见水都冷了,重新烧了一锅,这才上楼来轻声敲门:“客官,可要热水?”

  楚天阔应道:“打水来我们沐浴。”

  “是。”伙计只提了一壶,沐浴是肯定不够的,便赶紧下去吩咐同伴再烧几锅。

  等他们抬着热水和木桶上来的时候,楚天阔已经掌起灯,穿好衣服,等着他们把木桶放在屋子对面的屏风后。

  调好水温后,伙计没看见陈湮,便抬眼望床上看了一眼。只看到床幔后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再看床边的小凳上散着衣服,登时心下明了,急急出去了。

  之前那公子说要住隔壁,却被拉回去,看来是两个人闹了别扭。他一拍脑门,自己还真把人往外带,幸好没去成。也难怪屋子里黑着,想必是这位佩剑的公子正想着法儿地哄人呢。

  钟离逍刚刚下去溜达了一圈,正准备上楼顺便叫楚天阔和陈湮吃饭,撞见伙计下来,看他面颊红红,问:“怎么了?瞧见和我同来的两位公子没有?”

  伙计下意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想了想又道,“有有有,两位公子正在沐浴。”

  钟离逍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和伙计一起下楼,问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怎么脸通红?”

  伙计急忙否认,他可不会去听墙角。

  不过听钟离逍的意思,这两个人似乎不像他的手下,伙计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那两位公子是什么人?”

  钟离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连自家庄主都认不出来。

  “我朋友。”钟离逍最后说了一句,道,“等他们叫你们撤水的时候,顺便把晚饭送上去,别的什么也别看,知道吗?”

  伙计忙点头:“小的自然懂分寸。”

  钟离逍拍拍他的肩,心道,这些家伙还不知道,烟波庄马上就要有庄主夫人了。

  楚天阔和陈湮一起沐浴完,吃了些东西,想着去楼下小院走走消食,却听见前厅一阵吵嚷。

  两个人走过去,看见钟离逍坐在角落,抱着手正看热闹。

  只见一群穿同样衣服的人围在柜台前,为首的一个长脸男子正拍着柜台道:“老子有的是钱,你这里面才住了几个人,赶出去便是!”

  掌柜赔笑道:“这位客官,如此怕是不合适。再者说客栈空房多,诸位完全住得下,小人一定给诸位安排上房。”

  长脸男子立时瞪眼,揪住掌柜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就要这整个客栈,图清静!现在烟波庄早就是落水狗,人人喊打。你还以为是以前呢,识相点的就赶紧照做,否则削了你的狗头。”

  

  ☆、会算命的姐夫

  

  “正是,”后面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附和道,“等我们吃饱睡好,再去烟波庄走一遭。听闻楚天阔的妹妹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正好带回去伺候……”

  尖嘴男话未说完,便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凉,转过头来,瞧见一个相貌平常的青年男子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中一片冰冷,竟是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长脸男见了,立刻和同门齐刷刷拔出佩刀对着青年男子道:“识相的把刀放下,否则叫你做我刀下亡魂!”

  “好啊。”楚天阔握着刀柄慢慢收回,刀锋在尖嘴男脖子上缓缓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洒出来,贱了周围人一身。

  “你找死!”长脸男双目赤红,举刀来砍。

  楚天阔手腕一转,刀锋转向长脸男,侧身避过他的劈砍,只轻轻一划,便割断了他的右手手筋。

  长脸男惨叫一声,刀落在地上,尖嘴男捂着脖子,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两人的同门大骇,一齐围攻上来。却见楚天阔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在众人当中走了一圈,随后便是哗啦啦刀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捂着右手手腕,避开厉鬼一般往后面散去。

  从尖嘴男说起云舒那一刻,陈湮就看见楚天阔拔了碧落宫护卫的刀飞身上去,悄无声息落在那些人身后。

  这会儿他也依旧平静地看着楚天阔取了尖嘴男性命,割断他们的手筋。

  若是他们直接攻去烟波庄,把他们打发走也就是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对云舒出言不逊,陈湮若不是毒针用完没来得及制,早就数针齐发把他们扎成筛子了。

  长脸男深知自己手筋难以复原,此生右手只怕再难拿刀,仇恨地望着俯视着自己的男人,道:“你是烟波庄的人?”

  楚天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长脸男恨道:“有种你报上名来,今日你废我同门,来日必要你死无全尸!”

  “啧啧,都这样了还有脸说大话呢。”陈湮走上前去,对楚天阔道,“既然这样,看来我们不能留活口,否则他们找上门来报仇怎么办?”

  楚天阔点头同意道:“你说得不错。”

  “噗——”钟离逍在一边笑出声来,看着这两个人在哪儿一唱一和地演戏。

  长脸男浑身一颤,又不肯在同门面前丢脸,梗着脖子道:“你若敢杀我,我姐夫定将你剥皮抽筋!”

  陈湮听了,道:“嗯,看来还得毁尸灭迹才行,不能让人姐夫发现。”

  长脸男嘴角一抽。

  他同门见状急道:“师兄你闭嘴吧,你那姐夫怎么可能关心我们死活。他不是说过烟波庄已经气数将尽吗?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陈湮好奇地看向那人,问:“不知他这姐夫是何方高人?竟然能算出烟波庄气数将尽。”

  那人正准备开口,长脸男在一边喝道:“住嘴!”

  陈湮扭头看着他,眼神阴冷,缓缓蹲下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去攻烟波庄?前段时间那些不自量力的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你们不知道?”

  长脸男冷哼一声,那些鼠辈又怎可和他们相比。

  楚天阔道:“看他胸有成足的样子,看来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撑腰了,说不定就是他那个会算命的姐夫。”

  长脸男脸色涨红,冲一个同门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悄悄溜出去报信。

  那个人会意,还没来得及动,楚天阔就道:“挪一寸,我就卸一条胳膊。”

  那人立时僵住不动。

  “说吧,你姐夫是谁。”陈湮也猜到此次和他们一起来的必定还有别人,若能套出话来,他们正好在这里把人截住。

  长脸男眼睛一闭,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说的。”

  陈湮眉头一挑,转而问掌柜:“您可知道?”

  这里临近庭州,若江湖上有大派行动,烟波庄的人应当有所察觉。

  果然,掌柜答道:“这几日有近十个小门派陆续来了奉州,但大多都是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伙神秘人,从未见过,也不知身份,比他们迟些,今日应该已经到了洈水。”

  长脸男脸色一变,陈湮点头继续道:“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猜得出来,不管你那姐夫是谁,让你们联手攻打烟波庄的无非是那几个人,贺江麟、魏行天,还是,裴明?”

  长脸男脸上变颜变色,随后又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还敢招惹?难道你们想与整个武林为敌?”

  “唉!”陈湮叹了口气,道,“又是这句话,动不动就拿整个武林说事。你是什么货色,也敢代表整个武林!”

  他转而又对之前那个同门循循善诱道:“你师兄不肯说,不如你说。你看,现在你们只是废了右手,若能回去勤加练习,以后左手拿刀也不是不行。可若连左手也废了……”

  同门只觉脊背一寒,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这个男人说话一直是温声细气,总是笑眯眯的,可他却相信,这个人绝对说到做到。

  他看了师兄一眼,几番纠结之下最终开口:“是……是昆仑派的人。”

  话说到这儿已经够了。陈湮又问:“那些神秘人是什么人?”

  同门道:“我们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个个武艺高强,路数诡异。”

  陈湮相信这人没说谎,他们这种小脚色,人家也不屑于把身份透露给他们。

  他笑眯眯地搭上同门的肩膀,道:“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大家和和气气的,有什么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喊打喊杀的,我最看不得人受伤流血了。”

  同门:“……”

  他看向楚天阔,楚天阔神色温柔,冲他微微点头。

  陈湮一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同门似乎有些不相信,看着楚天阔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刀,问:“真的?”

  陈湮抱着手道:“你们要是想留下来,我们也不反对。”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同门率先爬起来,对其他人喊道,“快走!”

  陈湮喊住他,道:“我看这奉州和诸位相冲,以后还是不要来得好。”

  同门心领神会,道:“自然,以后烟波庄方圆三百里,我们都不会再踏足一步。”

  说完踉踉跄跄狼狈而逃。长脸男默然站起身来,跟在后面。

  陈湮在他身后幽幽道:“让你走了吗?”

  长脸男身子一僵,脚步顿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弟们眨眼没了踪影。

  陈湮道:“你这么心心念念你的姐夫,我们总得留你给我们引荐一下,不是吗?”

  长脸男顿时委顿下去,钟离逍的护卫把人带走,关进了后面的柴房。

  钟离逍看完戏,这才道:“陈公子手段高明,令人佩服。”

  陈湮哈哈笑道:“过奖过奖。”

  掌柜松了口气,几步走上来拜见:“参见庄主。”

  庄……庄……庄主?之前的伙计站在一边目瞪口呆。

  刚才为了不暴露身份,楚天阔没有用剑。这会儿没了外人,又见庄主替自家人出了口恶气,掌柜便忍不住揭开楚天阔的身份。

  刚刚陈湮的一番举动亦让掌柜钦佩不已,他冲陈湮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陈湮还没说话,楚天阔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扣,对掌柜道:“叫夫人吧。”

  夫……夫……夫人?伙计如遭雷击。

  陈湮暗中踢了楚天阔一脚,道:“我叫陈湮。”

  掌柜愣了片刻,从善如流道:“夫人。”

  陈湮:“……”

  一个护卫走进来,交给钟离逍一卷纸条,道:“黑鹰寨来的消息。”

  钟离逍打开看了,又递给楚天阔。

  上面写的是张老三的几个手下去山下小镇里采买,就遇到过一批神秘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个手下和他们不小心发生冲突,被其中一人一掌打成了重伤。

  钟离逍已经吩咐人:“徐长老,你带两个人去黑鹰寨,给张老三手下的人看看伤,之后跟着那伙人,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徐长老擅医和毒,轻功又好,过去最合适。

  安排完毕,楚天阔道:“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赶往烟波庄。”

  钟离逍点头道:“这就出发吧。”

  送走了自家庄主,伙计站在门口擦汗,对掌柜道:“真没想到,夫人竟然是个男人。”

  掌柜踩他一脚,道:“管他男人女人,庄主说他是他就是。”

  伙计捧着脚直跳,眼泪巴叉委屈道:“我就念叨一句也不行啊。”

  马车朝着庭州疾速驰去,楚天阔把陈湮抱在怀里,道:“今晚歇不了了,你就在车上睡会儿。”

  陈湮却一点也不困,精神奕奕道:“我不累,你说那伙神秘人会是谁?”

  楚天阔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陈湮伸手揉他的脸,道:“小爷我聪明无双,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来自勒穆国的高手。”

  楚天阔点头道:“不错,陈珺和勒穆国有来往,借着英雄宴悄悄把勒穆国的人引了进来。裴明极重名声,就算陷害我们成功,也不会亲自出手前来攻打烟波庄,借助勒穆国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猜他很有可能在勒穆国的人占领烟波庄之后,亲自过来把人赶走。施恩于烟波庄的人,这样既能收归了烟波庄的势力,又落得个忠君爱国、仁德大度的好名声。”陈湮补充道。

  楚天阔道:“夫人料事如神。”

  陈湮嘻嘻笑:“你这么直接对你的人坦白我的身份,不怕他们不接受。”

  楚天阔俯首吻了他一会儿,柔声道:“别担心,烟波庄的人没有那么古板。我们说是主子与属下,更多的时候更像一家人,这也是烟波庄能立足于江湖百年不倒的重要原因。所以只要我乐意,他们就不会有一点意见,你相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好惨一男的……

  ☆、庄主夫人

  

  陈湮几乎要化在他的深情里,笑道:“夫君说的话,我自然相信。”

  楚天阔心头一悸,复又深吻下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陈湮道:“要不再吃颗解药,我怕之前的药效过了。”

  楚天阔自觉身体没有什么异样,便道:“无妨,就算死也甘愿了。”

  陈湮被撩得三魂七魄都软了,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心里面,道:“嘴这么甜,小爷要怎么赏才好呢?”

  楚天阔捧着他的脸,道:“夫人只要好好的,陪着我一辈子就好。”

  陈湮勾住他的小指,认真道:“说好了,那就一辈子。”

  马车外,护卫面无表情:今天的月亮真好,庭州鸿来酒楼的酱肘子很好吃,这次一定要试试,不知道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个小丫头如今长大嫁人了没有,有空回去看看……

  闲话到了后半夜,陈湮终究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昼夜不停走了一天一夜,进了庭州城,又直奔烟波庄而去。

  烟波庄位于庭州城外十里处,背靠险峰,面向碧湖,烟波茫茫延展数十里。

  陈湮被楚天阔搀着下了马车,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片茫茫水域,嘴巴半天没合上。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傍上了一个超级富豪。

  说起来金达集团在当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了,可毕竟不在都城,也就在个二线小城市。陈湮家里住的也是小别墅,可也没那么大的手笔趁这么个连山带水上百里的大庄园啊。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对楚天阔道:“你祖上不会姓晁或者姓宋吧?”

  楚天阔:“……”

  “哦,不对,”陈湮自己先反应过来,“你姓楚,你祖上自然也是姓楚。不过,庄子里有没有什么一百单八将?”

  楚天阔:“……”

  为什么这个人又开始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见楚天阔沉默不语,陈湮兴奋地指着对面被烟雾缭绕,只隐约露出一点轮廓的山峰道:“我知道了,那山肯定叫梁山!”

  楚天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等到了庄子你细细告诉我。”

  陈湮:“……额,这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楚天阔走到湖边,从怀里拿出芦管,又吹了一个调子。

  不一会儿,湖面从中央向边上荡起涟漪,有哗哗的水声渐渐靠近。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一艘能容二十余人的大船缓缓靠近岸边,停在了码头上。

  船上下来一个戴斗笠的老翁,快步走了过来,看见楚天阔径直行礼:“庄主。”

  楚天阔道:“陵叔,等了许久吧?”

  曲向陵道:“庄主安然回来便好,姑娘接到消息,早已候着了,请。”

  一行人上了船,陈湮坐在楚天阔身边,看着船外碧波荡漾、白雾茫茫,水面之上还有一点浮冰未化,像是点在水上的落花,道:“难怪叫烟波庄,果然名副其实。”

  楚天阔搂着他的腰,笑问道:“喜欢吗?”

  陈湮道:“当然喜欢,夏天的时候可以来游湖,多凉快。”

  楚天阔道:“家里还有几艘舫船,本就是专供游湖用的,到时候带你去东边瞧瞧,那边种了大片的荷花,夏天的时候是接天的莲叶,想必你也喜欢。”

  钟离逍看不下去,道:“你还没告诉他你们这湖底下都是机关吧,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射成筛子那种。”

  陈湮一听兴奋道:“真的?太好了,这样要是有人闯进来,我们岂不是省了许多功夫。”

  钟离逍:“……”

  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啊!

  楚天阔附和道:“子玉说得是,我看那伙神秘人不日就到,我们还得提前做些准备。”

  曲向陵在船头掌舵,这会儿听见他们说话,道:“庄主放心吧,但凡谁敢踏上这湖面,老头子叫他有来无回。”

  钟离逍对陈湮道:“前几次有人来闯,几乎是曲师父一人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陈湮崇拜地看了曲向陵一眼,低声问楚天阔:“他武功很高?”

  楚天阔点头道:“除此之外,曲师父更会利用此湖布迷阵,机关也是一绝。曲家从烟波庄建立之时就守护在这片湖上,一代传一代,从未出过纰漏。”

  陈湮沉不住竖起大拇指:“大佬!”

  有曲向陵掌舵,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船就靠了岸。

  楚天阔先带着陈湮下船,只见山脚下一大片空地,皆用青石板铺就,和刺马庄倒有几分相似。

  靠近上山路的地方竖着比刺马庄大几倍的牌楼,牌楼匾额上写了四个大字:醉饮三江。

  沿着牌楼后的一条青石路,便可见掩映在树木后面的层层楼阁。斗拱飞檐,碧粱黑瓦,美轮美奂,像极了一幅山水画。

  看见陈湮眼中的惊喜之色,楚天阔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到家了。”

  一个“家”字无端勾起了陈湮的紧张,他摸摸头发,又整理整理衣服,生怕自己失礼。

  楚天阔拉着他的手,道:“已经很好了,正是个翩翩公子。”

  牌楼下站着一群人,这会儿正往这边走。楚天阔拉着陈湮迎上去,陈湮看清那些人后,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是一个穿着精致的老者带着几个妇人,看到楚天阔后纷纷俯首行礼。

  楚天阔扶起老者,道:“全叔不必多礼。”

  谢全道:“一早就盼着了,姑娘也说要来迎,我怕天寒风凉,好歹劝住了。”说着看向紧跟而来的钟离逍,脸一僵,转瞬恢复了正常,“钟离宫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钟离逍:“……”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脸色。

  他笑道:“放心吧全叔,这回来我不卖茶叶也不卖酒。”

  就是来白要银子。

  全叔立时笑开了,看着陈湮问:“这便是陈公子吧。”

  陈湮想着云舒必定跟他提起过,便礼貌地打招呼:“全叔好。”

  “好,好。”谢全应着,视线落到了楚天阔和陈湮十指交扣的手上,“这……”

  楚天阔坦然道:“以后,子玉便是烟波庄的主母了。”

  谢全愣住,后面的那几个妇人也跟着愣住,其中一个失口道:“姑娘不是说跟来的是一位公子吗?”

  陈湮:“……”

  合着她以为陈湮是女扮男装的。

  谢全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别胡说。”

  妇人仔细瞧了瞧陈湮,发现确实是个公子,有些尴尬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公子别见怪,我们出门得少,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是庄主的心上人,那就是一家人。”

  陈湮听得感动,楚天阔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全婶。”

  她是管家谢全的夫人,本姓高,因着大家称呼谢全为全叔,便就顺口称她全婶。

  陈湮跟着喊了一声,全婶听得喜笑颜开,用打量儿媳妇的眼神把他看了个仔细,夸赞道:“长得真俊,我们庄主好福气呐。”

  陈湮心里的紧张烟消云散,嘴甜道:“是我福气好,能遇见阿阔。”

  全婶对身后众人道:“瞧瞧这嘴甜的,快跟全婶回家,好酒好菜早温在锅里了。”

  谢全无奈地看了自家媳妇一眼,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直操心庄主和姑娘的婚事,如今姑娘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这两天就一直念叨着庄主能不能也带个媳妇回来。

  如今心愿得了,欢喜得什么似的,规矩统统忘了。

  一行人一起往山上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大门口。

  只见门上匾额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烟波庄。洒脱飘逸,正符合此间意境。

  进了大门,拐过两道回廊,楚云舒已在正厅门外候着,袁诵在一边替她挡着风,听见人进来,她欣喜道:“哥哥!”

  楚天阔疾步走上去,仔细打量着妹妹,看她面色红润,知道过得还好,放下心来,道:“怎么在风口上等,快进去。”

  楚云舒道:“我又不是什么娇弱的闺阁女子,适才也是刚出来。你的伤可好全了?”

  “早已好了,幸得子玉片刻不离地照顾。”楚天阔答道。

  陈湮谦虚道:“哪有。”

  全婶却已经喊起来:“我们早听说夫人跟着庄主一起跳下悬崖,这份情意,真是人间百年难见一回。”

  陈湮:“……”

  婶子你嗓门还真不小。

  他忐忑地看向楚云舒,见她愣了片刻,恢复了笑容道:“陈公子和钟离宫主路上辛苦了,快进来用茶。”

  陈湮看向楚天阔,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众人正要进门,后面一道人影飞奔进来,直冲陈湮而去。

  楚天阔把他护在身后,剑已出鞘两寸,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赶紧放了回去。

  “你这个臭小子,这么久不出现,是不是缠着庄主在外面晃荡不愿回来!”李老头伸手要去揪陈湮的耳朵。

  陈湮忙把耳朵捂住,楚天阔拦在他们两个中间,道:“老爷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送过信回来吗,我们是被困在山洞里了。”

  李老头道:“我不相信,定是你包庇他。”

  全婶在一边拉着李老头道:“陈公子是咱们庄主夫人,可打不得。”

  “什么?”李老头皱眉,“我看是庄主回来,你欢喜得疯了吧。”

  “真是真是。”旁边的人都劝道。

  ☆、改口

  

  “好哇,”李老头一听 ,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你小子把他带坏了。”

  陈湮觉得很冤枉,之前自己是小小地坑了李老头一把,可他为什么对自己印象这么坏?

  全婶悄悄跟他解释:“是他听说陈珺是你弟弟。”

  陈湮恍然,他这是被弟弟坑了之后还要躺枪,如果可以选择,谁要那么个熊弟弟呀。

  他歪在楚天阔怀里,捂着脑袋道:“哎呀呀,被这么一吓,我前段时间想了好多的好故事,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李老头一听,顿时泄了气,跺脚道:“以后再跟你算账。”

  楚云舒这才招呼众人进门,歇了一盏茶的时间,下人便来传饭。

  饭桌上,袁诵挨着楚云舒坐下,时不时给她夹菜。

  楚天阔道:“你们……”

  楚云舒道:“我都知道了,哥哥你瞒得我好苦。”

  陈湮好奇,问楚天阔道:“知道什么?”

  楚天阔想起陈湮曾经误会袁诵和云舒的关系,对袁诵道:“阿诵,不如你说说。”

  陈湮听见这个称呼,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道:“原来你是……”

  袁诵道:“让大家见笑了。那日楚大哥掉下悬崖后,我带着云舒离开,盟主追来时,大哥给我递刀,情急之下喊了我的名字,云舒便听见了。我见瞒不住,便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陈湮还是一头雾水,楚天阔道:“之后我慢慢跟你解释,总之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可以放心了。”

  楚云舒却道:“哥哥联合诵哥来骗我,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钟离逍在一边打趣道:“还有什么账可算,若不是你大哥,你现在哪儿来这么个好郎君。”

  楚云舒红了脸,道:“钟离大哥又取笑人,这回我可不买你的茶了。”

  钟离逍哈哈大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以后这庄子里就是你嫂子管账了,买不买是他说了算。”

  楚天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楚云舒揶揄地看向哥哥,颇有怨他有了媳妇忘了妹妹的意思。

  陈湮急急摆手:“我们当时就是说着玩的,做不得数。以后有什么事还是云舒你说了算。”

  钟离逍见两千两银子很可能打水漂,气道:“陈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当言而有信!”

  陈湮笑嘻嘻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丈夫,也不是君子,就是小人一个。”

  楚云舒也笑:“钟离大哥你竟然也信他,当初在金川城外,他可是把整个武林的人哄得晕头转向的。”

  楚云舒也早知道陈湮鬼点子多,是个不拘不束的性子,所以也常和他开玩笑。

  想起当时他跟着哥哥跳下去,还道是他重情重义,原来还有另一番隐情。不过无论是哪种,她都衷心感激。正如全婶所说,这份情谊,百年难得。

  陈湮无语道:“怎么着,我这壮举还成了黑历史了。”

  众人哄然大笑。

  玩笑过后,楚天阔问起之前闯庄的那些人,楚云舒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脚色,陵叔一个人就把他们收拾了。这几天陆陆续续又有人来,都被挡了回去。”

  楚天阔说起那批勒穆国人,道:“这几天来的人恐怕是来试探情况的,给真正的高手打前站。”

  楚云舒道:“原来如此,好在哥哥你回来了,他们必定料想不到。只可惜这一次没能毒死贺江麟那个老贼。”

  “说起来他是怎么解的毒?”此事在信鸽里不好细说,如今楚天阔才有机会问。

  楚云舒道:“是我之前写信告诉顾姐姐,怕她听到你们坠崖的事会担心。她后来回了几封信给我,说是可能陈家的人把苗不休救走了。”

  陈湮道:“他当时把陈珺身边的剑客推出来送死,陈珺怎么会放过他?”

  楚云舒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看他还有用处。总之他想办法解了那些人的毒,之后就又没了消息。”

  “对了,闵前辈呢?”楚天阔问道,当时他们原本打算回金川找顾柳,后来掉进山洞里耽搁了时日,出来之后只好先赶回烟波庄。

  楚云舒道:“放心吧,顾姐姐说闵前辈没能抓住苗不休,已经回了竹林小院,想要等待时机。”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陈湮心满意足,成功吃撑了。

  楚云舒让人带他和钟离逍先回住处休息,只单独把楚天阔留下。然而李老头早把陈湮拉走了,说要让他用三个故事来补偿。

  陈湮苦哈哈地,一步三回头,充满了幽怨。

  楚天阔知道妹妹的顾虑,正要开口,楚云舒却先问道:“哥哥可都考虑好了?”

  楚天阔道:“是。”

  楚云舒便笑道:“那就行了,哥哥你向来心思细,我能想到的东西你必然也想得到。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替你高兴。”

  楚天阔递给她一杯茶,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明白我。”

  楚云舒道:“我还记得,爹爹曾跟我们说过,人生一世,唯’尽兴’二字。何况陈公子当初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更是随你跳崖,我还能说什么,唯有感激。他聪明,性子也活泼,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我听见你的笑声都多了许多。”

  楚天阔道:“当初与他在同州相遇,也未曾料到会有今天。仔细想来,或许便是命中注定吧。”

  楚云舒打趣道:“哥哥现在也会说这些肉麻的话了。”

  楚天阔失笑,道:“也是真心话。他被逐出陈家,孤身一人受了许多苦。此次回来也担心烟波庄的人不接受他,所以我想护他周全,让他安心,让烟波庄成为他的家。”

  楚云舒道:“我明白,他看似洒脱不羁,其实心思细,什么都在心里。莫说如今他成了嫂子,便不是,从你们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

  说到最后,楚云舒调皮一笑,道:“如今,我该改口叫嫂子了。”

  楚天阔道:“他要是知道,今晚该能睡个好觉了。”

  楚云舒道:“好了,我不留你了,赶紧回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楚天阔站起来捏她的脸,道:“臭丫头。”

  陈湮跟李老头说故事说得口干舌燥,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楚天阔回到房间等了一阵,见夜已深了,人还不回来,担心李老爷子真的把人留个通宵,只好亲自去接人。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湮差点给人跪下。

  李老头说了声“进”,楚天阔推门进来,瞧见陈湮求助的目光,笑道:“老爷子,天色已晚,您也要注意身子,好故事不如留到明天再讲。”

  楚天阔发了这样的话,李老头自然不能拂他的意,指着陈湮道:“明天再来找你,给我早点起。”

  陈湮恭恭敬敬鞠了个躬,楚天阔便牵着他走了出去。李老头在后头看得脸一僵,忙捂住眼睛,唉声叹气。

  陈湮听见,对楚天阔道:“你是故意的吧?”

  楚天阔把人拥进怀里,道:“老爷子到底顾及我的面子,才不会过分为难你。我若不做得显眼点,你只怕三天三夜都没得休息。”

  陈湮道:“其实他也就是嘴上厉害,刚回来的时候还问了我有没有受伤,一路回来有没有遇到危险。”

  楚天阔道:“可也禁不住让你总熬夜,走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有得忙。”

  陈湮顿时苦着脸道:“他让我明天早起,怎么办?”

  楚天阔道:“我明天陪你多睡会儿,有我在,他不敢来敲门。”

  陈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楚大侠这么贴心,小爷要好好疼。”

  回到住处洗漱完,陈湮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沉沉睡过去,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的时候,陈湮打着哈欠睁开眼,果然楚天阔还没起,不过睁着眼睛看着他。

  “好看吗?”陈湮睡眼惺忪地问。

  楚天阔忍不住亲了亲,道:“好看。”

  陈湮抱着人亲了一会儿道:“该起了,否则云舒要笑话了。”

  洗漱的时候,陈湮找机会问他:“昨晚云舒跟你说什么了?”

  楚天阔笑意吟吟道:“她说要改口叫你嫂子。”

  陈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但心里一块石头到底放下了,问:“真的?”

  “骗你不成。”楚天阔替他擦去身上的水,“云舒从不拘泥这些,不过是想知道我的想法。”

  陈湮嘻嘻笑:“那也得叫哥哥,不许叫嫂子。”

  楚天阔道:“那你自己去跟她说。”

  陈湮把帕子丢过去砸他:“楚大侠,要造反是不是,敢不听话。”

  两个人闹了一阵子,出了门,陈湮缩头缩脑地没发现李老头的影子,问下头的丫鬟:“李老爷子今天来过了吗?”

  丫鬟告诉他并没有来过。

  看来昨晚只是放狠话,陈湮长松了口气,随着楚天阔去饭厅。

  徐长老连夜送来消息,说那一批勒穆国人已经进了庭州城。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楚天阔对钟离逍道:“你之前说对盟主之位感兴趣,怎么样,要不要试着争一争?”

  ☆、托儿

  

  钟离逍忙摆手道:“你可别坑我,难道到时候我要带着武林盟的一帮人饿死?”

  楚云舒忍不住笑出声,陈湮眼睛一亮,对楚天阔道:“你准备挖坑啊?”

  “什么?”楚天阔表示自己又听不懂了。

  陈湮只好换个说法,道:“之前我们不是说起裴明很可能利用这次机会把烟波庄的势力收归己用吗?这份好处与其给他,不如给自己人。”

  钟离逍很快反应过来,道:“原来你们是想让我出面,把那批高手打退,救下烟波庄?”

  陈湮搓搓手,笑得奸诈道:“怎么样,干不干?”

  钟离逍凑过来问:“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烟波庄的生意和银子都是我的?”

  陈湮拍拍他的肩膀:“少年,你想多了,你就单纯是个托。”

  钟离逍失望道:“那不干,没好处的事。”

  陈湮吃惊地对楚天阔道:“你不是说他以前从来都是仗义相助,为了烟波庄两肋插刀吗?”

  李老头在旁边幽幽来了句:“也许是跟着你学得脸皮厚了吧。”

  陈湮:“……”

  他扭头对楚云舒道:“云舒,你哥哥说这家里的许多事都是你在管,你说烟波庄是不是挣得钱少了,连二百两都挪不出来?”

  楚云舒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郑重其事道:“确实是。”

  钟离逍冲楚云舒温柔地笑,道:“钟离哥哥就是跟你开玩笑,为了云舒妹妹,我也义不容辞啊,对吧?”

  陈湮嫌弃道:“无耻。”

  钟离逍冲他拱手:“彼此彼此。”

  玩笑开过,楚云舒问楚天阔:“哥,你说那些人应该都是高手,你有把握对付他们吗?”

  袁诵道:“放心吧,昨晚我就给大哥去了信,今晚之前他一定能赶到。自从在金川受了裴明他们的气,我哥回去之后就一直不甘心。这次听见有架打,绝对不会错过。”

  陈湮也开始抻胳膊,道:“这样的好戏,我也不能错过,正好趁今天多制一批毒针。”

  楚云舒道:“袁大哥哥能来,我们的把握多了一成不止。”似乎感觉到陈湮期望的目光,又继续道,“当然啦,还有嫂子的暗器。”

  陈湮被一口茶呛得直咳嗽,钟离逍在一边幸灾乐祸:“报应。”

  接下来楚天阔要去山庄各处安排,准备应对勒穆国高手来袭,阿墨被派来帮陈湮做毒针。

  陈湮笑眯眯地接过阿墨递来的一大盒针,道:“阿墨,好久不见啊。”

  阿墨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叫陈公子还是夫人。

  陈湮找来一个大盆,把针全倒进事先调配好的麻药里,又用匕首在指间割开一个口子,把血滴了进去。

  阿墨看得呆住,道:“这针还要用血喂呢?”

  阿墨还不知道陈湮身上有毒的事,楚天阔趁着空闲回来看他,正巧撞见这一幕,走上去把人的手握住,道:“庄里有的是毒药,哪里需要你自己来。”

  陈湮不以为意地把手指上的伤口包起来,道:“一般的毒药能伤到人吗?你们是江湖正道,没有那么多邪毒,我这现成的岂不是正好。还有,这里应该有药房吧,我还得制一批解药。可能需要一些珍奇药材,也不知有没有。”

  楚天阔想起光是自己就吃了不少解药,顿时有点脸红。

  阿墨奇怪,无缘无故的庄主你红什么脸?

  楚天阔道:“我们的药房里也搜罗了不少药材,我让阿墨带你去,你看需要什么尽管用,不用节省。我们在各个州府也有药铺,差什么我让他们连夜调过来。”

  “好。”陈湮摸摸他的脸,“你去忙吧,这针还得泡一会儿,我先去药房。”

  阿墨在前头领路,忍不住想问,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道:“夫……夫人……”

  陈湮失笑:“不习惯的话还是叫公子,叫名字也可以的。”

  阿墨摇头,下定了决心终于道:“夫人,你和庄主是怎么……”

  可恨他当时被派出去送信,后来又回来守着烟波庄,错过了最精彩的戏份。

  陈湮挤眉弄眼道:“想听八卦呀?”

  阿墨有些无语地点点头。

  陈湮大笑几声,道:“当然是你们庄主爱我爱得太深,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后来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又日日缠着我。我被他的诚心感动,这才答应了他。”

  阿墨听得脸通红,想说不可能,庄主才不是这样的人,转念一想,又问:“只是感动吗?”

  陈湮叹了口气,道:“自然也是因为阿阔长得俊朗,武功家世也好,又会说情话哄人,还对我处处爱护,我心里也喜欢他咯。”

  阿墨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怕不是认识了一个假庄主。

  黄昏时分,袁识抵达了烟波庄,先是捏着自家弟弟的肩膀好一顿感慨:“你小子瞒着我跑到云舒身边来,做了这么久的戏,总算是苦尽甘来。等此番事情平定,我就带人上门来提亲。你可要好好待云舒妹子,否则我饶不了你。”

  袁诵委屈道:“哥,谁才是你亲弟弟呀。”

  袁识哈哈笑道:“自然是你,但我好不容易得着个妹妹,如今又成了弟媳,我当然要偏心她。”

  陈湮在一边憋笑,偏心偏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哥哥,他也是第一次见,不禁对袁诵多了几分同情。

  谁知道袁识又指着他和楚天阔道:“还有你们,我说在刺马庄的时候你们两个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地天天黏一块儿,原来是心上人,竟也不告诉我。”

  天知道他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还在船上,差点就掉进湖里去。

  楚天阔耳根通红,赶紧转移话题道:“袁大哥一路过来,在城里有没有遇见那伙勒穆国人?”

  袁识摆手道:“我专门让人去打听了,说是城里没有,可能是在城外有住处。”

  “那魏行天或者裴明呢?”

  袁识摇头道:“没看见,他们若有心来,也必定会隐匿行踪。无妨,到时候咱们好好演一出戏,叫他们干看着,气死他们也好。”

  这时,钟离逍的护卫进来报:“徐长老回来了。”

  话音刚落,徐长老便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气还没喘匀,就道:“那些人住在城外一个庄子里,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些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看他们下午就开始磨刀,想来很快就会动手。”

  钟离逍问:“张老三那边如何?”

  徐长老道:“虽然伤势重,好在无性命之忧。他本来想跟着我来的,我说依他的身手来了也是拖后腿,便叫他依然留在那里打探消息。”

  陈湮:“……”

  可怜的张老三,被赤.裸裸地鄙视了。

  “昆仑派的人呢?”陈湮还惦记着长脸男的姐夫。

  徐长老道:“应该是跟着那群人,但一直没明着露面,不知道贺江麟来了没有。”

  钟离逍不解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急吼吼地派人过来,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还能有什么原因,”楚天阔道,“一来为了报金川之时,子玉给他下了毒,让他在全武林人面前丢脸的仇。二来他武功不及裴、魏二人,门派地位更不用提,若是等着和他们一起出手,到时候哪儿还有他的份,所以狗急跳墙,想先来捞一份好处。”

  陈湮暗搓搓地搓手,道:“正好,他要是敢露面,我就把他扎成蜂窝,这一次可没有苗不休替他解毒了,嘿嘿嘿。”

  阿墨在心里暗自叹息,为什么成了夫人还是变成大魔头,庄主你能不能管管。不过贺江麟还是可以扎一扎的。

  到了掌灯时分,那伙人依然不见动静,想着很快兴许会有一场恶战,楚天阔让众人都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但躺在床上,陈湮一点睡意也没有,便抱着楚天阔和他说话:“那些勒穆国的人你没有和他们交过手,也不知道底细,打不打得过?”

  楚天阔道:“虽然勒穆国自多年前战败之后,销声匿迹了很久,有名的高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若放在以前,他们同时来攻,我未必有十成胜算。可如今练了秘籍,早已不同往日。再则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对付烟波庄剩下的人,用顶级高手就是大材小用,所以我想这些人我还是能应付的。而且还有袁家兄弟与钟离在,你不用担心。”

  陈湮抱紧了他,道:“那你也还是要小心,我不会功夫,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天阔道:“怎么没有,我听阿墨说你淬了好多毒针,让陵叔帮忙安在周围的机关里。咱们这次也是智取,说不定他们来了之后还没和我们交上手,就被你的毒针给毒死了。到时候陈大侠威震江湖,我还要靠你扶持呢。”

  陈湮吻了他一下,道:“越来越油嘴滑舌。”

  楚天阔脸有点红,好在黑夜里看不分明:“这不是爷调.教得好吗?”

  陈湮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楚天阔猛烈地咳嗽起来,羞恼道:“陈子玉,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陈湮摇头晃脑道:“矜持是什么?能吃吗?”

  这么说着闲话,许是被窝里太温暖,陈湮只觉一阵困意袭来,模模糊糊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哨声。陈湮猛地惊醒,见楚天阔已经亮了灯,正要出门。

  ☆、夜袭

  

  陈湮赶紧起来跟着他,问道:“来了?”

  “嗯,”楚天阔带他飞速向山门处掠去,道,“这会儿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突袭最能出其不意。钟离已经先去准备了,我让青叶跟在你身边,你要看热闹就离得远些,若有什么不对劲便让青叶带你回庄里,不许逞强。”

  陈湮知道他肯放自己出去观战,便是知道自己一定在庄里等不住,乖乖应道:“我知道,你也要万分小心,小爷还等着赏你呢。”

  楚天阔差点掉下去,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呢。”

  陈湮一本正经道:“这种时候尤其想。”

  楚天阔:“……”

  到了牌楼处,便见泊船的码头一线点了一排火把,把湖面照得透亮,火光映在水里,像是要连同湖水也一并燃起来似的。

  湖当中竖着黑漆漆的大长杆子,杆子里不时射出暗器。想来是阵法和机关,有人闯进来时,要么在那些杆子之间迷了路,要么就是被暗器打落湖中,再也没出来过。

  一时之间,扑通扑通打得落水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湮边看边感叹:“哎哎,太残忍了。”

  阿墨:“……”

  里面装得最多的都就是你的毒针,别假装不知道。

  再看那些人的惨状,阿墨又忍不住想,果然,夫人就是厉害。

  那些人着装统一,全都穿着黑袍,蒙着脸,也分辨不出哪些是勒穆国的人。

  长脸男早被揪到码头旁,烟波庄的护卫问他:“哪个是你姐夫。”

  长脸男木着脸,都蒙着脸,鬼知道哪个是。

  护卫踹他一脚,道:“喊他一声。”

  长脸男还想当烈士,紧闭着嘴巴把头扭到一边。

  护卫用帕子包着一根毒针凑到他眼前,道:“看见没有,这是我家夫人亲手所制,上面淬了奇毒,便是毒圣也解不开。你若不喊,我一针下去,你便会全身奇痒,可体内又是剧痛无比,若没有解药,半个时辰之内,身体会从里面开始一寸寸腐烂,连骨头都化掉,直到剩下一具空皮囊,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湮:“……”

  这话他们都是哪儿听来的?不错,孺子可教。

  长脸男见那针幽幽泛着绿光,吞了一口口水,差点没晕过去,终是颤着声不情愿地喊道:“姐夫……”

  护卫把针杵在他脖子上,道:“大点声!”

  长脸男这才鬼哭狼嚎道:“姐夫,救我!”

  然而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因此回头,长脸男几乎要哭出来,忐忑道:“他好像没来。”

  护卫道:“继续喊。”

  于是湖面上众人斗得正酣,楚天阔等人等在岸边,随时准备出手,一片沉默中只有长脸男一声凄似一声的“姐夫”。

  两刻钟过后,在湖面拦截黑衣人的护卫似乎似力有不逮,开始节节败退。

  黑衣人步步紧逼,很快便到了岸上。

  他们身后,紧跟而来大批人马,足有上百人。

  其中一个人听见长脸男的声音,向这边张望。

  袁诵看得清楚,提着两把钩子似的弯刀就冲了上去。这两把刀放在袁识手里很有威慑性,可袁诵平时看起来实在太斯文,拿着这么两把刀,不知为何更显得凶残。

  那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就和当初在英雄宴上和宁英一起的那个壮汉一样。

  袁识脚尖轻点水面,迅速接近那人,映着火光的寒刀一划,便把那人面具挑开。

  “我靠,果然是他们。”陈湮叫出声来。

  那人正是在英雄宴上挑战过楚天阔的昆仑派弟子。

  原来他们推着一些小门派的先上来送死,当垫脚石,再让勒穆国的人在前面破了阵法和机关,随后才跟上来。

  前面那伙武功奇异的黑衣人大约十一二个,甫一上岸就和楚天阔交上手。

  几个贴身护卫和袁识纷纷上去分了几个人出来。

  那些人发觉这里面只有楚天阔武功最高,决心联手先把他解决掉。

  楚天阔此番没有再掩饰身份,长剑悄无声息地在周围游走。

  那些黑衣人用的武器也十分诡异,有一个人用的和陈湮在电视里看见的金轮法王的那几个轮子一模一样。

  不过看起来功力不及金轮法王,有这么几个轮子随时飞来飞去,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可楚天阔却气定神闲,身形变幻不定,让几个围攻的人时常摸不准头脑。

  青叶在一边看得暗自咋舌,道:“上次金川分别,庄主的武功还不似这般出神入化,庄主说和夫人你曾被困于山洞,可是有什么奇遇?”

  陈湮脱口道:“你也看武侠小说啊。”

  随即他想起来青叶应当听不懂,却不料青叶道:“话本子倒是看过些,里面常写主角掉进山洞或者误入禁地,习得武功秘籍,从此独步江湖。”

  陈湮:“……”

  原来这套路是自古就有的。

  他知道楚天阔还没有把秘籍的事说出去,便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道:“想不想知道你家庄主是怎么练得神功的。”

  青叶紧张地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陈湮压低了声音,道:“双修。”

  “哦——”青叶道,“……什么!双修!!!”

  “嘘——”陈湮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

  青叶悔不当初,他就应该听阿墨的劝告,为什么非要嘴贱问这么一句。

  陈湮却来了兴致,道:“想不想知道……”

  青叶果断拒绝道:“并不想。”

  陈湮:“……”

  这时袁识和护卫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正和袁诵会合,随即对上了昆仑派的人。

  楚天阔仍在和六个黑衣人缠斗,就算陈湮是外行人,他也大致看出来了,这里面有三个是真正的高手,剩下的三个大多数时间在外围游走,只是找准时机往里攻。

  这三人虽然武功不及那三个高手,但胜在六个人配合无间,一时之间楚天阔也难以找出他们的破绽。

  这时,使轮子的那个用三个飞轮堵住了楚天阔的退路,迎面一人使大刀、一人使一把顶上带两个倒钩的怪异武器分攻楚天阔上下路。

  陈湮一颗心提了起来,却见楚天阔飞身而起,身子与地面平行,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同时长剑一挥,刷刷抖落三个飞轮,而后顺势而上,直刺使刀那人心口。

  那人大惊,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楚天阔的剑却像是有灵性似的,微微一转,又刺向那个用倒钩的,在他胸前划下一条长长的口子。

  难为袁识还同时关注着这边的状况,此时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江湖上大多数武功,讲究的是一招一式,那有悟性、勤加习练终有所成的人,能做到的程度大多也是让自己的招式足够快。

  可楚天阔练的是一百六十多式的希声剑法,却能在打斗中如同只有一招,从起式到收式如有藕丝牵连绵绵不绝,使人抓不住剑招之间的空隙。

  且这一套并不是单一的打法,其间招式百变,或是同一招常常用出数个甚至数十个不同的角度。就好像从这一百六十式的剑招里衍生出来新的数个一百六十式,简直是呈几何数增长。

  这便是有踏月流星配合的好处,它能够最大程度地让使用者随心所欲地改变身体的姿态,哪怕只是一寸一毫,所带来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

  使刀那人见同伴受伤,对着外围三人中的一个道:“此人难缠,你先去解决其他人。”

  那人点头,飞身而走,冲向袁识等人的方向,手臂甩个不停。陈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有东西从黑处飞出来,与那人扔出的东西砰砰撞在一起,掉在了地上。

  陈湮差点激动得鼓起掌来,他知道,楚云舒出手了。

  那使暗器的原本是冲着袁识他们去的,如今被楚云舒拦下,袁识几人没了后顾之忧,专心解决昆仑派的人。

  双方在山前的空地上厮杀成一片,袁识手里的刀跟割麦子似的,所过之处,昆仑派弟子如秋天的麦秆一样纷纷倒下。

  眼见己方伤亡惨重,使暗器的人手里又是一排梭子打出,朝着最近的人。

  这一排暗器楚云舒离得远,来不及拦下,被打中的人没有伤在要害位置,却都失去了反抗之力。

  “他那暗器有毒!”陈湮喊道。

  徐长老已经冲了上去,钟离逍把他留在这儿便是防止有用毒的。

  但那个人见法子有了效果,便专贴着人打。徐长老一个人独木难支,救了一个便有三个倒下。

  陈湮冲青叶招手:“走。”

  青叶问:“回庄里?”

  “回个屁,上去帮忙。”陈湮率先冲了出去。

  青叶赶紧跟了上去,道:“庄主不让您出手。”

  陈湮道:“有你跟着我,没事,再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这会儿那些人都杀红了眼,陈湮觑着空和青叶一起把中毒的人拖到边上,先把自己制的解毒丸给他们服下。

  片刻之后,那些人都睁开眼,道:“好了。”

  陈湮松了口气,在心里给闵不归跪下:药圣大佬就是牛逼,关外的毒也能解。

  徐长老一边救人,一边防备有人偷袭。

  使暗器那人也发现了他,知道须得釜底抽薪,满手的暗器便朝他打去。

  陈湮抓住这个时机,手腕上数枚毒针齐发,直冲那人面门而去。

  陈湮的毒针不比楚云舒的暗器无声无息,那个人早有察觉,闪身躲过了。

  ☆、内讧

  

  这个时候袁识遇上一个身手好的,双方斗了数十招,袁识终于抓住个机会把对方的面具划破。

  面具裂成两半掉在地上,橙黄的火光中,那人的真面目清晰可辨。

  “贺霆!”袁识叫道。

  “太好了。”陈湮看见后一拍手,转而把手腕上的暗器对准了他,同时冲袁识喊,“袁大哥,别让他走了!”

  袁识会意,封住贺霆的退路。

  贺霆想躲开暗器,可不管往哪个方向去,袁识都轻易把他拦住,他有心用剑把毒针格开,但袁识的弯刀瞬间而至,他只能用剑回护。如此下去,他必定中招。

  恰在此时,之前用暗器那人正好到他身边,原想帮他对付袁识,却没料到贺霆竟是抓住他的衣服往自己跟前一扯。

  那人冷不丁被扯了个趔趄,陈湮的毒针便都扎在他背上。陈湮抓住机会,又是数枚毒针射出,全都扎在那人身上,整个人跟个刺猬一样。

  陈湮的毒针里混了麻药,那人还不等用内力压制毒性,便只觉周身一麻,手指头都动不了,整个人僵硬地倒了下去。

  和楚天阔缠斗的刀客看见这一幕,嘴里骂了一句,恨不得扑上去把贺霆千刀万剐。可他不敢再分心,只能先专心对付楚天阔。

  陈湮见隐患已除,贺霆没有三招两式也被袁识擒住,便对青叶道:“碧落宫快来了吧。”

  青叶看向湖面道:“应该快了。”

  正在烟波庄里血染碧湖之时,庭州城中,熟睡的众人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惊醒。只听得有人在街道里极速飞奔,锣鼓一声大过一声,嘴里还喊道:“昆仑派勾结勒穆奸细夜袭烟波庄!昆仑派勾结勒穆奸细夜袭烟波庄!”

  庭州城里住了不少江湖人,他们本来就觉轻,这会儿醒了来,有人干脆从窗户上跳下去,揪住那个敲锣的人,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人道:“不敢哄骗各位英雄,是我在庄子里做活计的大舅哥说的,情势危急,他冒死送出消息来的。”

  有人立刻咬牙道:“欺人太甚,勒穆国贼子竟然欺负到烟波庄头上了。”

  尽管前段时间烟波庄深陷旋涡,变成人人喊打的小人,但它也曾是百年大派,总归不能让勒穆国人欺负了去。

  立刻有人招手道:“有血性的好男儿都跟我来,管他是谁,先去杀几个勒穆贼人再说。”

  这些人里面不乏有与勒穆国结过仇的,听见这话纷纷出动。

  众人闹哄哄地聚齐往烟波庄赶,其中还有个女人不服气道:“难道有血性的只有你们男人么!”

  领头的人揪着敲锣的人在前面带路,没想到对方跑得飞快,一众英雄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道:“这个家伙,跑得忒快。”

  敲锣人把众人带到城外,便见小码头上停了好几艘船。

  他解释道:“我去城里求援,请我朋友备好了船,众位英雄请上船吧。”

  那些人越过湖面看见对面山庄火光点点,隐隐有刀剑相交之声传来,心里更信了几分。

  但还是有人问:“据说这湖里遍布机关,我们贸然去闯,岂不是自找死路?”

  敲锣人急道:“我大舅哥说机关已经被夜袭的人破了,这会儿过去毫无危险。”

  但未免万一,有几个胆大的道:“不如我们先去探路,若果真平安无事,我们再发信号。”

  众人一想,此法最为保险,便都齐声答应。

  敲锣人跟着探路的人一道,有人问他:“此去恐有危险,你不怕啊?”

  那人答道:“我大舅哥拼死出来报信,可他媳妇孩子还在里面,他受了伤没法动,我得去救人啊!”

  众人为他的情义感动,道:“过去之后你紧跟着我们,我们一定护你周全。”

  小船在湖里走得飞快,果然一路顺畅,不多时便可看见湖岸。

  有人拿事先准备好的烟花弹发了信号,对面的人收到信号吆喝着一起登船,全速向烟波庄划去。

  这边厢,楚天阔发现这些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再看袁识那边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便故意露了个破绽,似乎终于不敌,有要脱身之意。

  刀客被他这起伏太大的实力弄得有点茫然,但见他像是受了伤似的,便以为是缠斗这么久,兴许是以前的旧伤复发,有心趁此机会挟住他,先把自己人救出来。

  打了这么久,刀客和其他人其实都已经筋疲力竭,以至于许多明显的不对劲都看不出来,比如说袁识明明擒住了贺霆和他同伴,却没有借此要挟他们停手。

  楚天阔“艰难”地在五个人的围攻中找到一丝生机,随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总算跳出了包围圈。

  刀客怎肯让他逃脱,招呼剩余四人再次围上来。可还没来得及围住,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鞭响,回荡在湖面之上,如同呼唤黎明到来的上古清音。

  清音绕梁,未及消散,一根银色长鞭如同游龙般钻进五人中间,挥舞八方,如柔柳拂风,却带着强劲的内力。

  刀客几人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抵挡,那鞭子却也像有灵性,每一次都以分毫之差从几人的困锁中躲过,像是个调皮的小鬼故意逗弄他们似的。

  这时第一艘船已经靠了岸,钟离逍飞身跳到刀客等五人中间,一根银鞭如翩跹水袖,在周身舞动,鞭梢挟这一股内力,正好打在五个人的穴道上,几个人没一会儿功夫便都僵住不动了。

  袁识抓住机会喊道:“原来是碧落宫钟离宫主,真是多亏钟离宫主及时赶来相救,否则今日烟波庄难逃灭门之祸,我霜月阁亦难保全!”

  中了麻药舌头都僵住的暗器人和被点了哑穴没法说话的贺霆:“……”

  你们要点脸行么,要不是这些人来,被全灭的恐怕就是我们了。

  陈湮在一边偷笑,道:“看不出来,袁大哥他们个个都是影帝级表演家。”

  青叶虽然不大懂他的意思,但知道这种时候自己附和着说对就行了。

  那一伙雄心壮志上来要灭勒穆贼子的英雄:“……”

  为什么时机掐得这么刚刚好,碧落宫一个魔教跑出来充什么正道啊喂。

  这些人之所以过来,除了几分爱国之心外,自然少不了想要借此扬名的私心。

  日后江湖上传颂,几位英雄在烟波庄一役中诛杀勒穆贼人,挽救国难,他们再在江湖上行走,必定能赚几眼高看。

  没想到钟离逍早等着他们,不是当英雄,却是当见证人。

  钟离逍早已准备好了台词,这会儿走过来,道:“我碧落宫过庭州人人皆知,你们还选在这个时候夜袭,当我们是死人吗?”

  英雄们各个脸上愤愤然,心里却想:我巴不得你真是死人。

  楚天阔依旧易着容,没有表明身份,而是等着楚云舒从暗处走出来,对着贺霆的方向道:“你们昆仑派当日在金川陷害我哥哥,今日又勾结勒穆贼来趁火打劫,到底是何居心!”

  袁识解了贺霆的穴道,他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分明,道:“明明是勒穆人攻进,我们是来杀贼的,没想到你为报金川之仇,故意陷害我。”

  陈湮和刀客同时啐了他一口,异口同声道:“无耻!”

  两人对视一眼,陈湮冲他拱了拱手,刀客哼了一声,旁边他的一个同伴用十分流利的中原话道:“你们求着我们帮你们攻打烟波庄,却拿我们的人当替死鬼,昆仑派行此卑鄙下作行径,当真可耻。”

  贺霆脸色一变,道:“你这贼子,休要攀诬好人!”

  楚云舒肃然道:“众位英雄,你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们做不得假。当初在金川,必定也是昆仑派恶意陷害。”

  这时陈湮瞧着刚才说话的勒穆人十分眼熟,便给了楚天阔一个眼神,见他微微点头,走上前去把那人揪住带到其他人面前,问:“这人你们可认识?”

  英雄们凑上脑袋来左看右看,终于有人道:“他与棋山派徐掌门倒有七八分相似。”

  “看来我猜得不错。”这个人五官比之中原人更加深邃,不像的那两三分便是在这里,陈湮冲英雄们拱手,“以他的长相,再稍加易容,便可以假乱真。”

  他转而去问那勒穆人:“当初是不是你在金川冒充徐掌门?”

  勒穆人沉默不语。

  陈湮道:“我们虽为敌人,但交手也是光明正大,这个姓贺的拿你的人堵枪眼,事情败露又把所有事情推到你们头上,这样的小人你还要护着他?”

  勒穆人神色动摇,但仍旧紧闭嘴巴。

  陈湮追问道:“抑或者你们想保护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裴明还是陈珺?”

  勒穆人眼中惊变,强自维持着镇定,道:“并没有别人,当初是我假扮徐掌门,又如何?”

  众英雄倒吸一口气,如此看来,金川之时,烟波庄果真无辜?

  陈湮不紧不慢,继续道:“我猜徐掌门消失的那两日便是被你们抓去,逼迫他为你们演示本门武功,好让你的人学会之后假扮他混入刺马庄。之后,你故意在擂台上挑衅,让棋山派和烟波庄结下矛盾。然后趁着我们去山上寻找毒圣之时,你们便杀了徐掌门,以此陷害烟波庄,是也不是?”

  ☆、听不懂

  

  勒穆人只听他猜得分毫不差,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贺霆眼见计谋败露,道:“那你如何解释徐掌门是死于希声剑法之下。”

  陈湮猜不到其中关窍,楚云舒恰在此时道:“不瞒诸位,三年前家父亡故后,希声剑法的剑谱就被贼人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英雄们俱是一惊,齐声道:“什么?”

  贺霆冷笑:“为了圆谎,你自然说丢了。”

  楚云舒怒道:“此事事关烟波庄脸面,若传出去对我们并无好处。这几年我和哥哥一直暗中寻找,始终没有丝毫线索。再则,你难道忘了宁英。”

  有去过刺马庄的自然记得,他练的正是希声剑法,且造诣还在楚天阔之上。

  贺霆哑口无言,英雄们各个义愤填膺,道:“如此看来,烟波庄真是遭了莫大的冤屈。”

  楚云舒眼眶微红,这么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一哭起来,惹得众位英雄皆是心里酸酸地疼,听着她说道:“如今贼人自己露了马脚,众位英雄皆是见证。还盼各位英雄为烟波庄洗刷冤屈,云舒感激不尽。”

  说完楚云舒朝众人盈盈一拜,英雄们只觉得浑身酥软,一个个满口答应。

  贺霆闭上眼睛,面上全无人色。自己父亲常年被裴明和魏行天两人压制,呼来喝去当做奴仆一般,受尽了气。

  此次好不容易能够扳倒烟波庄,让昆仑派跃居三大世家之一,好给祖宗长脸。于是自己主动请缨前来暗夺烟波庄,原本也是打着把庄里众人挟制住后与勒穆人演一出戏来。

  谁想到这里早布下陷阱等着他往里跳,若烟波庄的人拿他要挟贺江麟,昆仑派只怕从此就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想到这一点,贺江麟心下一狠,舌头前伸,便要咬舌自尽。

  原本他也不甘用这样窝囊的方式,可他现在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用此下策。

  袁识早防着他,伸手捏住他脸颊轻轻一用力,便卸了他的下巴。

  陈湮瞧见了,道:“贺公子何必如此,当初烟波庄百口难辩之时也不见有谁哭着喊着抹脖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就省省吧。你就是咬断了舌头,我们也能救你回来,到时候你父亲看见自己儿子成了哑巴,岂不是会心疼死。”

  贺霆气得脸色铁青,又自知丢脸丢到了极致,干脆闭嘴不语。

  楚云舒已经着人收拾残局,留着众位英雄在庄里暂歇一晚。

  等人散去,楚天阔和钟离逍独自去了僻静处。

  钟离逍道:“没见着裴明的影子,但我们在前面打斗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说是看见这边林子里也有打斗声,可过来一看,却只瞧见两个影子一前一后跃下山去了,身形极快,他们没跟上。”

  楚天阔道:“或许裴明来过,却被人阻止无法露面。如今贺霆落在我们手里,裴明知道昆仑派已经是弃子,只怕要弃车保帅。”

  钟离逍打了和呵欠,道:“困了,先回去睡,等着明天早上起来接着唱大戏。”

  楚天阔和他一道回去,进了小院,见卧房的灯亮着,推门进去一看,陈湮正坐在桌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

  天边已经有晨光漏出来,楚天阔吹灭了烛火,想把人抱到床上去。

  陈湮却立刻醒了,迷迷糊糊看清是他,便问:“和钟离跑哪儿幽会去了?”

  楚天阔道:“莫胡说,什么幽会。想去后山找找有没有裴明来过的痕迹。”

  陈湮精神了几分,道:“没找到?”

  “嗯,”楚天阔把人放到床上,一边替他解衣服一边道,“许是来过又走了,似乎是有人拦住了他。”

  “魏行天跟着他吗?”陈湮伸展手臂任由楚天阔帮他脱掉外袍。

  楚天阔道:“魏行天和裴明毕竟有姻亲关系,这次裴明过来,魏行天必定得留下,否则三个人一起出了差错,那他们的计划岂不是不攻自败。”

  陈湮缩进被子里,道:“说起来贺江麟为什么没来。”

  楚天阔也脱了衣服进了被子,把人抱住道:“一来当初中了毒,苗不休的解药未必有你的好,二来也想历练一下贺霆吧。”

  陈湮觉得他说得有理,把头埋进他胸前,觉得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楚天阔却揪住他鼻子道:“不是说不许跑出去,怎么不听话?”

  陈湮拍开他的手,道:“不是有青叶吗?再说当时徐长老首尾不能兼顾,我必须得帮他。而且若不是我引着贺霆和那勒穆人内讧,他们会轻易承认吗?”

  楚天阔把人抱紧了几分,道:“知道你聪明,不过我猜那些勒穆人之所以承认,一是不忿于贺霆的出卖,二是想着弃车保帅,保住他们背后真正的人。”

  陈湮点头道:“这样一来虽然说得通,但我们也早猜到肯定是裴明和陈珺,他们的保护似乎毫无意义啊。”

  楚天阔低头看着他,两个人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勒穆人背后另有其人。

  二人均是默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勒穆皇族。

  然而自当年勒穆战败之后,先帝便暗中派人肃清勒穆皇族。皇家的人自然懂得要斩草除根。

  只不过陈湮知道,根据一般小说的尿性,保不准勒穆皇帝有个什么私生子或者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自英雄宴开始后的一系列事件就不单单只是江湖恩怨,而是牵涉两国之战了。难怪前段时间勒穆人敢在边境和瑨军开战,说不定便是为了声东击西,方便混进瑨国内的细作行动。

  眼见晨曦已晓,楚天阔让陈湮赶紧睡一会儿,有多大的事也等睡醒再说。

  陈湮模模糊糊睡去,梦里是一片金戈之声,乱糟糟的,后来天上好像还出现了外星飞船,丢下一个东西来,轰然炸开。

  陈湮眼前一黑,登时醒了过来,嘴里大喊:“外星人来了!”

  楚天阔正拧帕子,闻言笑道:“又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外星人是什么人?”

  陈湮接过热帕子抹了把脸,道:“我瞎喊的。”

  楚天阔这回却不相信,坐在床边温声道:“子玉,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陈湮也不准备瞒他,反正有的事情楚天阔如果不相信就当他讲了个故事罢了,于是道:“也不是瞒你,就是有的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从同州开始一桩事接着一桩,咱们就没来得及喘口气。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仔仔细细讲给你听。”

  楚天阔听了这话便安心了,替他整理一番头发,道:“那我等着,你嘴里老是蹦些我听不懂的字,我也好奇很久了。”

  陈湮冲他挑眉毛,道:“用不了多久,小爷便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两个人收拾停当去了饭厅,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青叶等人昨晚又问了那些勒穆人许多事情,才知道他们来烟波庄是想借机把烟波庄当做一个落脚地,方便联系各方的自己人。

  毕竟若裴明接手了烟波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躲着一批勒穆人。

  至于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却死活不肯开口。楚天阔知道再问下去,那些人只怕会寻死,便也不再勉强他们,只嘱咐把人好好看住,不许跑掉一个。

  众英雄们用过早饭,问起楚云舒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云舒道:“昆仑派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自然要去找他们讨个公道。正好,让他们父子俩团聚。”

  众英雄群情激昂,道:“楚姑娘何时出发,一定要叫上我们。”

  楚云舒甜甜一笑:“那是自然。”

  英雄们只觉得脑袋晕乎乎,一个个心里甜滋滋地告辞离开。

  袁诵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伙人,陈湮觉得他拿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楚云舒似乎是察觉到,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诵哥不高兴了?”

  袁诵放缓了脸色,道:“没有。”

  楚云舒假装把脸一板,道:“是吗?那我可要不高兴了。”

  袁诵反应过来,失笑道:“是我说错了,我这会儿很生气,很想砍人。”

  陈湮:“……”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很可怕。

  一边的阿墨和青叶想起昨天自家夫人丧心病狂地泡的那一大缸毒针,心想,恋爱中的人真是很可怕啊,看起来这么瘦弱纯善的人为了帮助庄主竟然变得这么凶残。

  ……

  没过几天,江湖上传言纷纷,昆仑派野心勃勃意图吞并烟波庄,不仅利用英雄宴蓄意陷害,还不择手段勾结勒穆人。

  贺霆与勒穆人夜袭烟波庄被碧落宫和霜月阁联手挡住,全部落入烟波庄手中。如今当家的楚云舒楚姑娘不日便要带着贺霆等人上昆仑山质问贺江麟。

  到时候欢迎江湖好汉同去做见证,为烟波庄洗雪冤屈,同时讨伐昆仑一众叛国贼子。

  起初有人不相信,烟波庄便放出话去,谁心中有疑问便可直接来烟波庄,当面与贺霆和勒穆人对质。

  有那么些真来了的,去了地牢里问清楚了,便赶紧回去告诉伙伴,于是传言愈发可信。

  期间陈湮曾暗示勒穆人若他们愿意配合揭露昆仑派恶行,他便会对他们那位神秘主子的身份守口如瓶。

  这些勒穆人虽然不全相信他的话,但贺霆为人早已让他们失望,丢弃一个昆仑派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或者说即便是连裴明都和他们决裂,他们也不会有多在乎。他们的目标,更大,更远,他们那位主子要做的事,连裴明都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外星人是重点,记下来,要考的。

  ☆、贪欢

  

  眼见着来烟波庄的询问的人越来越少,烟波庄的人却迟迟没有动身。

  陈湮知道楚天阔的打算,也不着急,反而每日给李老头讲故事,又让阿墨帮忙从城里寻来一个书生,将那些故事全都记录下来,仍依照之前的法子拿去茶楼售卖。

  如今正是二月初,山庄里嫩柳吐绿、新蕊含苞,正是一派初春景象。

  陈湮换了件薄衣,趴在院前的栏杆上看湖景。楚天阔替他披了件衣服,道:“春风倒寒,还得捂一阵子才能换衣裳,仔细别着凉。”

  陈湮钻进他怀里,道:“到了现在还没有动静,裴明应该是会选择在路上动手了?”

  楚天阔替他捂着冰冷的双手,道:“十有八.九,风声放了出去,现在大半个江湖都知道昆仑派勾结外敌。裴明若想保住他们,难保自己不会被拖下水。少了一个人分食,大约他还更高兴些。但是若杀了贺霆,自此与贺江麟反目,到时候贺江麟一旦把他的丑事抖出来,于他也无好处。”

  “所以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把贺霆之死同样栽赃在烟波庄头上,”陈湮接着说道,“可庄子里守卫森严,要暗杀贺霆太过冒险,最保险的就是在我们前往昆仑山的路上动手。”

  “是啊,”楚天阔往他手里哈了一口热气,“可此番我们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且一旦他动手,我们反而能抓住机会搜集他的罪证。”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陈湮想起来他在金川时一心要置楚天阔于死地,仍旧忿忿不平。

  楚天阔道:“你也见过了,这个人惯会做戏,当初大家都以为他是仁德之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是侠义豪杰。”

  陈湮伸手在虚空中一抓,道:“这次我非要把他脸上那张假皮撕下来不可。”

  楚天阔把他的手拉回来握在手心,道:“手怎么也捂不热,我让人送两桶热水来,你好好泡泡。”

  这会儿夕阳正浮在水面上,像是要和倒映在水里的夕阳融为一体。湖面上一片火红,映在两个人眼里,仿若要烧起来一般。

  陈湮脱了衣服泡在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楚天阔临时有事出去,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水渐渐凉了的时候,楚天阔还没回来。陈湮擦干身子坐在床边,烤着暖烘烘的炭火,一边把药囊拿出来。

  前几日山下一场大战,他为了给人解毒,解药几乎用尽,就剩下一颗,最近忙着生意也没来得及重新制。

  陈湮又从衣兜里翻出之前在小摊上买的巨力无穷散,心想,这药一直没用过,也不知道过没过期。

  他打开纸包,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发现带着甜味,还有一股幽香,想着应该没坏。

  窗缝里透进来一阵晚风,把纸包里的药散吹了起来。陈湮急忙要重新包起来,没想到手忙脚乱,反倒把药包弄洒了,小半包药全倒在了唯一的一颗解药上。

  陈湮:“……”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陈湮一直在纠结。这解药要不要给楚天阔吃,只是不知道这药散效果怎么样,要是不小心吃下去让他三天消不下来,自己只怕会死在床上。

  念及此,他把解药拿起来在桌子上磕了几下,抖掉外面一层粉,自我安慰道:就这么一点,应该不起什么作用,且正好试试这药有没有用。

  楚天阔回来时屋子里已经点了灯,陈湮窝在床上胡乱翻着一本地理志,等他沐浴完带着一身湿气回来,便揭开被子道:“你不回来,被子里都是冷的。”

  楚天阔在火边把身上的水汽烤干了才上去,笑道:“这么盼着我回来?”

  暖洋洋的身子靠过来,陈湮的身体也跟着燃起火来。

  楚天阔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一点一点似在描摹他的五官。

  陈湮呼吸有些不稳,调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楚天阔声音发哑,含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想要你了。”

  陈湮当即便喘了一声,伸手便去扯他的衣服,不多时两个人便一同滚在被子里。密集的亲吻空隙中,陈湮把解药找出来塞进楚天阔嘴里。

  楚天阔吞下去之后才后知后觉道:“味道怎么有点不一样。”

  陈湮眼神闪烁:“我在尝试新的配方,你以后要常常吃的,我想着把味道弄得好些。”

  楚天阔的掌心滚烫,在他周身游走,只觉得火突然蹿起来,此时此刻便要将怀里的人完全占有。

  陈湮瞧见他眼里的旖旎,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这一回比以往都要急迫,楚天阔想控制却又觉得身不由己。但这样与往日迥异的楚大侠反而让陈湮更加兴奋,便努力放松身体配合着他。

  一回两回陈湮还能在中间歇气的时候想,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要好好笑话一下楚大侠今晚猴急的样子。

  三回四回的时候陈湮瘫在楚天阔怀里,想这药效怎的还不过去。

  第五回的时候他终于是有点坚持不住了,扒着楚天阔的肩膀道:“我说楚大侠,小爷虽然说过要赏你,可也不是要一次性赏完啊……”

  楚天阔亦觉得不妥,一边心疼,一边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情动难耐,只好温言哄着心爱的人:“这就最后一次……”

  炭火即将燃尽,房间里炽热的温度却并未褪去。陈湮脑袋昏沉,只觉身体如同湖面上被风雨吹打的小舟,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无所依凭,心道:这可真是自作自受(这里的作该读一声了)。

  这一晚,老司机双眼泪涟涟。

  天将亮时,总算云止雨歇。陈湮早就昏睡过去,楚天阔替他擦洗干净,又找来药仔细为他擦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陈湮以为楚天阔又要来,嘴里忙嘟囔道:“楚大侠,小的知错了,你饶了我吧,让我先缓几天。”

  楚天阔听这话有点不对,但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梦里也睡不安稳,登时心软,恼恨自己不知节制。

  他俯身下去在陈湮眼角落下一吻,却听见对方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哼什么调子,是他从未听过的。听了许久,约莫只听清楚几个字:“菊花残……满地伤……”

  楚天阔把人搂在怀里哄着,一直等到他睡踏实了才闭上眼睛小憩。

  初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在屋子里洒下一片金色,楚天阔睁开眼,先瞧了瞧陈湮,见他眉头舒展,睡得香甜,想起昨晚的缠绵,忍不住在他唇上轻吻,随后悄悄起身。

  推门出去,钟离逍正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枝上,别有深意地笑道:“以前没看出来,阿阔你也是贪欢的人。”

  楚天阔耳尖通红,道:“过来有什么事么?”

  钟离逍跳下树来,道:“等了这几天,裴明都没有来。昨天派出去的一队人马果然路上遇到阻拦,不过那些人似乎是周边的盗匪。我猜裴明也不相信贺霆在昨天的人马里,也是派人来试探的。这下我们可以确定,等到我们真的押着贺霆上昆仑山,裴明一定会在路上动手。所以我们不必再等,可以出发了。”

  “嗯,”楚天阔点头,又看向身后的屋子,道,“再歇一天,后天出发吧。”

  钟离逍笑出声来,道:“别瞧着人家不会功夫,就没分寸地欺负。”

  说着往楚天阔手里塞了个白瓷瓶,眨眨眼道:“这是徐长老精心研制的药,对外伤有奇效,还能助兴,你懂的。”

  看着他一副欠揍的表情,楚天阔很想把瓶子碎在他脸上,但等钟离逍出了院子,想了想还是把瓶子收了起来。

  自己只是看在它对外伤有奇效的份上,是的。

  陈湮这一觉酣睡到傍晚,见屋子里昏黑,便想起身叫人。然而周身酸软,又牵动某处,嘶嘶吸着冷气又跌了回去。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时楚天阔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烛台。陈湮趴在床上看见是他,把头扭向里面,假装还睡着。

  楚天阔点亮灯笼,才走到床边,细声问:“生气了?”

  陈湮心想:生气是没有的,只有心虚。

  楚天阔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把人扶起来喂到嘴边,道:“喝点水吧,今早说梦话,嗓子都是哑的。”

  陈湮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

  咕噜咕噜把水喝了个干净,才觉得人好像活了两分,道:“再倒一杯。”

  楚天阔又喂了他一杯水,道:“全婶熬了鸡丝粥,里面加了滋补的药材,先吃点吧。”

  陈湮懒洋洋应了一声,等楚天阔把粥喂到嘴边,才张开嘴。

  默默吃完一碗粥,楚天阔见他还是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心里疼得不行,道:“昨晚我没分寸,你怎么也不拦着我。”

  陈湮眯着眼睛问他:“是谁温言软语地哄人,说是最后一次。你是早打定主意知道我喜欢你,不忍心拒绝的。”

  先得给自己占三分理,免得解药的事被他知道,肯定要挨训。

  果然,楚天阔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后来又会……”

  陈湮可怜巴巴,眼眶微红,在烛光下尤其楚楚动人,道:“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不许骂我,就算做错了事,也要无条件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陈湮好惨一男的……

  ☆、我爱你

  

  楚天阔连连应声,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道:“昨天那药……”

  陈湮装糊涂:“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楚天阔叹了口气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陈湮决定先撑到底:“没什么,就是一点甜粉。”

  “是吗?”楚天阔道,“行吧,这次你是累狠了,咱们先分房一个月,等你好起来了再说。”

  陈湮一听,立刻道:“真是糖粉,只是名字叫巨力无穷散,当初买的时候还奇怪,这名字怎么这么奇特呢,呵呵呵呵呵。”

  楚天阔:“……”

  楚天阔从这丧心病狂的名字就已经猜到是什么药,脸色涨红,似又有点委屈道:“你为什么要加这个?难不成……你觉得我……不行……”

  陈湮惊得呆住,楚大侠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怕他真的误会,忙道:“当然不是!”

  楚天阔闻言松了口气,拉住人的手,道:“或是你觉得我太少和你亲近?”

  陈湮想了想,确实次数不多。

  楚天阔一副了然的表情,道:“我们一次次历险,从血海里活下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自然想和你细水长流,相伴到老。我原是怕你伤身子,所以才……”

  陈湮见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楚天阔顿时停下,不知陈湮为何发笑,尴尬得手足无措。

  陈湮却扑进人怀里,捧着脸一顿狂亲,道:“楚大侠,你真是太可爱了。”

  楚天阔被亲得有点懵,但见陈湮笑意盈然,便知这人心情很好,并没有生气或是失望,才道:“你……你好好躺着。”

  陈湮把人抱住,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色魔?我就是看你正正经经的,总喜欢嘴上和你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又怎么会怪你呢,傻子。”

  楚天阔听得心里一阵熨帖,总算是完全放了心,随即把脸一板,道:“你既然知道,也太不当回事。像昨晚那样折腾,你受得住几回?”

  陈湮忙道:“真不是成心,是风把药吹出去的。”

  楚天阔把人往怀里拉了拉,让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道:“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以后可不许再胡闹。”

  说完顿了顿,又迟疑道:“都是年少方刚的人,你以为我不想亲近你?以后……以后……”

  陈湮知道他的意思,只不过脸皮薄,平日里偶尔玩笑也就罢了,这回正正经经说,反倒开不了口。

  于是搂住他的脖子,看进对方的眼底,道:“我都知道,我一定好好的,陪着你长长久久的。”

  楚天阔年少失怙,母亲也去得早,如今血脉至亲只有楚云舒一人,偏又盲了眼睛。因此得一挚爱之人,当然呵护有加,生怕他再有闪失。

  陈湮自小没了妈,也是靠老爸一人拉扯大,后来又闯进这个世界,孤身一人,遇到楚天阔之后便如孤舟寻得了栖身港湾。

  两人境遇相似,许多话不须多说便能明白。

  楚天阔见他说得认真,心中陡然一动,凑上去把人吻住,但并无欲.念,只有温情。

  两个人温存了好一会儿,楚天阔才把人塞回被子里,道:“后天咱们就要出发去昆仑山,你明天再好好歇一天。”

  陈湮精神奕奕,立刻兴奋起来:“又有好戏看了。”

  楚天阔捏捏他的脸颊,道:“是,楚大侠带你上昆仑山看风景去,如何?”

  陈湮眼睛弯弯,心里的柔情如潮涌阵阵,忍不住便道:“喂,楚天阔。”

  楚天阔见他神色认真,有点紧张地应了一声。

  陈湮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爱你。”

  楚天阔的心猛地急跳起来,几乎撞出胸膛。此情此景,这三个字胜过了所有的情话。

  他知道自己该回应,可因为太激动,嗓子发紧,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湮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他。楚天阔深吸了一口气,才把人抱住,在耳边轻轻地却足够清楚地说道:“我也爱你。”

  陈湮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捏着他的下巴,道:“等小爷攒足了聘礼,就来娶你。”

  楚天阔本想说是嫁妆,可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这个人,便道:“好,我等着。”

  第二日,烟波庄整顿人马,收拾停当,在第三天清晨便乘船先到了庭州。

  由于有勒穆人,再加上还要押着贺霆,因此一路过去浩浩荡荡大队人马,足有七八辆马车。

  袁诵自然跟着,袁识虽也想去,但见钟离逍一路相随,便干脆留下,顺便看守烟波庄,免得有人再趁机打这里的主意。且人去得多了,裴明有所顾忌,反而不轻易出手。

  进了庭州城,先前约好同行的几位英雄早等得脑袋冒烟。这会儿见人马进城,如恶狗扑食一般,眼睛发亮,冲了过来,也不多说,翻身上马就催促道:“快走快走。”

  庭州距昆仑山近千里,这么大一队人马过去,少说也得一两月。几位英雄有些着急,但见楚云舒不慌不忙,一路上天黑便歇,天亮才走,心里跟火燎似的,忍不住问:“夜长梦多,为何不快些赶路。”

  陈湮在一边听见,心想,早早赶到昆仑山,还怎么给裴明发挥的余地,唱戏的台子总要给人留住才行。

  楚云舒道:“昆仑派在当地根基颇深,我们急急赶路,过去之后人困马乏,如何与对方拼斗?正所谓以静制动,咱们不着慌,贺江麟那老贼才越急躁。说不定不等我们到,人家父子情深就先迎上来了呢。”

  众英雄听完只觉有理,也慢慢静下心来。一路西行,民俗、风景各异,众人嘻嘻哈哈,反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楚天阔趁着马车停下时,常带着陈湮出去,到周围转一转。有心爱之人陪伴身旁,便想和他一起看遍天下风景。

  陈湮乐得偷闲,抓了个文采好的护卫天天让他记录故事,然后给李老头送过去一份,等着他把“手办”做好了,来日回到烟波庄,再连同故事卖出去。

  楚天阔见他每日埋头做这些,怕他累着,劝他休息他也不肯,便道:“这些事也不着急,咱们回去了之后慢慢做也不迟。”

  陈湮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道:“说好的攒聘礼,我还急着娶你呢。”

  旁边的护卫闻言手上一抖,毛笔就在纸上拖出一条尾巴。

  楚天阔禁不住脸红,咳了两声,道:“又胡说八道。”

  陈湮故意逗他,道:“怎么是胡说,我可是真心的。”

  随后便对护卫道,“好好写,这个以后可都是替你们家庄主换聘礼的。”

  护卫一听更紧张了,字也忘了怎么写,在心里哀嚎:我为什么小的时候要上学识字,想当文盲。

  行了大半个月,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一日,大队人马行至一个叫芦孜的小城。这里靠近西北边境,风俗与江南迥异,吃食上也大不相同。

  陈湮、楚天阔兄妹、袁诵还有钟离逍几人傍晚时分到了城里一家酒楼,来尝尝本地的特色。

  几人在二楼雅间坐了,打开窗户,街上的情形便一目了然。

  伙计上了两壶酒,是当地人自己酿的,名叫.春日长,后劲极大。

  因着这里地势高,冬日甚长,便是到了三月,别处桃李尽已烂漫,这里还只有零星几朵迎春,所以酿了这酒,众人喝了,脸上酡红,面若桃花,便像是满城的花开了似的。

  陈湮倒了一杯,见这酒竟带着淡淡的粉红,抿了一口,只觉得齿间留香,余味悠长。

  钟离逍也尝了,赞道:“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陈湮趁机道:“我觉得你们的山巅雪也很不错,比起别家的酒更清冷干净,为什么不多酿一些拿去卖?”

  钟离逍撇嘴道:“哪儿有那么多人手,做生意也要费心思,懒得去想。”

  陈湮:“……”

  你的那些手下是怎么心甘情愿跟着你这样的宫主受穷的!

  “不如这样,”陈湮给钟离逍满上一杯,道,“我去找人手,负责酿和卖,你只需要出个配方就行,到时候赚了钱咱们分成。”

  钟离逍奇道:“你不是已经有了一样生意,忙着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湮面不改色:“攒聘礼。”

  钟离逍惊道:“你要娶谁?”

  陈湮指指楚天阔,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他啊。”

  钟离逍捂住了嘴,心痛道:“可是,我一直以为……难道不是吗……”

  明明那天起不来床的就是陈湮啊。

  楚云舒向哥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楚天阔以手扶额,最近这家伙四处宣扬自己攒聘礼,他都懒得解释了。

  陈湮催促钟离逍道:“你就说干不干吧?”

  钟离逍想了想,管他是聘礼还是嫁妆,反正自己不吃亏,一拍桌子,道:“干!”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旁边杯盘落地的哗啦声响,墙壁被人撞开,几个身穿靛蓝色长衫的弟子持剑把陈湮等人团团围住。

  钟离逍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不紧不慢道:“等你们许久了,酒都没了。”

  那些人用剑指着他,道:“死到临头还油嘴滑舌。”

  陈湮指着说话的这人对楚天阔道:“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喜欢这样死到临头不废话的人。”

  ☆、离间计

  

  那人大怒,举剑来砍,楚天阔抬剑架住,内力一震,那人竟撞破大门飞了出去,掉在了楼下大堂里。

  “怎么可能!”剩下的人惊惶不已,陈湮提起剩下的小半壶酒,冲那人晃了晃道:“酒是好酒,毒也是好毒,就是力道太小了,剩下的请你们喝了吧。”

  这酒除了陈湮和钟离逍,别的人都没沾嘴。钟离逍还是出于好奇想要尝试一番,陈湮早把解药给他吃了。

  那些昆仑派的弟子往后退去几步,嘴里呼哨一声。便见楼下奔上来几十个人,临街的窗户下也是几十人围了上来。

  陈湮对楚天阔道:“可惜你们没喝,待会儿打完了,找老板多买几壶。”

  楚天阔失笑道:“贫嘴。”

  昆仑弟子见他们浑不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怒道:“要喝就去黄泉路上喝吧!”

  说完一群人举剑冲上来,钟离逍长鞭一甩,先把打头的几个全扫开。

  楚天阔抱着陈湮要往窗户外跳,毕竟这里地方狭窄,打斗起来很不方便。

  楼下的昆仑弟子手持弩机,齐齐朝他们射来。

  然而弩.箭未至,楚天阔已经落在对面屋顶上,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屋顶上便跳出来一排护卫,伸手一甩,雨似的飞刀全奔着那些弟子而去。

  弟子们躲避不及,纷纷中刀。见楼外的人已经解决,袁诵先带着楚云舒也跃了出来。钟离逍一个人在屋子里把长鞭舞得呜呜生风,那些围攻的弟子全都靠近不得。

  稍微靠近些的立刻就被抽出一条血痕,倒飞出去。

  之前领头的弟子却躲在后面,指挥楼下的一群弟子道:“出去,务必要把他们拖住。”

  却说楚天阔一行人进了城,早已察觉到昆仑派的人暗中跟随,想到必定是贺江麟按捺不住,带人先来这里埋伏,想要救出贺霆。

  所以楚天阔才带着陈湮等人离了下榻的客栈,专门来这酒楼里。

  手下的护卫瞧见昆仑弟子往酒里下毒,没有作声,悄悄递了消息进去。陈湮自然是不怕的,把毒当水喝。钟离逍见他喝了无事,心下好奇,也要尝尝。

  陈湮便先把解药给他吃了,两个人胡扯一通,说起做生意的事,钟离逍说了那一句,让旁边埋伏的人以为他们要动什么手,又猜测这会儿毒已经要发作,就冲了进来。

  他们这么多人围攻酒楼,便是要把他们拖住,好让贺江麟去客栈救人。

  钟离逍长鞭一响,从窗户上跳下街来,里面的昆仑弟子也都冲出。

  眼见大批人马厮杀,城里的百姓早就躲进屋子里不敢冒头。这时街道两边又冲出大批人马,服色驳杂,想来是贺江麟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钟离逍长鞭四甩,跟着跳上房顶。徐长老便在屋顶上往人群里丢了几颗烟弹,砰砰几声响,毒烟顿时四散。

  趁着众人慌乱的功夫,楚天阔带着陈湮、袁诵带着楚云舒,钟离逍跟在后面,几个人在屋顶上几个跳跃,便来到客栈门前。

  客栈里这会儿也已经厮杀起来,两位长老在前面大战贺江麟,剩下的昆仑弟子和袁诵带来的霜月阁弟子也拼杀在一起。

  陈湮这会儿没有易容,冲着贺江麟招手,嘻嘻笑道:“贺掌门,别来无恙啊。”

  贺江麟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陈湮又道:“上次中的毒解了没?”

  经这么一提醒,再听他的声音十分熟悉,贺江麟大惊:“是你!你竟然没死。”

  陈湮笑道:“你都还有脸活着,我怎么好意思先死。”

  说着想要吓唬他一番,喊道:“看针!”

  贺江麟闻言下意识一闪,招式就乱了,被一个长老一掌打中肩头,龇牙咧嘴地立刻退了开去。

  再看他与楚云舒一起站在院子当中,心想擒贼先擒王,便挥剑挡开两位长老,伸手来抓陈湮。

  楚天阔拔剑出鞘,只是一扫,贺江麟只觉面前剑气激荡,脸上隐隐作痛,急忙抽身后撤,心里惊惧,没料到陈湮身边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后面两位长老重又攻上来,贺江麟明白自己的计策早被人识破,正焦急不已,便听见陈湮喊道:“怎么,你和裴明两个人浓情蜜意,他怎么没来帮你救儿子。”

  钟离逍奇道:“裴明很喜欢他么?”

  陈湮信口胡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当初在金川的时候,贺掌门身中剧毒,裴明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找我夺解药呢。”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贺江麟心中就有气。那个时候裴明一心要置楚天阔于死地,竟不顾他的死活,后来还没抓住陈湮。

  若不是陈珺的人找到苗不休,贺江麟一条命早就交代了。

  楚云舒在一边低声道:“嫂子这招离间计使得不错,贺老头要气得吐血啦!”

  陈湮咳了两声,道:“乖,叫哥哥。”

  楚云舒笑嘻嘻地不答话了。

  这时楚天阔听见身后一声破空之声,回身一挡,正挡住一个黑衣人的剑锋。

  黑衣人撤剑回退,复又冲上来,剑剑直逼陈湮。他们看得出这里面只有陈湮不会功夫,身边的这个高手又护他护得紧,便知道只要拿住他,就有机会换出贺霆。

  楚天阔轻易地挡开黑衣人,逼他退至五丈之外,离陈湮远些,免得误伤了他。

  两个人瞬间拆了数十招,黑衣人见楚天阔使的是希声剑法,功力还在当初的楚天阔之上,自己竟是已经有些不敌,便道:“你是宁英?”

  会希声剑法又武功奇高的人,他只知道一个宁英,便以为这个人是宁英假扮,又道:“原来你在这里。”

  陈湮在一边不屑道:“他可比宁英好看多了。”

  楚天阔当初在金川未能护住陈湮,如今功夫大成,便想出了这一口气,招式越发凌厉,口中道:“孔护法也算是江湖上一条好汉,如今做事竟然也遮遮掩掩,跟着裴明助纣为虐。”

  孔藏花见他识破自己身份,惊疑道:“你到底是谁?”

  楚天阔只道:“自是冤魂来找你索命的!”

  说完剑招如风中繁花,洋洋洒洒,把孔藏花包裹其中,让其脱身不得。但孔藏花也不枉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虽然暂落下风,但还能支撑一时片刻。

  楚天阔步步紧逼,一边喝问道:“裴明在哪儿?他派了你来,是自己又要当缩头乌龟吗?”

  孔藏花心里猜到楚天阔的身份,又不敢相信,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天阔冷哼一声,道:“你们和昆仑派沆瀣一气,昆仑派勾结勒穆人,裴明也脱不了干系,等我们灭了昆仑,下一个就是他!”

  楚天阔此时杀机毕现,孔藏花终究是抵挡不住,一个不慎被他刺中肩头。

  这时房顶上飞下来一个黑影,手中长刀向楚天阔劈来,嘴里道:“小子大话说得也太早。”

  趁着楚天阔挡他刀锋之时,把孔藏花往后一提,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捉人。”

  孔藏花闻言又朝陈湮而来,钟离逍对他怒目而视,长鞭已经甩出,道:“当我是死的吗?”

  两人瞬间交上手,钟离逍长鞭挥舞,孔藏花先受了伤,这会儿半步也靠近不得。

  陈湮看着黑影和楚天阔交手,似乎游刃有余,猜测那人很有可能是裴明,便喊道:“盟主都已经驾临,你那相好魏行天怎么没来。”

  楚云舒听他把裴、魏、贺三人全都凑成一堆,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湮有心气气贺江麟,便道:“看来还是裴明疼你,那魏行天只怕吃醋,不肯来帮你咯。”

  贺江麟一面应付两个长老,一面气得胡子倒竖,嘴里只骂道:“臭小子看我撕烂你的嘴。”

  跟着陈湮他们来的那一批江湖好汉在外面打翻了几个昆仑弟子,觉得十分无趣,听见里面斗得热闹,纷纷跑进来,正好听见陈湮说这些,还当了真,道:“怎么,盟主和魏堂主还有贺江麟竟然是这种关系?”

  陈湮强忍住笑意道:“你们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们三个是互相喜欢,整日里厮混在一起,片刻不忍分开。只不过魏堂主和贺掌门又常常为了盟主争风吃醋呢,如今看来,盟主还是喜欢贺掌门多一些。”

  那些好汉觉得很是难以置信,道:“魏堂主和贺江麟均有妻室,盟主和魏堂主还是连襟,不至于吧。”

  陈湮摊摊手,那意思信不信由你们,他反正是一时胡说一时爽了。

  楚云舒正暗自好笑,却突然收敛神色,扭身朝着半空中打出几枚银梭。

  袁诵抬头一看,便见又一个黑衣人挥刀打开银梭,冲着他们而来。袁诵正欲迎敌,斜刺里却又飞出一个人来,挡住了黑衣人。

  那人大晚上穿着白衣,甚是扎眼。脸上也用白布蒙住,看不见脸。

  只听他手中长剑铮鸣,让那黑衣人也靠近不得。陈湮看那黑衣人用刀,不像是魏行天。却又不知道这个白衣人是谁。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袁诵,袁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群英雄眼看几大高手对决,忍不住鼓掌呐喊,顺口道:“一定是有人看不惯昆仑派的行事,前来相助的。”

  ☆、信我还是信裴明

  

  另有一人看楚天阔在一边和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道:“陈公子,你说那个黑衣人真的是盟主吗?”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们看不见脸,难以相信盟主是来协助贺江麟的。

  陈湮心知裴明此番来,若是能救出贺霆,便是卖了贺江麟一个人情,让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若是救不出贺霆,那就干脆想办法显露身份杀了贺家父子,声称为武林除害。

  总之,要么得名要么得利,总归是不让自己吃亏。

  几个护卫这会儿带着贺霆和陈湮几人汇合,陈湮对贺江麟道:“贺掌门,你若不停手,我可就把你儿子杀啦!”

  贺江麟看见儿子,心里大急,对着黑衣人便要喊。

  黑衣人大喝一声“住嘴”,一刀逼退楚天阔,便要来抓贺霆。

  楚天阔身形一闪,又挡在他的前面,叫他脱不了身。黑衣人见了,忽一提气,不知怎的内力大涨,手上怪招频出,叫人眼花缭乱,竟看不清路数。

  楚天阔与他拆了上百招,逐渐有些支撑不住。

  黑衣人见了,攻势更加凌厉,想要解决了楚天阔,便来救贺霆。陈湮也开始着急,抽.出匕首抵在贺霆颈上,道:“贺江麟,还不住手!”

  贺江麟想要过来又无法脱身,眼中渐渐绝望,已有罢手之意。

  黑衣人见了,嘴里打了个呼哨,便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阵笛声。

  陈湮听了一小段,暗道不好,对楚云舒道:“好像是苗不休,这里面一定有人被下了蛊虫。”

  刚一说完,便见贺江麟双目赤红,嘴里如野兽一般嘶吼,竟然将两个长老震飞,冲着陈湮等人扑了过来。

  陈湮亦是一惊,和楚云舒等人退远了些,袁诵先上去和他斗了起来。

  楚天阔见变故陡生,便想要过来护着陈湮。

  陈湮赶紧喊道:“你不要分心,我们抵挡得住。”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楚天阔,你那么拼命要护着那小子,我今日便要他死在这里。”

  楚天阔见他猜出自己身份,便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裴明,你今日泄露身份,来日武林必当共诛之。”

  裴明冷哼道:“那就只好让你们都开不了口了。”

  贺江麟已经失了神智,贺霆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嘴里只是大喊:“爹!”

  陈湮趁机道:“贺霆,你可看见了,裴明必定是在苗不休给你爹解毒的时候暗中给他下了蛊,只为日后让他为己所用。如今他是要将我们全部灭口,你若还想保你爹性命,就让昆仑派的人住手。我带你爹去找药圣闵不归,他还能活一条性命。”

  贺霆知道他舌灿莲花,道:“我们早就结下死仇,你欲除我们而后快,岂会如此好心。”

  陈湮道:“你们昆仑派被人当了枪使,无论如何是保不住的。可你们父子二人要留一条性命却也不难。我不是好心,只不过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信我还是信裴明,你自己看着办。”

  贺霆有些动摇,却仍然犹疑不定,陈湮趁机对那几位英雄道:“你们刚才可听见了,今日协助昆仑派,又想要杀人灭口的确实是当今盟主。来日若我们能揭破他的真面目,诸位英雄便是见证人。”

  那些人未曾见到裴明真容,更不敢轻易信贺霆的话,也在犹豫。

  这时门口一阵骚乱,徐长老与一群护卫且战且退,不多时退到院子里来。

  陈湮一看,便见十来个和贺江麟同样症状的人正疯狂地攻进来,身后还跟着之前那群衣色各异的人。

  原来这些人跟贺江麟一样,是当初中了毒针后由苗不休解毒,却都被下了蛊,那些跟着他们的想必是这些人门下弟子。

  徐长老自然看得出这些人是中了蛊,可是他试着抓住一个人喂了一颗药,却全不见效。

  这会儿他退至陈湮身边,其他护卫顶着那些人的进攻。陈湮便道:“这些人的蛊都是毒圣下的,很难解开,除了解蛊的药,徐长老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解除蛊虫?”

  徐长老大脑飞速运转,道:“蛊虫是至毒之物,除非还有比它更毒的东西,或许能以毒攻毒,将它杀死。”

  陈湮想了想,对徐长老道:“劳烦长老想办法捉住一个人来,我有毒.药。”

  徐长老点头道:“交给我吧。”

  说完纵身出去,和一个护卫合力揪住其中一个人。陈湮趁机先对贺霆道:“我说话算不算数你且先看着,我若能解了这个人的蛊虫,那么就能当场解了你父亲的蛊。”

  说完用匕首在手心一划,等徐长老揪着人来时,道:“捏着他的嘴。”

  那人还在疯狂挣扎,徐长老按住人,护卫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嘴掰开。陈湮将自己的血喂了进去,徐长老在旁边看得心惊,但此时此刻也无暇细问。

  那人被强行把血咽了下去,不一会儿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前扑咳出一滩黑血,里面掺杂着白色的虫子。

  徐长老用一根针把一个虫子戳起来,只见虫子全身僵直,已经是死透了,不由得连连称奇,看向陈湮的目光也复杂了几分。

  “怎么样,蛊虫死光了吗?”陈湮问道。

  那个人又咳了好几口血之后身子便软下去,眼中的红色褪去,眼神恢复了清明。

  徐长老在他脉上一搭,道:“蛊虫解了,就是你的毒太霸道,他身体里还有余毒。”

  陈湮摸出一枚解药喂进去,道:“这个能解毒,等他好了,把他看住。”

  贺霆在一边看得仔仔细细,眼见那个人恢复了正常。陈湮道:“贺公子,你父亲的生死,便只在你一念之间了。”

  贺霆一咬牙,昂首喊道:“昆仑弟子听令,立刻罢……”

  他话还没喊完,便有数枚飞刀飞至。楚云舒早听见声响,手中暗器打出。然而发飞刀的人内力深厚,她的暗器也只是让飞刀偏离些许。

  一些飞刀扎进了后面的柱子,还有一枚堪堪贴着贺霆的脖子过去,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贺霆怒道:“裴明,你好狠毒!”

  这会儿,那些英雄们也渐渐不疑有他,纷纷叫嚷:“当今盟主竟然勾结敌国,暗害烟波庄,真是叫人心寒!”

  “我们一定要揭破他的阴谋!”

  裴明闻言,又是一声呼哨,脚下轻点,身子飞上房顶,迅速后退,隐入黑暗之中。孔藏花也跟着后撤,一起的还有被白衣人拦住的黑衣人。

  楚天阔岂肯轻易放过裴明,也飞上房顶,跟了过去。

  陈湮想要叫他也来不及了,正欲让钟离逍跟上,免得他一人难敌他们三个,那个白衣人却对钟离逍道:“我去。”

  钟离逍知道这里仅凭袁诵和那些护卫抵挡不住那些被下了蛊的人,又知道白衣人武功高强,便放心留下,见陈湮仍旧担忧,道:“你放心,阿阔今非昔比,有你等他,他一定会护好自己。”

  陈湮只好按下担忧,道:“你先想法子把那些人抓来,我替他们解了蛊。”

  贺霆全靠着陈湮帮他父亲解蛊,见裴明退走,便赶紧让昆仑派的弟子全都停手,反过来帮陈湮他们抓人。

  等到他们把贺江麟抓到面前,陈湮依旧给他喂了血,随后又替剩下的那些人解蛊。那些人的门人弟子见状,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贺江麟悠悠醒转,见贺霆正坐在自己面前,只觉儿子不争气,累及整个昆仑派,抬手欲打。再看贺霆眼中满是担忧,终究是于心不忍,把手放了下去,扭头到一边,沉默不语。

  这边兵戈停歇,众人正好歇一口气。忽然西边天空红彤彤一片,竟是亮起火光。贺江麟看了看反向,面无血色,急道:“孙儿,我的孙儿!”

  贺霆一听这话,也是惨然变色,道:“爹……俊儿怎么会到这里……”

  贺江麟根本无暇解释,挣扎起来便要向火光处跑去。正好楚天阔飞身回来,不及和陈湮说上两句话,便得知贺霆的妻子牵念丈夫安危,在贺江麟带人来此的时候悄悄带着儿子跟来,想着若是丈夫保不住,至少能见上最后一面。

  贺江麟知道后大为恼火,生怕救人不成反被裴明捉住家人要挟。没想到裴明见自己事迹败露,一气之下竟然防火烧了他们暂居的客栈。

  陈湮抓住楚天阔的手,道:“先救人。”

  楚天阔点头,和钟离逍飞身而去。

  陈湮则和袁诵、楚云舒等人与贺江麟父子一起往那边赶过去。

  几人到了那客栈前时,当地的守军正组织人救火,熊熊火光之下,两个昆仑派弟子搀扶着一个妇人,楚天阔怀里则抱着一个婴儿。

  贺江麟只有贺霆一子,所以才甘冒风险,无论如何要把他救出。贺霆与妻子成亲三年得此一子,亦是爱若性命。

  这会儿见孩子无事,贺江麟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竟是再也起不来。那妇人从火海里逃生,正心有余悸,乍然看见丈夫,大惧大喜之下连话也说不出,踉踉跄跄跑过来扑进丈夫怀里。

  楚天阔缓缓走过来,冲陈湮微微一笑。

  陈湮一颗心终于是完全放下来,正要和他说话,贺霆走过来,眼睛看着楚天阔怀里的孩子,迟疑着喊了一声:“陈公子……”

  ☆、正经的楚大侠

  

  陈湮转身挡在孩子身前,道:“孩子已经救出来了,贺公子大可放心。”

  贺霆见他竟是要拿孩子做要挟提条件,心头怒起,却不得不忍耐下去,问:“陈公子有什么条件?”

  陈湮道:“我们想知道的,你们须得如实相告。”

  贺霆看向贺江麟,见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楚天阔把怀里的孩子交给陈湮,贺江麟站起来,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边:“这些事情我只告诉你,至于你要不要告诉旁的人,那是你的事情。”

  楚天阔知道他这是要单独还自己一个人情,便和他走远几步。

  陈湮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却见他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眼里还映着火光,望着自己笑。

  陈湮忍不住露出笑容,瞧着这孩童天真的模样,忽然心下一阵怅然。抬头看向楚天阔,见他正仔细聆听贺江麟的话,眉头不时轻轻一皱。

  贺霆的妻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在别人怀里,急切地想要抱回来却又不敢开口。

  陈湮叹了口气,把孩子递了过去。

  对方搂紧了孩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便退到丈夫身后。

  那边,楚天阔脸上一惊,失声道:“什么?”

  贺江麟还未及开口,便见一个黑影忽然压下,在他后心猛地一掌。贺江麟顿时口喷鲜血,楚天阔不及拔剑,反手也是一掌打了出去。

  楚云舒听得分明,手中暗器已然飞出,陈湮亦是气极,手腕上的毒针齐刷刷飞出。

  那黑影要接楚天阔的掌,要躲楚云舒的暗器,还要避开陈湮的毒针,顿时首尾难顾,被扎了个满脸花,嘴里惨叫一声。

  陈湮正欲奔过去,另一个影子却伸手向他抓来,楚天阔大骇,顾不上贺江麟,飞身过来。

  然而那影子却只在陈湮腰间一抓,便将他放解药的袋子捞走。陈湮明白这人是要拿解药给之前的黑影解毒,下意识想去抢那袋子。

  钟离逍银鞭甩出,只差一点就能勾住那影子脚踝。

  楚天阔忙着检查陈湮有没有受伤,周边的护卫扑上去都被震开,生生让两个人逃了。

  贺霆早就跑过去抱住父亲,陈湮急问:“是谁?”

  楚天阔面色阴沉,道:“魏行天。”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陈湮跺脚道,“还说他怎么没去救人,原来是等着救人不成就来灭口。”

  贺江麟面色惨白,抓着儿子的手挤出一个字“走”,随即气绝而亡。

  “爹!”

  “掌门!”

  一时之间,哭声响恸。

  贺霆许久才平静下来,将贺江麟的尸身交给别人照料,自己走到楚天阔跟前,问:“楚庄主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楚天阔道:“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说,但我大概也猜得出来。顺着已经有的线索,或可查出真相。”

  贺霆眼中颓然无光,道:“那就好,这其中的许多关窍,我并不知情。但我知道的,必定不会隐瞒。”

  陈湮问道:“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谋划,你们与裴明之间应当有往来书信吧?”

  没有这些实质的证据,就算有人证,也难以轻易撼动裴明的盟主地位。

  贺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父亲来救我之前,为了让裴明答应帮他,已经将那些书信全数毁了。也是因为这样,裴明才能无所顾忌地对我父亲下手。”

  事到如今,贺霆并没有隐瞒的必要,陈湮没有再追问。

  贺霆看着伤亡惨重、群龙无首的昆仑派,对楚天阔道:“如今我昆仑派上下都在楚庄主手中,不知楚庄主预备怎么处置我们?”

  楚天阔想了想,道:“按说你们与勒穆人有牵连,本该将你们交由官府,可陈珺背后有官府的势力,武林又是裴明把持,无论你们走哪条路,都难以保全。你父亲临终遗言要你们走,想必是已有了退路。只要你们以后不再做不义之事,我就只当今晚没见过你们。”

  贺霆有些惊讶:“你愿意放我们走?你可知道,就算今日昆仑派元气大伤,来日我必能重振门派,到时候再入中原武林,我也不会……”

  楚天阔一笑,道:“若那时你有能力正大光明与我争雄,我自当奉陪。可若你们行事阴私,我也不会轻饶。贺霆,好自为之吧。”

  贺霆忽而释然,道:“往日我总不明白,现下我知道了。楚天阔,你还有广阔天地任君遨游,我很期待来日再见的那天。”

  说完冲楚天阔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背着父亲尸身,与妻儿门人一起朝着西边缓缓而行。

  钟离逍看着他们走远,问道:“裴明不会还去杀他们吧?”

  楚天阔道:“不知道,就算会去,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了。我虽然放他们走,却也不是圣人,他若活下来便是他的能耐,他若不能……”

  “那就是他没能耐。”陈湮接话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至少也该狠狠敲一笔。”

  钟离逍冲他竖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楚天阔道:“他们如今这般狼狈,还能有什么可给我们的?就算是昆仑派里还有些家底,他们也还有很多善后事宜。”

  陈湮撇撇嘴,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瞧着那个奶娃娃就不错。”

  楚天阔失笑道:“你要一个奶娃娃有什么用,又不是金子造的。”

  陈湮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楚天阔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偕同众人回客栈处理后续的事。

  和陈湮回到房间里,楚天阔早发现他手心一条极深的刀口,只用帕子草草包扎,觉得心揪着疼,小心翼翼地把帕子解开,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仔细上药,一边道:“你还说我心软,你拿血替那些人解蛊的时候怎么也不见对自己手下留情。”

  陈湮笑道:“第一次没经验,把握不好力度,以后就有分寸了。”

  楚天阔瞪他:“还有下次?以后不管谁要死了,也不许你再用这个法子。”

  陈湮道:“楚大侠,你这话让别人听见,以后他们就要管你叫大魔头了。”

  楚天阔替他重新包扎上,道:“大魔头就大魔头,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大侠。”

  陈湮揉揉他的脸,道:“越来越会哄人了。”说着想陪他出去处理剩下的事务,却被他按到床上不许出门,陈湮只好百无聊赖地躺着胡思乱想。

  楚天阔让人清理了客栈的狼藉,赔了老板许多钱财,便让手下的人把勒穆人依旧看好,等着押回烟波庄看管。

  那些被解了蛊毒的,有几个的门人早就各自散去,没散的也知道打不过烟波庄,老老实实待着。钟离逍带着人把他们好一通吓唬,说日后若见他们在江湖上为恶,便率碧落宫灭了他们。

  那些人之前原本指望着盟主,结果却被暗中下蛊,吃了这么大的亏,早就把裴明恨透了,忙不迭地答应着,灰溜溜离开了。

  后半夜的时候,楚天阔终于回到房间,见陈湮还睁着眼睛等他,便洗漱完钻进被窝,把人抱在怀里,问:“怎么不先睡?”

  陈湮心里有事,随口答道:“没人暖床,睡不着。”

  楚天阔把他的双手捂在怀里,迟疑着道:“子玉,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我之前便说过,我虽然是烟波庄庄主,可云舒亦能接管山庄。日后她和阿诵成亲,必定会有孩子。且到时候烟波庄和霜月阁关系更近,岂不更好?”

  陈湮把他推开些许,不肯承认,道:“谁顾及什么了,我快活一时是一时,才不管那么多。”

  楚天阔笑着贴上来,道:“既要快活,怎么还把我推开?”

  陈湮瞪大了眼睛看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大侠也越来越不正经。”

  楚天阔见他像是放下了此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也感激他事事为自己着想,于是厚着脸皮道:“那你喜欢吗?”

  陈湮嫌弃道:“不喜欢,你把我正正经经的楚大侠还给我。”

  楚天阔低头亲了他一口道:“真不喜欢?”

  陈湮摇头:“不喜欢。”

  楚天阔便又低头,吻了好一会儿,问道:“还是不喜欢么?”

  陈湮面不改色,继续摇头:“不喜欢。”

  楚天阔无奈道:“你解药被拿走了。”

  陈湮道:“之前是谁说死了也甘愿的?”

  楚天阔把手探进他衣服里,道:“那好吧,只要子玉喜欢,中毒算得了什么?”

  陈湮被摸得浑身痒痒,终于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喜欢,最喜欢我家楚大侠了,你快停手。”

  没解药在身上,这里也不好配药,楚天阔知道不能闹得太过,恋恋不舍把手抽回,道:“真想早点了结了这些事,咱们回烟波庄好好过日子。”

  陈湮看他眼底遮掩不住的倦意,心疼道:“会的,很快就会了结了。”

  两个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在寂静夜里清晰的心跳,只觉无比安心。

  翌日一早,众英雄与昆仑派一战打了个大胜仗,得知贺江麟身死,楚天阔已放了其余人离开,也不好在说什么。毕竟真正论起来,烟波庄和昆仑派嫌隙最深,事主都没什么意见,他们自然也没得去纠缠不放。

  ☆、沧浪四魔

  

  不过经此一役,路上相处日久,彼此之间已有了情谊,和楚天阔约好日后有什么事,彼此之间一定及时相告。

  随后,烟波庄众人打算回庭州,楚天阔和陈湮决定绕道去金川,把顾柳和闵不归接去烟波庄小住。

  至于金川那边自然留了人盯着,有什么动静也能知道。众英雄便在此地与他们分散,各自去了。

  陈湮觉得这里的酒都没好好品一品,和钟离逍都有意留下来好好吃一顿。

  楚天阔自然随他,大队人马多盘桓了两日,才向着庭州缓缓启程。

  十日之后,钟离逍接到张老三那边的信鸽,说朝廷调派大批人马赶赴边境,似乎是战乱又起。许多江湖人士也纷纷前往,说什么虽身在江湖,但国家有难,他们习武之人也责无旁贷,竟是要去边境抵御敌军。

  车马行到一座小城,眼见天色已晚,众人找了客栈宿下。

  这城名叫湖仙,因为城西毗邻一个大湖,叫做素心,传说曾有仙子降临此湖,遍施术法,在湖边建起一座城池,供旅人停留居住。

  可后来城里来了一群匪类,打劫旅人,屠杀无辜,仙子准备惩罚他们时,对方却哭告求饶。仙子一时心软,把人放了。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想法子悄悄把仙子害死,尸体就丢在湖里。

  城里的旅人为了给仙子报仇,联合起来定下计策把土匪杀干净。

  再后来慢慢有人定居在此,慢慢发展成一个城镇。仙子的传说代代相传,城里的人便都信仰她,每年定下一个日子都会去湖边祭拜。

  湖边有个仙子碑,文人骚客会在那里摆桌祭酒,焚香吟诗。普通百姓便放湖灯,祈愿仙子永远保佑湖仙城安宁祥和。

  今日正好是祭拜仙子的时候,陈湮一行人闲着没事,便约着去湖边游玩。

  湖中央有座湖心亭,往日也是些富家子弟来这里玩耍取乐。钟离逍听说要去湖边玩,早早就把湖心亭给占了,让一群护卫提剑站在亭子周围,杀气腾腾的,别人都不敢靠近。

  陈湮几人到的时候,乘着他安排好的船到了亭子里。见瓜果酒水都备齐全了,钟离逍对楚天阔道:“这些吃食你可都要结账啊,我是没有钱的。”

  楚天阔:“……”

  几个人围着石桌坐下,看着河上灯光点点,如同星河倒悬,煞是好看。

  钟离逍喝了一口酒,率先便问道:“那天晚上贺江麟跟你说什么了?”

  这里远离人烟,四周开阔,说些隐秘之事也不怕人偷听,楚天阔便把贺江麟告诉他的一五一十说了。

  三年前,楚闻风行至金川。那个时候,陈家还是家主陈文当家,也就是陈璟和陈珺的父亲。

  他也确实是勒穆国人,自从多年前勒穆国大败,皇室子弟被屠杀殆尽,剩余的人便隐居起来,韬光养晦,意图有朝一日复兴国家,再图大计。

  陈文的父亲便曾是勒穆国一位大臣,但是因他的母亲是瑨国人,所以他的长相便不像勒穆人,反像中原人。

  他父亲在那一场战事中殉国,他便带着妻子混入瑨国定居。慢慢地,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官场武林都有了自己的人脉,裴明便是武林之中的一个。

  裴明三年前来金川赴陈文的邀约,正巧七王爷视察水患,陈文设宴款待,正在菡萏院。

  得知楚闻风来此,裴明便找到他,不知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宴会当日,楚闻风突然出现行刺。

  当时贺江麟和魏行天也都在场,眼睁睁地看着楚闻风的剑锋是冲着陈文去的。然而陈文身边有一个高手,正是阿朗的父亲。

  两个人当下交起手来,正不分伯仲。裴明却大喊“保护王爷”,竟招呼贺江麟和魏行天一齐动手。

  贺江麟心有顾虑,也不知裴明打的什么算盘,不敢贸然动手,魏行天却冲了上去。

  三大高手斗楚闻风一人,楚闻风不知道为什么裴明忽然倒戈相向,大怒之下拼命厮杀,竟是将三人重伤,自己也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七王爷以为这人是来行刺自己,便要人查出他的身份,可没想到一场大火把证据烧得干干净净。

  事后,贺江麟问起裴明为何要杀楚闻风,裴明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昆仑派跃居三大世家门派之一,关键时刻却胆小如鼠不敢动手。”

  听楚天阔讲到这,原来楚闻风的死竟然是裴明的一个陷阱。陈湮心里钝疼,握住了楚天阔的手。

  楚天阔回手也拉住他,道:“贺江麟只说到这儿就被魏行天一掌打死,可我猜测当时裴明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我父亲对他深信不疑,冒险行刺。而那个时候裴明身居盟主之位时日不短,父亲在江湖上的名声却盖过他,导致他作为盟主却没有什么威望,所以联合魏行天和贺江麟来害他。再则,他大概还是打的烟波庄秘籍的主意。”

  楚云舒听得双眼含泪,道:“可父亲为人行事也从不过分张扬,武林盛会之时,人前人后,父亲从来都给他面子,不曾有一点言语得罪。”

  陈湮道:“这样的小人,当然不能用常人的心去评判,他不满足于盟主的位置,想要地位想要威望,还想要秘籍,十足的贪得无厌。”

  楚天阔点头道:“所以要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刺杀陈文,还得着落在裴明身上,需要问他才行。”

  陈湮一拳打在石桌上,恨恨道:“我们回烟波庄调集人马,去端他的老窝!”

  楚天阔忙把他手握住,轻轻揉着,道:“打是免不了的,只是那天晚上不知何故,他突然内力大涨,兴许是这些年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我们还要想法子应对才是。”

  钟离逍道:“说起武功,阿阔我见你功夫精进不少,用的剑法招式和以前相似又好像大不相同,是怎么回事?”

  之前楚天阔一直瞒着这件事没说,一时没机会,而是那个时候身边人杂,现在时机正好,便把自己和陈湮如何找到秘籍,如何练成功夫的事说了。

  楚云舒听得呆住:“所以,真的有下半本秘籍。”

  钟离逍不解道:“可既然如此,楚老庄主为什么不把剑法教给你们,你们武功精进了,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是吗?”

  楚天阔叹气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父亲那几年常年在外,问他在做什么,他也甚少透露,兴许是有什么顾虑或者苦衷吧。”

  “管他什么,到时候抓住裴明,问他就知道了,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扎出一千个窟窿来!”陈湮咬牙道。

  钟离逍道:“你太凶残了!”

  阿墨守在亭子外,心想,一千个是不够的,他还要替夫人多寻一些针来,针尖很粗的那种。

  这时,湖对岸的山林里忽然隐隐传来兵戈之声。楚天阔对青叶道:“过去看看。”

  青叶划着小船到了中央,运起轻功飞跃至湖岸,悄悄摸了进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林子里有人打起来了,好像三个人在追一个人,跑进山里去了。”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楚天阔问。

  青叶摇头道:“天太黑,看不清楚脸,只是听见后面追的人喊了一声‘南宫’什么,前面的人像是受了伤,跑走之后落下了这个。”

  说完伸出手亮出一块玉来。

  楚天阔接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个“遥”字,钟离逍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咦,难道是南宫遥?”

  陈湮两眼望天:这个世界是对复姓有什么痴迷的恶趣味吗?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楚天阔疑惑道,“有看到千叶楼的人在附近吗?”

  后面的话他问的是青叶。

  青叶摇头道:“只有他一个人。”

  楚天阔对陈湮道:“我和千叶楼楼主曾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他入险境,我想过去看看。”

  陈湮拍手道:“我就喜欢看热闹,走啊。”

  楚天阔一笑,搂着人直接点着水面就越到了岸边。钟离逍见他们说走就走,气道:“练了秘籍了不起啊……等等我……”

  袁诵握住楚云舒的手,楚云舒笑道:“热闹我们就不凑了,就在这里等着吧,有什么情况也好接应。”

  这边楚天阔带着陈湮上了岸,径直奔进林子里,青叶在前面带路。

  林子里黑漆漆的,好在今晚月色皎洁,模模糊糊还能辨识方向。几个人朝着山腰上走了一阵,忽听得前面细细的说话声。

  楚天阔立刻抱着陈湮飞身上树,往声源跃过去,不一会儿说话声就清晰可闻。

  “他中了我的毒,肯定跑不了多远,必定是在附近躲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厮把我们的消息卖出去,害得四弟命丧泰州,今日好不容易遇着他落单,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另有一个人在一边附和。

  陈湮扭头看向楚天阔,楚天阔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几个人好像是沧浪四魔之三,出了名的悍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陈湮点头道:“那咱们帮那个南宫遥一把?他为人如何?”

  楚天阔道:“千叶楼以售卖消息为生,楼主南宫遥武艺高强,手下众多,一般人倒也不敢惹,这几个人看来是正好撞上他一个人才敢下死手。至于南宫遥为人,虽不敢说正派侠义,但至少不曾为恶。”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楚大侠

  

  陈湮指着那三个在林中摸索的人,问道:“那三个你打得过吗?”

  楚天阔意气风发道:“当然没问题。”

  陈湮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道:“帅呆了!咱们还得先找到南宫遥。”

  楚天阔道:“我已经让其他人去找了,等钟离过来,你跟着他,我上去解决了这三个,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陈湮点头答应,正要嘱咐他当心,却听那三人中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道:“大哥,我们须得抓紧时间,盟主那边恐怕等急了。”

  陈湮和楚天阔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与裴明也有勾连。陈湮气呼呼道:“待会儿抓活的,问问他们去见裴明干什么。”

  楚天阔答应道:“好。”

  这时,那低沉的声音应道:“管他作甚,是他请我们去的,那个家伙狡诈得很,咱们须得多加提防。”

  楚天阔带着陈湮一路在后面悄悄跟上,陈湮趁机四下张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南宫遥。

  说来也巧,城里有人放孔明灯祈愿,那灯飘到山上,被树枝挂住,里面的灯火正旺,照见了树下草丛里躲避的一个人。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头顶的亮光,踉踉跄跄站起来要往暗处躲藏。

  陈湮兴奋地扯着陈湮的袖子,指着孔明灯的方向道:“找着人了。”

  南宫遥这一动,沧浪三魔也发觉动静,立刻追了上去。

  楚天阔轻功卓绝,先带着陈湮追上去,反而抢在三魔之前,直直落在南宫遥面前。

  南宫遥手里提了一把长剑,面色苍白,唇泛青紫,显然中毒已深。

  见忽然有人落在自己面前,以为是三魔追了上来,举剑便刺。

  楚天阔忙把陈湮推开,挥剑格挡,一边道:“南宫楼主,我们是……”

  话未说完,三魔赶了上来,见他们交上手,大魔率先喊道:“竟然来了帮手,正好!阁下是哪位朋友,咱们一起把这厮了结了。”

  南宫遥一听,立刻起了杀心。青叶刚才被落在后面,这会儿不知怎的还未赶上来。陈湮有心替楚天阔辩解,但又怕暴露自己,让三魔抓住,反而拖了楚天阔后腿,干脆道:“几位原来是同道。”

  楚天阔听他应了三魔的话,知道他是要引三魔上来一起动手,自己好暗中相帮,便不言语,一边招架南宫遥,一边假装不敌。

  三魔见状要一齐扑上来,谁知道南宫遥以为楚天阔当真打不过自己,竟然虚晃一招,从他身边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陈湮旁边。

  陈湮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他一手掐住了脖子,一手提住腰带。南宫遥运足内力,用了轻功往山下而去。

  楚天阔又惊又怒,急忙追上去。

  陈湮脖子被掐得生疼,感觉腰带也有要松掉的迹象,这会儿他们是在半空中,要是南宫遥抓不紧,要么他脖子被拧断,要么他掉下去摔死,只好干脆双手紧紧抱住南宫遥不敢撒手。

  南宫遥本来就中了毒,已经是在勉力支撑,结果被陈湮这么一抱,内息不稳,直直掉下去。

  陈湮见自己眼看要成了垫背的,扯着嗓子吼:“阿阔~~”

  楚天阔已经赶到,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惊,飞扑上去一掌把南宫遥打落,一手抱住陈湮,稳稳落在地上。

  南宫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以剑撑地站了起来。刚才那一掌他已经感觉到楚天阔内力浑厚,知道自己打不过,便继续往山下奔逃。

  却没想到迎面正好撞上钟离逍,旁边跟着青叶。

  原来青叶见他们已经找到南宫遥,自己一时追不上,干脆去给钟离逍引路,这会儿刚赶上来。

  南宫遥模模糊糊中认出钟离逍,张口要喊他,却不及出声,跌跌撞撞跑过去就晕倒在了他怀里。

  钟离逍下意识把人接住,一脸懵逼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瞪向南宫遥,目光不善。钟离逍站队很明确,见此神情,很识时务地双手一松,可怜的南宫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楚天阔低头察看陈湮脖子上的伤,见两边都被掐出青紫,气得几乎要冲上去对着南宫遥踹一脚。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是忍住了。

  三魔这会儿已经追了上来,看见地上的南宫遥,对楚天阔道:“朋友,此人与我们有血仇,若朋友方便,还请劳烦将他交与我们。”

  楚天阔双手抱胸道:“要人可以,不知三位拿什么谢我?”

  三魔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大魔似乎是在强忍怒意,问:“不知朋友想要什么?”

  楚天阔直白道:“裴明让你们去边境干什么?”

  三魔脸色均是一变,其中一个干瘦的看起来年纪略小,眼里闪着精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笑道:“勒穆贼入侵,盟主唤我们去,当然是为了助当地守军一臂之力,共同抗敌。”

  “哦?”楚天阔冷笑森森,“我竟不知道沧浪四魔也有弃暗投明的一天,会为了黎民百姓行此大义之举。”

  三魔见他早猜出身份,脸上又是一变。

  陈湮在一边戳他们痛处:“你说错了,应该是三魔。”

  三魔大怒,撕下伪装,问:“你今天交不交人?”

  陈湮很吃惊,指着身后一排人,道:“你们三位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能从我们手里抢人?”

  然而三魔并不识得楚天阔,之前看他连受伤之后的南宫遥都打不过,而这个年轻人则完全不会武功,才会被南宫遥掳去,心想他的那些朋友功夫想必也是平平,这人不过是胜在轻功比他们好,所以才赶在前面捡了个便宜。

  大魔冷哼一声,道:“对付你们几个宵小,我一人足矣。”

  陈湮往后跳了一步,在一旁乐此不疲地煽风点火:“楚大侠,他叫你宵小。我说老大,是你说一个人够了,待会儿打起来,谁要是上前帮忙谁就是猪头。”

  钟离逍噗嗤一声笑出来,二魔看他们毫无惧色,心下也有些迟疑。但南宫遥今日重伤,失了良机,日后要再杀他就难了,于是丢开顾虑,低声对自家大哥道:“大哥,你自上去斗他,到时候真有意外,自然是咱们兄弟三人齐心,那小子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大魔当然也不是讲什么规矩的,手里大刀冲楚天阔一指,道:“小子,上来受死!”

  楚天阔长剑一挥,挽了个剑花,头也不回道:“子玉,你看好了。”

  陈湮应了一声好,冲一边的青叶一伸手,青叶一愣,另一个护卫已经十分有眼色地往陈湮手里放了一把瓜子。

  青叶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护卫:“这你都随身带?”

  护卫面不改色道:“夫人喜欢吃,庄主不好带,自然是靠我们啦。”

  青叶:“……”

  楚天阔已经和大魔斗上,陈湮一边瓜子磕得咔嚓响,一边对钟离逍道:“这家伙的毒不会有事吧,我的解药都用光了。”

  钟离逍早已检查了一边,又喂了一颗解毒的丸药,道:“放心吧,暂时没事。”

  陈湮嗯嗯点头,只见大魔把刀舞得呜呜作响,倒是不负他的声名,还是很有两下子的。只不过对上楚天阔,那便如小孩对上壮汉,全无还手之力。

  楚天阔有意让陈湮看热闹,便不急着把大魔撂倒,只是像只轻灵的鸟儿在大魔四周飞旋,手中的剑已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数十道剑伤,却无一致命。

  大魔知道楚天阔是在把他当猴耍,气得哇哇大叫,长刀乱舞,然而连楚天阔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其余二魔看出大哥完全不是楚天阔的对手,果然一齐扑上,喊道:“大哥,我们来助你。”

  陈湮在一边嘻嘻拍手:“阿阔,猪头来了!”

  三魔看起来是个年轻书生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阴鸷,听见陈湮的话气得转身飞扑过来,狠狠道:“我先拔了你这厮的舌头。”

  钟离逍鞭子一甩,把人抽开,也是嘻嘻笑道:“你听,他要拔你舌头,你还不快跑。”

  陈湮冲他伸出三根手指头,道:“三百两。”

  钟离逍撇嘴道:“这人功夫不赖,三百两也太少了。”

  陈湮两眼望天,道:“再多也没有了,要不青叶你上,我也给你三百两。”

  青叶早就开窍了,道:“夫人吩咐,属下怎敢要银子。”

  钟离逍哼了一声,道:“三百两就三百两,说话算话。”

  三魔看他们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绿着脸朝钟离逍直劈过来。

  钟离逍鞭子劈啪作响,叫他一分一毫都近不得身。

  那边楚天阔把大魔二魔耍得团团转,两个人知道打不过,心里萌生退意。二魔欺上来近身斗楚天阔,意在让大魔先走。

  楚天阔岂会让他得逞,身形移动,两个人像是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包裹住,完全动弹不得,哪里找得到生路。

  二魔见状,大吼一声:“拼了!”

  便和大魔合力,拼死也要和楚天阔斗个两败俱伤。楚天阔把两个人戏耍了个够,没心思和他们拼命,剑锋飒飒,格开二人的进攻,不过瞬息的功夫,就点住了二人的穴道。

  两人面无人色,跌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三魔出来打酱油,今天盒饭加鸡腿。

  ☆、落花有意

  

  三魔见两位哥哥被擒,自己一人独木难支,便想要找机会逃走,再图营救。钟离逍看出他的想法,道:“想往哪儿走?”

  长鞭在对方腰上一卷,三魔被甩得飞起来,在半空中身子正不稳,钟离逍的鞭梢已经点到。

  三魔身体立时动弹不得,心里巨骇,这人内力竟强劲如斯。

  陈湮磕完一把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这几个人也太菜了,还是裴明打起来爽快。”

  三魔被拉到一堆放着,问:“你们到底是谁?”

  陈湮以手扶额道:“你看看,出门在外莫要装逼,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清楚也敢动手?”

  三魔:“……”

  楚天阔剑尖抵在大魔喉间,道:“说吧,裴明让你们去干什么?”

  大魔哼了一声,把头扭开。

  陈湮叹了口气,对一旁的护卫说:“你看,还是个硬汉子,他不说。”

  说着从手腕的机关里取出一枚毒针,举到二魔面前,道:“看见了吗?”

  二魔是会用毒的,这会儿瞅见毒针上那绿幽幽的光,就知是剧毒,脸色更白。

  陈湮冲一个护卫招手,道:“来,你给他介绍一下这个毒针的效果。”

  护卫走上前来,毫无感情地清晰有力地说了一遍:“这针,面淬了奇毒,便是毒圣也解不开。一针下去,你便会全身奇痒,可体内又是剧痛无比,身体会从里面开始一寸寸腐烂,连骨头都化掉,直到剩下一具空皮囊。”

  这还是之前贺霆夜袭烟波庄的时候,他们现编出来吓人的。果然,三魔听见这话,面如菜色,之前的那点大义凛然全没有了。

  大魔还顾面子,颤着声道:“吓唬谁呢?”

  陈湮道:“你可想好了,不说我就现在你身上试,我先告诉你一声,解药我正好用完了,这一针扎下去,神仙也难救。”

  二魔一听,急忙叫道:“盟主请我们去边境是要做大事,若是耽搁了他的事情,到时候他必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陈湮听着有戏,循循善诱道:“是什么大事你说来听听,我也好权衡一下,该不该耽误。”

  二魔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实则裴明只是许以重利,又说有办法销掉他们在官府的案底,让官府取消对他们的通缉,却没说明到底要他们干什么。

  但此时为了保命,二魔只好道:“这自然是机密大事,怎么能向你透露,事关国家存亡,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陈湮皱着眉头,连连叹气,很是为难的样子:“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也该成全你们的侠义,不逼迫你们才是。”

  二魔面有喜色,陈湮接下来的话缺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所以这个机密还是让你们带进坟墓里吧。”

  “你……”二魔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了?”

  陈湮摊手道:“我想知道啊,可你又不肯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我们可以自己去问问盟主。”

  楚天阔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道:“我看可行。”

  说完一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二魔叫道:“我兄弟三人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杀手。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也该叫我们死个明白。”

  楚天阔道:“我们之间确无仇怨,不过你们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你们可数过。”

  大魔冷笑道:“江湖中人,有多少人手里是没沾人命的。”

  陈湮接着道:“那么那些人命里面,有多少是罪有应得,有多少是无辜枉死,你们数过吗?”

  大魔脸色惨然,默默无语,最后一挺脖子,道:“那些人得罪了我们,就该死。”

  陈湮一拍手道:“你说得很对呀,很不巧的是,你们也得罪了我们。”

  三魔不忿道:“我们何时……”

  陈湮打断他的话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不需要理由。要实在要找一个的话,”他指着地上的南宫遥,“以多欺少应该算吧。”

  三魔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干脆破口大骂,把这一群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陈湮脸色转冷,道:“三位,黄泉路上好走。”

  三魔咬牙齐声道:“留下姓名!”

  陈湮微微一笑:“无名小辈,不值几位挂念。”

  楚天阔拉着他转身离开,不欲他多看杀戮之事。一个护卫把南宫遥背在背上,跟在后面。陈湮便听见三魔又是嘶声大骂,骂声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不多一会儿,善后的护卫追了上来,道:“已经埋了。”

  陈湮打了个呵欠,道:“又忙了大半夜,困死我了。”

  钟离逍在旁边问:“你说亲自去问裴明,是想要易容成三魔的样子?”

  陈湮笑道:“看来你们都猜到了,我看你和二魔的气质很相近,不如你来扮他。”

  钟离逍脸一垮,道:“最符合他气质的是你吧?”

  楚天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家里最近好像又缺银子了。”

  钟离逍咬牙:“……楚天阔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众人下山出了林子,楚云舒已经在岸边候着了,道:“刚才阿墨下来说还要打一阵子,这么快就打完了?”

  陈湮比划着道:“楚大侠出手,分分钟的事。”

  其余人又不大听得懂他说什么,一行人一路往城里走。

  这会儿人群已经散尽,四下静寂,只余湖上点点烛灯四处飘荡。众人回到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楚天阔就打发人带着南宫遥的玉佩出去晃一圈。

  千叶楼售卖消息,耳目遍布天下,这湖仙城说不定也少不了。

  果然,那护卫带着玉佩大摇大摆在街上晃,不一会儿就有个人过来轻轻撞了他一下,道:“冒犯阁下了,还请移步,容在下赔罪。”

  护卫很干脆地跟着他走了,两人行到一个小巷子里,便有几个人来把他围住,请他过来的人问道:“不知阁下这枚玉佩从何而来?”

  护卫想起今天早上庄主嘱咐自己的话,便道:“你们楼主快死了,想见他就跟我来。”

  那些人脸色大变,唯有问话那人还强自维持镇定。

  若一般说来,单凭护卫的一面之词,他们是不敢轻信的,但护卫拿着南宫遥的贴身玉佩,又大摇大摆在街上游荡,显然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番坦荡让他们觉得,这人不是使那阴招的人,于是着几个人依旧留在外面,问话的人带着两个人跟着护卫一路来到客栈。

  上楼进了房间,果然看见自家楼主躺在床上,忙上前把人护住。

  徐长老昨晚就替他解了毒,不过他受了内伤,被喂了一碗药之后,这会儿还没醒。

  楚天阔在房间里自然是没易容的,千叶楼领头的那个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拱手道:“原来是楚庄主,庄主搭救楼主之恩,千叶楼没齿难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敢情千叶楼的人自己也不知道,难道这南宫遥是偷偷跑出来的?陈湮心里暗想,看着人丝毫不意外楚天阔竟然没死,看来千叶楼消息灵通还真是名不虚传。

  楚天阔把昨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千叶楼的人听得一阵阵心惊,冷汗如雨,暗道幸好遇见的是烟波庄的人。

  那人见楚天阔没有隐瞒,便也老实说道:“楼主说出门有要事,不让我们的人跟着,我们想着楼主武功高强,我们的人也遍布各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谁知道竟然会突然遭了那几个魔头的暗算。”

  说完再次拜谢楚天阔的救命大恩。

  这时,南宫遥悠悠醒转,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自己的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似乎有些失望,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似乎是在找人。

  陈湮见了,道:“他一早出去了。”

  南宫遥脸上竟是一红,在看清陈湮的长相后,不解道:“你不是……”

  视线转向楚天阔,这才惊道:“怎么是你?昨晚……”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楚天阔就有气,面色有些不虞道:“南宫楼主受了伤,神智有些不清醒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南宫遥瞧见陈湮脖子上的伤痕,惭愧道:“原来是救命恩人,我昨晚鲁莽了。”

  当时的情形也怪不得南宫遥,那个时候他急于逃命,陈湮说的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且后来楚天阔为了救陈湮,还打了他一掌,虽然没用几分力,但在那种情况下,便是那点力他也受不住。

  楚天阔也是心疼陈湮,一时情急。陈湮道:“都是误会,南宫楼主无恙便是最好了。”

  这时钟离逍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笑道:“我买了本地最有名的酱肘子,来试试。”

  众人齐齐扭头看他,南宫遥的目光更是紧紧锁在他身上。

  钟离逍被看得有点别扭,奇怪道:“怎么了?我头上长角了?”

  其他人还没开口,南宫遥轻轻说道:“果然是你,是你救我回来的?”

  在南宫遥略带期望的眼神中,钟离逍笑容不减:“我们以前认识么?”

  南宫遥:“……”

  陈湮很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昨晚那样的情形,南宫遥第一时间扑到钟离逍身上,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晕过去。今天醒来,第一个找到的也是他。陈湮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这里面有猫腻了,可没想到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不是无情,是根本不记得这么个人啊。

  ☆、人设

  

  南宫遥眼里的光乍然熄灭,道:“碧落宫宫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早有所闻,今日得见,乃此生幸事。”

  这话听来有些暧昧,有些无奈,钟离逍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欢喜道:“千叶楼在江湖上也是声名鼎盛,哈哈,彼此彼此。”

  陈湮暗自叹气,楚天阔也察觉到了,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陈湮忙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真是把一个根正苗红的大侠给带坏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楚天阔就先起身告辞,让南宫遥好好休息。钟离逍第一个走出房间,南宫遥的视线就跟着他一路出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来。

  楚天阔自然地握住了陈湮的手,南宫遥瞥见,都看呆了,似乎难以置信,又有些羡慕。

  等出了门,陈湮低声对楚天阔道:“你说南宫遥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会不会是专门看钟离呀?”

  楚天阔认真地点点头:“似乎很有可能。”

  陈湮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钟离逍,问道:“你和南宫遥以前认识吗?”

  钟离逍想了好一会儿道:“不认识。”

  陈湮顿时更同情南宫遥了,想必他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偶然看见了钟离逍,就凭他这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南宫遥对他一见倾心也很正常。

  于是从此相思无尽处,夜夜愁肠断,这次听说钟离逍跟着烟波庄的人出门,所以不跟手下说一声,悄悄一个人来看他,结果倒霉遇上沧浪四魔,差点翘辫子。

  真是想想都可怜,陈湮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钟离逍的肩膀,道:“以后对南宫遥好点。”

  钟离逍先是嗯嗯点头,继而反应过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好点?”

  陈湮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被楚天阔拽回了房间。

  被人按到床上坐下,楚天阔给他脖子上的伤处上药,陈湮后知后觉地有点疼,叫了一声。楚天阔急忙放轻力道,等药擦完,就把人抱在怀里,道:“昨晚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那里的。”

  陈湮捧着他的脸道:“又想多了不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总不能让你时时刻刻分寸不离地照顾。何况我有毒针,足以自保。只不过是看南宫遥是友非敌,所以一时没有防备。”

  见楚天阔仍旧皱着眉头,陈湮只好扭过身子跨坐在他腿上,认真道:“阿阔,我知道你爱惜我,但我不想因此让我成为你的软肋。我想成为你的助力,你也要相信我,我会学会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陈湮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刻,楚天阔觉得这样的他别有一番风情,默默点了点头,闭眼吻了上去。

  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儿,楚天阔觉得完全不尽兴,盯着陈湮脖颈间白皙的皮肤,演了咽口水道:“千叶楼消息通达天下,你说他们能不能弄到珍奇的药材?”

  陈湮看他眼神直勾勾的,笑出声来,道:“精虫上脑。”

  楚天阔红着脸把头埋在他颈间,低声道:“想你了。”

  陈湮听着这拐了十八个弯的情话,道:“有机会问问千叶楼的人吧,咱们用银子买,正好这一路回去也远,身上备着解药更方便。”

  晚饭时分,南宫遥似乎已经恢复了许多,提出让楚天阔一行人去城里他们的分舵暂住,也好给他们备下酒菜招待。

  陈湮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把钟离逍领回家里看看,见钟离逍似乎也有兴趣,便答应了。

  千叶楼分舵在城外三里处的一座小山上,建筑虽比不上碧落宫各殿的富丽堂皇,可毕竟是千叶楼的人自己盖的,飞檐翘瓦、红墙绿柳,也很是精美。

  从屋落前面的观景台上,可以看见湖仙城全貌,最远处素心湖上夕阳似火,波光粼粼。

  晚饭时分,陈湮提及想找千叶楼购买一些药材,南宫遥忙道:“诸位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区区一点药材,自当双手奉送。”

  钟离逍假意推脱了一番就替陈湮答应下来,想着那银子买药材不如省下来给他。

  南宫遥见钟离逍接受了,脸上立刻有了喜色。

  陈湮在心里暗叹,楼主你要不要这么明显。

  他给了千叶楼的人一张单子,那人拿着下去,过了一会儿复又回来,道:“此处药材恐不能找全,还需去别的地方调来。”

  楚天阔道:“我们此番不能耽搁太久,药材的事不急,凑全之后我们走到哪儿就在哪儿给我们吧。”

  南宫遥一听忙道:“你们回烟波庄?”

  陈湮他们早就商量过了,先回烟波庄去,再赶去边境。裴明不知道在边境折腾些什么,他们得过去看看。可这样一来,恐怕没时间去接顾柳。因此楚云舒早安排人给顾柳去了信,问他们可愿意去庭州。

  南宫遥听他们要去边境,欣喜道:“正要我也要去,不如同行?”

  楚天阔问道:“楼主去边境有事?”

  南宫遥毫无隐瞒之意,道:“裴明不是托我打听宁英的消息吗?我正好给他送过去。”

  楚天阔眉头微皱,陈湮也是脸色微变。自他们在山洞里发现秘籍之后,就猜测宁英与宁家人有关。裴明着千叶楼打探宁英消息,十有八.九是为了秘籍的事。

  不过上次交手裴明肯定发现楚天阔功夫有异,也不知还会不会继续追查宁英那条线。但不管怎样,他们都不希望裴明得逞。

  钟离逍亦是不快,道:“你可听说了裴明的所作所为?”

  南宫遥点头道:“已有耳闻,江湖上传言甚广。但此次裴明身先士卒去边境抗敌,你们这边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武林中人倒有很大一部分倒向他那边。”

  陈湮想起来就脑仁疼,这个裴明,除了是个笑面虎、伪君子之外,还很懂得给自己经营人设,公关能力杠杠的。明知道流言扰人,就赶紧弄这么一出,等到击退了勒穆人,他完全可以把锅推给昆仑派,只说自己一时不察遭人利用。

  所以陈湮他们需要赶紧去边境看看,找出裴明真正的计划,到时候当面对质,揭开他的真面目。

  钟离逍听了南宫遥的一番话,道:“那你站哪边?”

  南宫遥迟疑了一阵,道:“我说这些话诸位或许不爱听,但请恕我直言。到目前为止,我虽然也愿意相信楚庄主,但是毕竟空口无凭。再则千叶楼向来是保持中立的,江湖纷争我们不愿牵涉太多。”

  陈湮问道:“那你会把宁英的消息告诉给裴明吗?”

  南宫遥狡黠一笑,道:“所以我才想和你们一同前往,看看这个裴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众人一想也有理,要调查裴明,千叶楼会是一大助力。楚天阔便把他们预备假扮沧浪三魔前去探听消息的计划说了。

  南宫遥赞道:“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计,不过你们对沧浪三魔知之甚少,冒然前去怕露了马脚,到时候得不偿失。”

  钟离逍听他似有相助之意,忙问:“南宫楼主有何想法?”

  南宫遥道:“你们忘了千叶楼是做什么的,我们对沧浪三魔的了解,只稍逊于他们自己了。”

  “对呀,”陈湮一拍手道,“你就是我们的金牌顾问啊!”

  南宫遥对这个生僻的词半懂不懂,不过大概意思也猜到了。

  众人当下商议定,因南宫遥伤势还未完全恢复,暂留在湖仙城调养一段时间。等楚天阔一行人回了烟波庄处理完事情之后就立刻北上,与南宫遥在剑侠关会合。

  辞别南宫遥,看着他站在山脚下依依不舍望着钟离逍远去,陈湮缩回马车里,道:“这次倒没白救人。”

  楚云舒笑道:“这话让南宫楼主听见,怕是要伤心了。”

  陈湮挤眉弄眼道:“他才不伤心呢,这一路过去,只怕高兴得睡不着觉。我怕他接下来就数着日子去剑侠关呢。”

  楚云舒听他话里有话,道:“嫂子为何这样说?”

  陈湮差点被茶呛住,道:“叫哥哥就告诉你。”

  楚云舒歪着脑袋道:“若也唤你哥哥,以后叫哥哥的时候是哥哥答应呢,还是你答应呢?”

  陈湮被绕得头晕,楚云舒又道:“要不然叫你二哥哥?”

  陈湮心道,我才不二了,嘴上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敢当,你的二哥哥在你身边坐着呢。”

  楚云舒脸颊微红,袁诵也有些不好意思,楚天阔神情温柔地看他们玩笑。

  这么一打岔,楚云舒也不再追问南宫遥的事。

  一行人不同来时,此番回去抓紧赶路。到达临阳夜宿的时候,千叶楼的人趁夜把凑齐的药材都送了过来。

  看着满满几箱子的药,陈湮咋舌不已,这得不少银子吧。南宫遥这也算是拐着弯地讨钟离逍的欢心,曲线救国嘛。

  不过正好制了药丸分给千叶楼一些,这一回去边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陈湮立刻在房间里磨药,晚饭也是在房里吃的。饭后钟离逍和楚云舒都过来找他们说话,一进门就是一股子药味,陈湮正把药材放在小石臼里捣得当当响。

  楚云舒笑道:“小哥哥单凭这解百毒的药丸,就可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陈湮听她喊的是那个自己亲自敲定的称呼,十分满意道:“要不然怎么配得上烟波庄庄主呢,我还得加把劲才行。”

  ☆、叫嫂子

  

  众人向东行了半月,终于抵达庭州。乘船穿过湖去,刚下船陈湮就看见远处山门底下站了一个人。

  他疾步往前,张开胳膊。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飞奔过来,扑进了他怀里。

  陈湮只觉一阵药香扑鼻,片刻后放开怀里的人,问道:“一路过来还顺利吗?”

  顾柳道:“有师父在,什么事也没有。”

  全婶跟在顾柳身后,等二人寒暄完毕,才道:“夫人看着怎么瘦了,定是路上劳累没有好好吃饭。”

  陈湮咳了一声,老大不自在。

  顾柳悄悄握住他一只手,道:“云舒早已写信来告诉我了。”

  陈湮见她眼中坦然,松了口气,正好楚天阔走过来,便指着他对顾柳道:“叫嫂子。”

  楚天阔:“……”

  顾柳捂着嘴笑,陈湮得意洋洋地冲楚天阔挑眉,谁还没个妹妹咋地。

  许久没有见面,陈湮与顾柳携手拾级而上,互道近况。说起当初在金川的遭遇,顾柳之前只知大概,如今听到细节处,不禁低声惊呼。

  进了庄门,众人看见闵不归正和李老头坐在廊边说话。见着他们进来,闵不归率先朝陈湮走了过来,捏起他的手腕便搭在他脉上,许久没有发觉什么不妥,复又默默放下,走了回去。

  陈湮一脸茫然看向顾柳,顾柳笑道:“师父惦记你身体呢,路上和我说了好几回。”

  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说那些毒药到底对身子没有好处,怕消耗你的元气,打算等你回来再用药替你巩固一下。”

  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楚天阔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忧心忡忡道:“难怪怎么吃都不长肉,还跟着我四处奔波,快回去歇着。”

  顾柳忙宽慰他:“楚大哥放心,我已仔细问过师父了,大的妨碍是没有的,只是他老人家精益求精罢了。”

  陈湮纠正她:“叫嫂子。”

  楚天阔:“……”

  一起用罢晚饭,楚天阔有些事要处理,闵不归熬了药灌着陈湮喝下去,陈湮跟躲瘟神似的拉着顾柳到了偏僻处,指着山下茫茫一片水域,道:“你哥哥我傍上了一个富婆,以后跟着我,保管你们锦衣玉食,高不高兴?”

  顾柳浅笑,却是认认真真答道:“高兴。”

  如今山花并放,锦绣灿烂,陈湮见顾柳眉间少了许多往日的愁苦,便试探着道:“你想不想把面纱解下来,这里的人都很好,不会在意你的容貌,我更不会介意。”

  顾柳垂首,沉默不语。

  陈湮鼓励她道:“你想,我好不容易赚了个妹妹,却连她什么样子都看不见。”

  顾柳伸手抚上脸颊,似在犹豫。

  陈湮握住她的手,道:“我也就是想让你更自在些,要是实在不愿意,也不要勉强,就这样也挺好的。”

  顾柳深吸了一口气,竟真的伸手解下面纱。

  陈湮便看见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交错着好几道刀口。那个时候她在愤怒绝望之中对自己没有丝毫留手,刀口割得极深。

  纵使后来遇见了闵不归,得他妙手医治,还是留下淡淡的伤痕。

  这样的决绝让陈湮禁不住心中颤栗,注意到顾柳眼中的忐忑,他俯身摘下一朵粉色小花,簪在顾柳发间,道:“啧,这是哪家的姑娘,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到后来,眼眶一热。

  顾柳亦是红了眼睛,轻轻靠在了他肩头,道:“谢谢你,哥。”

  两个人站在山花从中,静静望着一泊湖水,将往昔的爱恨悲欢统统抛去,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掌灯时分,夜风已带着寒意,两人回屋子里去。正厅里众人都已到齐,见顾柳走进来时是先是一愣,随即不免有些怜惜。

  原本是多么清雅姣好的一个人儿,变成如今这样,真是可惜可叹。

  但也不过是瞬间,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顾柳的经历,明白这样一个沉毅果敢的女子,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而是尊重。

  那些伤疤于是在他们眼里都消失不见,只看见了那个原本美丽大方的姑娘,在烛光中更衬出几分秀美。

  楚云舒拉着顾柳坐在一边,陈湮过去挨着楚天阔坐下了。

  众人此番是为了商议前往边境的计划,听闻裴明召了沧浪三魔前往,猜测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跟着前去。

  闵不归先道:“我在金川守了很久,没有半点苗不休的消息,所以也想去边境看一看。”

  顾柳点头道:“那边正值战乱,我们会些医术,也许还能略尽绵力。”

  其他人点头赞同,如果苗不休真的在那边,至少闵不归还能镇住他。

  说起南宫遥也要同去,楚天阔道:“到时候我想说服他和我以及钟离一起扮成沧浪三魔的样子,打探些消息。”

  陈湮不满道:“不是说好我们三个去吗?你信不过我的演技啊?”

  钟离逍解释道:“裴明身边危机四伏,你不会武功,阿阔怎么放心让你跟着。而且南宫遥的身形也与老三相似,装扮起来自然更像了。”

  陈湮也明白自己去了,要是让楚天阔分心保护自己,会给他拖后腿,但又觉得这么好玩的机会给错过了,仍是不甘心,听钟离逍这么说,笑道:“那如此说来你是要扮二魔了?果然,那股子猥琐劲你和他是再相近不过啦!”

  钟离逍气得鼻子冒烟:“那好,我不去了,你去。”

  陈湮嘻嘻笑道:“银子不要啦?”

  众人都笑,楚天阔早就习惯他们两个整日里斗嘴,也不去劝。

  这时袁诵及时岔开话题,道:“大哥来信说和我们一道去,过两天就来。”

  陈湮嗯嗯答应道:“正好,有袁大哥相助,我们早点解决了裴明,好回来办喜事。”

  楚云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微笑着不接话,顾柳却问:“办谁的喜事?”

  钟离逍不住拿眼睛瞟着楚云舒和袁诵,顾柳恍然大悟,拉着楚云舒责怪道:“我竟不知道,你也不同我说。”

  楚云舒故意道:“嫂子就会打趣人。”

  陈湮一口茶喷了出来,钟离逍指着他大笑:“活该!”

  陈湮很不服气地对顾柳道:“柳妹妹,叫人。”

  顾柳看了楚天阔一眼,却站在了楚云舒一边,假装没听见。

  陈湮痛心疾首:“妹子大了,不听话了,唉!”

  全婶进门听见,把一盅鸡汤端到他面前,道:“夫人怎么唉声叹气的,要每天高高兴兴的才是,刚熬好的鸡汤,快趁热喝了。”

  陈湮捂着胸口,假装受伤往后倒去,道:“全婶,您可真会补刀。”

  全婶愣住,茫然不解,钟离逍在一边笑得不停,对后面站着的阿墨等人道:“快快,你们家夫人受伤了,哈哈哈哈——”

  他故意把“夫人”两个字咬得极重,又惹来众人大笑。

  大家商定好在烟波庄休整几天,正好等袁识过来。

  回到房间,丫鬟们早就备好了热水,陈湮泡在桶里,觉得一身风尘都被洗去,周身熨帖。楚天阔把木桶旁放着的一盘花瓣凑到他跟前,道:“专门给你准备的,怎么不放?”

  陈湮撩了一把水在他脸上,道:“你也敢取笑我。”

  楚天阔眼中满是笑意,言不由衷道:“我怎么敢取笑夫人呢。”

  陈湮便要站起来揪他的脸,楚天阔忙把人按回去,道:“不闹你了,小心着凉。”

  陈湮趁机在他腰带上一勾,风情万种道:“不如一起洗?”

  楚天阔蓦然想起当初在山洞里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只觉身体里腾地蹿起一股火,竟不推拒,三两下脱了衣服踏进桶里,把人搂入怀中。

  陈湮轻笑道:“楚大侠也有这么猴急的时候?”

  楚天阔把他嘴堵上,伸手去拿衣服边上的药。很快陈湮就顾不得笑他,只觉得浓烈的情意如骤雨疾风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急促的喘息中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在慢慢沉沦。

  山风轻柔,在水面掠起阵阵涟漪。

  此后几天,顾柳没再戴回面纱,山庄里的人有个三病两痛都乐意来找她,说顾姑娘妙手回春,人又温柔,是这世界上顶好的大夫。

  全婶当她是陈湮的妹妹,那就当自己女儿似的疼,无论什么好东西都是备两份,一份给楚云舒,一份给她。

  楚云舒也早把她当一家人,让她跟着自己直接叫楚天阔大哥。

  陈湮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渐渐放下了对容貌的包袱,开心自在地活着,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遇到了楚大侠,遇到了他身边这些这么好的人,这是死上一百回也换不来的好运气,便把楚天阔的手握得更紧。

  楚天阔回握着他,两个人都知道,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手中这个人。

  袁识已经来了两天,和众人商议定了,决定把那一伙勒穆人交给官府。这样一来,烟波庄有了为国除贼的名声,卖了官府一个面子,又解决了这些勒穆人的去处,且让裴明、陈珺等人无法那这些人再多做文章。

  虽然这些人被送进官衙极有可能也是难逃一死,但这已经是官府的事。这些人跟着夜袭烟波庄,并没有讨到什么好,楚天阔也懒得再多添杀戮。

  ☆、灾民

  

  计议妥当之后,为了不让裴明等人起疑,一行人先去和南宫遥会合,随后他便和楚天阔、钟离逍一起易容成沧浪三魔前往边境,陈湮则与袁识、楚云舒以及闵不归、顾柳一行前往,青叶假扮成楚天阔的样子跟着他们。

  出了烟波庄,顾柳仍旧戴上了面纱。

  起初陈湮鼓励她揭下来,是为了不让她为自己的容貌所负累,亦是让她知道,烟波庄里的人都是家人,在家人面前,不用顾忌太多。

  因此在烟波庄的这一段时日,也是顾柳这些年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日子,每天除了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就是被庄子里的孩子缠着一起玩。

  陈湮远远瞧见,明白这才该是真正的顾柳,不需要去为陈璟负担复仇的压力,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做自己就好了。

  想到见了南宫遥之后就要和楚天阔分开,陈湮已经有了浓浓的离别愁绪,便不让楚天阔出去骑马,而是呆在马车里陪他。

  其他人极有眼色,给他们单独让出一辆马车。

  陈湮便整日整夜地赖在他身上,一会儿要亲亲抱抱,一会儿要他说情话哄人。

  楚天阔心里也是不舍,说起来自同州相遇,除了阿清的事情过后,两人分开了一个月之外,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

  更何况两个人通了心意,破了藩篱,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舍得分开。因此楚天阔红着脸,没羞没臊地说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话,总算是让陈湮满意了。

  众人向北行至邵阳城,却见城外流民遍地,城门口兵差盘查甚严。

  阿墨几人上去打听一番,才知道西边渭水、平山一带遭遇大旱,灾民有的便来了邵阳。然而邵阳城太守却以城中余粮不足,难以接济灾民为由,将他们全部拒之城外。

  陈湮听得直皱眉,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只见灾民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个个满头风霜、瘦骨嶙峋。

  有的孩子正饿得啼哭不已,大一点的只是目光呆滞,麻木地跟在父母身边。有想要悄悄逃进城里去的,都被兵差捉住一顿好打,扔了出来。

  闵不归看得怒火冲天,先带着顾柳去给受伤的灾民医治去了。

  陈湮先问道:“邵阳可受灾?”

  阿墨答道:“并不曾,我找了几个出城的老百姓,据他们说今天邵阳城周边收成不错,太守多征赋税,收了很多粮米上去。,这也是灾民们都往这边跑的缘故。”

  袁识气得一拍马车,差点把车子底拍碎,道:“狗官可恶,见死不救!”

  陈湮怕其中还有曲折,先问清楚。

  阿墨仔细解释道:“据太守自己说,因为边境战事连连,他收上去的粮米都充作了军粮。”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陈湮道,或许他说的是实话也不一定。

  楚天阔道:“不过放任灾民曝身于野也是不该,我们先进城去,看看那个太守说的是不是实话。”

  一行人便先进城,闵不归说医治完伤员进城去找他们。

  到了城里歇下,楚天阔派人去铺子里买了些干粮,让他们带出去分发给那些难民。

  民众听闻他们是烟波庄的人,个个口称英雄,叩拜不停。

  然而这也只能解一时之难,并不是长久之计。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闵不归终于回来了,他余怒未消,晚饭简单吃了两口就回房里独自生闷气。

  顾柳陪着陈湮他们,向他们诉说城外的情况。

  城外灾民有增无减,烟波庄买的干粮已经不够分,只能紧着老人孩子先发,灾民们险些因为争抢食物打斗起来。

  有的灾民不忿于官府的不作为,想要闯进城里,又是被打了出来,那些官差下手 一次比一次狠,闵不归差点气得上去撒毒。

  陈湮听完暗自感叹,果然生在这个时代就免不了这些。生产力有限,农业科技落后,老百姓全是靠天吃饭。

  若是在现代,且不说农业种植已经逐渐摆脱了对气候的依赖,便是真的大旱三年,他们也有法子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绝不至于流民四散、饿殍遍野。

  袁识早就坐不住,派了人出去打探太守府里的消息。

  半夜的时候,打探的人匆匆回来报:城里的各个粮仓填得满满当当,也并没有上面的人来运走军饷的事。

  闵不归道:“好啊,这个太守果然扯谎。”

  楚天阔疑道:“就算是他为了保城里安宁,不肯接收灾民,可他囤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陈湮道:“粮仓既然已经满了,说不定太守很快就会有动作,到时候咱们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楚天阔赞同道:“咱们就在这里耽搁两天也无妨,查查这个太守的底细。”

  陈湮巴不得和楚天阔多呆一段时间,加上可以顺便惩治惩治贪官污吏,兴奋得晚上便睡不着觉。

  楚天阔无法,愣是后半夜陪他闹了一回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湮一边揉腰一边打呵欠,阿墨等人早就习以为常,已经吩咐客店伙计熬了滋补的汤送来。

  钟离逍看向楚天阔的眼神愈加复杂,似是在说他丧心病狂、欲求不满。

  楚天阔已经放弃了解释的打算,他才不会告诉别人陈湮是怎么缠着他解锁新姿势的。

  对于楚大侠来说,他根本不是在纵欲,简直是在学习,学习怎么从一个纯情矜持的大侠变成熟练的老司机。

  吃了早饭,陈湮想着反正要留两天,不如出去逛逛。才刚出门,就听见城门口吵吵嚷嚷。

  和楚天阔等人溜达着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昨晚新来了一批灾民,其中有个人的孩子饿死了,那孩子父亲又悲又怒,便煽动其他人要强行闯进城里来。

  已经有几个官差给打伤了,然而毕竟灾民手无寸铁,又饿了许多天,因此他们伤得更多。太守听说后,正紧急调派人去城门口支援。

  陈湮等人赶到的时候,官差们正举着手里的大刀往灾民身上招呼。这个时候容不得楚天阔等人不出手了,否则就是数十条人命。

  众人均躲在暗处,向官差发射暗器。好在这些官差武功不高,暗器轻易打中他们,卸去了他们的兵器。

  起初官差们还十分茫然,但见当当声响,同伴们手里均是空空荡荡,有机灵的立刻大喊一声:“有高手。”

  灾民们见他们失了兵器,一拥而上,捡起兵器反而砍向官差。

  陈湮知道饿极了的人是最疯狂的,此刻的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如同猛兽一般。楚天阔等人只为救人性命,当然也不会让这些官差白白丢了性命。又是数枚暗器齐发,把灾民手里的武器也打了下来。

  烟波庄的人趁乱混进去喊了一声:“大家快进城啊——”

  灾民听了,果然蜂拥而进,顾不得其他。陈湮拉着楚天阔的手道:“这些人没人安置,要防着他们去抢劫城中百姓。”

  灾民人数众多,自然免不了有胆大的合起伙来反而伤了城里的无辜百姓,楚天阔一声唿哨,烟波庄连同霜月阁、碧落宫的人都跟进城里。

  这时太守已经得了消息,眼见灾民控制不住,城里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当街杀人。法不责众,这么多灾民抓也是抓不完的,为防止引起更大的骚乱,只好派人引那些灾民去了城西一处荒地,在那里搭设草棚,又运来几袋大米熬粥发放。

  陈湮听完汇报,道:“这太守囤积粮米肯定有用处,但现在灾民进了城,他总不能天天供着,肯定会抓紧把粮米运走。”

  楚天阔温柔地看着他,道:“不错,他屯粮到底有何目的,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当晚,守在太守府四周的人送回消息,太守果然连夜在搬运粮米。而守着灾民的人也送回消息,说那边有异动。

  太守搬粮还需要时间,袁识亲自过去盯着了,楚天阔带着陈湮,钟离逍跟着他们一齐来到城西。

  几个人跃上空地边一株大树上藏身。

  如今已是春天,枝叶繁茂,正好方便他们躲藏。烟波庄一个护卫跳上树来,对楚天阔道:“傍晚的时候有一群人从西门进来,和太守见了一面。这些人身手不错,似乎是江湖中人。”

  正说话间,有数十个人影摸进灾民聚集的草棚里,云开月现,陈湮见其中一个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提着一把大刀。

  楚天阔大惊,道:“救人!”

  青叶留在树上保护陈湮,楚天阔和钟离逍如两只大鸟轻灵地飞身下去,滑向草棚,瞬间和那群人交上了手。

  黑夜中只能听见兵器相交的响动,不多时就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楚天阔回来跃上树,抱着陈湮就跳了下去。

  陈湮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阔牵着他往草棚疾步走去,道:“捉住了一个人,一问便知。”

  此时灾民们填了肚子,又有草棚容身,总算安心下来,睡得正熟,哪里知道刀子已经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楚天阔和钟离逍一起不用片刻就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战斗,灾民们毫无察觉。

  ☆、不缺银子

  

  陈湮跟着进了其中一间草棚,见房间角落里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是江湖人打扮,有两个衣衫破烂、双脚赤.裸,看起来是灾民,想来是楚天阔没来得及救下的人。

  草棚中央,有一个人身上染血,斜躺着动弹不得。

  打斗是在黑暗中进行的,这些人起初并不知道坏事的是谁,此时草棚里点了油灯,楚天阔进去之时,那人竟然认得他,立刻惊呼:“楚天阔!你没死?”

  陈湮奇道:“难不成裴明没告诉你们?”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护卫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为什么要来残杀无辜,是太守让你们做的?”

  那人闭着嘴巴,似乎不打算开口。

  陈湮叹了口气,故技重施,拿出一根毒针来,仍叫护卫介绍介绍。

  护卫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似乎觉得照原样说出来太无趣,还添油加醋把这针的功效形容得更加可怖。

  那人听得脸上的肌肉直抖,仍然死鸭子嘴硬。陈湮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审人,没办法在房间里和楚天阔进行灵魂上的深入交流,正觉得烦躁,也懒得废话,便直接在那人身上扎了一下。

  那人大惊,看着被扎中的地方,针眼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黢黑,紧接着高高肿起,吓得面无人色。

  陈湮问道:“你只有半个时辰,说不说?”

  这下那个人可没办法再充好汉,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这些人也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但平日里怙恶行凶,干尽坏事。今日裴明许他们好处,让他们替他做事。

  这些人便被派到这里来,听命于太守。

  今日灾民入城,太守只能提前转移粮米,却害怕明天一早灾民们发现没了粮食可吃,又闹起来,竟是让这些人暗中来把灾民灭口,连夜运出城去扔到乱葬岗。

  实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得了疫病。这些人在本地无亲无友,死了也没人多问,并不怕留下把柄。

  “那太守要把粮米运到哪里去?”楚天阔问。

  那人答道:“运到边境去。”

  楚天阔和陈湮、钟离逍对视一眼,没料到那个太守竟然说的是实话。但是既然是实话,为何还要下此毒手。到时候他好言安慰,从别处调粮也好,把灾民安置去别处也好,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那人答道:“这我们确实不知道了,他只吩咐让我们杀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死到临头,陈湮倒相信这人说的都是实话,便对楚天阔道:“这里面也许有隐情,不如等天亮之后向那些灾民打听打听,看他们知道些什么?”

  楚天阔也猜测太守或许是因为什么缘由想要杀人灭口,便道:“好,那等天亮再说。”

  钟离逍问:“袁大哥那边怎么办?”

  若粮米都运走了,灾民的安置确实也成问题,楚天阔便道:“不如让他想办法截下一批粮食,留作赈灾。瑨国这几年除了少数地方受灾外,都是风调雨顺,我想边境也不差这几袋米。”

  安排完毕,见陈湮开始犯困,楚天阔便要带他回客栈休息。

  那人见他们转头就走,大喊道:“我……我的解药呢?”

  陈湮回身一笑,道:“我说过要给你解药了吗?”

  那人呆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眼底漫上绝望。

  不过陈湮倒是没有立刻回客栈去,而是让楚天阔带着自己去找袁识。

  天将亮的时候,粮米已经全部被搬出仓库,装在一辆辆大车上,足有二十来辆。

  见楚天阔到了,袁识搓着手道:“消息递过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过来?”

  陈湮嘻嘻笑道:“来欣赏一下袁大哥的英姿。”

  袁识大笑,道:“那你好生看着。”

  说罢拿黑巾蒙住半张脸,口中清嘨一声,霜月阁的人便从周围跃下,把正缓缓出城的车队后三辆车围住,三下五除二把押送的官兵给敲晕了。

  前队的官兵大哗,纷纷举刀来砍。太守亲自看着粮车出城,这会儿正站在城门口,袁识率先跳过去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让你的人停手,否则我们可就开杀戒了。”

  太守吓得双腿打颤,看得出这些人武艺高强,忙喊:“停手,都停手!”

  官兵们只好停下,戒备地盯着这一群黑衣人。

  太守不敢回头去看,战战兢兢问:“不知好汉有什么要求?”

  袁识道:“家里没粮,看太守这里粮多米足,想来挪兑几袋,太守没意见吧?”

  太守惨白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送了口气道:“不过是几袋米面而已,好汉尽管拿去。”

  袁识道:“太守如此慷慨大方,鄙人感激在心,时时牵挂,必不敢忘。”

  太守听得出他是在要挟自己,若自己敢事后追究,凭他们的身手,自己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弟有难,我帮忙是应该的,不足挂齿。”

  见他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陈湮忍不住在暗处笑出声。袁识让手底下的人拉了三大车粮食进城,趁着天色未明,赶紧去分开城西灾民,让他们带着粮米另投别处,免得太守发觉之后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不过太守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派去灭口的人反倒被别人灭了口,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灾民们早就去得远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把人都抓回来。

  其他官差依旧押送着剩余的粮车向北而行,等到人走远了,袁识在太守脑后劈了一掌,便见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湮兴冲冲跑过去,在地上找到一支燃尽的火把,举起来在城门上用烧过的地方写下几个炭笔大字:截粮者,江南大侠也。

  这还是他效仿武松而为,楚天阔见了,不禁失笑。

  江南大侠这个人并不存在,陈湮这么写,是把他和袁识都囊括进去。到时候太守醒来,看见这几个字,自然不会追究到灾民身上,却也找不到江南大侠这么个人,再则他为了自己的脑袋,大约也是不敢过分追究的。

  陈湮见着远处押送粮车的队伍只零星看得见几点火光,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粮车那边还是有人盯着为好。”

  楚天阔道:“放心吧,我早让人跟着了。”

  众人这才回到客栈,楚天阔把陈湮按到床上睡觉,天光大亮两个人才起来。正吃着早饭,给灾民发粮的人回来了,低声道:“灾民们拿到粮食,都听我们的话离开了。我们打听了一番,说是有个小孩子不知怎的,听见太守和几个人谈话,对方叽里咕噜说的不是中原话。”

  众人恍然,或许这就是太守灭口的原因,那个孩子想必是听见之后被发觉,逃到草棚附近,太守不敢大肆声张,又找不到人,只能下此狠手。

  袁识听完,怒道:“早知昨晚不该放过他。”

  楚云舒道:“留他多活几日也无妨,和他接触的说不定是别国人,咱们只盯着他和粮草车就知道了。到时候有他在,或许反倒是个人证。”

  袁识一听有理,也就消气了。

  解决了这里的事,中午时分一行人便继续上路,走了两天终于抵达剑侠关。

  南宫遥提前到了两天,这里有千叶楼的分舵,他正好过来做些安排。

  陈湮等人的马车刚到城门口,便见南宫遥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过来,牵住了钟离逍的马道:“一路上辛苦了吧,房间酒菜都已经备好了,赶紧休息一下吧。”

  钟离逍对南宫遥这莫名其妙的热情很是不解,再怎么说他也是千叶楼的楼主,纡尊降贵亲自来迎他们,叫别的人看见岂不是惹笑话。

  但人家好意来了,他自然不能拂人家的面子,便笑着应了一声,拱手致谢。

  南宫遥被这一笑勾得心中荡漾,翻身上马,撒着欢儿地在前面领路。

  一行人去了城北的一处大院,安置下来。

  楚天阔跟南宫遥提出了易容成沧浪三魔的想法,南宫遥一听钟离逍要去,满口答应下来。

  原本还准备了好几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和条件的楚天阔:“……”

  看来什么理由和条件都比不上钟离逍的美色啊。

  三个人试着按照沧浪三魔的样子改换容貌,护卫们把一直收着的三人的兵器交给他们。

  楚天阔扮了大魔,南宫遥扮了三魔,钟离逍到底是不情不愿扮了二魔。

  三人走出来的时候,陈湮笑得弯下了腰,这几个人,虽然样子十足十像了,可身上的气质却还是截然不同。

  他指着楚天阔道:“你们这哪儿像三魔啊,分明是三侠。阿阔,你要时时记住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南宫楼主倒不用刻意模仿,那个三魔看起来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样。”

  “道貌岸然”的南宫遥:“……”

  陈湮又指着钟离逍道:“最不像的就是你了,你得把那个猥琐劲演出来,就把你没皮没脸敲诈我们银子时候那个劲头拿出来就行。”

  钟离逍十分“猥琐”地瞪了他一眼。

  南宫遥一听,关切道:“你缺银子?”

  钟离逍把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咬牙道:“不缺银子,缺把刀。”

  南宫遥迷茫道:“拿刀干嘛?”

  钟离逍杀气腾腾看着陈湮:“砍人。”

  ☆、开窍

  

  在邵阳城耽搁了些时日,楚天阔几人须得抓紧赶路,于是商定明天就出发先行往边境赶,陈湮跟着袁识等人随后到。

  晚上洗漱完毕,躺在被窝里,陈湮抱着楚天阔嘱咐了许多话,要他万事小心,打探消息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保自己安全。要是有什么危险,不必去管钟离逍和南宫遥,先自己逃命。

  楚天阔哭笑不得,道:“你这话叫钟离听见,恐怕要绝交。”

  陈湮哼哼唧唧道:“绝交就没银子。”

  楚天阔知道他也是说着玩,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你也是,这一路上听袁大哥的话,不管去哪儿都让青叶跟着,不许出风头。”

  陈湮埋首在他颈间,闻着那令人心安的味道,越闻越觉得不舍,心里酸酸涩涩揪扯着不爽快,便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渐渐地楚天阔有点把持不住,心中亦是不舍,便主动问道:“今晚再吃一次解药?”

  陈湮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楚大侠开窍了。”

  楚天阔一边把药摸来吃了,一边去解他的里衣,道:“不是早就开窍了么?”

  陈湮把身子贴上去,双腿缠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徐徐吐气:“七窍也就开了五窍吧,楚大侠你还差得远呢?”

  楚天阔把手覆上去,惹得陈湮一阵急喘,道:“是么,那你瞧瞧我有没有进步?”

  两个人深深吻住,把离别情绪全都化作呢喃情话、缠绵缱绻。

  春宵苦短,事毕后陈湮舍不得睡,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楚天阔心疼不已,保证自己探听完消息一定早些回到他身边,又说时时给他去信,这才让他眯了一会儿。

  但很快两人就起来,楚天阔和南宫遥、钟离逍易了装扮,趁着清晨行人稀少,骑马而去。为防被人发现,陈湮只能送到门口,直看到三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失落地回到屋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青叶改扮成楚天阔的样子,和陈湮同坐马车,老大不自在地不知该怎么办。他当然是不敢过分亲近陈湮,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不知如何安慰。

  陈湮感觉到他的别扭,道:“你出去骑马吧,我去找柳妹妹说话。”

  青叶松了口气,心想顾姑娘和夫人是顶要好的,她又聪敏、善解人意,有她宽慰,夫人应该能好过许多。

  接下来的一路,陈湮便和顾柳同乘一辆马车,闵不归原本想借此时机多教顾柳一些东西,但想着自己这徒儿好不容易和陈湮同处这么久的时间,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更让陈湮大感意外的是,闵不归竟问起他和楚天阔相识相爱的经过,似乎很感兴趣。

  陈湮心想,原来闵前辈也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只是平时要装作世外高人,不肯泄露了真面目。

  实则闵不归心里装着一件隐秘之事,这段时日,他把陈、楚二人的关系看在眼里,见两个人平时亲亲热热毫不避忌旁人,楚天阔身为一庄之主也并不在乎世俗眼光,两个人活得随性洒脱,十分自在,因此想要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是怎么做到如此的。

  陈湮为了排解对楚天阔的相思之情,便也不隐瞒,挑着能说的娓娓道来,当然中间自然少不了加些肉麻兮兮的话。

  闵不归听到最后,竟似有羡慕之色。

  陈湮最后说起楚闻风教导儿女的“尽兴”二字,闵不归似乎也颇为赞同。

  陈湮隐约察觉到什么,干脆给他和顾柳讲起神雕侠侣的故事,说起杨过冒天下之大不韪,坚决要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最后成为武林一段佳话。

  闵不归听到最后先是失神,继而叹气,喃喃道:“世间能做到如此地步的有几人,能成佳话的又有多少呢,便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斯人已逝,也来不及了。”

  陈湮听了,心里的猜测笃定了七八分,但也没有再追问。

  剩下的路程,闵不归安静了许多,大约是陈湮说的话勾起了往事,他许多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凝眉沉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不过讲故事也颇费功夫,就这么打发着时光,一行人最终来到离边境最近的甘凉州宿了下来。

  楚天阔三人走在前面,已让人在甘凉州置办了一处宅子,供他们居住。

  陈湮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木头小人,五官眉眼、神态动作和楚天阔如出一辙。见这手艺如此精致,应当是楚天阔在烟波庄的时候让李老头做的,一路上带着,只为这个时候给他个惊喜。

  陈湮把木头人的手脚拧成一个怪异的姿势,点着木头人的脑袋道:“榆木脑袋,看来又开了一窍了。”

  此地虽然靠近边境,不免有战乱之忧,但也因为地理便利,有许多别国的人都在这儿做生意。

  勒穆国的人知道时局敏感,自然也进不来,在这里的多半是西边一些小部落的,拿着特产的皮制品和手工艺品来这里交换粮食布匹等物。

  这些人长相与瑨国人不同,高鼻大眼,瞳孔颜色各异。

  陈湮好久没看见过外国人,觉得新奇,便和青叶出去闲逛,听闻本地酿的酒很有特色,想着去买两坛带回去喝。

  两个人进了一间酒肆,几个护卫在暗中护着。

  因着最近许多江湖人士说要帮助朝廷抗击勒穆军,在甘凉城里落脚的人不少,众人爱喝酒,酒肆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陈湮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酒泛着浑浊,但香气扑鼻,别有一番风味,便叫掌柜给他提两坛。

  正等小二拿酒的功夫,旁边有个人凑上来挨挨擦擦地挤了陈湮一下,假作惊讶道:“啊哟,真是对不住,这位小兄弟生得好生漂亮,坐下与我们同饮如何?”

  这人满嘴的酒气,显然是已经醉了,陈湮皱了皱眉,青叶立刻挡在他前面,亮了手里的长剑,冷言喝道:“滚。”

  自昆仑派夜袭烟波庄一事后,烟波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好了许多,即便大家不愿相信此时是盟主在背后操纵,但大部分人却相信是昆仑派所为,否则为何会龟缩远走,杳无音讯。

  这个人是南边玉蛇门里的大弟子,素来以爱男色闻名。这会儿看见陈湮清雅俊秀,起了色心,不知是酒壮人胆,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竟然上来讨便宜,连表面上是楚天阔的青叶也不惧。

  青叶看他伸手要来拉陈湮的衣服,嘴里污言秽语十分难听,长剑寒光一闪,便要把他胳膊卸下来。

  陈湮忽然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青叶不解,但还是选择听从庄主夫人的意思,退到一边。

  有人立刻在一边讥笑道:“没想到楚庄主竟也拜倒在这柔弱公子的袍带下,也不怕武林人耻笑……”

  话音刚落,那人只觉一阵微风动,头上的发髻给齐齐削断,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而这边,青叶刚刚把剑收归剑鞘,语气自带三分寒意道:“许久不用剑,生疏了,竟歪了几寸。”

  那人想若再往下几寸,自己的脑袋都要给削去一半,脸上大遽,跌跌撞撞跑了。

  这边,店伙计正好抱来两坛酒,陈湮当场开封了一坛,从桌上拿了一个半大的杯子,倒了大半杯酒,捏在手里来回转了两圈,对那玉蛇门大弟子浅笑道:“承蒙大哥看得起,咱们相逢即是有缘,这杯酒,我……陪大哥喝。”

  大弟子的同门有清醒的,知道如今烟波庄有霜月阁和碧落宫同时相助,是不好惹的,想拉大师兄走,却无论如何拉不走,反被呵斥。

  这会儿见陈湮与他喝酒,便都凝神盯着他,谨防他居心不轨给大师兄下毒。

  陈湮也是看出这一点,到嘴边的“敬大哥”便变成了陪大哥,自己先喝了半杯,然后递给那大弟子。

  那人见他喝了,更是被他脸上的笑勾得心痒难搔,更不疑有他,笑嘻嘻接过来,趁机在陈湮手上摸了一把,随即把剩下的半杯一口喝尽。

  青叶原本不理解夫人为何对这样的人假以辞色,但从他的角度已把陈湮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当下摆出一副冷脸,陪着夫人唱戏,心里却幸灾乐祸:你这下流胚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那人喝了酒,便来拉陈湮的衣裳,醉醺醺道:“好兄弟,酒哥哥也陪你喝了,该你服侍哥哥我……哇……”

  话未说完,低头吐出一大口黑血,胸口剧痛,跌下地去。

  旁边的同门大惊,急忙扶住,后面的人纷纷拔刀,喝道:“果然是你下了毒,还不快交出解药。”

  陈湮无辜摊手道:“这酒我也喝了,怎么我好好的?”

  那弟子怒道:“自然是你提前吃下了解药。”

  陈湮笑道:“哦,原来你们是知道的。”说着对委顿在地的大弟子道,“看来你不光好色,还很没脑子。”

  原本青叶可以出手,教训他们一顿也就罢了,可陈湮心想自己总不能一直依赖他们保护,不如自己想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人,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所以才拦住青叶,趁着倒酒的功夫用针在指尖上刺了一下,把血滴进酒里。

  这酒浑浊,一滴血进去后根本看不出来,加上他先喝了一口,那大弟子色.欲熏心,毫无察觉,果然中招。

  ☆、听不懂

  

  大弟子脸色惨白,嘴唇泛紫,不停呕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玉蛇门其余弟子便要冲上来抢解药,青叶挪动身子,手中长剑乱舞,顿时把人逼退。那些人组成阵法,正要再冲上来,暗处的护卫们便冲了出来,挡在陈湮面前,气势煊赫。

  玉蛇门的人知道打不过,大师兄又危在旦夕,只能放软了态度道:“我大师兄喝醉了酒说浑话,冒犯了公子,我们在此赔罪。不知公子如何才肯赐赠解药?”

  陈湮依旧笑嘻嘻地,道:“你看,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想要解药也很简单。”

  玉蛇门人闻言长松一口气,期待地等他下半句话。

  陈湮指着地上的大弟子道:“只要他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磕一个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就把解药给他。”

  玉蛇门人脸色顿变,士可杀不可辱,陈湮这话里的意思是不肯交解药,还要故意羞辱他们一番。

  不说别的,若大师兄叫了他爷爷,那自家的掌门人岂不是还要低他一个辈分,这事若传到掌门耳朵里,还不把他们剐了?

  陈湮见他们迟疑,笑道:“原来诸位都是讲骨气的好汉,宁愿死也不肯下跪的大丈夫,那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提着两坛酒转身就走。

  青叶等人护着他走出门去,玉蛇门人岂肯就这么放他走,举刀追了出来,前面一人喊道:“公子留步,公子若觉得气不过,我们改日备了厚礼亲自上门致歉,只是公子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强人所难。”

  陈湮扭头笑道:“我不喜欢厚礼,就喜欢听别人叫我爷爷。”

  这一招还是他从电视剧里学的,今天有了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玉蛇门人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围上来强抢,忽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这小子逼人太甚,人家这般低声下气相求,你却要害人性命。”

  说话间,一个人影已经闪了过来,要来抓陈湮的肩膀。

  护卫忙守在他前面,拔剑对敌,青叶先和他交上手。

  那人却不用兵器,只用双拳和护卫们对打,在众人围困之中仍然游刃有余。

  玉蛇门人见他们都去和那人打斗,想要趁此机会来抓陈湮,陈湮按下手腕机关,毒针飞射而出。

  不过他没武功,这毒针射出去威力不算大,玉蛇门的人要拨挡开很容易。

  然而和护卫们对打的那人瞧见,语气更怒,道:“还敢暗箭伤人!”竟是砰砰打开护卫,捏住了陈湮的手腕。

  陈湮觉得手都要给捏碎了,挣扎了一下,立刻痛入骨髓。

  那人大喝道:“还不快给解药。”

  陈湮火气也上来了,另一只手机关齐发,嘴里道:“不给!”

  那人不知拿什么东西把毒针都拨开,手上要加力,嘴里道:“不给我就废了你的胳膊!”

  “谁敢!”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比声音更快的是数枚飞刀,全冲着那人要害飞来。

  那人只好放开陈湮,躲避暗器。才堪堪躲过,便有两把冷气森森的弯刀分别朝他的腰间和脖子削了过来。

  陈湮退开去,青叶半挡着他,对袁识道:“少……”

  还没喊出声,想到自己是扮的楚天阔,忙改口道:“袁大哥,这个人不问青红皂白,要废人胳膊,咱们先废了他再说。”

  陈湮这会儿才看清楚那个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一圈浓密胡子,牛眼圆瞪,身上裹着兽皮。

  大汉听见青叶这么喊,道:“好哇,烟波庄庄主也这般狠毒。”

  楚云舒这时已走近了来,低声问道:“嫂子没事吧?”

  陈湮见一有急事称呼就又变回去了,捂着脸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楚云舒道:“袁大哥说带我们出来逛逛,没想到遇到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青叶在她耳边大略解释了一边,楚云舒脸色一变,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玉蛇门人的方向。

  玉蛇门人只觉得这双眼睛寒气森森,明明是个十分娇俏的女孩子,怎么眼神这么恐怖。

  这边,袁识和那大汉打得难解难分。

  陈湮见大汉武艺高超,也难怪当时能在众护卫的围攻下闯出来。青叶既气愤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庄主夫人,这会儿便不在乎什么江湖规矩、侠义之道,提着剑便要上前相助。

  袁诵拉住了他,道:“大哥尚且还能应对,他肯定不让你去,还是我来吧。”

  此番出行,袁识把袁诵压在箱底许久的兵器带了来,也是两把弯刀。

  楚云舒笑眯眯对他道:“诵哥,好好教训他。”

  袁诵无奈地笑着答应了。

  其实观那汉子神情,并不是什么奸邪之辈,再联系他冲过来时说的话,陈湮猜测他是不知事情原委,以为陈湮下毒害人,所以“路见不平”。

  这点小事解释清楚也就罢了,青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不该伤了陈湮,这笔账非得先算清楚不可。

  聪明如楚云舒自然也能猜出事情缘由,但她既然授意袁诵去教训人,那么就先教训了再说,也让那大汉明白,日后再不要如此鲁莽行事。

  袁诵于是和袁识前后夹攻,两兄弟心有灵犀,配合得默契无间。

  大汉和袁识拆了数百招,见对方武功精湛,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卷进这一场是非来,要是耽搁了大事,岂不是对不起好友。

  这会儿袁诵的加入无疑是给大汉增加了如山的压力。

  四冰亮晃晃的弯刀在他身边上下翻飞,在春日的天气里带着深冬的寒意。

  这一场对决,双方都是酣畅淋漓,到了上百招上,大汉终于力有不逮,露出破绽,立刻被袁诵抓住,双指并拢在他胁下一点。

  大汉动弹不得,定在了地上。

  玉蛇门的人见帮手不敌,陈湮这边又来了强手,立刻慌乱起来。

  那大师兄已经被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这会儿被众师弟扶着过来,趴在地上。

  陈湮抱着手问他们:“怎么样,想好了吗?”

  一个弟子咬了咬牙,最终在大师兄耳边低语几句。其实这大师兄已经给折磨得神志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如何解脱痛苦。这会儿听了师弟的话,只想活命,自然是无有不应。立刻跪起来,重重磕头,嘴里虚弱无力地喊了三句:“爷爷我错了。”

  大汉身子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对陈湮怒目而视。还是袁诵实在,把来龙去脉给他解释了。

  大汉立马面有惭色,嘴里啊啊啊地想要说话。袁诵给他解了穴,大汉奔过来要抓陈湮的手,被青叶挡开了。

  大汉尴尬地搓搓手道:“你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早说清楚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青叶没好气道:“你一来就开打,我们有时间解释吗?而且你谁呀,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大汉被噎得一愣一愣地,只得不住给陈湮道歉,随即面向玉蛇门的人,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好不要脸,活该!”

  玉蛇门的人见帮手倒戈,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却碍于大师兄的命给人捏在手里,只能默默忍受了。

  陈湮这才走上前,丢了一颗解药过去,指着大师兄道:“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他,否则一定扎得你们给老子跪下唱征服。”

  玉蛇门人:听不懂,这个威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就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好了。

  其他人:听不懂,这个威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就装出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好了。

  等玉蛇门的人都狼狈离开后,汉子才来跟袁识没话找话。他很佩服袁家兄弟的武功,先介绍自己道:“我叫郑雄,是从辽桑国来的。”

  陈湮一听这名字,就管不住嘴道:“你们国家的人都是大夫吗?”

  “啊?”郑雄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大笑,“公子真会开玩笑,不过我不是辽桑国人,只是父母早年迁过去,我自小在那边长大,十几岁时回了瑨国,这些年也是经常两边跑。”

  郑雄祖上是做生意的,他父母迁过去时正值瑨国与勒穆国交战,所以是躲避战乱去了。

  可惜郑雄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小的时候在辽桑国拜了一个师父,长大后就四处闯荡。为了糊口,什么活都做过,攒下一点微薄家产。

  原本今日要找媒婆牵线讨一个媳妇,过上安定的生活,没想到来时遇见儿时好友,便要赶去苍州帮忙。

  听闻他要去边境,袁识来了兴趣,道:“不知道郑兄这位好友贵姓?兴许我们认识呢。”

  郑雄却笑着摆摆手道:“他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你们肯定不认识。再则这次帮忙他嘱托我要保密,所以名字我也不便透露了。”

  袁识自然不好勉强,郑雄识得他们的身份,自觉能与烟波庄庄主以及霜月阁少阁主交手,不胜荣幸,约好等事情办完再回来找他们喝酒。说完就和众人告辞,风风火火地走了。

  青叶在后边幸灾乐祸:“可惜我这个庄主是假的,要是真的庄主在这儿,不把他打个屁滚尿流?”

  ☆、三天不打

  

  袁识假装生气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比不上阿阔咯。”

  青叶笑嘻嘻地没皮没脸:“自然比不上,这不是少阁主自己说的么?”

  袁识转而瞪向陈湮:“现在烟波庄的人都跟你似的,脸皮三尺厚。”

  陈湮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道:“这么说来,少阁主是不愿与我们这些脸皮厚的人一起喝酒了。”

  袁识一把夺过酒坛子,很没节操地变了口风:“还是弟妹会心疼人,我正打架打得口渴,走走走,回家喝酒去。”

  陈湮道:“说清楚,什么弟妹?”

  袁识把酒坛子护在怀里,从善如流道:“妹夫,妹夫行了吧?”

  楚云舒在一边很不客气道:“这话我一定要说给哥哥听。”

  众人都是大笑。

  回到住处,顾柳找来药膏替陈湮揉按手腕的伤处。回来时还不觉得,这会儿陈湮才感觉到疼,龇牙咧嘴不住吸凉气。

  青叶在一边垂头丧气,陈湮宽慰他道:“我没事,那个郑雄武功还真是厉害,看来中原之外也有很多高手。”

  袁识在一边点头道:“这是自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以后也得加紧练功了。”

  众人把那两坛子酒分来喝了,陈湮有些微醉,回到房间里躺下,却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别人在房间里,顿时清醒了。

  他想要叫青叶,但怕激得那人下杀手,只能屏气凝神,假装睡熟,等那人靠近床边,倏然翻身而起,手中暗器便要发出。

  那人轻轻捏住他的手腕,道:“是我。”

  陈湮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了,跳起来扑进对方怀里,像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楚天阔把人抱紧了,原以为他要打趣自己两句,却察觉到怀里的人沉默地把脑袋埋在自己颈间,便轻抚他的背,问:“怎么了?”

  陈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日在酒肆里被人占便宜也好,后来为郑雄所伤也好,他没有害怕也并不生气,只因那些人他都不在意。

  可夜半时分这个人突然出现,心底就莫名地涌上一股委屈,但又不愿没出息地显露出来。

  楚天阔把他放到床上,道:“听说你受伤了,给我看看。”

  陈湮跟个孩子似的把手一伸:“呶。”

  楚天阔瞧见他手腕上一片红肿,疼得跟什么似的,道:“明天我让袁大哥扮大魔回去,我就守在你身边。”

  陈湮忍不住笑出来,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无辜躺枪的袁识,捶了一下楚天阔的胸口道:“胡闹,他那个性子,只怕才过去就忍不住拿刀砍人了。”

  楚天阔看他笑了,才松了口气,轻声道:“刚才的话可别让袁大哥知道,否则他要先砍我的。”

  陈湮捏住他的耳朵道:“知道就好,老实交代,怎么跑出来了?钟离和南宫遥知道吗?”

  楚天阔把他的手捧到嘴边亲了亲:“我们就住在甘凉城不远处的小镇,有点想你了,就悄悄出来看看。”

  陈湮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正色道:“不会被发现么?”

  楚天阔道:“放心吧,还不相信你夫君吗?”

  陈湮往床里让了让,示意他躺上来,随后靠在他怀里,道:“跟我说说你们见到裴明了吗,情况怎么样?”

  楚天阔把人搂紧了,道:“正好我告诉你了,明天你再跟袁大哥他们讲讲。”

  于是他说起三人一路赶往边境,进了甘凉城,南宫遥让手底下的人按他的意思帮忙置办了这座宅子,随后便有人找到他们,说是久仰三魔大名,请他们去酒楼赴宴。

  三个人跟着去了,却是到一家十分隐蔽的酒馆,在里面见到了裴明的右护法孔藏花。

  “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盟主有要务缠身无法前来,特派我略备薄酒,为三位接风洗尘。”孔藏花客气地引他们坐下。

  几个人推杯换盏,先是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楚天阔三人放心大胆地喝酒吃饭,孔藏花自然暗中打量他们,发现他们似乎并无戒心。

  实则三个人早带了闵不归亲手配制的解药,可解百毒,是以三个人无所顾忌。

  闲话说过,便该提到正事了。

  楚天阔率先问起,开门见山道:“不知盟主召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所为何事,盟主信中语焉不详,有劳孔护法为我们兄弟解惑。”

  孔藏花却笑道:“不急,三位赶了这么远的路,先好好休息几天,待盟主解决了紧要事务,便亲自招待几位。”

  未免对方生疑,楚天阔不好过多追问。

  孔藏花带着三个人到了附近的小镇住下,随后便离开了。

  楚天阔和钟离、南宫二人急忙运功,果然觉得身体里微有异状。

  陈湮听到这儿,整个人弹了起来,道:“什么异状?要不先让闵前辈给你们看看?”

  楚天阔忙道:“没什么事,你忘了我们带着解药了?”

  见陈湮如此紧张,他不敢说他们三个最开始并没有吃下解药,而是想看看孔藏花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这样过了两天,裴明突然来访,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

  为防万一,楚天阔先吃下了解药。

  裴明来了之后也不解释到底为什么,只说过一段时间需要三人帮忙,至于为何不说清楚,是因为涉及到军机密要,不敢泄露。

  为了打消三人的疑虑,裴明送来许多珍奇玩意儿,知道二魔素好女色,三魔更是风流多情、男女不忌,便送来好吃好喝和俊男美女。

  陈湮眼里闪着危险的光:“俊男美女?”

  楚天阔:……这不是重点吧。

  他举起手掌发誓道:“再多的俊男美女都不及你一分,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谁知道陈湮忽然变了脸,八卦兮兮问道:“钟离和南宫遥都接受了吗?”

  楚天阔:“……”

  他是该高兴陈湮对自己百分百的信任还是烦恼他抓不住重点?

  “我看着钟离倒是挺高兴的,把几个姑娘挨个调戏了一番。就是南宫楼主脸色很不好看,黑得跟什么似的。”楚天阔忍俊不禁,“最后还是钟离提醒他,他们现在的身份是三魔,要是不接受这些人,只会让裴明起疑。”

  想到南宫遥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调戏别人时的表情,陈湮不免同情,道:“所以呢,你们就和那些俊男美女春风一度、乐不思蜀……唔……”

  楚天阔就知道这个人脑子里的想法百转千回,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说出什么话来,干脆堵住他的嘴,一吻毕后,气道:“我有没有和别人春风一度,你要不要验验?”

  陈湮嘻嘻笑着跨坐在他腿上,冲他勾手指:“来呀,谁怕谁?”

  楚天阔眉毛一挑:“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哭鼻子了,说自己不行……嘶……”

  陈湮捏住他的脸颊肉往旁边扯,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楚天阔很识时务地赔笑道:“小的不敢,小的怎敢与公子争雄。”

  陈湮这才满意了,让他继续说下去。

  三个人自然不能真的和那些人发生点什么,虽然钟离逍跃跃欲试,但南宫遥好歹是劝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说身在敌营不可大意。

  于是三人各自带人回屋,想办法把人灌醉了扔在一边。

  第二天裴明又来,那个黑袍人依旧跟着他,手里却多了一只铃铛。

  只见那黑袍人铃铛一响,钟离逍和南宫遥同时身子一晃,在渐渐加快的铃铛声中,双目变得呆滞无神,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天阔早已服了解药,看见二人的异状一边心惊一边模仿他们的样子。

  裴明似乎十分满意,把三个人带出门去,叫了一个人上来,又对楚天阔道:“去,杀了他。”

  那人大概早知自己有此命运,举着刀凶神恶煞冲了上来。

  楚天阔见他是裴明的人,自然也不留情,回想起大魔的武功路数,没用几招便将那人杀死。

  裴明紧接着分别让钟离逍和南宫遥与人对战,对方都是会武功的人。随后两天,裴明每日带几个人来和他们三人对打,带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武功高强,后面来的人楚天阔也看出来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了。

  晚上裴明走后,钟离逍和南宫遥服了解药,三个人都猜测那个黑袍人应该就是苗不休。裴明不知从哪儿抓来那些人,下了蛊虫,好像是想要把他们变成完全受他控制的傀儡。这几次的效果比起之前贺江麟的更加完美。

  “所以他们还在继续进行实验,做出最完美的成品。”陈湮推测道,“但裴明的目的是什么?控制整个武林吗?”

  楚天阔道:“别忘了我们在哪儿,这可是战争随时会爆发的边境。”

  陈湮悚然道:“难不成他是想训练出一批傀儡军帮他打仗?”

  楚天阔面有忧色道:“我们担心的正是此事,在中原武林之外,勒穆和其他几个部族少不了也有高手,此番武林人士来边境助战的不少。裴明要联合他们抗击敌军,最好是大败敌军,为他自己赚名声,以此抹去关于他陷害烟波庄的流言。”

  ☆、小湮

  

  陈湮道:“可是勒穆国如今实力大不如以前,而瑨国却是兵强马壮,就算没有他帮忙,边境守军也足以御敌,除非……”

  楚天阔点头,接着他的话道:“除非这些傀儡不是为了对付勒穆军,而是为了对付瑨国军队。”

  陈湮一拍手道:“着啊,他让这些傀儡在两军交战时暗中协助勒穆人,既可以趁此机会除掉武林中怀疑和不服他的人,还可以制造我们不敌勒穆人的假象,然后他再出手力挽狂澜,到时候誉满江湖,盟主之位便坚不可摧。”

  楚天阔道:“不错,还有一点,除了为了自己谋利外,这里面也少不了陈珺的手笔。等到裴明巩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武林众人对他信服不已,只要他振臂一挥,自然人心所向。他就有机会制造更多的傀儡,到时候这些人不就任凭陈珺取用?”

  陈湮抓紧了楚天阔的衣袖,道:“真狠毒。”

  楚天阔道:“这也是我们暂时的一点猜测,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我和钟离还有南宫楼主的想法是最好能够拿到闵不归暗中作恶的证据,这样才能在全武林面前叫他身败名裂。”

  陈湮简直想此刻就跑去揪住裴明的胡子,叫他交出证据来,便问:“他现在在哪儿?”

  楚天阔道:“在苍州,最靠近九龙关的地方。”

  九龙关是瑨国抵御勒穆国等部族的要塞,常年来对此地的布防守卫都十分谨慎完备。借着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瑨国得以紧守门户,让外族不得进关。

  之前说起战事,楚天阔曾告诉陈湮,九龙关守将程怀仁勇猛善战、智勇双全,十多年来固守苍州,外族不敢侵犯丝毫。

  所以陈湮很好奇,按理说瑨国国富民丰,要对付勒穆国的一点残兵败将轻而易举,为什么裴明还要号召全武林前来助朝廷守城。

  如今看裴明行事,恐怕他过来不是守城,而是为了破城。除了为他自己赚名声外,自然是为了给陈珺铺路。

  陈珺兄弟的父亲陈文是勒穆国人,这些年来潜伏在瑨国,必定是图谋不轨,想要积蓄力量给关外意图复国入侵的勒穆人做内应。

  想到这儿,陈湮叹了口气:“现在这些事已经不单单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江湖恩怨,还牵涉了朝堂纷争、国家矛盾,简直就是一团乱,理都理不清楚。你说,陈文和七王爷素有来往,七王爷会知道他是勒穆人吗?”

  楚天阔道:“你正好问到点子上。”

  陈湮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楚天阔道:“如今七王爷和八王爷都对皇位有夺取之心,八王爷战功赫赫,在军队中素有声名。七王爷在这方面及不上他,大约只好另辟蹊径,从江湖上入手。如果他不知道陈文的身份,那就有可能被其利用引狼入室,可最糟糕的是,他明知陈文的身份,还和陈家有所勾结。”

  陈湮惊道:“你的意思是,他想借助勒穆国打得力量助自己夺位?”

  楚天阔神色凝重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陈湮无语道:“他是智障吗?”

  楚天阔失笑道:“古来耍弄权术的人,什么稀奇事做不出来?大概他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可以利用了陈文,而后再过河拆桥。可陈文能在瑨国潜伏这么多年不被人察觉,怎么可能没些手段,白白被人利用摆布呢?”

  陈湮捂脸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还让不让人省心了。”

  楚天阔握住他的手道:“别担心,咱们这位当朝的皇帝老奸巨猾,绝不是省油的灯。家国大事他绝不敢轻易拿来开玩笑,如果七王爷真有勾结外族篡夺皇位的打算,当今陛下绝不会毫无察觉又坐视不理。”

  陈湮啧啧道:“这就是古代的坏处,每到新帝继位的时候总要闹出一些事来,别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先乱成了一锅粥。”

  楚天阔奇道:“听你这话,似乎还有与这不一样的时候。”

  陈湮道:“等到几千几百年后,这世上没有了皇帝,也不是只有某一家子统治一个国家。人人都是平等的,不分贵族平民。那个时候国家强盛,安定平宁,不用担心战乱祸患,就算是有天灾,老百姓也不必担心忍饥挨饿四处流离。对了,那个时候国家只允许一个男人娶一个妻子,多了是违法的。”

  楚天阔在他咬了咬他的耳朵,轻轻吹气道:“就算是如今能三妻四妾,我也只要你一个。”

  陈湮身子一阵战栗,又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正经的楚大侠说起情话来格外认真,也格外动人。

  但楚天阔紧接着道:“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眼下的事情还操心不完,却开始想几百几千年后的事了。”

  陈湮牛气哄哄道:“我这叫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有长远的历史眼光。”

  楚天阔笑道:“你这颗小脑袋瓜子的东西,我用一辈子都没办法完全了解。”

  陈湮在他怀里拱了拱道:“公事说完了,咱们说私事。你好不容易偷偷回来,我可不想就这么和你探讨一晚上的家国大事。”

  楚天阔听见外面更夫打更,脸红红道:“时间不早了,怕是来不及。”

  陈湮瞧见他的脸色,哈哈大笑道:“楚大侠,你脑袋瓜子里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谁要和你这样那样了。”

  楚天阔臊得脸红如血,伸手揉他:“你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陈湮被他弄得嗬嗬喘气,拍了他一巴掌道:“这会儿干坏事的人是谁,好意思说我?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唔……”

  笑闹的吻很快变得温柔如水,身处纷乱之地,这样相拥而卧的机会实在难得,剩下的时间便不愿再浪费,全都用来温存。

  两个人亲一会儿,说会儿话,眼见天色渐亮,楚天阔把人抱紧了,不舍道:“要不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让袁大哥替我去吧。”

  陈湮哭笑不得,道:“你这叫玩物丧志。”

  说完立刻觉得不妥,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成了被玩之物。

  楚天阔见他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便觉心里的柔情如同柔软而坚韧的藤蔓一般拉扯着自己,不愿放他离去。

  “子玉。”他轻声唤道。

  陈湮答应了一声,忽而道:“以后,你换个称呼叫我吧。”

  “怎么?”楚天阔看他神色认真,便也认真问。

  陈湮道:“就是想换个身份活着,我以后就叫陈湮,不再是陈璟了。”

  楚天阔只当他是想要彻底抛去往事,也为他高兴。这样至少他能够不被过去牵累,更加轻松地活着,便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湮?”

  陈湮心里一动,鼻头有些发酸,但他忍住了。

  听到这样的称呼,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爱着自己的这个楚天阔也是真实的,他是真的会冒着危险跑出来,只因为听说自己受了委屈欺负。

  这个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真的会护他一生一世。

  “你再叫一声。”他勾住楚天阔的脖子。

  楚天阔笑着,唤道:“小湮。”

  “嗯。”陈湮轻轻应了一声,心想,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你一定要记得,你爱上的是那个穿越时空而来的孤魂野鬼。

  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楚天阔必须走了。青叶也适时在门外轻轻叩门,提醒道:“庄主?”

  原来楚天阔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所以任由他进了陈湮的房间,并没有声张。

  楚天阔起身走到窗边,勾着陈湮的腰,在他唇边落下几个细密的吻,才道:“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伤,我一定早日办完了事就回来。”

  陈湮郑重地保证道:“我会多制些解药,给你攒着。”

  楚天阔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呀。”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别,陈湮眼见着他越出窗户,在迷蒙的天色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躺回床上,陈湮安心地睡去,直到天色大亮。

  青叶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打扰,听见他起来了,才让人送进洗漱的东西来。

  吃完早饭,众人聚在厅里,陈湮把昨晚谈及的情况跟其他人说了。

  闵不归眉毛拧在了一块儿,道:“这么说来,我们须得防范他们给人下蛊。”

  袁诵道:“甘凉城地处苍州上游,从这里流经的密河是苍州包括九龙关的取水来源,沿途都有专人把守,我们到时候可以加以利用。”

  楚云舒恍然道:“诵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事先在水里加入解药,从源头就防患于未然?”

  袁诵笑道:“正是。”

  袁识拍着袁诵的肩膀,道:“这个法子好,看来这么些年你在外面也长见识了。”

  袁诵叹气道:“我怀疑我离家的这几年,我的哥哥早被调包了。”

  袁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挥拳要去打他,陈湮笑得不行,没想到袁诵也有这么编排他大哥的时候。

  却说这边楚天阔天亮之前赶了回去,钟离逍和南宫遥等得心焦。见他从窗户里跳进来,钟离逍骂道:“是不是回去只顾着搂着心上人了,丢下我们两个在这里,见色忘义。”

  ☆、狗血剧本

  

  楚天阔早跟着陈湮学了不少治钟离逍的法子,微微笑道:“不仅如此,我还见利忘义,看见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钟离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阔,你不能跟陈公子学坏了,你以前是多古道热肠的人啊。”

  楚天阔道:“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回去我就跟小湮好好说说。”

  钟离逍:“……”

  南宫遥听得明白,凑在钟离逍旁边,道:“你真的缺银子?要是着急,千叶楼可以……”

  钟离逍奇怪地看着他道:“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你的银子?”

  南宫遥十分尴尬,好一会才道:“大家都是朋友,楚庄主的银子和我的银子不都是银子么?”

  钟离逍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只要烟波庄的。”

  南宫遥脸色一僵,看向楚天阔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复杂。他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钟离逍是和楚天阔、陈湮玩笑惯了的。

  而且,他性子不比别人,人家送上门的他不稀罕,偏偏就是陈湮这么吊着那几千两银子,他自己又得想方设法地去讨来才好玩。

  否则当初碧落宫虽被称为魔教,但冲着他冠绝武林的容貌,也有不少人慕名送上许多奇珍异宝,可他全都扔下了山。

  再则他和烟波庄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使些诡计去要银子反而是朋友间玩闹的意趣,可南宫遥和他们相识不久,交情不深,他怎么会真的接受对方的东西。

  南宫遥不知道这些曲折,只听见钟离逍总是有事无事说陈湮两句坏话,还偏只要烟波庄的银子,就忍不住有些想歪了,不由得又生气又心疼,生气楚天阔总这么欺负钟离逍,气楚天阔明明有了人,钟离逍还是放不下,同时又心疼他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这么个可人儿偏要受这样的气。

  楚天阔和钟离逍哪儿知道南宫遥脑子里的剧本已经拐到极其恶俗狗血的我爱你、你爱他上面去了,玩笑过后就说起正事。

  刚说了没几句,天色已经大亮,门外的仆人走来敲门,三人立刻噤声。

  开门放了人进来,仆人送来洗漱物品,随后端了饭菜上来,楚天阔三人毫不怀疑地全部吃下。

  仆人在一旁看他们把饭菜几乎吃得干干净净,心下大松了口气。

  吃完饭不久,孔藏花来了,说今日便要开始办正事,请三位随他走。

  楚天阔问了一句去哪儿,孔藏花但笑不语,举起一只手,手掌中捏着一个小铃铛。

  三人还未来得及发问,孔藏花就摇了摇铃铛。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三个人都知道他的打算,立刻装出一副双眼呆滞、四体僵直的样子。

  孔藏花满意极了,手中铃铛摇个不停,在前面领路,楚天阔、钟离逍和南宫遥慢慢跟在后面,出了门,上了一辆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马车辚辚走了大半天光景,终于在日暮之时停下。孔藏花手摇铃铛,把三个人带下马车。

  三人目不斜视,其实眼角余光不住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里靠近北地,与江南风光大不相同,房屋都是用泥土砖石铸造,他们面前正是一座大宅。

  但孔藏花并不带他们从正门进,而是来到了后面的偏门,把人引进去。

  早有人等在门边,待几人进后,伸出脑袋四下张望,见没人后就把门紧紧闩上。

  孔藏花把人引着转过几道回廊,来到宅子后面一处花园里,园中竟然有一口小湖,这在干旱的北地实在是难得。

  跟着孔藏花的两个人走到湖边一座小亭里,两个人抱住亭中的石桌缓缓旋转,那石桌旁就有一道木门跟着旋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其中一人先走下去,不一会儿里面亮起一点火光,孔藏花便摇着铃铛带三个人沿着楼梯往下。

  下了梯子是一条长长的石甬道,因为修在湖边,石缝里微微渗水,水滴打在石板上发出清透的回响。

  楚天阔不知孔藏花要带他们去往何处,但明白这里一定是裴明等人阴谋计划所在,便留心记着这里的路。

  不多时,孔藏花停了下来,前面是一堵石墙,似乎他们走进了死胡同。

  然而领路的人在旁边石壁上轻轻一捅,其中一块石头便陷了进去,前面的石墙慢慢向旁边缩进,露出门来。

  孔藏花带着他们进去,楚天阔走到他身后,余光一扫,心下骇然。

  这是一间巨大的圆形石洞,四周都是人工凿刻的痕迹。石洞中央有一个方形大坑,坑里用大腿粗的圆木隔出一个个小间,里面或三五人或一个人,都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里面。

  其中一些人楚天阔略有印象,有参加过金川英雄宴的,也有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凶徒,看来裴明用重利相诱,骗了不少人来这里,做了他的傀儡。

  孔藏花走到一个揭开盖子的小间上,指着那里对楚天阔三人道:“下去。”

  楚天阔当先跳了下去,钟离逍和南宫遥随后跳下,然后当啷一声响,上面的木门盖下,被人拿粗锁链锁了。

  孔藏花转身离去,待听得脚步声远了,钟离逍暗暗扯了一下楚天阔的袖子,意思问他怎么办。

  楚天阔见周围的人都是一样的神情动作,均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自己若贸然动作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惊觉,只好学着他们坐下。

  这石洞里光线昏暗,这些人被关押在这里,吃喝排泄都是在里面,气味着实难闻。钟离逍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想吐,楚天阔也顿时怀念起陈湮身上那淡淡的药香味。

  南宫遥见了,趁着四下昏暗,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锦袋,又从里面拿出一小束干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个有香味,塞在鼻子里。”

  钟离逍赶紧接了过来,分给楚天阔一些,三个人塞在鼻子里,总算是把那股难闻的味道隔绝开来,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四周除了呼吸声是死一般的静谧,钟离逍忍不住,问南宫遥:“你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怎么还带这些香花香草的。”

  南宫遥嘴唇不动,从嘴里发出声音来:“……这里要交谈如此不易,你真的就只想问我这种问题?”

  钟离逍坐着跟着木头人一样:“我好奇嘛。”

  南宫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答他:“这次过来,知道这边可能不方便洗浴,所以才带了。”

  钟离逍点点头,心想,这是用来遮掩身上的味道,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楚天阔在一边听得无语,这两个人还真的一本正经讨论起这件事来了。

  这里位于地下,昏昏不知天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在一片黑暗中过了不知过了许久,轰隆隆石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脚步声靠近,到了楚天阔等人头顶上,颇为嫌弃地道:“吃饭了。”

  一个水囊和几个白面馒头应声而落。

  其他隔间里的人闻言并未挪动,那馒头就直接掉在脏污的干草上。但那些人浑然不觉,只等馒头都扔下来之后,才捡起来,对上面附着的污秽浑然不觉,放在嘴里几口吃得干净。

  说起来这些人里面很有些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管是善名还是恶名,也算是响当当的脚色了,如今却被困在这黑漆漆、臭烘烘的地底,捡着又脏又臭的馒头吃。

  轮到楚天阔三人的隔间时,钟离逍趁扔食物的人不注意,把宽大的袍袖铺在地上,馒头正好掉在上面。

  等上面的人走了之后,钟离逍才把馒头拿起来分给楚天阔和南宫遥,压低了声音气呼呼道:“来这简直是找罪受,不如打出去。”

  南宫遥没作声,楚天阔叹了口气,默默把馒头吃了。

  从他们离开小镇到这里,没办法送出信去。虽然上次从甘凉城回来,千叶楼和烟波庄的人都在后面暗中跟随,他们几人到达这里的消息陈湮一行人必定知道了。但身处地下,地面上的人全然不知情况,陈湮他们肯定会担心。

  楚天阔忙着挂念心上人,又在想到底什么时候会把他们放出去,钟离逍捅捅他,道:“等这次出去,你拿多少银子谢我?”

  楚天阔:“……”

  怎么开口闭口不离银子。

  另一边陈湮等人刚刚得知楚天阔三人被转移去了苍州的消息。

  袁诵道:“裴明把人带到那儿,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其他人也想到这一层,陈湮好奇道:“按理说瑨国兵强马壮,勒穆国人都是些残兵败将,程怀仁怎么不一鼓作气把他们剿灭,非得坚守城池等人家打上来。”

  千叶楼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回道:“原本程怀仁是这样的打算,可没想到勒穆国那边不知请了什么奇人来,在九龙关外摆起大阵。程怀仁的先锋部队闯进去之后,阵里狂风大作、黄沙漫天,什么也看不见了。等到风沙散去之后,先锋队竟无一人生还,那大阵里连尸首都没了,一直到几天之后,才有尸体从沙子里露出来。”

  “原来是这样。”陈湮皱眉道,“大概是什么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东西。”

  他知道诸葛亮最会摆阵,古时候这样的能人也不少,因此不觉得稀奇。

  ☆、套路

  

  袁识答道:“应该是了,我幼时偶尔听父亲谈起过,江湖上有这样的人,摆下一个阵来,困得住千军万马。”

  千叶楼的人接着道:“所以程怀仁才需要裴明的帮助,他以盟主之尊,号召天下会五行八卦阵法的人前来帮忙,程怀仁的大军才有可能打胜。”

  陈湮道:“可这么久了竟然还没破解么?”

  楚云舒道:“裴明为了拖延时间,肯定只推脱说没有找到能破阵的人。”

  陈湮转而问千叶楼的人道:“你们消息灵通,可知道江湖上有没有人能破解此阵,这人现在何处?”

  千叶楼人答道:“据我们知道精通此法的只有一人,江湖人称‘千机道人’,只是这位高人数十年前就已经绝迹江湖,至今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陈湮以手托腮,思虑该怎么找到这个高人。

  这时钟离逍宫里的陈长老提着几包吃食回来,刚好听见,问道:“我师父多年前就不问世事啦,你们自然不知道。”

  众人如遭雷劈,呆坐半晌,袁识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刚说什么?”

  陈长老奇怪地看着他们,道:“你们不是在说我师父么?”

  陈湮以手捂脸,心道,这剧情发展完全不按套路来,难道不该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经过一份偶然的机缘终于找到高人,然后想尽办法请他出山相助么?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人家徒儿还是自己人,简直连给人水字数的机会都没有。

  他忍不住对陈长老道:“你不觉得你直接报了家门,让千机前辈少了很多神秘感吗?”

  “嗨!”陈长老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也就是唬你们这些不知情的人。我师父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罢了。年轻时痴迷五行八卦之术,致使心上人愤而远走。后来师父好不容易将她追回,收了个徒弟把本事传下去之后,就和师母隐居深山,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去了。结果江湖上的人不知情,把他传得神乎其神。”

  陈湮抽抽嘴角,不知该作何评价。这个陈长老似乎对自己师父殊无敬意,不过大概是千机道人自己对自己也是这样的评价,所以陈长老敢这么编排自家师父。

  如此说来,千机道人实则该是一位豁达淡泊之人,经年的心血说放就放。

  “所以,”袁识试探着道,“你能破九龙关外的邪阵?”

  陈长老道:“也不一定,毕竟没见过那阵法,但想来应该不会太难。”

  “那你不早说。”袁识一拍桌子。

  陈长老无辜道:“之前你们也没提这茬儿啊。”

  众人:“……”

  陈湮这下终于明白,楚天阔说碧落宫里能人辈出确实不是虚言,只不过这些人平时低调又接地气,很少显露才学,一个个又都跟钟离一样,见了银子跟见新媳妇似的两眼发光,总是和高人联系不起来。

  但他又觉得令人费解,这些低调谦虚的人物,除了每天想办法怎么吃饱饭之外,也没做什么,就因为当了几次劫匪就给人叫成魔教,真是太委屈了。

  不过陈长老似乎深得他师父真传,对自己的本领毫不在意,行为处事当真如同常人。

  陈湮觉得自己穿过来的这个世界很迷。

  既然已经找到破解阵法的人,他们就得想办法先去苍州,只不过他们大队人马来此,裴明定然早就知道了。大张旗鼓的过去,只怕裴明又要做什么小动作,所以须得暗地里行事。

  这会儿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天再好好商量出一个办法。

  陈湮挂记着楚天阔在苍州的情况,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夜深,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忽听得一声极低的呼哨,紧接着楼下一片喧闹,随即是刀兵相交之声。

  他猛地坐起,青叶推门而入,道:“有人夜袭,夫人不用慌张,呆在房间里就好。”

  陈湮道:“柳妹妹……”

  话音未落,顾柳和闵不归已经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走了进来,不多时,楚云舒也来了,但不见袁诵。

  青叶道:“今晚来的这批人武艺高强,是职业的杀手,袁少阁主和袁二爷都下去迎敌了,属下这便也要下去,房间四周都有人把手,夫人不必担心。”

  说完转身出门。

  陈湮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个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群黑衣人正和烟波庄以及霜月阁的护卫们斗得激烈,连房顶上都有人,双方互有死伤。

  陈湮不愿看见自己人受到任何伤害,可他知道行走江湖,本就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一旦交兵,死伤必不可免。

  静静看了一会儿,见己方渐渐占了上风,便放下心来,扭头瞧见闵不归淡然自若,顾柳眉有忧色,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个神医,更放心了几分。

  陈湮看着敌方众人身穿黑衣,觉得很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黑衣人人数渐少,被被围在院子当中。忽然院子一角燃起火来,不一会儿火光冲天。

  宅子的仆人们见有拼斗,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袁识瞧见火起,知对方是要制造骚乱,忙喊:“叫人救火去!”

  有两个护卫冲出门去把那些仆人们都拖出来去救火,不多一会儿,几个长老从院墙外拎着几个人进来,扔在地上。那些人身子一动不动,口鼻流血,显然已经死了。

  周长老率先进门来,见陈湮等人无碍,道:“那些人都是躲在四周准备放火的,被我们打死了。”

  听着周长老云淡风轻的口气,陈湮莫名有点同情地上那几个死人。

  那被围攻的杀手久久不见另几处火光,知道是同伴失手,若不背水一战就是死路一条,凭着一个狠劲倒是让众人暂时奈他们不得。

  这时几个黑衣人护着两名同伴攻击包围圈最弱的一环,其中两名黑衣人竟跳出圈子,径直往陈湮等人所在的房间奔来。

  他们看见周长老进了这里,又有数名护卫围在周围,知道必定是重要人物,且上面的人吩咐了,要杀一个叫陈湮的年轻人,因此直奔这里而来。

  陈湮有众人护卫,并不害怕,那边袁识兄弟已经追了上来,陈湮便只叫了一声:“来了。”

  楚云舒不知何时来到陈湮旁边,闻言道:“嫂子瞧我给你打两只雀儿来烤着吃。”

  话未说完,暗器已经破窗而出。

  这边灯光昏暗,楚云舒的暗器又没有声响,飞至两人面门时,那二人才发觉,急忙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侧身时肩头和腹部各中了一柄飞刀。

  陈湮心想这两个人在楚云舒眼里跟麻雀似的,可要让他真吃人肉,他也是吃不下的。

  那两人中了暗器,身形一顿,袁识和袁诵早就赶到,双刀往两人头顶劈来。陈湮知道接下来的画面肯定不好看,扭过了脸去。

  只听得咚咚两声闷响,楚云舒问道:“怎样啦?”

  陈湮这才扭过头去,看见两个黑衣人躺在地上,脑袋给削掉了一半,幸好在火把和灯笼光的阴影里看得不那么真切,便道:“雀儿被劈成两半了。”

  楚云舒很可惜地叹道:“雀儿本就肉少,看来是吃不得了。”

  陈湮笑出声来,见院子里剩下的人已经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战斗,只留下一个活口。

  陈湮赶紧出门去,见那个人身上满是伤痕,毫无情感的双眼扫视着众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陈湮身上,还想朝他冲过来,然而被点了穴道,一点也动弹不得。

  陈湮把他的面罩揭下来,见面孔很生,再搜他的身上也没什么信物,地上散乱着一些小巧的弓.弩,立刻想起来当初在同州的时候,追杀他和楚天阔的就是这批人。

  他问地上那人道:“谁派你们来的,裴明还是魏行天。”

  他想着裴明很快在边境会有所动作,所以这个时候派人来刺杀他们,给自己扫除障碍。

  谁知道杀手冷笑一声,似乎并不把裴明和魏行天放在眼里。

  陈湮明白过来,道:“那就是陈珺派你来的?”

  杀手扭过头去不说话,一个护卫抓住他的胳膊一扭,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应当是把胳膊给扭断了,道:“我们夫人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杀手闷哼一声,竟仍是不开口。

  陈湮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什么酷刑都没办法让他们开口,也不着急,心想连猜两遍都没猜对,除了这几个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有个,便道:“不是他们,那就是七王爷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虽此前也曾知道七王爷和陈珺甚至是裴明之间有所勾结,但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是在和裴明斗法,七王爷好像并没使什么手段,因此一时之间没往他身上联想。

  那个杀手神色微动,很快又恢复如常。陈湮却早已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笑道:“那看来就是七王爷了。唉唉,我们不过是些江湖草莽、凡夫俗子,竟然劳烦堂堂王爷时时牵挂。不如我放你回去,你告诉王爷,我很期待与他见上一面,就在甘凉州等他前来相会如何?”

  ☆、运粮队

  

  杀手嗤了一声,似在笑话陈湮不自量力,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屈尊来见他?

  陈湮不以为恼,笑嘻嘻道:“啊哟,我忘了,你们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湮不过是逗他两句,证明他们确实是七王爷派来的。

  大概裴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行动,又忙于苍州的事,因此才让七王爷派人来。

  由此可见,裴明看来不日就要动手,正合了陈湮等人的猜测。

  这会儿已经是夜半,陈湮觉得有点困了,对青叶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既然裴明准备动手,那他们就得养足精神赶去苍州,设法和楚天阔三人汇合。只是这一次沧浪三魔是被裴明诓到边境给他当枪使,恐拿不到他和勒穆人勾结的证据。

  青叶等人知道从这杀手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干脆一剑杀了,把尸体连夜丢去了乱葬岗,把自己人好好安葬了,又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一点血迹也不曾留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闵不归和顾柳给受伤的人治了伤,趁着天色未亮回去眯了一会儿。

  一早起来,陈湮开门就看见青叶面有喜色,道:“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青叶道:“另一路的兄弟来了消息,正好解决了咱们的问题。”

  “怎么?”

  青叶道:“夫人还记得咱们在邵阳城时,那批运送粮食的人吗?”

  陈湮点点头。

  青叶道:“我们脚程快,比他们先到。他们拉着粮食走得慢,今天晚上才到甘凉州,在甘凉州歇一晚之后,就要去苍州啦。”

  陈湮顿时明白了青叶心中所想,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到了傍晚时分,运粮队正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骡马路过城外一片林子里,押运官正冲后面的人嚷嚷:“都加紧点,今晚进城好好歇一晚。”

  后面的人走了一天,都是有气无力地应答。

  如今已是初夏,道路两旁枝叶繁茂、草木葱郁,正适合藏人。袁识早等得心焦火冒,待运粮队都走进包围圈里之后,蒙着面巾率先跳了出去,也不打话,只在运粮官兵中间跳来跃去,点住他们穴道。

  袁诵也跟着去了,青叶等人自然纷纷跟上。这些官兵长途跋涉已经疲累不堪,突然遭遇袭击,顿时手足无措,一阵大乱。

  指挥官还算是镇定的,大声叫嚷着不许乱,赶紧排开阵势迎敌。

  然而袁识兄弟和青叶等人身法奇快,官兵们眨眼功夫都僵在了原地。陈湮在草丛里看得心痒痒,可惜他不会武功,发毒针也是浪费解药,只好在一边干看戏。

  不过袁识点穴点到一半,却遇到了反击。

  原来这批粮食事关重大,仅凭一队官兵如何抵挡得住明抢暗袭,莫说是如袁识等一般的高手,就是对上普通的强盗匪类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因此这批官兵之中埋伏了几个高手,便是防着人来劫粮。

  但烟波庄的人一直暗中跟随,这里面哪些人身手一般,哪些人武功高强,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否则就凭这批官兵,还不值得劳烦袁识大驾。

  袁识兄弟分别与一位高手交上手,青叶等人也各自遇到强敌。

  但对方终究寡不敌众,袁识兄弟在江湖上又是排得上名号的,那些人就算武功高强,对上袁识兄弟,也不需得三招两式就被制服。

  最后众人把这批官兵手脚绑了,又用一根粗绳把他们绑成一堆,牵到林子深处的一个小木屋里关住了。

  那指挥官见袁识等人武功不凡,只怕性命不保,连连讨饶,又说边关急需粮食,耽搁不得,若诸位好汉手头不方便,他们可奉上金银。

  袁识拿刀背拍了拍指挥官的脸,道:“诸位官家兄弟远来辛苦,这批粮食,就由我们替你们送了吧。”

  指挥官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可瞧见这些人纷纷换上了他们的衣裳,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被缚之前先被扒了衣裳。

  陈湮兴冲冲地去凑热闹,提了一件兵甲要穿上,青叶拦住他道:“夫人,这甲衣厚重,行走起来累人得很,您就不用劳驾了。”

  “去去,”陈湮推开他道,“我没那么娇弱,你让我过过瘾先。”

  青叶见他只觉得穿这衣服好玩,只好由他,心想要是庄主在这儿,恐怕劝也不会劝,要是累了,自然抱着夫人走,所以自己实在是多嘴了。

  不过运粮兵士为了路上轻省,穿的都是相对轻便的,比起那些个战场厮杀的兵士所穿铁甲已经好了不少。

  陈湮换好了衣裳,对其他人道:“快快,咱们也赶着城门关闭之前进去呢。”

  学那个指挥官说话像模像样,众人大笑。

  指挥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走出门去,心中哀叹,自己这一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假扮官兵赶早进城,在客店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会齐楚云舒、顾柳和闵不归三人,一起上路。

  为了掩人耳目,闵不归简单改变了穿着打扮,顾柳和楚云舒则扮成他的两个弟子跟着,一行人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昨晚出发前,袁识威胁恫吓,早已把这粮食拉去何处,由何人交接问了个分明,免得到时候露馅。

  陈湮走了小半天,觉得甲衣压得脖子疼,又闷又热,实在受不了了,脱下来扔在车上,道:“我还是去给闵前辈当药童吧。”

  袁识哈哈大笑,骂他没出息,陈湮也觉得有些脸红,嘴上狡辩道:“我是走头脑担当路线,自然不敢和袁大哥相比啦。”

  袁识愣了一会儿才笑骂道:“臭小子拐着弯骂我莽夫!”

  陈湮已经跑远,道:“这可是袁大哥自己说的!”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连过几个小镇,终于在三天之后抵达苍州。

  程怀仁听闻有粮食送到,心想自己并未上禀要求拨粮,派钱粮官下去询问。

  这个钱粮官就是和押粮官接应的人,袁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在他眼前一晃,钱粮官立刻明白是自己人,先带着粮队去了苍州城内一座小宅安置了,随后只对程怀仁说是民间自发凑集的粮草,略表爱国之心。

  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但程怀仁心道粮草自然是越多越好,也就不细问。

  深夜时分,钱粮官悄悄进了宅子,和袁识进了一间房屋私下说话。

  陈湮等人早知道了,一个个在墙角蹲成一排偷听。

  只听那钱粮官说道:“你们这粮草迟了两天,那边早就等急了,明天晚上就送过去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袁识一边告罪一边连声答应。

  钱粮官随后又道:“你手下这些人去不得,我另给他们安排去处,等粮草送过去之后,再让他们回邵阳城去。”

  袁识道:“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钱粮官告了句辛苦,随即离开。

  等人走远了,陈湮等人跳进屋子里,袁诵先问道:“不知这粮草要送往何处?”

  袁识摇头道:“之前的押粮官也不知道,但我不敢多问,怕他起疑。到时候我会随他一起去,到了就知道了。”

  陈湮道:“我看,兴许多半是送去给勒穆人呢。他们生活在北方干旱之地,如今又长途跋涉前来袭扰边境,粮草一定跟不上。”

  袁识赞赏地看着他道:“说得不错,此事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还有一点,这人说是给手下人另安排去处,可我看他眼中闪光,怕是要杀人灭口。”

  其他人皆不意外,袁诵道:“粮草没进仓库,却来了这里,明眼人都知道一定有问题,这些押粮的小兵当然是不能留的。”

  陈湮搓着手道:“可惜他们不知道小兵早就换了人,到时候又有一顿热闹了。”

  楚云舒笑道:“我们这边安排好了,只不知道哥哥那边如何。”

  青叶在一边答道:“盯着的兄弟回报说没发现异常动静,恐怕那边是要等着粮食到位了才动手。”

  说完看向陈湮道:“裴明一行人毫无动静,庄主他们应该还没有被发现。”

  言下之意夫人可以放心了,千万不要太担忧,明天还是要多吃一碗饭才好。

  众人笑意盈盈地看着陈湮,陈湮嘁了一声,道:“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单身狗当然不懂,云舒和袁二哥除外。”

  袁识只听得懂单身两个字,不知道为何会被称为狗,但他很不服气道:“我儿子都两岁了。”

  陈湮一指青叶,道:“我说的是他们。”

  青叶:“……”

  第二天晚上,钱粮官带了一队人过来,替换了原本押粮的官兵,随后和袁识一起押着粮草向城北而行。

  楚云舒和顾柳师徒早就悄悄去了城里一家客栈安置,袁诵则和青叶以及陈、周两位长老暗中护着陈湮,跟着粮队去“凑热闹”。

  按说大战在即,城内防守应当极为严密,但也不知钱粮官做了什么布置,粮队一路前行,都没遇到巡逻军官。

  一队车马径直到了城墙西北角停下。

  ☆、大漠风光

  

  西北角上有间小木屋,看起来不大,两个高大的农民装扮的人守在门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有武功底子。

  钱粮官看见两人,只点了点头以表招呼,随即就指挥众人把粮食往里面搬。

  押粮众人于是一人一袋粮食负在背上,排成一队往里走。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人只见进去却不见出来。那栋屋子的大小,最多只能容下十来个人垂手而立,可他们背着粮食,那就只能容下七八个人了。

  可这个时候已经进去了十几个人,还有更多的人跟在后面。要不是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魔法,陈湮都要以为这屋子被人下了无限延展的咒语,或者说这其实是个修仙的世界,这个小屋就是个须弥芥子?

  青叶等人也早已注意到异常,眼见陈湮面露惊讶之色,便附在他耳边道:“想来里面有暗室通道,那些人肯定是从通道里去了哪里。”

  陈湮恍然大悟,心道电影还是得少看。

  袁识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面上似乎浑不在意,好像早就知道,等到最后一个人进去之后,钱粮官挥手招呼袁识道:“咱们也走吧,别让那边等久了。”

  袁识扭头朝不远处的黑暗中看了一眼,转身跟着钱粮官进了小木屋。

  木屋的房门很快被关上,陈湮知道袁识那一眼是看向自己这边的人,意思是让他们稍等,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对方知觉。

  陈湮等人只好蹲在树上等着,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袁诵才率先跃下数去,施展轻功瞬间到了小屋面前。

  门前看守的两个人刚反应过来,就被袁诵点中穴道,倒在了地上。

  陈湮被青叶带着过去,两个护卫换上那两人的衣服,又把人拖进小屋里绑上,随后装作他们的样子站在门口守卫。

  袁诵用脚在地上轻扣,其他人也在四周墙壁上轻轻敲击,寻找暗道口。

  很快,在小屋角落里,覆盖暗道口的木板被袁诵掀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来。

  两个护卫率先跳下去探路,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从洞口探出头来,道:“前面没人,可以进来了。”

  袁诵当先在前开路,陈、周两位长老分走前后,把陈湮和青叶护在中间。

  这地下通道离地五米深,四周墙壁平整光滑,看来是早就挖好的。众人打着火把沿着通道缓缓向前,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地势慢慢往上。

  不一会儿,到了出口,两个护卫早就在前面冲出去打晕了门口把守的人,掀开遮盖洞口的盖子,让陈湮等人都上去了。

  这时候夜色深沉,因担心引起注意,众人出了地道就灭了火把,所以四下漆黑一片,目不能视。

  陈湮只感觉到微凉的夜风四面八方拂来,带着沙尘的气息,十分干燥。抬头一看,竟是星河悬顶,光辉灿烂。

  借着隐隐的星光,陈湮看见四周一片平坦苍茫,原来众人竟然从九龙关底下穿越到了茫茫大漠之中,苍州城已在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变成一个小小的点,只模糊能看见城楼上的星点灯火。

  运粮车驶过沙地,留下深深的车辙印,趁着车辙印记还没被新的沙子覆盖,一行人在星光之下悄声夜行。

  运粮车走得慢,众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远远望见前面一队人马。袁诵示意众人放慢速度,缀在运粮车后面。

  没想到这一走,竟然就走到了天亮。陈湮觉得脚底都磨出了水泡,但他不愿拖累大家,又想趁此机会抓住裴明的把柄,好早点让楚天阔脱身,因此强忍着一直不说。

  一直到天色大亮,四下没有了遮蔽物,袁诵担心给运粮车发现,就在一片岩石后面停下来,让大家休息一会儿,等运粮车再远一些之后继续跟上。

  青叶早就注意到陈湮走路有点异常,等大家坐下之后先给他喝了水,便让他脱下鞋子,看看他脚底的伤势。

  陈湮忙摆手说不用,很有些羞愧道:“以前没怎么走远路,我习惯一下就好了。”

  青叶安慰他道:“夫人自然是金枝玉叶,本该被捧在手心里护着的,这次出来,累得你跟着我们受苦。”

  陈湮一口水噎在嗓子眼,好一会儿才咽下去,道:“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怎么就金枝玉叶了,平日里还是少看点话本子。不过多走点路,怎么也比不上你们刀剑里搏命的。”

  青叶笑道:“夫人心地善良,又爱护我们,我们是知道的。”

  此时青叶依旧易容成楚天阔的样子,陈湮看着眼前熟悉的笑容,只是眼里少了平日的柔情,不由得思念暗生,叹了口气,忧心楚天阔此时此刻安全与否。

  青叶道:“夫人不必担心,庄主一定会平安无事。把鞋子脱下来吧,我随身带了药,敷上之后会好很多。”

  陈湮明白敷了药才能继续往下走,也不矫情,脱了鞋袜自己上了药,果然疼痛褪去。青叶又替他缠上布带,防止伤口进一步被磨到。

  这点伤口对习武之人来说堪比被蚂蚁咬一口,但青叶既然奉了庄主之命,自然是觉得陈湮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因此建议他回城里去等消息。

  陈湮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当真为了瞎凑热闹,就是想出来看看,有的事非得自己亲眼见了才行,就当是长长见识。你看,如果我不出来,上哪儿去看这大好的大漠风光。”

  青叶心道,夫人你不过是在家里呆不住,只有出来做事,才能稍解对庄主的思念之情罢了。

  陈湮不知道他脑子里的念头,说起大漠风光,便真的站起来四处眺望,只见一望无际黄沙漫漫,只有在远处尚可看见一线草绿,头上碧空万里、白云点缀,当真是让人心怀大畅。若不是战事临发,来这儿游玩一番才好呢。

  眼见着运粮队已在远处变成小小的一线,袁诵招呼大家继续出发。

  陈湮想起来一件事,问他:“按说双方交战,斥候不少,他们这样明目张胆运送粮草出关,难道不会被发现?”

  袁诵道:“他们出城走的是暗道,再则既然是早有安排,恐怕这条路斥候是不会过来的。”

  陈湮心想有理,凭裴明的本事,想要摆布几个斥候不是轻而易举。

  就这么一直走到黄昏时分,夕阳半垂在沙地之上,火烧云在天边连成一片。

  沙地尽头,一条约莫四五米宽的大河缓缓蜿蜒流淌,大河两岸绿油油一片,正是青草接着河水滋养,长成了一大片草原。

  草原背靠两座光秃秃的石山,山上零星长着几棵矮树。草原之上,却是连绵不断的营帐,身穿皮甲的士兵在里面来回巡走。

  果然,这粮草是径直运到了勒穆大军的驻营地。

  只见山下营帐连绵不尽,其中游走的士兵服饰倒不尽相同。

  陈湮等人靠近了营地,伏在一片长草丛后,袁诵道:“看来此次勒穆人还联合了关外其他部族,汇集了这么多兵力,才敢公然向大瑨国挑衅。”

  陈湮哪儿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咋舌道:“你说这里得有多少人?”

  袁诵约莫估计了一番,道:“十万兵力总是有的,不过不是全在这儿,前锋部队更靠近苍州。”

  陈湮点点头,道:“虽然人数不少,可要应付瑨国,恐怕还是不够吧。”

  袁诵道:“那是自然,光苍州以及周边几大州,守军就足有三十万,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些是预备兵力,但要守住北方一线也足够了。勒穆人胆敢贸然来袭,自然还是因为瑨国之中有他们的细作的缘故,里应外合,兵力上的缺憾就可以稍微弥补了。”

  陈湮听袁诵说得头头是道,明白他对这些事知之甚祥,便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袁诵想了想,道:“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空手回去,咱们躲在附近,瞧瞧勒穆人的动静。”

  陈湮竖起一只手掌,道:“英雄所见略同。”

  袁诵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陈湮只好抓住他的手,在自己手掌上一拍,道:“这叫give me five!”

  袁诵结结巴巴重复道:“给米……发无?”

  陈湮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难为他,问道:“咱们躲去哪儿?”

  正说着,两个护卫从远处迅速掠过来,道:“山腰上有个隐蔽的山洞,没人发现,可暂容藏身。”

  “好,走吧!”袁诵一招手,众人朝着山上一路疾奔,青叶带着陈湮施展轻功上去,到了背离营地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早已给清理了干净,众人不敢生火,分了些干粮吃了之后,青叶指着一个干草堆对陈湮道:“夫人奔波了一天,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湮早已疲累不已,闻言也不客气,倒头就睡,梦里梦见楚天阔带着他冲进勒穆营地,正要大发神威,大杀四方,忽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举着一个手持喇叭冲他们喊:“我这拍着戏呢,你们谁呀?”

  楚天阔茫然不解,陈湮只好拉着他赶紧跑,没想到那个人招呼了一群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大喊:“小贼,别跑!”

  陈湮心想自己又没偷东西,怎么成了小贼。只觉得那些人越追越近,耳边一阵聒噪,后面的人举着大木棒子追了上来,陈湮一惊,顿时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运粮车每个时辰的速度是A,陈湮等人每个时辰的行走速度是B,运粮车先出发半个时辰,请问陈湮等人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追上运粮车。

  ☆、小孩

  

  睁开眼,却看见青叶和袁诵几人蹲在山洞口向下张望,山下隐隐传来喊声,正是喊着:“小贼,别跑!”

  陈湮爬起来挤到众人中间,问青叶道:“发生什么事了?”

  青叶指着山下一群点着火把追人的人,道:“好像是有人去军营里偷东西,被发现了。”

  陈湮顺着他的手臂望过去,只见后面七八个勒穆士兵举着火把在后面追赶,前面却只能隐约看见个小小身影十分迅速地在草地上狂奔。

  陈湮愕然道:“是个小孩儿?”

  青叶点头道:“似乎是的。”

  眨眼的功夫,那些士兵已经追到山洞底下,小孩怀里抱着东西,终究是跑不快,不过他往山上而来,跑得近了,陈湮才看清楚,那个小孩似乎竟是会轻功,所以那些士兵才追赶不上。

  他边跑边回头张望,后边的人见追不上,一个士兵干脆停了下来,弯弓搭箭,一箭朝着小孩射来。

  勒穆人弓马娴熟,这一箭正好瞄准了小孩背心。

  好在小孩不时往后张望,瞧见长箭射来,他不会什么武功,只能往地上扑倒,总算是堪堪躲过了。

  士兵见这招见效,于是手上不停,一箭连着一箭,封住前路,让那小孩儿没办法站起来逃跑。

  很快,几个士兵终于追赶上来,几个人拿刀架住了小孩脖子,另一个人从他手里抢走一个布袋,袋子掉在地上时被尖石划了一个小口子,这时从口子里漏出几粒米来,原来那小孩竟然是军营里偷粮食。

  提着布袋的军官破口大骂:“小毛贼胆大包天,军粮也敢偷?”

  他们用勒穆语说话,陈湮等人听不懂,幸好同行的有会勒穆语的,便在旁边即时翻译。

  小孩倒不怕他们,昂起头道:“你们有这么多粮食,我们在家里却要饿死了。”

  那军官没料到小孩竟敢还嘴,愣了愣,才道:“你们没吃的,找当地的长官去,这军粮也是你偷得的?”

  小孩道:“长官也没粮食啦,你们要打仗,把我们的粮食都抢去了。你们能抢,我们为什么不能偷?”

  陈湮等人听到这里已是了然,勒穆人此次大举来攻,最缺的就是粮食,竟然是他们老百姓的粮食抢了个精光来供应军需,也难怪他们会设法勾结裴明,从瑨国内取粮。

  那军官见小孩伶牙俐齿,又听他说自己抢粮食,不由得大怒道:“我们是替你们打仗,你们供给粮食也是应该的!”

  小孩却道:“谁要你们替我们打仗啦,我们原本生活得好好的,是你们硬要跑来打仗,还非要我们跟着。”

  军官愕然无语,在手下面前被一个小孩抢白,自知说他不过,举刀便要砍。

  陈湮心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喊道:“救人!”

  话未出口,青叶和袁诵同时蹿了出去,然而双方相距甚远,眼见救人已来不及,袁诵右手一挥,手中弯刀已经飞了出去,正打在军官的刀上,将他的刀击落,随后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他手里。

  众兵士大哗,没想到这里竟然躲藏着高手。只是四下里黑漆漆的,他们并不知道弯刀从何处飞来,等到看清楚有两个人跃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青叶和袁诵身法迅速,眨眼间就把几个士兵得到穴道点住,随后一人提了米袋,一人抱了小孩回到山洞里。

  等放下孩子和米袋,青叶对众人道:“这几个活口不能留,若他们回到军营里走漏消息,咱们就暴露了。”

  袁诵和陈湮都点头同意,若把他们杀了,军营里起码要明天早上才能发现人失踪,再加上寻找他们的时间,至少能给陈湮等人留出离开的时间。

  小孩虽然抢白军官的时候似乎凛然不惧,但真的看到刀往自己脑袋砍下来的时候,却还是吓得呆住了,直到青叶二人把他救回来,他仍然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陈湮走过去把布袋塞到他怀里,看他饿得面黄肌瘦,便让青叶拿出干粮和水来,让他先吃饱了再说,

  小孩登时两眼放光,见陈湮面色温和,说了声“谢谢”,就大口大口吃起来。一个面饼吃了一半,又吃了两块干牛肉,却把剩下的放进怀里。

  陈湮奇道:“吃饱了么,我这里还有,你不用省。”

  小孩摇头道:“谢谢哥哥,我吃饱了,这些留着给我母亲和妹妹吃。”

  随行的人翻译了,陈湮听得大为感动,问他:“我看你会轻功,有人教过你功夫吗?”

  小孩点点头。

  陈湮又问:“是谁教你的?”

  小孩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道:“是胡子叔叔,他可厉害啦!”

  “胡子叔叔叫什么名字?”陈湮对这个人十分好奇,心想按照一般套路,一定是个浪迹天涯的隐世大侠。

  小孩却摇头道:“不知道,胡子叔叔就是胡子叔叔。”

  陈湮也就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刚刚你说那些人打仗非要拉着你们一起来,是什么意思?”

  小孩只觉得这些人救了自己的命,又给自己东西吃,一定是好人了,于是什么都对陈湮说了。

  原来勒穆军队长途跋涉,粮草不济,于是行军打仗竟然把大部分勒穆百姓也给带了来,在大军后方一块水草丰茂的地方安置了他们,让他们养牛种地,给大军提供粮草。

  但这么点百姓和土地自然比不上瑨国地大物博,因此百姓们的粮食几乎被抢了个精光,军队是喂饱了,百姓却在后面忍饥挨饿。

  这个小孩会轻功,所以为了养活家里人,就冒险来军营里偷粮食。

  陈湮等人听得感慨不已,想到无论是勒穆国还是瑨国,打起仗来终究苦的是百姓。

  不过听见小孩这么说,陈湮心念一动,道:“我们手里有点吃的,你带我们去家里,我们给你送粮食怎么样?”

  虽说小孩把家中情形都对他说了,但要领着陌生人回去,还是有些迟疑。这个小孩机灵,因此对陈湮等人还是存着一两分戒备。

  陈湮指着青叶和袁诵道:“方才这两个哥哥救了你,你觉得他们厉不厉害?”

  小孩用带着崇拜的眼光看向他们,点了点头。

  陈湮便笑道:“你带我们回你家里,好让我们认个路,我们之后从军营里拿更多的粮食给你们送去,我们这里和这两个哥哥本事一样好的人多的是,要取粮食可比你容易多了。”

  小孩听见这话,不疑有他,只觉得如果母亲妹妹能够活下来,那就是最好的,于是伸出小指头对陈湮道:“那我们拉钩,反悔的是小狗。”

  陈湮哈哈一笑,也伸出小指,把他手指勾住。

  当下众人不再耽搁,青叶留了两个人处理那些士兵,随后和陈湮等人在小孩的带领下往勒穆百姓聚居处而去。

  路上袁诵问陈湮:“你真打算去偷粮食?”

  陈湮点头道:“我看这情形,勒穆的百姓是反感打仗的,裴明通敌卖国,咱们正好让他如意算盘打不着,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到时候咱们把粮食送去勒穆百姓那里,更加灭了他们打仗的情绪,又让勒穆军队没了粮草,支应不住,也就能解苍州围城之急。”

  虽然苍州自然是守得住的,但到底能多一分保险,也让两国百姓早日从战乱之苦中解脱出来。

  袁诵听完,赞道:“你果真聪明,这下子,勒穆人和裴明要吃大亏啦!”

  小孩吃饱喝足,脚步飞快,将将天亮之时,众人到了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在人们聚居的帐篷群外砌了矮矮的一堵围墙,防着野狼等猛兽而已。

  为了给前线提供粮草,这里也驻扎了一小支部队。

  小孩知道带着他们进去不免被发现,毕竟这些人是来替自己偷粮食的,于是带着他们从偏僻处的一个小门溜了进去。

  一群人跟着小孩进了他们居住的帐篷,只见帐篷十分狭小,里面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三个人都是一副枯瘦模样,其中一个小女孩正饿得哇哇大哭,但哭声已经全没了力气。

  小孩第一个冲进去,兴奋地大喊:“母亲,我带吃的回来啦。”

  说着掏出怀里的食物和水先喂给妹妹,又分给母亲。

  陈湮和青叶第二个跟着进去,女人乍然见有男人进来,吓了一跳,把孩子们护在怀里,向后躲避。

  陈湮冲他躬身施礼道:“大姐,惊扰你们了。”

  翻译的人把他的话译给女人听,小孩也解释道:“这些吃的就是这位哥哥给我的,他还救了我的命呢。”

  女人闻言一愣,面色讶异,但还是向他们轻声道谢。

  不过她毕竟是成年人,不比小孩不经世事,认出他们是异国人,仍旧十分戒备。

  陈湮见他们孤儿寡母十分可怜,问道:“您丈夫呢?”

  女人神色黯然,没有回答,小孩声音闷闷道:“父亲被征去打仗,回不来了。”

  陈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回不来了”意思是死了,叹了口气才道:“我们就不便打扰了,小家伙,你来。”

  他看出这个孩子很有主见,虽然小小年纪,但在家里隐然已经可以做主,因此把他叫到一边,道:“我们来了这里的事你不要和别的人说起,否则咱们就没办法帮你偷粮食了。我们大概要过几天才会动手,到时候我会让人送信给你。你叫上几个大人在今天咱们进来的门边等着,只等粮食到了,就运进来分给大家,叫大家千万不要声张。”

  ☆、你们有银子

  

  小孩点点头,道:“我知道的,要是给那些士兵们知道,我们可要倒霉了。”

  陈湮笑道:“真聪明,那些大人要是问起谁帮你偷的粮食,你怎么说?”

  小孩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就说是几个侠客,可怜我们没饭吃,所以才偷粮食来。”

  陈湮十分满意,摸摸他的脸,道:“那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消息,可不能再冒险出去。在家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妹妹,知道么?”

  小孩顿时红了眼眶,点了点头,又问:“哥哥,你们去偷粮食,会有危险的。”

  陈湮抱了抱他,道:“我们会注意安全,不会让他们抓住的,哥哥还有很多帮手呢。”

  小孩听到这,忙道:“我也去帮忙。”

  陈湮道:“我知道你很厉害,那些士兵都追不上你。可你要在这里接应我们才行,等过段时间,哥哥再来看你,到时候你要吃得白白胖胖的,再跟着你胡子叔叔好好学武艺,保护好你母亲妹妹。”

  小孩叹了口气道:“胡子叔叔有事走了,好久没回来啦。”

  陈湮看他一副老成持重、忧愁满面的样子,觉得好笑,道:“好啦,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我们这就走啦。”

  小孩拉住他的袖子,道:“哥哥,我叫忽伦,你要记得我的名字,要回来看我,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你的恩情。”

  说完竟然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两个头,

  陈湮忙把他拉起来,道:“我记得了,你快回去吧。”

  小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依依不舍地回了帐篷。

  陈湮等人悄悄在小镇里转了一圈,这才离开。他们没再回到山洞附近,而是往苍州而去。

  路上,陈湮和袁诵商议道:“我们这回去苍州带上人手,要劳烦你带人再回军营里,联系上袁大哥,与他里应外合。那些粮食全部我们是运不走的,一部分送去给忽伦他们,剩下的就烧了吧。”

  袁诵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陈湮道:“我看裴明他们过不多时就要动手,正好这次我带着徐长老去见程怀仁将军,等我们破了阵,让程将军主动出手,打裴明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你等我们的信号,我们这边得手之后你们就在后方烧粮草。”

  袁诵点头不已,道:“没看出来,你运筹帷幄,竟然很有统将之才。”

  陈湮心想,看了那么多电视剧,这点套路也算不得什么了。其实这些袁诵自然也早想到了,不过他看出陈湮担心楚天阔,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才等他先开口说出来。

  众人商议定了,回到苍州,袁诵点齐人手,依旧从地道里出去。楚云舒心中牵挂,但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害怕勾起陈湮对楚天阔的担忧之情。

  这边钱粮官走后,自然有人派了人来,想要将押粮的小兵们杀了灭口,可这些人本来是护卫们假扮,早就换了装扮去了别处。

  灭口的人扑了个空,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何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趁着这些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陈湮和青叶带着陈长老去了将军府,递上拜帖,声称能够破了勒穆人的邪阵。

  果然,程怀仁一听,连声快请,一个副官把他们恭恭敬敬请进去。

  走进正厅,程怀仁立刻站起来,先对“楚天阔”抱拳行礼,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楚庄主了吧?果真是年少出英雄!”

  陈湮见这个将军面皮略黑,皮肤粗糙,颌下几缕长须,五官却甚是斯文,举手投足既有行伍气质,又有书生气息。

  青叶假模假样拱手还礼道:“程将军谬赞,将军戍守边关十年,外敌秋毫无犯,才是大英雄。”

  程怀仁哈哈一笑,道:“庄主过奖了,程某人不过是尽臣本分,为国尽忠而已。庄主身为江湖人,却心系家国生民,更是难得。”

  陈湮听两个人互吹彩虹屁,大有比谁吹得更好看之意,忙道:“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楚庄主也只是尽民之本分而已。”

  程怀仁原只着意抬举楚天阔,这时听见陈湮如此说,忙问:“敢问这位是?”

  青叶有意要让自家夫人露露脸,便道:“这位是陈公子,此次能够破阵的高人,就是他找来的。”

  程怀仁原本看陈湮身量纤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以为他不过是再楚天阔身边服侍的人,听见这话,忙换了神色,赶紧招呼陈湮坐下。

  程怀仁早就被勒穆人的那个诡异阵法搞得焦头烂额,见“楚天阔”主动提起,便赶紧直入正题,道:“不知这位破阵的高人何在?”

  陈湮指着身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袍的陈长老道:“这位陈长老乃隐士高人门下,于奇门遁甲、八卦五行十分精通,有他出手,阵法必定可破。”

  程怀仁打量了陈长老几眼,心想江湖上人才济济,那些越是了不起的人物也许越是不起眼,正是人不可貌相,也忙对陈长老执礼道:“勒穆人奸诈狡猾,诡计甚多,程某与其大小数百战,虽少有败绩,但那只论兵法。勒穆贼贼心不死,竟想出这种阴毒的招数。此番破贼,便要仰仗长老了。”

  陈长老忙道:“好说好说。”

  不过程怀仁面上有礼,到底还是将信将疑,毕竟裴明身为武林之首,寻遍江湖也未能找到破解阵法之人,怎么这个年轻公子如此轻易就找到了,只怕是沽名钓誉之辈,想趁此机会给自己捞点名声好处,但可千万不要托大,到时候阵破不了不说,反而丢了性命。

  陈湮看他的神色,早猜出了几分,忽道:“听闻武林盟主在此,我们作为江湖小辈,理当拜见,不知盟主在何处?”

  程怀仁颇有些尴尬道:“裴先生说,阵法难解,他打算想想别的办法,因此一早出门去联络几位江湖好手去了。”

  要知道堂堂盟主都对阵法束手无策,如今来了个小年轻,轻易就推举出一个人来,岂不是打他的脸么。

  陈湮当然是乐得多打裴明几次脸,便道:“小人也是极偶然得遇陈长老,他原本隐居深山,于世事不甚了解。后来机缘巧合与小人相识,再得楚庄主亲自相请,因此随我们千里跋涉而来。”

  陈长老心想,天荡山虽然可称深山,但自己对世事了解得很,我和你也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宫主有吩咐,我们做属下的能不照办么?楚庄主哪里亲自请过,不过是为了那两千两银子,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真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在破解阵法之前,程怀仁不敢十分相信,只是不失礼貌地应承着。

  陈湮知道此事须得尽快办,否则等裴明回来,有了防备,恐怕轻易不能得手,于是道:“将军,事不宜迟,不如先让陈长老前去探探那阵法有何诡异,早一日破了阵法,将军早一日出城杀敌,解了此患,如何?”

  程怀仁没料到他如此雷厉风行,一时有些犹疑,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点头道:“将军无需忧心,陈长老的本事,在下是亲眼见过的,料得勒穆贼那点小把戏,还难不倒他。”

  陈长老两眼望天,你说见过就见过吧,你们有银子,说什么都对。

  程怀仁到底是战场杀伐的主儿,当下不再迟疑,一拍桌子道:“好!本将军也正有此意,诸位这就随我出城吧。”

  当即吩咐副官备马,带了一支千人队随护,支奔向九龙关。

  一行人出城行了二十余里,陈湮看见前面两面峭壁挺立,直插云霄,只在中间空出一线,容人通过。峭壁之上怪石嶙峋,真似有九龙盘旋飞舞,心想难怪叫九龙关,果然不同凡响。

  程怀仁让千人队前后护卫,排成长长一列,穿过中间狭窄的峡谷,又往前行了几里地,终于穿过峡谷,来到茫茫戈壁之前。

  却见紧邻关隘的戈壁滩上,黄沙飞舞,砾石乱走,一片茫茫沙舞笼罩眼前,竟将对面的情形遮掩得一点也看不见。

  陈湮道:“勒穆人长途跋涉,粮草不济,前番几次交战不利,所以设下阵法让我军无法追击,他们也正好修整,再想别的法子。幸而将军远见卓识,长久的消耗战对我军有利无弊,没有轻易举大军追击,否则困于这阵法之中,必定损失惨重。”

  程怀仁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对这位年轻人有了几分赞许之意,道:“公子所言甚是,几次试探之后,我想这正是勒穆贼设下的陷阱,因此以逸待劳,且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

  不过程怀仁虽然如此说,其实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廷里的人听闻勒穆人来犯,只想看他们大胜仗,所以催着他们主动出击。他若一味这么耗下去,只怕对皇帝不好交代。

  尤其是那位七王爷,说什么勒穆贼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程将军只需几万人马,就能尽灭敌军。

  这话听起来处处夸赞程怀仁用兵如神,实际上若程怀仁再不能破了敌军,那就是戍守不利,恐怕很快就要获罪。

  也就是这么些年来他戍边有功,皇帝对他很有几分信任,因此两次圣旨降下来,只有鼓励的言语。不过程怀仁也是压力山大,知道不能再拖了,所以听闻有江湖人士前来相助,便十分欢迎。

  程怀仁和陈湮、“楚天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长老却是站在马鞍上,极目远眺,也不知一片漫漫黄沙之中能瞧见什么。

  等他坐回马上,程怀仁还没来得及问,陈长老竟然是连连摇头叹息。

  程怀仁虽然不怎么意外,但还是难免有失望之色,道:“怎么,长老也没有破解之法么?”

  说完眼光斜向陈湮,意思是年轻人,你大话可说早了。

  ☆、截囚

  

  然而陈长老接下来的话却让程怀仁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只听他叹气道:“就这么个破阵,竟然把你们困了这么久,也值得让我来,真是没趣。”

  这话真是十分的不留情面,程怀仁的副官不禁呵斥道:“放肆!”

  “哎,”程怀仁抬手阻止了副官,道,“不可无礼,长老言下之意,此阵易破?”

  陈长老挽了挽袖子,颇为鄙夷道:“不需片刻。”

  程怀仁大喜,道:“那就有劳长老了,只要阵法破了,敌军之败指日可待,此战胜后,三位功不可没。”

  陈湮冲青叶挤挤眼睛,意思是说那两千两银子花得可真值。

  青叶忍不住笑起来,对陈长老道:“既然如此,长老破阵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咱们早一日破阵,早一日杀敌。”

  程怀仁也道:“正是正是。”

  这时一个小兵从队伍后面跑上来,凑在副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副官闻言一喜,走上来也对程怀仁耳语几句。

  程怀仁放声大笑,道:“诸位,这可真是天助吾等,几位来得正是时候。”

  “楚天阔”问道:“有什么喜事?”

  程怀仁道:“说起这件喜事,还是楚庄主你的功劳。”

  “哦?”陈湮也好奇起来。

  程怀仁道:“前不久昆仑派联合勒穆贼夜袭烟波庄,庄主不是生擒了几个勒穆贼人,交给了官府么?皇上降下旨意,押送这几个贼人来苍州,正好杀了祭旗,壮我军声威。今日人正好送到,待陈长老破了阵,大军出发,正好斩杀贼人。”

  陈湮、青叶都是一惊,没料到皇帝竟然会作这样的安排。却不知这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进言。毕竟这几个勒穆人和裴明牵涉甚深,虽说是官府押解来的,但若跟裴明搭上,只怕反成隐患。

  看来破阵一事不能再耽搁,须得让裴明等人毫无准备之时,先拔除了勒穆大军这个大患。

  陈湮提议立刻破阵,程怀仁心想这样确实能打勒穆人一个措手不及,降低己方伤亡,便道:“长老请回关内稍待片刻,本将军这就回城点齐兵马,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在此会齐。”

  青叶和陈湮随同陈湮回城,陈长老由五百名士兵护卫,回入关内就地扎营。

  等到众人回到城内,程怀仁在城门口就让副官赶紧去下达集结命令,却不想一骑飞驰而来,在程怀仁面前停住,道:“将军,您回来得正好,有人截囚。”

  程怀仁脸色一变,道:“领路!”

  那人大声答应,扭转马头在前面飞奔。陈湮和青叶吃了一惊,赶紧在后面跟上。众人飞奔至南城门,只见城门外几辆囚车停在原地,遍地已是官兵尸体,十几个黑衣人正和几个江湖人打扮的人斗得不可开交。

  陈湮奇怪道:“这里是苍州城外,临近大军驻营地,这些人要劫囚,路上多的是机会,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不是自己送死吗?”

  程怀仁一面指挥手下骁将上前迎敌,一面道:“唉,圣上便是早料到可能有人劫囚,所以一路押送都是暗中进行,甚至还多安排了几路人马混淆视听。押送贼人的都是大内高手,想必是临近苍州,为了振奋人心,这才换上了囚车,没想到贼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在这里动手。”

  陈湮见那批江湖人打扮的人和黑衣人酣斗许久,虽渐渐落了下风,但还能支持一些时候,心想看来这些人就是大内高手了。

  相比起来,程怀仁手下骁将远远不及,才刚上去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些人上阵打仗都是好手,但对上江湖高手就只有引颈等死的份儿了。

  眼见程怀仁举起一把大刀就要亲自上,青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袁识兄弟等高手都不在这儿,烟波庄、霜月阁等护卫有的在外盯梢,有的跟着袁诵走了,留在此地的就都在保护楚云舒和顾柳、闵不归三人。

  而他要保护陈湮,不敢擅自离开他。可若此时不出手,程怀仁必定会起疑心。

  正在犹豫之时,忽听得四面八方传来人马奔腾之声,几队人马约莫几千人之众从各个方向涌来,看来是此地守军接到消息,前来阻敌。

  大内高手加上这几千兵马,那些黑衣人武功再高,要想救了人全身而退也不可能,而且越来愈多的人马正在赶来。因此青叶干脆放心留在陈湮身边,希望程怀仁不要注意到自己。

  果然,不多一会儿,那群黑衣人便左支右绌,显然是力有不敌,士兵们长矛不断向他们刺去,他们伤得了三五人,却不能同时杀死十个人。早前和大内高手的一番拼斗,力气耗去了五六成,现下数千人围攻,自保或可以,救人却万万不能了。

  这就是蚂蚁吞象的力量。

  正在这时,忽然几条人影从远处奔来,跃进士兵们围成的圈子里,和黑衣人交起手来。陈湮一阵眼花缭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几个人竟然是裴明、孔藏花和另几个眼熟却不认识的江湖人,想来是去参加过英雄宴的。

  陈湮对青叶道:“你说裴明这会儿突然跑来,是来帮忙还是捣乱的。”

  青叶看了一会儿,冷冷道:“凭他的身手,一人敌这十来个黑衣人都容易,怎么会打了数十招还只是不分伯仲。”

  双方斗了上百招,周边的士兵见来了援手,便要冲上来围攻,却听裴明大声道:“这些人厉害,你们退开一边,小心被内力震伤。”

  裴明这话说得也不错,高手过招,往往内力激荡,寻常人靠近不免被殃及。

  但是他故意装作一时拿对方不下,又不让士兵上前相助,分明是有意放水,想让那些人有机会救人。

  然而他毕竟是武林盟主,放水放得太明显,程怀仁肯定能发现,因此那些人想要救人,须得想别的法子。

  陈湮忽然大叫道:“小心他们使毒!”

  话音刚落,果然黑衣人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球往地下一掷,砰砰几声炸响,顿时浓烟弥漫,众人在浓烟之中互相看不见,不敢轻易出手,怕伤了自己人。

  周围的士兵可倒了大霉,他们惊惶之下自然也想不到闭气,纷纷中毒倒地。

  裴明则是带了人冲出来,不只是闭气及时还是早就服了解药,倒像是并无大碍。

  陈湮对青叶道:“让人叫徐长老来。”

  青叶也早想到,吩咐一个跟来的护卫,让他快去叫人。

  陈湮担心这毒会是苗不休的手笔,但闵不归不能轻易暴露在裴明眼皮子底下,所以还是先找徐长老来看看。

  想来这些人只为救人,也不会用那十分难解的毒药,实在不行,再让闵不归暗中出手救人就是。

  裴明退出浓烟,让程怀仁赶快退开,小心中毒。

  等到浓烟渐渐散去,隐约看得清楚时,只见白烟中心,几辆囚车空空荡荡,黑衣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程怀仁看得清楚,大刀长柄在底下一顿,咚咚作响,气道:“这下可如何是好,丢了囚犯,我们如何向圣上交代。”

  陈湮心中一震,立时醒悟,对青叶道:“我们都没想到,是啊,这些人固然是因为临近苍州才追踪到囚犯踪迹,可在苍州动手,正好也将丢了囚犯的罪名安在了程将军头上。到时候皇帝追究下来,程将军罪责难逃。”

  青叶恨恨不已,道:“裴明他们真是打得好算盘,果然是老奸巨猾。夫人,囚犯丢了还是小事,咱们可得尽快让程将军出兵,破阵一事不能再耽搁了,否则裴明有了戒备,咱们就不好动手了。”

  陈湮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咱们快去。”

  两人走到程怀仁身边,陈湮怕被裴明看见,对程怀仁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三个人走到一个隐蔽处,陈湮快速说道:“将军,今日这些人前来劫走囚犯,居心不良。我们得尽快出兵,一是防着勒穆的探子探知我们能够破阵,回去报信,二是将军早立大功,也好抵了今日失囚之罪。”

  程怀仁连连称是,心想这个年轻公子岁数不大,竟然想得如此周到齐全,不禁对他更多了几分佩服,道:“公子智计卓人,若能留在军中出谋划策,正可堪大用。”

  陈湮没想到程怀仁如此抬举自己,谦虚道:“将军过奖了,小人一点小聪明而已。依小人看来,我们先通知陈长老破阵,大军随后再赶过去正好。”

  程怀仁心想,之前自己过于急躁,虽然那位长老夸下海口说能破阵,但是否真能破解还未可知,要是自己贸然率领大军前去,阵破不了,那自己可是闹了个大笑话。这会儿让长老先破阵,待到阵破的消息传来,自己再领大军前去岂不正好。

  当下同意了陈湮的安排,着人通知陈长老,自己让人集结大军,同时去跟裴明等人说明情况。

  陈湮却以找人替中毒的士兵解毒为由,和青叶躲去了一边。

  一个护卫忽然跑到他们身边,道:“夫人,地道口把守的人来报,说庄主他们被带着从地道里转移出城了。”

  陈湮一拍手道:“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劫囚和转移药人同时进行,正好将大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边。看来裴明他们本来也准备动手了。青叶,那些药人要解除蛊虫还需要我们和闵先生帮忙,我们就跟着出去看看。”

  青叶心想不错,再想夫人大概也是想去亲眼看看庄主是否安好,于是答应了,和陈湮一起回到楚云舒等人安置的客栈,把来龙去脉向楚云舒解释了一遍。

  顾柳拉着陈湮的手,道:“我知道你非去不可的,只是千万要注意安全,我等着你们凯旋。”

  ☆、报仇

  

  楚云舒也道:“顾姐姐在这儿很安全,你们放心吧,城里有什么动静,我会给你们送消息,小湮哥哥,一定当心。”

  楚云舒这一次是正正经经地嘱咐陈湮,也不开玩笑地叫他嫂子了。陈湮郑重地答应了,道:“两位妹妹放心,等着哥哥们回来。”

  顾柳送一行人出门,望着他们离得远了,再也看不见,才回到屋里。楚云舒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安心。

  顾柳道:“以前子玉一心想着报仇,不免深受其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虽然做这些事总有危险,我却觉得很好。”

  楚云舒不知道此陈湮早不是当初的陈璟,只道是他和自家兄长在一起之后,性情也有所转变,听见顾柳这一番话,似乎比自己还看得开,更加钦佩这位姐姐,也更怜她遭遇凄苦。

  陈湮、青叶和闵不归直奔地道而去,到了那儿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去问了把守的人才知道,他们一大群人早就去得远了,裴明没有过来,跟来的有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很有可能是苗不休。

  闵不归听了这话,眼中杀气一闪,道:“这一次,不杀此贼,我誓不为人。”

  一行人钻进地道,小心翼翼前行,出了地道口,看见一大队马车正急速奔驰,带起漫天黄沙。

  早有护卫给陈湮等人在隐蔽处备了马匹,众人翻身上马,朝着马车疾驰而去。

  大约是裴明给他们送了程怀仁大军要出关开战的消息,马车奔得飞快,朝着勒穆本部大营而去。

  押送这些人的除了苗不休,便是裴明手下的一众护卫。

  这些人武功不弱,单凭陈湮身边的几个护卫恐怕不是对手。不过马车里有楚天阔、钟离逍和南宫遥三大高手在,要劫下这批人倒也容易,就是须得一开始就制住苗不休,不能让他有时间控制那些药人出手。

  马匹终究是比马车快,等到车队走出一百余里,离苍州已经十分远了之后,陈湮冲青叶点点头,示意可以动手了。

  青叶飞马上前,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时,从怀中掏出一节竹管,放在嘴边吹响。

  只听得如清水击石般的声音在莽莽大漠之中响起,前面的黑袍人大惊,回过神来正要找寻这声音从何处发出,忽然一辆马车中飞出一人,身形极快,转瞬间越到他身旁,点中了他的穴道。

  紧接着又是两个人飞出来,分别制住了押送队伍的两个人。

  那些护卫大哗,拔刀冲上,青叶已经奔得近了,手一扬,嘴里大喊:“庄主接剑!”

  随同他过去的两个人分别把钟离逍和南宫遥各自的兵器扔给他们。

  这一下当真是让苗不休一行人措手不及,甚至不需其他护卫动手,楚天阔和钟离逍、南宫遥三个人顷刻间就把押送的人解决了个干净。

  苗不休没有时间控制药人,那些人对外界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陈湮等马跑得近了,翻身下去,冲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奔了过去。楚天阔正看见他,张开双臂等着心上人扑进怀里,立刻把人紧紧抱住。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楚天阔赶忙把人推开道:“在暗牢里关了许久,身上又脏又臭,你快离远些。”

  陈湮搂着他的腰,道:“爷不嫌弃。”

  说完在他身上闻了闻,却又皱着眉头道:“是挺臭的,你回去给我洗五遍澡。”

  楚天阔:“……”

  很委屈,还是被嫌弃了。

  南宫遥看着两个人柔情蜜意的样子十分羡慕,眼睛不停往钟离逍身上瞟,钟离逍完全没发觉,直等到陈湮和楚天阔分开了,才走上前来,道:“你怎么来啦?”

  陈湮这才给他们解释前因后果。

  闵不归早已上前一把拽住苗不休,将他拖到马车旁坐下,揭开他围在头上的黑布,道:“苗不休,这一次你还往哪儿逃?”

  然而黑布被揭开的瞬间,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苗不休脸上伤痕累累,狰狞可怖。他身上不能动,只能恨恨地看向陈湮等人。

  陈湮立刻明白了,当时他逃走之后又被陈珺抓回去,因为他把阿朗退出来替自己挡灾,回到陈珺手里,自然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陈湮冷冷道:“看什么,你这是自食恶果。”

  苗不休哼了一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那么高的悬崖也摔不死你。”

  闵不归声音冰冷道:“苗不休,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苗不休转而瞪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嘿嘿,你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这些人却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吧?”

  闵不归神色一动,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做了什么,和我要杀你毫无关系,即便是我没做,我也一样能杀你。”

  苗不休却道:“怎么,敢做还怕我说出来么?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你和师父苟且,又怎么会……”

  闵不归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喝道:“当初我答应你不向外人说你欺师灭祖之事,你也应承我要护师父声名,今日却又食言……”

  说到后面,声音发颤,竟是怒极而悲。

  苗不休却呵呵怪笑几声,道:“你说不透露我杀了师父的事,你这会儿不也说了出来让这些人听见,那么我自然也说得的。”

  闵不归气得脸色涨红,又似乎大有愧色,陈湮和钟离逍等人说着话,听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前辈,您与尊师之事,我之前早已猜到几分。您大可不必在意,您瞧我和阿阔在一起,何时在意过别人如何看法?”

  闵不归一怔,呆呆看向他。

  陈湮继续说道:“所以就算是这老贼说了出来,您和我们数日相处,看我们这些人又有谁在意我和阿阔同为男子却相爱的事,就算您和尊师有师徒情谊那又如何,我曾跟您讲过的故事您也还记得的吧。而且这事说了出来,我们也必当守口如瓶。所以不管这老贼如何说法,您只管安心便是。”

  闵不归听完这几句话,竟然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这么些年,他一直为当年和师父的情.事耿耿于怀,生怕别人知道了之后,有损师父名声,所以才独自追杀苗不休多年,并不谈及他如何叛师弑师,以至于江湖上虽然都知道毒圣威名,却不知他如此歹毒。

  陈湮这几句话,相当于是消解了他多年的心结。且他多日和陈湮等人相处,陈湮的话是十足十的可信的,因此这会儿再想起当年同时痛失恩师和爱人,这么多年仇怨填胸、忐忐忑忑,不禁悲从中来。

  苗不休听了陈湮的话,气得哑口无言,等到楚天阔走到陈湮身边,拉了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苗不休也回想起当初看见师父和师兄神态亲密时的情景,于是扭头唾了一口,道:“呸!不要脸。”

  陈湮浑不在意,道:“老贼,你这时候重提旧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到勒穆人那边不见你带人过去,发觉异常,提早做防备而已,当我们不知道么?”

  苗不休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

  陈湮转而向闵不归郑重道:“前辈,如今仇人已经擒到,不必再留他多活片刻了吧?”

  闵不归由悲转怒,想起当年恩师被此人暗害,死不瞑目,登时目眦欲裂,抬掌便要向苗不休天灵盖上击下。

  苗不休大难临头,才终于有了恐惧之色,忙大声叫道:“师兄!师兄!你忘了吗,师父当年亲口说过有愧于我,所以我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那个时候师父常常嘱咐我们,绝不可同门相残,你也忘了吗?你要违背师父的话吗?”

  闵不归动作顿住,脸上颓然,想起师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心想若师父在此,会不会阻止自己为他报仇,会不会原谅这个弟子的杀身之仇呢?

  这么想着,脸上便犹豫起来。

  苗不休看见了,赶紧又道:“师兄,我知道错了,这么些年一直都在后悔,真的!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从此以后远走漠北,再不踏入中原一步。你和师父的事我也绝不再向任何人说起。”

  闵不归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竟真的一时下不去手。

  陈湮叹了口气,道:“前辈,若您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拔.出腰间的匕首。

  闵不归一惊,回过神来,道:“你也要报仇么?给谁报仇?”

  陈湮没有和他细细说过阿清的事,他自然不知情,联想到自己的事,便把目光投向楚天阔,心想楚庄主活得好好的,那是给谁报仇。

  陈湮蹲下身去,把匕首抵在苗不休心口,道:“老贼,你害过的那些人,你都还记得么?”

  苗不休原想自己今日或可以从师兄手中逃得一条性命,哪知道这时候陈璟却又跳出来,听他如此问,只能想起当初给他下蛊的事,道:“我当初虽然给你下蛊,却没害你性命。”

  陈湮摇摇头道:“你再想。”

  苗不休怕他一时生气,那匕首便捅了进来,只好凝眉苦想,想到和陈璟的会面除了第一次给他下蛊,那就只有在金川城外的山谷中,那个时候,他正在陈珺送来的一个小厮身上做实验,听闻这小厮和陈璟是相识的。

  于是便道:“你是指那个小厮么?不过是一个下人,而且是你……”

  “是啊,”陈湮手上加力,刀尖已经刺入苗不休皮肉半寸,“是我亲手杀了他的,为了保命,就是用这柄匕首。”

  苗不休张大了嘴,想要再说几句辩解的话,却看见陈湮的目光渐渐转为阴冷,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陈湮的语气却十分柔和:“在你看来,他只是一个下人。可我杀他的时候,他还冲我笑呢,不像你,半点骨气也没有。你连他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匕首已经没入苗不休心口,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苗不休向师兄求饶乞命,对着陈湮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眼中残留着不甘心。

  ☆、胡子叔叔

  

  陈湮放开刀柄,全身失去了力气,朝旁边一歪,楚天阔忙把他抱住,道:“你做到了,阿清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陈湮鼻头一酸,把头埋进楚天阔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仍旧把匕首拔.出来,擦干净血迹,放进刀鞘,道:“私事了了,该干正事了。前辈,您不怪我杀了他吧?”

  闵不归心结既解,大仇也已得报,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但又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十岁。看见陈湮和楚天阔紧握的双手,微微笑道:“杀得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时闵不归眉间愁色尽去,陈湮从这一笑当中更能窥见他当年风华,心想这样的人物,无怪他师父会动心,想来他师父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吧。

  没了这些药人的帮助,勒穆人等于是失去了两条臂膀,决然不敌程怀仁的大军。但一时之间闵不归也研制不出解除蛊虫的解药,他在苗不休尸首上搜寻半天,终于掏出一本册子来,上书“毒经”二字。

  “有了这本册子,要解蛊虫就容易多了。”闵不归欣然道。

  楚天阔也不愿意让陈湮按照当初救贺江麟的法子给这些人解蛊,便叫手下的人把药人先押回苍州城藏起来,等到闵不归研制出了解药,能救回来的先救回来再说。

  这时,远处一阵闷雷似的鼓响传来,紧接着马蹄踏踏。陈湮举头望去,只见天边翻滚起一阵烟沙,遮天蔽日。

  楚天阔也看过去,道:“定是阵法已破,程怀仁的大军出动了。”

  陈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人来,大惊道:“不好,这一仗要是勒穆人输了,那边小镇上的勒穆百姓可要遭殃!”

  “百姓?”楚天阔奇怪道。陈湮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忽伦的事,便简略地跟他说了说。

  楚天阔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际遇,两国交战,百姓无辜,那个忽伦是个好孩子,我们是得救他们。”

  “啊,对了,程将军既然已经出动了,咱们该给袁家两位哥哥信号了。”陈湮道。

  青叶在一边道:“夫人放心吧,属下一早吩咐了兄弟,只等大军出动,就立刻发信号。”

  陈湮一听,便对楚天阔道:“袁家哥哥和我商量着要把之前运去勒穆军营的部分粮草送去给忽伦,正好和我们一道去给忽伦报信,让他们尽早离开这儿,避开程怀仁的大军。”

  楚天阔道:“那我们快走,先去大营。”

  众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押着药人们回城,闵不归跟着他们,一路前往勒穆大营与袁家兄弟会合。

  行不多时,但见远方忽然冒起火光,红彤彤地不一会儿把天空也映得通红。陈湮在马上拍手叫道:“一定是袁二哥烧了勒穆人的粮草,我们快去瞧热闹。”

  楚天阔在他身后环住他,道:“你这爱瞧热闹的性子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陈湮笑嘻嘻地催他促马疾行,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勒穆大营附近,却听见号角声嘟嘟响彻天际,大营里一阵兵荒马乱,有的帐篷也燃起大火。

  陈湮道:“一定是袁大哥趁着袁二哥防火的时候,也去营帐里放火了。”

  远处一骑飞快奔进一顶最宽的大帐,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将军从帐子里冲出来,急吼吼各自去点兵集结。

  楚天阔道:“一定是程将军在前面打了胜仗,有人回来求援了。”

  陈湮等人直奔大营西北角,果然见一群人拉着两三辆马车的粮食趁着混乱从营中出来,一前一后押送的正是袁识和袁诵。

  众人会合之后,便要一起去忽伦家,袁诵却道:“我们都去了那边,程将军那儿是否需要有人照应。”

  楚天阔一惊,道:“正是,裴明一计不成,勒穆人阴谋不得逞,只怕他们使奸计暗害程将军。”

  袁识忙道:“裴明武功卓绝,身边还有高手拥护,阿阔你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此事怕还得落在你身上,只可惜你们小两口刚重逢……”

  楚天阔看向陈湮,有些不舍离开他。陈湮心中自然亦是不舍,但想着绝不能让裴明奸计得逞,便道:“你快过去吧,我去忽伦那儿看看他,很快就回来找你。”

  楚天阔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道:“你一切小心,不可在那边久留。”

  陈湮点点头,道:“你也是,裴明那个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你更要小心。”

  当下众人决议,让袁诵和陈湮一起去找忽伦,楚天阔、袁识、钟离逍和南宫遥四人去找程怀仁。

  楚天阔让陈湮等人先走,他们在后面抵挡一阵追兵。

  幸好因为前线战事紧急,即便是粮草被偷,勒穆人也分不出多少人来追赶。

  陈湮和袁诵带着马车疾行,将将天黑之时终于抵达小镇,一群人仍旧到先前进入小镇的偏门,陈湮上去在门上两短一长敲了两遍,木门缓缓打开一个缝隙,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见陈湮,欣喜叫道:“哥哥,你来啦!”

  陈湮点头笑道:“我来看你啦,快让我们进去,看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忽伦一边把门打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人道:“我说什么来着,哥哥不会骗我的。”

  陈湮进了门,看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还有几个成年人。虽说是成年人,但其实不是身有残疾就是垂暮老人,只怕年轻力壮的早就被征召入军了。

  孩子们对忽伦一脸崇敬,成人们却戒备地看着这些一拥而入的瑨国人。

  等到粮食搬了进来,大人们打开袋子一看,虽然早知道是粮食,可此时看见,也不禁惊异,不知为何这些瑨国人愿意帮助自己。

  陈湮不欲和他们多解释,只对忽伦道:“瑨国的大军已经和你们的大军开战了,你们的军队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带着粮食早早离开才是。”

  忽伦听得呆住,道:“为什么?”

  有人把陈湮的话翻译给了大人听,那几个人立刻道:“不可能,你们要我们离开这里,是要害得王上的大军粮草不济,是不是?”

  陈湮道:“你们的大军粮草早就不济,现下程将军已经带兵来攻,你们就算是有十万粮草也不顶用。快走吧!”

  然而那些人仍然不愿轻信,忽伦对陈湮的话深信不疑,无奈他一个小孩子,说话一点分量也没有。

  “忽伦!”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喊道。

  忽伦眼睛一亮,对陈湮道:“哥哥,是胡子叔叔,我带他来见你。”

  说着飞奔去声音来处,不一会儿拉了一个壮汉走到陈湮面前,道:“这就是胡子叔叔。”

  陈湮猛然一看觉得面熟,再一看,忍不住与对方同时说道:“原来是你!”

  陈湮失笑,忽伦嘴里的胡子叔叔竟然就是郑雄。当初两人之间还曾发生一些误会,匆匆分别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问。

  双方均未来得及回答,又有几个人跑过来,正要拉住郑雄说话,看见陈湮后大惊,往后跃开数步,纷纷摆起架势。

  陈湮暗叫不好,怎么这些人竟然是被救到了这里。原来这几个人正是被劫走的勒穆人当中得到几个,第一个仍是那个使大刀的,陈湮知道他不怎么会中原话,先对郑雄道:“是你救了他们?”

  郑雄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只道:“受人之托,而且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陈湮看出来这几个人对郑雄颇为信任,然而他们看见陈湮却如临大敌,其中一人对使大刀那人道:“现在正是好机会,抓了这个小子去找那姓楚的。”

  使刀那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袁识和袁诵早就凝神戒备,一见他们动手,便都跳到陈湮身前护着他,四把弯刀在月光之下泠泠生光,见之令人胆寒。

  郑雄发觉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忙走到两拨人中间道:“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

  当初假冒徐掌门那人道:“郑大哥,就是这些人把我们抓了交给官府的。”

  郑雄道:“我知道这事,不过你们去打人家,还怪人家不该反抗吗?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谁要不占理先动了手,我郑雄也不答应!”

  陈湮一笑,没想到这个郑雄颇明事理,原来去救人当真只是看在个人情谊上。

  这当口他也没时间和这几个人掰扯别的,便道:“以往的恩怨日后再说,今日你们若想保住这镇上百姓性命,就赶紧离开。”

  假徐掌门对他怒目而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陈湮叹了口气,道:“这些平民百姓不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随便派个人出去打听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会儿苍州大军只怕已经打到大本营了。”

  几个勒穆人互相对望一眼,那使刀的冲旁边一个干瘦的青年人点了点头,那青年人便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矮墙之外。

  陈湮继续道:“你们以为凭这点军队和在瑨国内部的关系,就当真能灭了瑨国?”

  假徐掌门哼了一声道:“我们想要的,从来不是瑨国的国土,只是……”

  “闭嘴!”使刀的喝止了他,那人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郑雄正问忽伦他为何半夜守在这里,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大踏步上来,拉住陈湮的手道:“原来你们是来报信的,你们与忽伦本是敌对之人,却愿意来救这合城百姓的性命,真是叫人钦佩。”

  陈湮道:“我们也没那么伟大,只是恰好不想让自己看不惯的好过,而且虽然两国交战,老百姓是无辜的。”

  郑雄一拍陈湮的肩膀,差点把他胳膊都拍折了,哈哈大笑道:“说得正是,小兄弟很是对我胃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说服他们。”

  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那干瘦汉子已经回来,在使刀的勒穆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脸色登时一变,道:“这个地方不能留了,王子说过百姓为上,咱们先走。”

  郑雄听他说完,笑道:“看来不用我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已经形销骨立……

  ☆、离间计

  

  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终于引来守军的注意,几个兵士手持长矛边往这边跑边喊:“什么人!”

  使刀那人当先跳出去,把其中一个兵士揪了过来道:“去通知所有人,带上干粮往北撤,要快!”

  那兵士挣脱开来,怒喝道:“胡说什么,我们只奉命监督他们,怎么能让他们走。”

  使刀那人把大刀往他头上虚虚劈了两刀,道:“我们直接听命于依达王子,你敢不听吗?想活命就赶紧通知下去。”

  那兵士被吓得一脑门冷汗,这时另一个小兵从不远处奔来,对他道:“王上的大营被攻破了,瑨国人很快就会到这里来!”

  兵士大惊,这才明白使刀那人话里的意思,急忙跑下去,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四处锣鼓声响,呼喝之声吵成一片。

  不一会儿,帐篷里民众纷纷钻出来,收拾行李,套马拉车,乱成一片。那几个勒穆人倒是真的在乎百姓,各自到处帮忙。

  随后,勒穆的百姓们在他们的组织下组成一条长队,那几个人在前面开路的开路,断后的断后,在吵嚷声中护着百姓连夜北逃。

  郑雄拉着陈湮的手,道:“小兄弟,多承你这番报信的恩情,我还得护送他们一段,就此别过。日后有缘重逢,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陈湮道:“郑大哥明断是非,乃是真英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庭州做客。”

  说完蹲下.身对忽伦道:“忽伦,你跟着胡子叔叔好好学武艺,以后战事平定,江湖太平了,你让胡子叔叔带你来江南好不好。”

  忽伦搂住陈湮的脖子,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分开,郑雄抱着他上车,与他家人坐在一起,自己牵马步行。

  一行人在夜色里渐渐远去,最终火把的点点火光与天边低垂的星辰融为一片,再也分辨不出。

  袁识拍拍陈湮的肩膀,道:“咱们该回去了,免得阿阔担心。”

  陈湮也正担忧那边的状况,忙道:“是,我们赶紧走。”

  在夜色掩护下,陈湮一行人避开勒穆、瑨国双方大军,从后面绕去,临近程怀仁后方指挥营时,有程怀仁手下的将领认出了他,忙道:“公子原来在此处,程将军好生挂怀,请去帐中一会。”

  陈湮心知是陈长老破阵立了大功,因此程怀仁对他也十分看重。陈湮趁机问道:“还有什么人在帐里吗?”

  将官道:“裴盟主、在渊堂魏堂主和烟波庄楚庄主都在。”

  陈湮略略松了口气,随着他走到一顶最大的青布帐中,见程怀仁坐在主位,裴明、魏行天和楚天阔、陈长老分坐两边,见他走进来,楚天阔脸上一喜,站起身来。

  陈湮冲他微微笑了笑,先向程怀仁拱手行礼。

  程怀仁走下来道:“快快免礼,此次陈公子手下这位高人立了大功,本将军一定上奏朝廷,为各位请赏。”

  陈湮心想,既然有赏,自然大家都不能漏了,指着袁识和袁诵两兄弟道:“这两位是霜月阁阁主的两位公子,今晚就是他们烧了勒穆人的粮草。”

  程怀仁正好奇勒穆人怎么营中大乱,听闻对方粮草被烧,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这会儿一听,也忙向袁识和袁诵道谢。

  袁识客气了两句,陈湮走到楚天阔身旁坐下,见裴明和魏行天二人正自瞪着自己,扭头看向楚天阔。

  楚天阔冲他轻轻摇头,意思是他们还未对程怀仁下手,大概是因为事起仓促,后来楚天阔赶到,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贸然动手。

  众人和程怀仁聊了半晚,程怀仁自派大军追击,自己在帐子里布了一席小宴款待。

  陈湮心想虽然这次裴明奸计未能得逞,但是也没伤了他们什么元气,趁此机会,须得好好整治他们一番才是。

  于是举杯向裴明致意,道:“盟主身先士卒,号召江湖英雄共赴边境,抵御外敌。今日一战,以盟主的盖世神功,一定立下了不世之功,陈某敬盟主一杯。”

  裴明脸上带笑,眼中却闪着精光。苗不休没能带着药人赶往勒穆大营,阵法又遭陈长老先行破了,他早就猜到是楚天阔和陈湮的手笔,只是这会儿不好发作,面上客客气气道:“不敢当,程将军手下兵将悍勇无敌,裴某一介莽夫而已,敢说什么功劳?”

  陈湮一摆手道:“哎,盟主何必谦虚,今日恶人劫囚之时,不是全靠盟主赶赴救援,虽说囚犯跑了,但盟主至少保得我方兄弟安然无恙,这就是大功劳一件啦!”

  说完又转向程怀仁道:“程将军恐怕还不知道,盟主武功冠绝整个武林,当世只怕罕有匹敌。”

  裴明脸色一变,果然见程怀仁看向自己的目光已不似之前热情。他率领这么多江湖人士,却一直没能破解关外大阵,原本指望着让程怀仁吃个打败仗之后,再出手剿灭那批药人,给自己搏个好名声,哪想到半路出了岔子,程怀仁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得勒穆人狼狈奔逃。

  这会儿陈湮又暗示自己武功高强,却没能阻止囚犯被劫,这样一来,自己要么是徒有虚名,要么是故意放水,不管怎样都是难辞其咎。

  魏行天冷笑一声,道:“陈公子于武艺一窍不通,袖手旁观,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难处。且今日贼人劫囚,突然使毒,这才得逞。毒物一发,纵有高强武艺,那又如何。”

  陈湮恍然一笑,道:“啊,原来如此,那盟主更是居功至伟啦,冒着性命危险阻挡贼人,真是大英雄大豪杰。今日看来,江湖上那些传言果然是空穴来风,作不得数。”

  程怀仁好奇道:“什么流言?”

  陈湮故作惊讶道:“程将军不知么?也是,将军戍守边关,每日军务繁忙,江湖上那些捏造的虚假流言自然传不进将军耳中,其实这些流言不听也罢,听了反伤了彼此间的情谊。”

  魏行天早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这些流言裴明已着人四处打压,可毕竟牵涉盟主本身,光是打压怎么打压得尽。这些传言传进程怀仁耳里,只会加重他的疑心,因此道:“既然是空穴来风的捏造之词,不说也罢。”

  楚天阔看陈湮唱这一出好戏,怎能忍住不配合他一番,于是道:“陈公子此言差矣,盟主德高望重,程将军英明神武,二位同仇敌忾,共同抗敌,早已是胜于金兰之交的情谊,岂是一两句流言就能破坏的。且看盟主为了抗敌尽心尽力,那些什么‘盟主和昆仑派勾结’啦,‘盟主和勒穆人也有勾结’啦,自然是勒穆人为了离间二位传出来的,我们只当笑话听了。”

  其实这话裴明对其余江湖人就曾说过,只说是勒穆人的离间之计,切不可信,因此昆仑派遁走之后,武林也没有对他群起而攻之,只是流言仍旧不灭而已。

  但陈湮和楚天阔故意提起此事,再联系他没能阻挡劫囚的贼人,又总是破不了阵,拖延了许多时日,程怀仁心中终究是会起疑。

  然而程怀仁毕竟是戍边大将,于兵法已是精熟,对离间计更是知之甚详,因此就算怀疑,也不会轻易相信。

  陈湮知道还要拿出一张王牌出来,才能彻底让裴明在程怀仁这里失了信任,于是附和着楚天阔的话道:“楚庄主言之有理,莫说盟主是武林之首,怎会行此卑鄙无耻行径,就说他曾与七王爷同为人坐上宾客,七王爷是何等睿智之人,结交的当然都是豪杰之士啦!”

  果然程怀仁一听,脸上微微变色,但很快掩饰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问:“七王爷?”

  “是啊!”陈湮道,“七王爷应该也有所听闻,三年前,烟波庄老庄主楚老前辈于菡萏院行刺,彼时盟主和七王爷正在金川陈家设的酒宴之上。那菡萏院是陈家的私人居所,能去赴宴的自然都是他的贵宾。”

  裴明始终不答话,只当作没听见,魏行天却沉不住气道:“陈公子竟还敢提起此事,那楚闻风胆敢行刺……”

  他话未说完,袁识在一旁大声道:“此事怎不敢提,原本就是一桩冤案。”

  陈湮叹了口气,道:“正如袁大哥所言,当年楚老爷子于菡萏院行刺,目标却不是七王爷,而是酒宴的主人,陈文。”

  “哦?”程怀仁虽然常年在边关,但因为事关七王爷,这件事也略有所闻,这会儿陈湮如此说法,他不禁大感好奇。

  陈湮道:“大约这其中有些误会,楚老爷子误以为那陈家老爷子是勒穆人安插在我国内的奸细,激愤之下才甘冒奇险,出此下策,想要行刺陈老爷子。结果没想到七王爷也在席上,王爷尊贵无比,盟主自然以为楚老爷子是奔着王爷去的,当下和楚老爷子打了起来,却反而酿成一桩惨祸。”

  当年菡萏院得到曲折,贺江麟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闻风到底为何前去行刺陈文,他完全不知道。方才陈湮说的话只是他的猜测,先前和楚天阔也曾推测过,能够想到的最说得通的便是这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卡得不行……哭唧唧

  ☆、叫爹爹

  

  魏行天却道:“你说这话有何证据?”

  陈湮摇头道:“正是因为故人已逝,在场的盟主和魏堂主又早有误会,所以不肯相信那也实属自然。其实,楚老爷子前去行刺之前,已将前因后果写成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到烟波庄,只是那人赶到烟波庄之时,楚庄主等人恰不在庄内,那人只好将书信交给书童放在书房。后来因烟波庄遭误会,书童和那个人在朝廷遣人问罪时因为害怕便悄悄逃走,书信也不知遗落在书房哪个角落,直到近些时日才被楚庄主发现。”

  后面这一段当然是陈湮胡编乱造的,可是裴明等人却是一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裴明此时方才开口,道:“既然这封书信能够尽释误会,楚庄主何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楚天阔一副痛心的模样,道:“这封书信是先父唯一的遗物,我自然要好好保管,此次出门匆忙,未及携带。盟主若要看,我遣人连夜回烟波庄去取。”

  魏行天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证据,空口白话,戏弄人么?”

  话音未落,守帐亲兵进来禀报,道:“将军,帐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千叶楼楼主。”

  程怀仁身处苍州城,与一些江湖人士打交道久了,已听说过千叶楼的大名,便道:“快请。”

  其实南宫遥对这次击败勒穆人虽然有功,程怀仁却是不知情的,虽然千叶楼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他作为朝廷命官,原也不必过分客气。

  然而他和八王爷交好,此时听闻裴明和七王爷有来往,立时便能猜到,七王爷必定是在笼络这些江湖人士,收为己用。那么自己自然也该趁机多多结交,不能让这些江湖人尽数为七王爷收拢了去。

  南宫遥在亲兵的带领下进了帐,先对程怀仁躬身行礼,二人叙过礼后,南宫遥先是祝贺程怀仁大获全胜,随后竟是对楚天阔道:“听闻楚庄主在此,在下特来为楚庄主送上一份大礼,事情紧急,搅扰各位了。”

  南宫遥的突然出现陈湮倒没料到,但见楚天阔也是一脸惊讶,只是那惊讶之中实在很有表演的痕迹,陈湮才知道这应该是他的安排。

  楚天阔问道:“劳烦楼主亲自驾临,不知是什么大礼。”

  南宫遥道:“千叶楼收集天下消息,虽不敢说事事皆知,但于一些隐闻密事倒也知晓几分。我知楚庄主因当年楚老前辈一事,恐怕见怪于程将军,因此不请自来,便是来解释这一桩误会。”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在楚天阔手里,道:“实不相瞒,当年楚老前辈决意去菡萏院行刺,除了给烟波庄送过一封书信之外,也曾向霜月阁去过一封信。只是送信之人路上意外遇难,信件遗失,辗转经年竟被千叶楼拿到。”

  楚天阔忙打开信件,只见里面的信纸已泛微黄,显然不是新写的。楚天阔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双手竟忍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把信交给袁识,道:“袁大哥,你看看吧。”

  袁识接过来,只看了个开头,便惊呼一声,道:“这信……是写给我父亲的?”

  说完把信凑在袁诵眼前,两兄弟一起看了起来,看到最后不仅连连叹气。

  南宫遥接着道:“我知道,贸然拿出这样一封信来,实在难以取信于人,但因这封信事关重大,楚老前辈在信尾印了自己的私印。盟主当年和楚老前辈时有书信往来,对这印信当有印象,还请盟主辨别真伪。”

  说着把信末尾放在他眼前,裴明其时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不知这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脑子里思绪万千,盘算着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因此南宫遥把印信给他看时,他只瞥了一眼,便已认出,下意识道:“确是楚老庄主私印。”

  其实就算他不承认,楚闻风生前也有别的信件留下,只需要略作对比就可知道。但裴明身为盟主,所说的话自然是有几分威信的,程怀仁早有察觉,陈湮和楚天阔隐隐是在与裴明作对,所以这个时候裴明承认了,那便确信无疑。

  其余人没能看到信件内容,南宫遥径直把信件递给裴明道:“盟主乃武林之首,不如请讲信件内容说给诸位听知,如何?”

  裴明粗略浏览了一遍,心中大大松了口气,不禁疑惑,为什么楚闻风没有吧来龙去脉细细写给霜月阁知晓。

  他深吸一口气,才道:“信中写道,楚老庄主意外得知,金川陈文老爷子乃是勒穆人安插的奸细,因为说出这事那人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楚老庄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决定趁菡萏院酒宴之时前去诛贼。”

  南宫遥道:“正是如此,楚老庄主没料到因七王爷在酒宴上,闹出了一个大误会,双方不及解释清楚便动起手来,当时陈文老爷子身边有个高手,和楚老庄主力战,楚老庄主不幸殒命。”

  程怀仁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道:“那么那个陈文,到底是不是……”

  南宫遥一笑,道:“此时我们确实没能查到他是勒穆人奸细的证据,而且盟主和七王爷既然都和他有交情,以盟主和七王爷识人之明,想必此间应当也是一个误会。”

  程怀仁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魏行天见了,道:“即便这封信是真的,里面也只是楚闻风的一面之词,不足取信。”

  袁识一怒而起,指着魏行天道:“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楚伯父乃一代大侠,手中之剑从不取无辜之人性命,武林中人谈到他谁不是真心信服?”

  楚天阔朝程怀仁拱手执礼,道:“程将军,原本这是江湖之事,不该打扰将军。只是这件事当年也牵涉到七王爷,这些年来先父蒙受不白之冤,身为人子未能替父沉冤,实为不孝。今日楚某斗胆请将军做个见证,再有盟主在此,今日为先父证了清白,先父九泉之下,也可安息。”

  其实这件事本已经揭过去,七王爷也不能对烟波庄怎样。但楚天阔在程怀仁面前说起此事,那便是有向其示好之意。而且虽然陈文到底是不是奸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怀仁知道裴明和七王爷关系匪浅,那么七王爷和勒穆人之间是否有勾连就很耐人寻味。

  这件事只要上报至朝廷,皇帝恐怕也会起疑心。

  程怀仁手一抬,对楚天阔道:“楚庄主不必多礼,此次大胜贼人,楚庄主功不可没,足可见烟波庄的一番好意,楚老庄主为人如何,朝野内外自然会有决断。今日大捷,楚老庄主沉冤得雪,实在是喜上加喜,自然该好好庆祝一番。”

  程怀仁这是直接敲定了楚闻风刺杀一案的性质,裴明和魏行天就算不服,那也无可奈何。等到程怀仁的奏报送到京城某位王爷手中,七王爷乃至裴明等人以后行事只会颇多顾忌,手脚再也不能展开。

  酒宴直到后半夜方散,裴明和魏行天径直离开,陈湮便和楚天阔先回苍州城。

  路上,陈湮问起楚天阔今晚的事是不是他安排的,楚天阔道:“果然都瞒不过你,原打算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你一番猜测竟然和事实不谋而合,我索性顺水推舟了。”

  陈湮奇道:“其实刺杀陈文这件事是我的一个推测,毕竟按楚伯伯的性情,他总不会贸然拿自己的家人冒险,所以我才想到他可能想要杀的并不是七王爷。倒是那封信,竟也让我猜着了。”

  楚天阔笑道:“怎么还叫伯伯?”

  陈湮嘴角一勾,白了他一眼,道:“不叫伯伯叫什么?你已经嫁给我了吗?咱们婚礼没办,证没领,当然叫伯伯。”

  楚天阔好奇道:“证?什么证?”

  陈湮道:“额……就是婚书,婚书也没写吧。”

  楚天阔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当是订婚了,叫爹爹有何不可。”

  陈湮用手肘捅捅他:“去去,谁和你掰扯这个。”

  楚天阔这才道:“当初父亲并未给我们来信,但给袁叔叔去信却是真的。南宫楼主也是机缘巧合拿到了信,才刚告知我。”

  陈湮道:“可惜楚伯……可惜咱爹没在信里说明白是谁告知他的消息,他又为什么会在酒宴之时行刺。”

  楚天阔听见他改口,心里欢喜得不行,在他耳边悄声道:“等回去给你看个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湮好奇道:“看什么?”

  “秘密。”楚天阔道。

  陈湮猜测这里不方便明说,便也不追问,反而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楚天阔道:“眼下江湖上说裴明阴险狡诈,勾结昆仑派的留言日盛,声名大不如前。所以他才指望着来边境利用战事为自己洗脱,信服他的人仍不在少数,要向他贸然发难也不容易。

  “所以咱们先让闵先生替那些药人解了蛊,想个法子让他们明白裴明的阴谋。即便那些人里有许多大奸大恶之徒,但经过此事,想必已对裴明恨之入骨了,自然会在流言里添油加醋一番。

  “但魏行天此人,我却先要找他清算害我父亲的账,也算是斩了裴明一条臂膀,让他孤立无援。”

  陈湮侧头问道:“你……是想干脆杀了他?”

  楚天阔点头道:“虽然此次我们没能拿到裴明勾结勒穆人的实质证据,但我却可以以私仇之名向魏行天挑战,在渊堂么,为虎作伥这么多年,该腾腾位置了。”

  ☆、往事

  

  陈湮听来,楚天阔似乎是有大动作,便道:“有把握么?裴明肯定会在一旁协助。”

  楚天阔叹了口气道:“要想拔除在渊堂,烟波庄势必也会伤及元气,但江湖从来都是你争我夺,咱们先搅出一滩浑水,让裴明自顾不暇。”

  陈湮好奇道:“怎么搅?”

  楚天阔道:“回去就知道了。”

  众人回到客栈,楚云舒和顾柳早听到护卫们传来的消息,因此并不太担心,和陈湮、楚天阔说了一会儿话后各自散去。

  陈湮也早倦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楚天阔倒是遵照他的要求,洗了好几趟,直到身上没什么味道了才上到床上,拥着陈湮入睡。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陈湮醒来时楚天阔早已出了门,他吃过饭后,便由护卫带着去看闵不归解蛊解得如何,看是否需要他帮忙。

  那些药人由千叶楼找了一处极为隐秘之处安置,陈湮去了,刚踏进门,就见闵不归擦着手出来,看见他之后径直道:“解药研制得差不多了,就是一些药材需费些工夫找齐。”

  陈湮同他走到院子里石桌旁坐下,问道:“前辈大事已了,今后有何打算?”

  其实自从苗不休死后,陈湮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想着若闵不归从此以后决意归隐山林或是行医济世,便可把顾柳带在身边,让她远离这边的诸般纷争。

  闵不归岂不会不知道他的心思,道:“当初师父其实已经自立一派,门下弟子不少,只是那个时候他猝然离世,我又四处追杀苗不休,派中事务无人打理,门人渐渐散了。这些年我也陆续收了几个弟子,等把这些人蛊虫解了,就召集弟子们先重立门派吧。”

  陈湮点点头,心道这大概也是闵先生师父的心愿,眼见闵不归眉间仍有淡淡愁绪,便问道:“前辈还有什么烦心事么?”

  闵不归两眼望着远处发呆,喃喃道:“我总是有一些事想不通。”

  陈湮道:“什么事?”

  闵不归回过神来,看着陈湮,道:“是啊,你和楚庄主……我想能明白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们二人了。我今日把事情说给你听,你帮我想想。但此事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

  后面的话闵不归没说出口,但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陈湮便道:“前辈放心,前辈既信得过我,我自然不敢有负所托。”

  其实陈湮心中也早就好奇闵不归和他师父那段往事,只是这是人家私事,闵不归又对他师父的名声在意得紧,因此他不说,陈湮也不敢多嘴问。

  现下闵不归愿意自己说出来,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再则他是顾柳的师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能设法开解了他的心结,也算是略报恩德了。

  闵不归长叹了一声,垂头沉思片刻,许久才似乎鼓起勇气,缓缓开口道:“我是十二岁上拜入师父门下的,那个时候人人称他‘南岳仙’,乃是因为他隐居四极州南岳山中,有一年四极州下数十州县突发离奇瘟疫,染此疾者以十数万计。朝廷派下来的医官殚精竭虑,要么是染上此病而死,要么是想不出办法 ,远遁他乡。师父知道后,凭一人之力,研制出治病的方子,方才化解此难。百姓们认为只有仙人才能做到,所以渐渐地这个名头就传了出去。”

  “南岳仙”徐求道收下第一个弟子的时候不过二十六岁,那个时候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望,渐渐地已有许多江湖中人来到南岳山中求医。

  他性子清冷,内心却古道热肠,但凡来求医的,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一概不拒。

  闵不归原名并不叫这个,徐求道收了他之后才给他改了名字。闵不归曾经好奇师父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徐求道只是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名字而已,不是非要求个解释,你不喜欢,为师就改了。”

  闵不归觉得师父眼中有一种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看了心里就难过,于是道:“弟子很喜欢。”

  徐求道脸上便有了淡淡的笑意,道:“不归,你是个聪明孩子。”

  徐求道耐心细致,收的这个徒弟又聪颖善学,勤奋刻苦,很是得徐求道欢心。

  几年后,闵不归年满十八岁,对师父所授技艺已经学到了十之七八。只是随着年纪越长,有一点他很是疑惑,那就是师父常常盯着他看,一盯常常至少一炷香时间。

  盯着他的时候,眼里的东西就和当年一样,闵不归这个时候已经知道,那种东西叫做悲伤。

  偶尔徐求道看着他的时候,又似乎痴痴的,但闵不归若唤他一声,他回过神来,往往十分失望,转身进屋去,一整天也不出来。

  有一天,徐求道又带了一个弟子回来,是十七岁的苗不休。

  苗不休生于南疆,于制毒一道颇有天赋,徐求道惜才,把他带了回来。从此之后,徐求道再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教授闵不归身上。

  闵不归觉得师父好像在躲着自己,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于是有一天晚上,他跑到师父房里,跪在师父面前,说:“师父,弟子若做错了什么,请师父明白示下,要打要罚,弟子甘心领受,只是请师父不要……不要……”

  到底不要什么,他却说不下去了,师父仍是一样的传授技艺,只是不再是单独一对一地教,他问什么,师父一样地回答,只是没了往日里温柔的神色。

  徐求道把他拉起来,道:“你做错了什么呢?你什么都没错。我不打你也不罚你。你已经学成了,以后师父能教你的不多了。”

  闵不归抓住师父的袖子,道:“师父技艺精深,弟子学到的不过皮毛,弟子还要学十年二十年,师父你不要赶我走。”

  徐求道一愣,像小时候一样抚摸他的头发,道:“为师何时说要赶你走了?傻孩子,你要学十年二十年也好,四十年五十年也好,都由得你的。”

  闵不归听了大喜,抱住师父的手臂道:“那弟子就学四十年五十年,学成个老头子了也不走。”

  徐求道眼神忽然变了,伸手捧着他的脸道:“你……你当真不走么?”

  闵不归摇摇头道:“不走,弟子不走。”

  徐求道一把抱住了他,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闵不归觉得有点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却说不出来,但想到师父不再疏远自己,那就比什么都好。

  自那以后,徐求道授艺更加尽心尽力,似乎对闵不归更亲近了几分。渐渐地苗不休便有些不满,说师父偏心,为何对师兄这般疼爱,对自己又不能倾囊相授。

  他却不知自己一心钻研毒术,比起闵不归来,天赋上又稍逊一筹。

  但徐求道内心更偏向于闵不归却也是真的,因此为了补偿,闵不归便常常不惜心力地指导师弟。

  闵不归二十岁那一年的新年,师徒几人吃完年夜饭,徐求道喝醉了酒,闵不归送他回了房间,才替他脱了鞋袜衣衫,忽然被他抱住,压在身下。

  徐求道双眼微闭,带着醉意细细打量着闵不归,像是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辨认清楚,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眼中的情绪翻涌变化,最终凝结成了泛着光的水汽,顺着纤长的睫毛滑落,滴在了闵不归的唇上。

  闵不归心里慌得砰砰乱跳,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慌。看见师父落泪,他只觉得心里有把刀子翻滚着绞来绞去,疼得他身子发颤。

  他伸出手臂反手抱住徐求道,张嘴刚要叫师父,就被严严实实堵住。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脸上身上,像火一般烧得闵不归身子滚烫。

  他想,师父为什么这么对我,是喜欢我么?想起师父以前待自己的样子,心里甜蜜蜜的,心想那一定是的了。

  闵不归长在师父身边,未曾出山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加之心里对师父也别有一种眷恋之情,这一晚竟顺着徐求道,做下了亲密之事。

  第二天早上,闵不归缩在师父怀里,忐忐忑忑地等他醒来,不知以后和师父之间该如何相处。

  徐求道睁开眼睛,下意识把闵不归抱紧,埋首在他颈间。

  闵不归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徐求道动作一滞,往后退了几分,看清楚怀里的人之后,脸色顿时苍白,把闵不归一把推下床去。

  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后,他突然大发脾气,眼中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阴沉,看也不看闵不归一眼,只怒吼着:“出去!出去!”。

  闵不归呆住了,心里刀割似的疼,却不敢违拗师父的话,默默出去了。

  从那以后,徐求道再也没出过屋子,吃食只让苗不休送进去。苗不休以为师兄失了师父欢心,便更加想方设法讨好,言语里颇为挤兑闵不归,结果被徐求道一番怒斥。

  后来徐求道去山外搜罗来几个药童,平日里有什么话只让药童代为传达。

  闵不归起初只是伤心,后来慢慢明白了,这样的事发生在男子之间,发生在师徒之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师父于他有传道授业和教养之恩,既然师父在意此事,那么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让师父如此烦恼,闵不归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终于闯进徐求道屋子里去,跪在他面前,用匕首抵住心口哭道:“师父,是弟子犯了大错,弟子以死谢罪!”

  徐求道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瘫坐在地上:“你……你何错之有?是我……都是我的错。”

  “师……师父……”闵不归呆住了,他脑子一热冲进来,此时此刻才看见师父瘦了一圈的脸颊,满布青色胡茬的下巴和疲惫的双眼。

  他扑过去把师父紧紧抱住,脱口而出道:“师父,您没有错,我……我是自愿的。”

  徐求道身子一僵,过了很久,听见怀里的人轻声呜咽,终于把人轻轻搂住,安慰道:“好了,不哭了。”

  闵不归当即收住哭声,抬起头来,鼓起了勇气在徐求道唇上轻轻一吻,忐忑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徐求道怔怔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怜惜,许久才道:“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闵不归心里一沉,颤抖着声音道:“师父,您……您不要我了么?”

  徐求道身子猛地一震,忙把闵不归抱在怀里:“师父要你,师父永远不会抛下你的。”

  闵不归霎时间满心欢喜,原来师父不会离开自己。

  从那以后,徐求道果然不再疏远闵不归,师徒二人平日里授艺学艺,偶尔私下无人的时候便亲热一番。

  只是徐求道脸上虽有笑意,可闵不归却看得出师父并不是真正的开心,数次问起时,徐求道只是叹气。

  闵不归心想,自己一定要让他开心起来,要让他忘记那些烦恼忧愁,要让他跟自己一样,看见对方就满心愉悦,什么也忘记了。

  许是闵不归的努力当真起了作用,徐求道眉间的愁色一天天淡下去,有的时候只一个眼神就让闵不归脸红心跳,想起那些夜晚的缠绵情意,想起师父在耳边低声呢喃自己的名字,问:“不归,你喜不喜欢师父?”

  一遍遍地问,闵不归一遍遍地答,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徐求道便吻他,说:“不归真乖。”

  可山中无事,两人有一回亲热时终究是叫苗不休撞见。彼时闵不归已然二十有五,徐求道又收了几个弟子,虽然天赋比不上闵、苗二人,但凭着勤奋好学,总也当得起“名医”二字。

  于是徐求道干脆成立了一个问药门,也让闵、苗二人开始自收徒弟,把他所钻研的医道传承下去,造福世人。

  因着和闵不归之间的关系,徐求道把凝聚自己十数年心血的一本药书交给闵不归,又有意让他承接掌门人之位。

  徐求道行医济世,从不贪求富贵功名,有那些为官做宰却欺压百姓之人慕名求医,总被他拒之门外。

  苗不休却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偷偷去给人家医治。徐求道知道后,将他狠狠惩戒了一番。

  谁知道苗不休撞见师父和师兄亲热,心想师父偏心,原来是师兄委身与人,以色相诱,后来得知师父要师兄担任掌门,心中不忿,竟趁着闵不归出山为一个病重病人医治之时,向徐求道暗中下了毒手,偷了《毒经》后逃之夭夭。

  闵不归回山之后,徐求道只余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抓住他的手道:“为师这一生……于医道问心无愧……只……只觉得对不起你……你好好活着……不许……不许……”

  “不许”什么,徐求道没能说完,闵不归却知道,他是要自己不许寻短见随他而去。

  他呆呆地握着师父渐渐变凉的手掌,不敢相信曾经无数次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如同乍经秋霜的花朵,一夜凋零,什么都没能留下。

  明明师父答应过他,要留他在身边一辈子,永远做自己的乖徒弟。

  可是,师父却先走了。他不说喜欢自己,不说舍不得自己,只说对不起。

  师仇未报,闵不归自然还不肯轻易赴死,于是打理好了师父丧事,安排好门中事务之后独自出山寻找苗不休的下落。

  那时候他在江湖上结交了几名好友,原打算将苗不休弑师一事相告,让他们帮自己寻人,没想到苗不休知道后,托人送来信,说若他说出此事,他便将闵不归与师父之间的事昭告天下。

  闵不归为顾及师父名声,这才闭口不言,自己独身一人四处寻找,这一找,竟是数十年时光。一直到后来遇见顾柳,收她为徒,而后为陈璟压制体内蛊虫。

  他想着陈璟此人工于心计,或更容易找到苗不休,于是托他代为寻人,但自己对苗不休弑师一事守口如瓶。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可怜的不归,我可怜的徐师父……

  ☆、浑水

  

  陈湮听得愁肠百转,见闵不归说完,眼角带着隐隐泪光,不由得在心里连连叹气,原本可以是神仙眷侣,却没想到落得这样惨烈的结果。

  他问:“前辈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闵不归惨然道:“师父临走前说对不起我,我想我和师父是两情相悦,他自收我入门,悉心教导,连一句重话都很少说。袒露了心意之后,他对我也只是加倍的温柔体贴,何曾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或者他以为我该像寻常男子一样娶妻生子?可我早对他说过,我心里只……只喜欢他一个人……”

  陈湮也不甚明白,他心底里有个很模糊的猜测,却不敢告诉闵不归。闵不归用情至深,这个没有一点实据的猜测说出来,岂不是平白伤了他的心,于是道:“也许是老前辈觉得没能陪前辈您白头到老,说是对不起,实是舍不得。”

  闵不归眼里闪过一丝光芒,问道:“是这样吗?”

  陈湮道:“晚辈所能想到的只能如此了,以己度人,若是我因故身死,也会觉得对不住阿阔,不能好好地陪他一生。”

  这话陈湮虽是为了安慰闵不归,但也是十分地出自真心。

  闵不归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总担忧师父那句话有什么别的意思,想着是不是他有些心愿未了,九泉之下能不能安息?”

  陈湮道:“前辈不必多虑,我想老前辈当时嘱咐您那句话,正是对您爱之深切的缘故。您更该保重身体,过得快快乐乐的,才能叫他老人家安心。”

  闵不归听完这话,微笑着看着他道:“自从金川一见,你似乎比以前嘴甜了许多。”

  陈湮心陡然一跳,低着头没有答话,闵不归忽而又道:“我之前总担心柳儿,现下见她很看得开,我就放心了。说起来,你虽没有正经和我学过艺,但我也教过你一两张药方子,这次你杀了苗不休,也算是替师父报了大仇,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陈湮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待反应过来,见闵不归神色认真,才欢喜道:“承蒙前辈看得起,不嫌我蠢笨就好。”

  说完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闵不归把他扶起来,道:“我看你于药学一道资质也一般,你整天跟着楚庄主东奔西走,也没法潜心学习,便只能教你几张现成的方子,助你强身健体和紧要之时所用了。”

  陈湮嘻嘻笑道:“师父,好歹徒儿也是立了功劳的,您老人家也夸夸我呗。”

  闵不归忍俊不禁,道:“油嘴滑舌!”

  二人闲话一会儿,闵不归就回去查看药人情况,陈湮回客栈去看楚天阔忙完没有,路上想到闵师父其实是个极温柔和善的人,只是这些年被仇恨所困扰,以至于性子变得冷冷的。如今心头大事了了,便又恢复了往日脾性,心想这样的闵师父,难怪得师祖喜爱。

  回到客栈之后,楚天阔果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陈湮先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拜了大佬为师,从此以后说出去,可就是药圣的徒弟了。

  “师父说我根骨绝佳,天赋异禀,他老人家从见到我的第一面起就有心收我为徒,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老怀安慰,如果不是眼下条件简陋,他都恨不得要祭天祷告呢。”

  钟离逍在一边听了,道:“呸,不要脸,你认得全草药么?”说着从南宫遥身上抢过一个荷包,拿出里面的香草凑在陈湮面前,道:“来来,你认认,这是什么草?”

  陈湮微笑道:“我才刚拜师,草药是认不全的,可我数学特别好,尤其是银子,数得最清楚。”

  钟离逍咬着牙对楚天阔道:“你就惯着他吧,以后有你好受的。”

  楚天阔只好道:“好了好了,咱们有正事要说,小湮你来。”

  拉着人走到桌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在他手里。

  “这是什么?”陈湮看见上面写着略显潦草的几个字:贤弟敬之亲启。

  他记得听楚天阔说过,袁识的父亲名叫袁敬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楚闻风写给他的,见楚天阔点头示意,便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来。

  读完之后大吃一惊,看着其他人道:“你们都知道了么?”

  袁识道:“早已看过了,就等你回来。”

  陈湮小心地把信装好递给楚天阔道:“那为什么昨晚你不把这封信拿出来?”

  楚天阔道:“我们除了这封信,原本就没有别的证据,而且现在裴明势大,昨日拿出来的话,反而叫他有了防备。”

  陈湮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伪造了一封信,把里面的一些内容含糊其辞,让裴明放下心来。”

  楚天阔点头道:“是,此次多亏南宫楼主,竟能寻到这封信。”

  陈湮道:“那咱们该多给钟离一点银子才是。”

  南宫遥一听,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袁识奇道:“为什么给他银子?”

  陈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钟离虽然也好奇,但心想有银子拿比什么都好,生怕自己一开口陈湮就反悔,因此闭口不言。

  南宫遥见了,以为他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银子,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陈湮说回正事,道:“原来咱……咳……楚伯伯是听了裴明的话才会去行刺,裴明说知道宁家灭门一案的元凶线索,才以诛杀陈文这个勒穆奸细为由骗得楚伯伯去帮他,其心之狠毒!”

  楚天阔道:“当年父亲四处追查宁家灭门一案的凶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裴明身为武林盟主,对江湖之事自然十分了解,因此父亲才轻信了他的话。”

  “他那个时候就早已谋划扳倒烟波庄,只是没想到出了差错。”袁识捶着桌子道,“我看宁家灭门一事,多半他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否则以楚伯父之能,怎么会三年查不到一点线索,他却能想到办法让楚伯父相信他的话,他必然是了解其中情形,才能说得楚伯父上当,信以为真。”

  楚天阔也道:“袁大哥此话有理,他既然觊觎烟波庄的剑谱,当年宁叔叔家的踏月流星功夫他必定也十分眼红,说不定会丧心病狂为了拿到秘籍而行此事。”

  陈湮道:“之前你说宁家或有后人幸存,我们该想办法找到他,告诉他真相才行。”

  楚天阔微微叹气道:“唉,这人行踪神秘,我至今不知他是男是女,相貌如何,当真是无从找起。”

  陈湮道:“你之前说要搅一滩浑水,让裴明自顾不暇,不能去帮魏行天,就是要把他可能是宁年灭门案的凶手散播出去对不对?这样一来,裴明顾着自保,当然管不了魏行天。而且宁家的人听到消息,自然就会早做准备啦。”

  楚天阔握住他的手道:“瞧我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节。”

  钟离逍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装吧,凭你的心思会想不到。”

  楚天阔心思被拆穿,脸一红,忙扯开话题,道:“趁这次裴明和魏行天在边境的计划失利,咱们要怎么趁热打铁,对付魏行天,却要再好好计划一下。”

  过了两天,苍州城里谣言四起,说数年前宁家灭门一案极有可能是盟主所为,他觊觎宁家家主新创出的绝世轻功,又没法讨要,于是做下这等狠辣无情之事。

  若是放在以前,江湖好汉们听见这话,一定会笑破了肚皮,说传谣言的人编故事也不编得像样一些。

  然而上次许多人信誓旦旦说裴明与昆仑派勾结,后来过河拆桥,试图杀人灭口,虽然裴明把罪责尽数推在了昆仑派头上,但到底大家已经有了疑心。

  这次的流言一出,许多人就抱着观望的态度,只看裴明要怎么自证清白。

  而两天发生在程怀仁军帐中的事已经传得满江湖皆知,大家都知道烟波庄是受人设计。那么当初在金川,裴明的手下急于杀死楚天阔的情景,似乎也颇耐人寻味。

  而后不久,有人声称在金川之时,盟主显露过一次轻功,看起来正是宁家的踏月流星。当时英雄宴上,宁英指明最后要找盟主挑战,那么有没有可能宁英正是宁家后人,韬光养晦这些年,只为报仇雪恨呢。

  这么一说起来,附和的人便越来越多,苍州城大街小巷,茶楼酒馆,豪杰们凑做一堆,谈论得唾沫横飞。

  “宁家和楚家家主亲如骨肉,早听说双方家主交换自家的武功习练,你们看那个宁英不是会希声剑法吗?楚天阔不是会踏月流星吗?”

  “还有,楚天阔的妹妹亲口承认丢了剑谱,岂知三年前楚老庄主之死,不是那位设下的阴谋诡计,只为拿到剑谱?”

  “楚老庄主德高望重,有人说,此前推举盟主,是因为楚老庄主生性淡泊,有意谦让,那位才捡了个便宜,否则如今坐在盟主之位上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诶,这话也不对,如今这位武功之高,天下恐怕已无敌手。”

  “哼,他既抢得了宁家的秘籍,自然抢得了别家的,还记得谢家的灭门案吗?”

  在陈湮的悉心指导下,这些谈论的人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自然少不了烟波庄和霜月阁的人。

  正所谓“三人成虎”,这些流言在苍州还是流言,或许几个月过后,传到了江南,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实锤。

  ☆、姓魏的越惊

  

  眼见传言纷纷,偏生裴明还不能强行打压,否则就是做贼心虚。于是在程怀仁将勒穆军赶往几百里之外后,裴明打算离开之前,着人向苍州城里的英雄豪杰发下邀请帖,言道众口铄金,他解释得了一处,解释不了十处,因此在今年九月初一,于武林盟所在的凛川召开武林大会 ,要在全武林面前亲自将那散播谣言的人揪出来,自证清白。

  陈湮等人知道他这分明是缓兵之计,先熄了大家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又让众人相信这是有人诬陷。等到九月初一,他随随便便抓几个人来,让他们承认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恶意诬陷。

  现今才五月,马上就是端午,还有整整四个月的时间,裴明自然会想方设法对付烟波庄和霜月阁,彻底灭掉流言的源头。

  此事布置起来还需要费些功夫,裴明于是先回了武林盟,魏行天为了避免自己也被殃及,与他分道而行。

  南宫遥正四处打听宁英的下落,要从他身上挖出宁家后人的消息。据他所说,最后一次打探到宁英的消息是在临海的一座小镇,他极有可能已经坐船出海,至于出海目的为何,还会不会回来,就无人能知了。

  这天早晨,千叶楼接到一个消息,裴明在归途之中遇袭,来人武功高强,乘夜袭击,孔藏花不敌,身受重伤,裴明也险些丧命。

  裴明手下死伤众多,第二天一早,裴明等人歇宿的客店院子里用明晃晃的钢刀拼成了一个“宁”字。

  这件事大约裴明不许人传出去,只有千叶楼知晓。可这是否意味着宁家后人已经听到流言,所以报仇心切?

  众人商议过后,一致同意把这件事散播出去。这样一来,裴明灭宁家满门一事便更加证据确凿。至于要怎么平息这次风波,就让裴明自己操心去吧。

  只不过袭击的人行迹隐秘,千叶楼没能打听到身份,也丢了踪迹。大家猜测会不会是宁英回来了,但到底没有证据,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裴明遇袭的同时,魏行天的在渊堂总部及各处分堂均遭神秘人攻袭,损失惨重。魏行天大惊,连夜要抄小路回去。

  看着写着各地消息的纸片雪花似的飘进楚天阔房里,陈湮蹲在椅子上吃瓜:“这件事你谋划多久了?”

  楚天阔看完一张纸条便烧掉一张,道:“从贺江麟死的那天。”

  “唔,”陈湮点头道:“那个时候你知道魏行天那天也在菡萏院,就早已有了向他复仇的打算。”

  楚天阔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拉着他手道:“因为这件事我最开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知道成不成,怕到时候失望。如今看来是已经成了,才告诉你,也当是个惊喜,你不怪我瞒你吧。”

  陈湮摇摇头,笑道:“既然是惊喜,那当然是要好好瞒着。姓魏的越惊,我就越喜,哈哈哈!”

  楚天阔也忍不住笑道:“之前不知道这么快就能动手,就是怕告诉你了你等不及。”

  陈湮走过去坐在他腿上,压低了声音道:“我是等不及了……”

  后面的话他是贴着楚天阔耳朵说的,楚天阔脸颊烧得滚烫,扭过头去吻他。

  陈湮把他撩得差不多了,忽然推开他,笑道:“魏行天可是连夜走的,你不赶紧追上去?”

  楚天阔咬着牙根把陈湮圈在怀里道:“你再使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陈湮哈哈大笑:“楚大侠,正事要紧,魏行天可要走远了……唔……”

  这么几天功夫,闵不归已经将药人们所中的蛊尽数解了,有的受不住蛊毒的霸道,虽然解了蛊,却早已气绝多时,最后活下来不过十之二三。

  这些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对裴明恨得咬牙切齿,叫嚷着要去找他报仇。

  楚天阔让他们稍安勿躁,不如等到武林大会的时候,再去揭露裴明的真面目。否则现在去也只是白白送命,反而让裴明有了灭口的理由。

  这些人在江湖上名声向来不大好,要真是去找裴明,被他杀了,那也是他为江湖除害。一个个面红耳赤,谢过楚天阔等人的救命之恩后就各自散去,约定武林大会上再见。

  此事一了,闵不归有意辞行。陈湮找到顾柳,道:“这次师父回山,你同他一起走吧。”

  顾柳道:“我不走,我跟着你。”

  陈湮耐心劝道:“我跟在阿阔身边,又有袁大哥和钟离他们一路,什么事也不会有。你这样跟着我们奔波,几时能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可别像我一样,空挂个药圣徒弟的名。”

  顾柳摇头道:“我一定要看着你们把所有事情了了我才放心,而且……而且我还要找陈珺报仇,为……为他报仇……”

  说到这儿,顾柳语声哽咽。

  陈湮忙道:“对不住,我忘了这一层,只是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事烦恼,报仇的事,还有我呢。”

  顾柳却是沉默不言,只是摇头。

  陈湮心想,她是还放不下陈璟,还想时时刻刻看见他,多一刻是一刻,终于不愿拂逆她的意思,再让她伤心,便道:“那好,你跟着我们一起,就和云舒一路,我也希望看到你安好。”

  顾柳眼眶微红,道:“你……你不怪我任性吧。”

  陈湮替她擦去眼泪,道:“傻姑娘。”

  闵不归捧着一个匣子过来,要交给陈湮,陈湮恭恭敬敬接了过来,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闵不归道:“我写的几张方子,还有一本医书,你有空多看看,研习研习,虽然为师不要你成为名医圣手,但至少说出去也不要堕了药圣的名头。还有,好好照顾你师姐。”

  陈湮大叫一声,跺着脚道:“哎呀,失策失策,忘了你以后是我师姐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妹妹,唉唉~”

  顾柳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闵不归也面带笑意,道:“你这性子非得收一收才行,我大徒儿长候前两天给我来信,说他带着几个弟子还在南岳山里,近几年医术颇有进境,我让他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早些了结了事,就回南岳山来,该当给你们师祖磕头的。”

  陈湮听他提起师祖,怕他又伤心,便嘻嘻笑着连连答应,又说大师兄来了,正好让楚天阔帮忙替他寻个媳妇,免得师父操心。

  几个人说笑一会儿,陈湮与顾柳目送闵不归离去。

  只见一片荒烟渺茫之中,闵不归的马车渐渐远去,显得有些形单影只。顾柳眼泪又差点掉下来,陈湮心中亦是淡淡惆怅,为师父和师祖惋惜不已。

  闵不归一走,陈湮才和楚天阔一行人出发追赶魏行天。

  魏行天从第一天离开苍州,就发现有一骑四五人远远缀在后面。这些人他未曾见过,但猜测也许是楚天阔派来的人。

  手底下的人问要不要打发了他们,魏行天见他们只是跟着却不动手,又想楚天阔如果要想知道自己的行踪,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跟随,打发了这些人也没用。

  且这些人也许只是恰巧同路,他急于赶回总堂,不想横生枝节,只吩咐手下的人多加防备。

  为了赶路,魏行天等人常常错过宿头,只能歇在荒郊野外。后面跟随的人却不一样,似乎也是为了赶路,但宁肯星夜上路,也要赶往下一个市镇。

  魏行天担心他们在前面做手脚,让手下的人到了市集,一应吃食均亲手置办。

  到了第四天上,魏行天等人来到一个小镇的客栈中用饭,那一队跟随的人呼啦啦从楼上一涌而下,嘴里叫嚷着这几日连夜赶路累得要死,总算到了地方,一定要去找个地方好好消遣消遣。

  魏行天心里松了口气,倒并未放松警惕。谁知第二天清早起来,手下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闹起肚子来,一行人拉得腿麻脚软,坐骑亦是如此,眼看是不能赶路了。

  手下的人大怒,抓了客栈老板来质问,谁指使他们在吃食里面做了手脚。

  客栈老板连连告饶,哭求道:“英雄饶命,诸位英雄来小店里,一应吃喝都是诸位亲自采买烹煮,未曾经过店里厨工伙计任何一人的手啊。”

  手下的人把刀架在老板脖子上,怒喝道:“那就是你们这里的水有问题!”

  客栈老板吓得说话也结巴起来,道:“英雄明鉴,咱们取的都是……都是一个井里的水,我们自己和其他客人吃了……没……没有问题呀。”

  手底下的人也不管当真是不是客栈老板的错,只想撒了火气,举刀便砍,口中道:“定是你们勾结了贼人……”

  刀未落下,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人虎口震动,手中长刀脱手飞出,钉在了大堂柱子上。

  一个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道:“魏堂主好大的威风,正经仇人找不着,竟拿无辜小老百姓出气,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魏行天大喝一声,店里桌椅板凳齐齐颤抖。这一声怒吼他用了五成的内力,震得店中各人耳中嗡嗡作响。

  一个人从店门口缓缓踱着步子进来,嬉皮笑脸道:“啊哟哟,这是比谁的嗓门大么?”

  ☆、吃瓜群众

  

  魏行天见进来的是个油光满面、腆着个圆滚肚子的胖子,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个商人,未曾在之前那四五个人中见过,便问:“阁下是谁,我们与阁下有何仇怨,为何暗中使这卑鄙手段?”

  胖子嘿嘿一笑,道:“往日仇怨是没有的,今日仇怨这不刚刚结下,新鲜热乎,至于这手段嘛,论起卑鄙来,鄙人自然万万及不上魏堂主。”

  魏行天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但他拉了半天肚子,手脚无力,又担心这个胖子有恃无恐,要么本身本领高强,要么后面还有强援,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于是强忍怒气,问道:“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胖子摆摆手道:“在下就是仰慕魏堂主为人,跟魏堂主开了个小小玩笑,魏堂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为表歉意,特此奉上解药。”

  说完把手里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魏行天伸手接住,再看那胖子时,店门口哪儿还有人影。

  他正要发火,又听见胖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店家无辜,魏堂主莫要与他们为难,否则另一半解药,我可就丢进臭茅坑里了。”

  魏行天岂会当真屈尊去和一个店家纠缠,但他不敢贸然就用这解药,而是着人去小镇上的药铺里开了止泻的药,熬来喝了,却一点效用也没有,只好找一个人来,服下了一点解药。

  过不多时,那人说似乎好了许多,余下的人才陆续把解药吃了。但虽然好了很多,可肚子里仍是难受,魏行天不知道如何去找胖子讨要解药,心想他有心跟着自己,听之前的话也有意再奉上解药,于是干脆和众人继续赶路,只因身子不爽,只能缓缓而行。

  这边,胖子悄悄跟在魏行天一行人后面,见他们到路边一片空地歇马,便蹲在树上啃瓜。

  手下的人也把一个香瓜啃得咔嚓咔嚓响,问他:“周长老,不知道陈公子出这个主意有什么深意,是想要拖延时间么?可法子有那么多,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周长老三下五除二啃完一个瓜,抹抹嘴巴,把他手中的瓜也抢过来,道:“也说不上什么深意,就是不想看魏行天好过。”

  旁边的人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惊讶周长老竟然抢自己的瓜,还是陈公子派周长老来就为了干这么一件无聊至极的事。

  周长老看出他的心思,道:“你觉得陈公子这样做有点无聊对不对?”

  那人扭头看着魏行天一伙人脸色发青、愁眉苦脸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有趣极了。”

  周长老也笑道:“陈公子配的这个药劲力真大,也不知道顾姑娘的解药管不管用,要是这后半份解药吃下去没有效果,接下来的事只怕不好办。”

  那人道:“顾姑娘先入师门,我看她医术高超,定然没有问题。”

  周长老嗯嗯点头,扭头看着这人不知何时掏笔墨纸砚和一块木板,坐在树杈上涂涂画画。

  周长老惊道:“你干嘛呢?”

  那人答道:“我要把魏行天这副尊容画下来,给陈公子看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多给我们几百两银子。”

  周长老连连摇头,道:“看看你们这点出息,这么点银子就让你们极尽阿谀奉承,平日里对我也没这么好过。鼻子,鼻子画得太小了,眉头上的褶要多画一道,画得像一点,起码也要一千两银子才行,懂吗?”

  魏行天等人慢慢行了两日,始终不见周长老现身,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他是不是就这么走了,又害怕楚天阔追赶上来,趁此机会出手,只怕在渊堂要面临灭门之祸。

  这天晚上,周长老问身边的人,魏行天和手下人众的画像都画好没有,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发出一串长笑,慢慢到了魏行天等人歇息的林子里。

  魏行天惊醒,见他来了,又是担忧又是松口气,不知他是不是来送解药的。

  周长老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两日,魏堂主不要怪罪,还请收下解药。”

  说完又掷了个瓶子过来,魏行天伸手接住了,道:“阁下几次三番公然戏弄羞辱,想来手底下有真本事,不惧我在渊堂,还请阁下留下姓名,好叫我姓魏的见识见识江湖上有这样一位好手。”

  周长老道:“魏堂主言重了,区区贱名,在江湖上一点微末名声也没有,不足挂耳。不过魏堂主见问,不说出来,那便是在下失了礼数。在下名叫大卫,贱姓周,让魏堂主见笑了。”

  魏堂主把他名字念了一遍,想了想,从没听过这人名号,便又问:“不知阁下出自何门何派,尊师有阁下这样一位高徒,想必也是江湖高手,改日魏行天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这是要上门寻仇的意思了,周长老笑呵呵道:“家师多年前便已亡故,又与魏堂主素不相识,怎敢劳动魏堂主不惜性命也要拜访一番呢。魏堂主若是心中有气,在下三日后于小苍州恭候大驾。”

  魏行天手下的人气得七窍生烟,有一个人悄悄绕到后面,距周长老三步远时才出掌袭他背心。周长老恍若未觉,直到那人掌心离自己不过几寸距离时,忽然身形一闪,已然绕到那人背后,在他背后反而轻轻拍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很轻,那人却大叫一声,立足不稳,朝着魏行天摔了过来,魏行天侧身避过,任他摔在底下,脚上踢了一脚,道:“丢人现眼。”

  周长老拱手告了声“得罪了”,倏忽之间已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往前行了二里地,见自己的人正和一堆人坐在林子里烤兔子,奔过去撕下半边兔子来,道:“好啊,我冒着性命危险去送药,你们倒在这儿逍遥自在。”说着又抢过一壶酒来,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半壶才罢。

  阿墨一边心疼自己的半边兔子,一边道:“我们当中数周长老武功最高,又智计百出,要整魏行天那老小子,当然还是您最合适啦。”

  说完嘟嘟囔囔道:“夫人可是给了不少银子。”

  周长老骂道:“别以为我没听见!要不是看在你家夫人面上,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顿。”

  阿墨撇撇嘴,小声道:“是看在银子面上吧。”

  周长老气得跳起来去捉他,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阿墨四处奔跑躲避,另一个烟波庄的护卫问周长老手下道:“夫人那个药当真管用吧?庄主命我们拖住魏行天,跟了几日正要出手,你们忽然来了,要是他们今晚就好了,庄主他们可赶不过来。”

  手下那人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夫人的药你们自己信不过么?我们去办事,你们去赌钱,这么好的事你还不满意?”

  护卫气道:“那个小镇子哪里有什么赌馆,我们只能上山捉兔子,刚刚最肥的那只还被你们长老抢去了。”

  几个人不停吵嘴玩笑,阿墨到底是被周长老捉住在头上敲了两个包才作罢。

  小苍州位于苍州城东南方向,因为城外连接一片小小沙漠,地势环境与苍州颇为相像,因此得了这么个名号。

  魏行天等人被耽搁在路上之时,陈湮等人已经出发直接赶往小苍州。

  原本周长老放下这话,就是不怕魏行天寻仇。魏行天心中虽然气恼,可想到家中还有大事,这点仇日后再报不迟,再则也担心此事是楚天阔设下的陷阱,因此不打算去赴这个周大卫的约。

  说起这个名字魏行天又是来气,大卫大卫,不就是打魏么,这个死胖子是拐着弯地骂人。

  然而小苍州却在他们回总堂的必经之路上,要是绕道,反而要耽搁四五天路程,越过那片小沙漠是最快的路径,因此魏行天打定主意,不如晚上悄悄过小苍州,先把大事解决了再说。

  魏行天离小苍州还有一日路程之时,陈湮和楚天阔等人终于从另一条路抵达了小苍州。这一路上赶路赶得紧,陈湮一到客栈就睡下了,拉着楚天阔一起,说是养精蓄锐。

  到了傍晚,两人醒了,刚起身,手底下的人来报,说是魏行天已经临近小苍州,但看他们行事低调,路上缓行,似乎是要挨到天黑之后悄悄赶路。

  陈湮笑道:“还以为这个魏行天有多大能耐,原来这么胆小怕事。”

  楚天阔道:“阿墨他们故意跟在后面,让魏行天提心吊胆了几天,你又让周长老赶过去捉弄了他们一通,他们吃了大亏,又着急总堂有事,自然不敢过多与我们纠缠。”

  陈湮拍手笑道:“周长老说要卖给我魏行天的画像,等我拿到了一定要装订成册,写个故事,就叫《魏堂主狼狈逃命记》。咱们现在也没什么肖像权,这画册指定能卖许多钱。”

  楚天阔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道:“数你鬼点子多。”

  陈湮却捧了他的脸,道:“我知道你现在武功远高于魏行天,所以按你的法子和他打一场始终是便宜了他。他跟着裴明这么些年,肯定是奸诈狡猾,你要当心他使计。”

  楚天阔把他搂在怀里,道:“放心吧,等解决了他,咱们总算是能稍稍歇口气。到时候我带你去霜月阁蹭几天饭去,正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到九月武林大会的时候,再去和裴明算总账。”

  

  ☆、小苍州

  

  陈湮道:“不知道南宫楼主能不能找到宁家的后人。”

  楚天阔道:“我想他既然出手偷袭裴明,说不定武林大会他也会去,到时候就算找不着,我们也能在大会上碰面。”

  陈湮点头道:“说得也是。”

  夕阳将近,天边一片金黄的云彩,和沙地溶成黄澄澄的一片,难以分辨。渐渐地,明黄变成青黑,沙漠上空浮起了一片星河。

  楚天阔和陈湮共乘一骑,在沙漠中央一片灌木丛的掩护下,等待着远方一小队人马缓缓靠近。

  等到对方的身影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楚天阔驱马驰出,笑盈盈道:“魏堂主为何星夜赶路,我遣朋友相约会于此处,魏堂主竟不打算赴约么?”

  周长老正跟在楚天阔身后,咔嚓咔嚓啃瓜。

  魏行天脸色一变,强自镇定,道:“他果然是你的人,楚庄主既然有意相见,却为何使这些卑鄙手段羞辱于人?”

  “哦?”楚天阔意外地看了周长老一眼,道,“定是我这朋友性子顽皮,和魏堂主开了个玩笑。”

  这话说得毫无诚意,魏行天怎么看不出来他是随意敷衍自己,道:“没想到堂堂烟波庄庄主也这般脸皮厚,不要脸。”

  陈湮忍不住道:“咱有话好好说,魏堂主怎么专爱和人扯皮吵架,难道你这堂主之位,是靠耍嘴皮子功夫当上的吗?”

  魏行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上次贺江麟惨败,他就知道自己已不是楚天阔对手,虽然这段时日苦下功夫,但到底没有多少把握。

  然而今日一战势不可免,说不得只好拼死一搏,于是高声道:“楚庄主既有见教,咱们闲话少说。只不知楚庄主半路拦人,所为何事?”

  楚天阔冷冷道:“魏堂主何必装蒜,三年前菡萏院,你们几大高手围攻我父亲,身为人子,岂能不报此仇。”

  魏行天默然不语,他是三大世家宗门的掌门之一,总不能为了保命把这件事赖掉。他大弟子对菡萏院的事情知道一二,忍不住叫道:“当年杀你父亲的,乃是勒穆国剑客什支乌。且当初是你父亲意图刺杀七王爷,我师父不过是看不过眼……”

  楚天阔道:“这话骗骗别人或许可以,当年是我父亲先图刺杀还是你们设计引他上钩,我想魏堂主心里明明白白,也该早料到有此一天。”

  魏行天瞪了大徒弟一眼,道:“我料到你会找我报仇,却没料到这三年来你韬光养晦,不惜以烟波庄名声作赌,暗中发展壮大,一夕之间将我在渊堂各处分堂尽数消灭。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远比不上你的心机城府。”

  楚天阔听到这里,怒气勃发,道:“你也知道我父亲光明磊落么!只可惜你和裴明假仁假义,卑鄙无耻,我这点城府回报到你们身上,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魏行天眯了眯眼,将目光往陈湮身上一扫,道:“我害了你父亲是不错,但我仍敬佩他为人,却不知他若知道自己儿子和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倌整日厮混,会作何感想。”

  陈湮不以为意,叹了口气,道:“魏堂主向来是以吵架功夫成名江湖,我们是斗不过的,阿阔,不必多说了。”

  楚天阔飞身而起,轻盈地落在离魏行天三丈远处,长剑在手,道:“既然魏堂主承认了,那今日之斗便是我楚天阔为父报仇,魏堂主,请吧。”

  “臭小子好狂妄!”魏行天大弟子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可他一个晚辈,公然向掌门叫板,自己不出头,传出去叫江湖人笑话,是以不等魏行天发话,先跳出来,双掌一错,蹂身而上。

  楚天阔却把长剑回入鞘中,竟也以掌法对敌。翻山掌威力巨大,然而楚天阔却是以掌对掌地硬接,只听得砰砰砰几声闷响,那大弟子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十丈远,摔在沙地里再没能起来。

  魏行天眼中惊骇,他知道楚天阔剑术精进,招数惊奇,却没料到他内力竟也如此深厚,掌法不输于翻山掌。

  身后的弟子们见大师兄生死不明,发一声喊就冲了上来。

  青叶留在陈湮身边保护,其他人跟着冲上,双方立时混战在一起。楚天阔再把长剑握在手中,飞身冲着魏行天而去。

  魏行天坐在马上腾挪不便,身子倒飞,避开了楚天阔的几剑进攻,落在沙地之上,双脚踏定,知道楚天阔剑法厉害,竟然在双掌上套了一双铁手套当做武器。

  陈湮知道烟波庄众护卫的武艺比在渊堂众弟子较高,楚天阔对付魏行天更是绰绰有余,因此完全不担心,凝目观战,期盼着楚天阔最好能把魏行天打个屁滚尿流。

  如今楚天阔即便是要和魏行天比拼内力也全然不惧,可他却仍以希声剑法对敌,剑招轻灵,在魏行天沉厚的双掌之间游走,不多一会儿功夫,魏行天全身上下遍布剑伤,衣襟破碎,狼狈不堪。

  魏行天越打心越凉,他早知道自己打不过,却没想到自己竟会败得如此狼狈,看来楚闻风当年确实是创出了一本秘籍,只可恨裴明那老狐狸以秘籍不全为由,不肯轻易拿出来,否则若他也能修习,今日怎会丢脸至此。

  他内力耗费巨大,楚天阔却似乎越打内力越深厚,魏行天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强忍住一口血没有吐出来,招式已经慢了许多。

  楚天阔觑着一个空,脚尖轻点在魏行天胸口,魏行天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自那一点散发出来,遍布周身上下,经脉几乎尽数震断。

  楚天阔收剑入鞘,对魏行天道:“我知道此事主谋是裴明,你若交出他这些年来所做阴毒勾当的证据,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魏行天嘿嘿冷笑几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你既然有本事,就自己去对付裴明。”

  说完强忍剧痛,竟然转身而逃。

  陈湮看这边烟波庄护卫几乎已经结束战斗,便对青叶道:“跟上去看看。”

  楚云舒由袁诵带着也跟在后面,为父亲报仇的大事,她自然不能不在场。魏行天走投无路之际,竟然奔行迅速,不过在踏月流星面前,只如同蜗牛爬行。

  楚天阔不过几个跃身,便挡在了他前面。魏行天转身向后,没料到旁边沙丘转出一个人来,声音阴森森道:“老贼,想逃么?”

  魏行天脸色惨白,起初只看轮廓,竟以为是贺江麟,但等那人走进,月光映照之下,才看清楚是贺霆。

  魏行天情知难逃一死,但总是不甘心,嘲讽道:“楚庄主口口声声要为父报仇,却和仇人之子勾结。”

  楚天阔还未答话,贺霆道:“我此番前来,楚庄主并不知情。我父亲当年并未出手,昆仑派已经替裴明背了恶名,你休想再把黑锅丢给我父亲。”

  魏行天不屑道:“你也是要替你那胆小鬼老爹报仇么?哈哈哈,老子是个懦夫,儿子也是个懦夫,没本事光明正大来找我,却等着别人出手之后捡便宜,贺霆,你羞不羞?”

  贺霆双目欲裂,道:“我贺霆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付阁下也不讲什么好汉手段。只要能报了大仇,让我当个无耻小人又何妨?”

  不等魏行天答话,提剑便削,楚天阔在旁观看,却不动手。傍晚出城来之前,贺霆曾差人来信,说从父亲的遗物中找到一封书信,里面竟提到多年前宁家灭门一案与裴明有关,想来是当初贺江麟没有把证据完全销毁。

  贺霆原打算将书信送交楚天阔,路上闻知裴明和魏行天在边境的计谋失败,心想或可以趁此机会找魏行天报仇。

  却没想到书信被神秘人抢去,他四处追查寻找,仍旧没有找到神秘人任何踪迹,因此先赶来小苍州对付魏行天。

  楚天阔知道书信的事,却不知道贺霆竟然会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到小苍州。

  这样一来,贺霆算是捡了个大便宜,而楚天阔承他亲自送信,虽然没拿到,但也不介意卖个人情给他,让他亲自替父亲报了大仇。

  魏行天武功几乎全废,这会儿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逃命,贺霆要杀他易如反掌。

  魏行天逃上沙丘,立足不稳,从上面滚落,速度极快,贺霆追了下去,行到一半,却见魏行天滚落到沙丘底下之后竟然还在往沙里陷下去,知道是遇上了流沙,急忙回身而上。

  陈湮刚刚纵马赶到,忽然脚下一阵晃动,滚下马来。楚天阔见了,急忙飞身过来要接住他,然而脚下一空,竟直直地往一个沙坑里掉下去。

  陈湮刚站起来,便看见楚天阔身子已经落下半个,心脏猛地一停,不及细思就跑了过去。

  “小湮,别过来!”楚天阔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话,陈湮却已经扑了上去,只觉得身下沙子颤动不停,旁边沙地上翻出两具白骨来。

  然而陈湮没能看得清楚,眼前便一黑,整个人陷进沙里,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楚天阔的胳膊,不论沙子如何在两人之间推挤,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大佬正在路上

  ☆、主角光环

  

  两个人下陷的速度很快,为了防止把沙子吸进肺里,陈湮只能憋着气。但他渐渐支持不住,胸口似乎要炸开,急切地要吸收氧气。他抓住楚天阔的手越来越紧,微微颤抖着。

  忽然下坠的速度加快,堆在身体四周的沙子凭空消失了一般,压迫感离去,陈湮终于呼出一口气后紧接着深吸。

  一只手臂搂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两个人就踏上了实地。

  陈湮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楚天阔的脸,轻声道:“阿阔?”

  楚天阔把他抱在怀里,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道:“不是让你别过来?”

  陈湮却反手抱住他,道:“幸好来了,否则在外面,我一定会吓死。”

  楚天阔叹了口气,道:“不许说这样的话,只是不知道云舒他们如何了。”

  陈湮道:“我觉得好像是地震,如果裂缝不大的话,云舒他们应该没事。”

  楚天阔伸手向四周探了探,一臂远的地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头顶上扑簌簌地还在往下漏沙土,也不知两人被沙子挤到了什么地方,便道:“这里要是被沙子填满了就糟了,我们往前走走看。”

  “好。”陈湮应道。

  经历了上次跳崖的事情后,陈湮几乎是养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无论楚天阔到哪儿,自己跟着去就是了。

  楚天阔也明白,若是他留在外面,不知自己生死,只怕痛苦更胜于自己百倍。两个人心有灵犀,便也不需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青叶在陈湮跳下来的时候也跟着飞身扑上,却没能来得及抓住陈湮,自己反而掉进一个陷坑。

  这个陷坑极大,沙子从坑边不住滑下,头上却仍和外面相连,他在坑边摸索许久,也没能找到通向别处的路径,只好跳上坑去,回到地面。

  地上的震动已经消失了,魏行天竟然没有全然陷下去,这么折腾一番后,只剩下一截手臂露在外头。

  贺霆在沙丘上看见青叶安然无恙站在平底,放下心来,走上前将魏行天挖了出来。

  只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胸前血渍混合着沙土,若无人医治,必死无疑。

  楚云舒早听见楚天阔的呼喊,赶过来时,青叶急忙上前道:“这地下中空,庄主和夫人想必是掉进了什么洞穴底下,属下在四周没有找到入口。”

  袁识早几天回了霜月阁,现下只有袁诵在旁边,道:“就怕虽然下面是空的,却不通空气。无论如何,得把人找到,就算是将这片沙漠挖干净也要找!”

  “是!”青叶应命,招呼人到楚天阔和陈湮掉下去的地方,果然径直就往下挖。

  顾柳急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扶着楚云舒,道:“他们……他们……”

  楚云舒虽然也忧心如焚,但害怕顾柳发现了只会更加担忧,忙宽慰道:“顾姐姐放心,哥哥和嫂子一定是顺着流沙落进了地下洞穴里,咱们只要挖个出口出来,一定能找到他们。”

  顾柳察觉到楚云舒的手在微微发抖,强忍住眼泪道:“他们一定没事的,大哥说他连崖都跳了,一定是有什么……什么‘主角光环’,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楚云舒本无心听她说些什么,但想着要稍稍转移她的注意力,便问:“‘主角光环’是什么东西?”

  顾柳边哭边笑道:“谁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的那个世界奇奇怪怪,有许多我听不懂的东西,大概是有福星保佑?”

  楚云舒道:“那个世界?顾姐姐的话,我也听不懂了。”

  顾柳一只手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以楚云舒的聪慧,自己若是掩饰得太明显,她必定起疑,想了想,便道:“大哥说他曾经读过一个话本子,里面讲了另一个地方,奇怪得很,连人都能在天上飞呢,从漠北到江南,几个时辰就到了。”

  楚云舒听得新奇,道:“什么书这样好玩,等嫂子回来,我要向他讨来看。”

  两个人就这么说这话,心里倒平定了些。

  贺霆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面对着不省人事的魏行天,竟也不知该不该下手,见烟波庄的人忙着营救自家庄主,心想或许就让魏行天自生自灭罢了。自己弄丢了信件,此时不能再袖手旁观,于是也帮着青叶等人向外挖掘沙土。

  另一边,楚天阔和陈湮在漆黑的坑道里摸索着向前走,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楚天阔手向上探去,发觉头顶也已变成了粗糙的石壁,心想至少沙子不会再漏进来。

  怀里虽然有火折子,但二人也只是走到岔路口时才点燃辨路,否则早早燃尽了火折子,前路不知几何,不免有危急时刻。

  这地下坑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宫一般,两人走了半天,陈湮已经有些气喘,两人便靠着石壁坐下来休息。

  这坑道里空气并不十分污浊,想来或许有通风的口子,两人便也不甚着急。

  陈湮靠在楚天阔肩头,道:“你说咱们是算幸运还是倒霉呢,从同州开始,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设计,没一件事顺心过。可咱们崖也跳了,伤也受了,现在却又能好好地活着。唉,主角光环倒是有了,可就不能走个爽文路线吗?这么憋屈的情节,读者是不会看的。”

  楚天阔听他前面说的话,心中本也十分感慨,但听到后面却越来越糊涂,道:“你的话我总是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

  陈湮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信口开河,忽然抬起头来凑在楚天阔耳边,道:“若我说,我是只鬼,你信不信?”

  楚天阔靠着冰凉的石壁,感觉到陈湮嘴里呼出的一点热气,头皮一麻,转而便恢复如常,扭过头去在陈湮嘴角亲了亲,道:“你说是,我就信。就算是鬼,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鬼。”

  陈湮心中一阵悸动,鼻头忽然发酸,道:“阿阔,我这只孤魂野鬼不去投胎了,这辈子就和你在一起,等你也变成鬼,咱们再一起上奈何桥。孟婆要是让我们喝汤,你就揪着她痛打一顿,咱们谁也不要忘了谁,下辈子还在一起,好不好?”

  楚天阔觉得好笑,可听陈湮的语气竟然十分的认真,伸手在他眼角一摸,指尖感觉到一阵湿润,忙把人搂紧了,道:“好好的怎么哭呢,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也在一块。你家楚大侠练成了绝世武功,莫说是孟婆,就是阎王爷来了也不怕。”

  说着将他眼角的泪痕吻去,心想莫不是他害怕两人困在地底再也出不去,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柔声安慰道:“这片沙漠并不大,我想云舒他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找到咱们,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在。”

  陈湮心里如火烤一般滚烫,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样一个人倾心,就算是立刻死在这儿,也觉得值得。却又觉得不舍,心想还有几十年相守的日子没有过,怎么能憋屈地死在这里。

  心里顿时就有了动力,在楚天阔脸上猛亲了两口,道:“有你这么个心肝宝贝在,我才不怕呢。”

  楚天阔脸一红,幸而陈湮看不见。

  忽然坑道里传出一阵桀桀怪笑声,不知从哪个方向来,若隐若现,如同鬼魅。陈湮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在楚天阔怀里,大哭道:“妈呀,真的有鬼!”

  楚天阔哭笑不得,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把陈湮护在身后,持剑护住胸口,侧耳分辨那声音是什么。

  只听得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继而道:“两个小娃娃……躲在这里……甜言蜜语……阎王爷来索命来啦……”

  说完又是格格格格一阵怪笑。

  陈湮心道难道自己乌鸦嘴,真把阎王爷招来了?不等楚天阔开口,就道:“我是胡说八道的,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变成了鬼也是的。我们两个阳寿未尽,阎王爷您老人家改天再来好不好,到时候我给您带土特产。”

  楚天阔哭笑不得,又觉得这样的陈湮真是可爱得不行,若不是大敌当前,真想把人抱进怀里亲一顿。

  那声音“哈哈哈”一阵大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楚天阔拱手成礼,道:“前辈尊驾既临,何不现身一见。”

  那声音道:“这是我阎王的地盘,不想死就赶紧滚出去!”

  陈湮这会儿也寻摸出味儿来了,悄声道:“是人不是鬼?”

  楚天阔道:“想来是哪一方高人,竟然隐居在这地底,或许他知道如何出去。”

  陈湮脑子还有点懵,道:“那……要不要问一问?”

  楚天阔也在迟疑,那声音又道:“既不走,那就留下来陪着阎王爷吧。”

  话音刚落,楚天阔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挟着几粒石子。

  他将陈湮护好,挥剑当当当几声将石子挡下,可虎口竟也震得隐隐发麻,心下骇然,暗道这人内力好强劲。

  再看剑身平面处,挡住石子的几处竟被打出几点凹痕。

  楚天阔此剑名为若拙,因他少时练剑,楚闻风见他剑意正直古朴,于是寻来名师,不知从何处找来珍奇材料打造出这柄剑,取了这个名字,是取“大巧若拙”之意,一般的刀剑尚且损伤不了此剑分毫,没想到这人竟能单凭几粒石子就伤了剑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老头出来啦

  ☆、阎王好见

  

  楚天阔护着陈湮往后退去,但若一味后退,两个人只能回到来路,而这个神秘人想来已在这里面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那里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陈湮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悄悄从楚天阔肩头探出半个脑袋,道:“前辈既要我们留下,又干嘛出手相逼。”

  那人道:“既然是陪阎王,自然只能变成鬼了。”

  陈湮道:“我看前辈只称阎王应当不合适,该称‘活阎王’才对,既然是活阎王,陪着您的当然也要是活鬼咯,两只死鬼有什么好玩的。”

  楚天阔强忍着才没笑出来,那人倒笑了一声,道:“好一只伶牙俐齿的小鬼,你们是追风剑派来的么,这么深的地底亏你们找得到。”

  “追风剑?”陈湮一头雾水。

  楚天阔却答道:“前辈说的可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追风剑谭啸云?他当年为了追杀仇人,深入大漠,从此杳无音信,如今他门下已然没落,哪儿还有什么后人。”

  那人“咦”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三十年前,原来已经三十年了。”

  楚天阔和陈湮对望一眼,虽然看不清对方,但可猜到两人都是一样的惊讶,听这人的口气,竟是在这地底生活了三十年。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爆出一阵狂笑,道:“追风剑又如何,三十年之后不照样成了一抔黄土,那个臭老儿缠着我不放,叫我误了大事。”

  说到这儿,竟然咬牙切齿,似乎极为愤怒,一遍遍念道:“叫我误了大事!”

  陈湮心想这会儿可不能惹恼他,于是和楚天阔同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气息急促,问道:“两只小鬼怎么不说话了?”

  陈湮小心翼翼道:“前辈要我们说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问道:“你这小鬼既然知道追风剑,那我再考考你,你可知道‘南岳仙’?”

  陈湮在楚天阔胳膊上捏了捏,心道怎么突然说起了陈湮的师祖。

  毕竟牵涉到身边人,楚天阔不敢轻易露了底,便道:“略有所闻。”

  那人一听,急切道:“他如今在哪儿?”

  楚天阔不知该不该说他已经辞世的事,陈湮先答道:“他还在四极州南岳山里。”

  这话倒也没错,徐求道必然是葬在南岳山里的。

  那人听他说起四极州南岳山,知道他没撒谎,便又问:“他一个人么?”

  陈湮答道:“当然不是一个人,他创立问药门,门下弟子众多,个个医术高明。”

  那人嗯嗯答应着,忽又道:“除了他门人弟子,还有别的人在山里么?”

  陈湮心想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别有隐情,决定先诓他一诓,道:“似乎是没别人的。”

  那人听了,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自语道:“他还等着么?还在等么?真是个傻子,死脑筋。”

  陈湮听他话里对自己师祖很是亲近,便问:“前辈与南岳仙是旧识么?怎么不去看望他?”

  那人语气中颇含悲苦之意,道:“旧识,是啊,只能算得上是旧识了。我若能去,怎会不去呢,阿问,你这三十年,一定日日都在恨我。”

  陈湮听了,在楚天阔耳边低声道:“师祖不叫阿问。”

  楚天阔道:“你说师祖名为求道,或许这是他的字,他原本是叫徐问的。”

  陈湮觉得有道理,听那人说起来,极有可能和自家师祖有一段情,心想这正好,我若说他是我师祖,这人一定会想办法帮自己出去,便道:“前辈不知和晚辈师祖有何渊源?若是故人,晚辈理当拜见。”

  那人呼吸一顿,道:“师祖?他是你师祖?”

  陈湮道:“是呀,师祖他老人家收了两个弟子,如今问药门掌门人是我的师父。”

  那人哼哼一笑,道:“先前你们只说略有所闻,这会儿却来攀关系,不过是看我与他关系亲近,想从我手底下求一条命去。”

  陈湮道:“我们并没有撒谎,晚辈今日才拜入师门,师父也只对我提起过几句关于师祖的事,旁的我们确实不知。”

  那人怒道:“休要诓我,他医术冠绝当世,既建立门派,必定繁荣昌盛,江湖上大名鼎鼎,你便是非他门人,也不可能只听说过几句。”

  陈湮听他话里满是对师祖的回护之意,心念一动,道:“前辈有所不知,师祖他老人家二十多年前就已辞世,是以晚辈对他知之甚少。”

  话说完,那人没了声音,坑道里寂静非常,陈湮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不知这人会作何反应。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如同濒死的野兽,试图向世人展示自己最后的威风,却又饱含痛苦,他大声喊道:“辞世,辞世!不可能!我尚且还能苟活,他为何会……你骗我!他是怎么死的,他医术精湛,一定不是病死的。他英年早逝,那一定是给人害死的!”

  陈湮道:“是,他门下出了叛徒,那人暗中偷袭,向师祖下了毒手。”

  那人又默然无语,许久才道:“叛徒,他……他那么好的人,有谁忍心背叛他……啊,可笑可笑,我不就背叛他了么?就是因为他心好,旁人才欺负他。小鬼,你过来,告诉我是谁杀的他,这人姓甚名谁,仔仔细细讲给我听。”

  楚天阔猜到陈湮的用意,仍就把他护在身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忽觉得清风扑面,想来前方必定有通风口,随即两人便走进一个小小的石洞。

  这石洞只有两人高,连通着唯一一条通道,四周壁上似乎在渗水,周边传来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一人细微的呼吸声。

  楚天阔拿出火折子吹燃了,便见两丈远处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腿而坐,身形枯槁,花白的长发委地,乱蓬蓬地遮住了半边脸,身上衣衫破烂,几乎难以蔽体。若不是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定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陈湮看见对方这幅样子,也吓了一跳,轻声喊道:“前辈?”

  那人抬起头来,却见他瞳孔上蒙着一层白雾似的,原来跟楚云舒一样,目不能视。

  那人侧耳听了听两人的动静,道:“站近些,怕阎王吃了你们么?”

  陈湮和楚天阔往前走了几步,楚天阔拦在陈湮身前,决意不再靠近,火折子能照亮的空间有限,这会儿陈湮才看清楚他的容貌,见他瘦骨嶙峋,身上皮包骨头,满脸皱纹,但从眉眼间仍能看出几分俊秀,甚至有些熟悉。

  陈湮道:“前辈,您……您眼睛看不见么?”

  那人道:“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三十年,一双眼睛早就没用了,既然没用了,它们自己就不愿留下了。”

  原来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下面,视力渐渐退化,以至于最终丧失了功能。陈湮心里对他抱着两分同情,道:“前辈武功高强,怎么不出去?”

  那人忽然扭头瞪视着他,虽然他双眼已瞎,可那双眼里似乎迸射出精光,让陈湮身子一抖。

  “原来你是来探我的口风,我便告诉你又如何,我双腿残疾,不能行走,这四周的道路我都摸遍了,绝无出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陈湮正要答话,那人又道:“算了算了,谁管你们怎么进来,和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快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

  陈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既然自己师祖是被害身亡,那么凶手自然是自己的仇人了。

  陈湮不敢跟他说师祖和师父那段纠葛,便只说苗不休自己学艺不成,觊觎师祖那部毒经,因此暗中下手害死了师祖,随后逃之夭夭隐遁江湖,三十年来踪迹全无,问药门下弟子四处打听,一点消息也没有。

  楚天阔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不说出苗不休已死的事。那老者却越听越怒,一掌打在旁边石壁上,留下一个平平整整,深逾五寸的掌印,口里骂道:“不中用不中用,都是些废物,就这么一个人,三十年也找不到,可见你那个师父是个脓包。”

  陈湮听他这么辱骂师父,心里也来气,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念头,心道,反正我也算替师祖报了仇了,你自己既然说背叛过师祖,那我向你讨些便宜过去,也算是为师祖作补偿好了。

  于是连连唉声叹气,道:“师父没一日不记着本门的深仇大恨,只是那个苗不休原本是带艺投师,年纪轻轻武功好生了得,否则师祖又怎会轻易给他害了?就算是找到了人,若是敌不过,那也是枉然。”

  老者冷哼一声,道:“阿问是何等样人,怎么却收了个这么不成器的徒弟!你说那叛徒名叫苗不休,你师父叫什么?等我出去替你师祖报了仇,瞧我不上门去,打你师父两个大耳刮子!”

  陈湮暗自好笑又好气,道:“我师父姓闵,名为不归,前辈您不要责怪师父,他为了给师祖报仇,四处奔波数十年,没有一刻懈怠。”

  老者听了闵不归的名字,忽然问道:“他们师兄弟的名字,是你师祖取的。”

  陈湮点头应道:“是啊。”

  ☆、千面鬼屠

  

  老者喃喃道:“果然,他是在怪我,我一日不归,他一日恨我不休。”

  陈湮心头猛震,想起师父的名字,再细看这老者容貌,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父竟和这老者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脾气大不相同。

  想来当年师祖收师父入门,也没料到他成年后竟和这位老者如此相似。那么这老者必定和师祖有一段情缘,只是这老者后来被困地底,在江湖上绝了踪迹。师祖日日念着他,为两个徒儿取了这样的名字。

  那哪是恨他不休,分明是他一日不归,便一日思念他不休。

  后来酒醉之时,师祖才误把师父当成了这老者,才对他做了那样的事。

  也正因为这样,师祖临死之时,不住口只说对不起师父。想到这儿,陈湮胸中翻涌起一股怒气,这么说来,师父一腔痴心错付,当了别人的替身,数十年来对师祖念念不忘,当真是不值得。

  老者对陈湮的怒气浑然不觉,楚天阔却察觉陈湮面有怒容,不知他为何如此,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陈湮看着他,满腔委屈无处发泄,但见楚天阔温柔的神色,心下渐渐平定,又问老者道:“前辈,既然您与师祖是旧友,不知可否见告姓名。”

  老者嘿嘿冷笑了几声,怅然道:“说了姓名又怎样呢,他是绝不会向外人提起我的姓名的。这世上除了他,没人会记得我,现如今他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记着我了。”

  陈湮道:“怎么会呢,既然我二人来到此处,结识了前辈,前辈又能报了师祖的大仇,问药门上下,自然铭感前辈大德,永生永世不敢忘。”

  老者不以为然,道:“永生永世,这世上岂有永生永世。跟着你来的使剑的是你什么人?我听你们二人在那通道里海誓山盟,想必他是你丈夫了?”

  老者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说极为寻常的事,楚天阔和陈湮却红了脸,但到底还是陈湮脸皮厚,答道:“是啊,他是我丈夫,我也是他丈夫。”

  老者忽然笑道:“嗯嗯,好得很,你这娃娃聪明果断,又坦诚,比你那师父强。”

  陈湮心想你又没见过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说比我强了不知多少,比你也强了不知多少呢。当初师祖对师父那般恩爱缠绵,绝不会没有半点真心,情浓之时,他唤的是“不归”,不是别人,他早把你这个负心人忘了。

  陈湮自顾在心里这么想,那老者道:“他是你丈夫,我是你师祖的丈夫,你就叫我师祖公。”

  老者说得极为理所当然,陈湮却在心里哼了一声,要叫师祖公,那也是叫师父,你配得上么。

  念及此,他便装作十分惊讶道:“原来……原来前辈是师祖的心上人,那弟子既然唤了一声师祖公,那也该知道师祖公的名讳才是,师祖公这般厉害,日后说了出去,也好给问药门长脸,叫别人更加不敢小瞧。”

  这番马屁拍得老者脸露微笑,但那笑容很快隐去,随即凄然道:“你叫了这三声,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若我真的觍颜当你的师祖公,只怕阿问在地下也要痛骂我,我是配不上他的,只不过也是欺他心善,占这么一会儿便宜。”

  陈湮心想,算你有自知之明。

  老者紧接着道:“你非要知道我的名字,告诉你也不妨,我姓萧名断,三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儿名声的。”

  他刚说完,楚天阔已然道:“千面鬼屠萧断!难怪,前辈也真当得起‘阎王’一名了。”

  陈湮奇道:“你知道?”

  楚天阔看向萧断,神色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萧断察觉到,便道:“你尽管说,我自己做的事,难道还怕别人说么?”

  楚天阔这才道:“三十多年前,几个江湖门派接连被灭门,行凶者不仅不避忌,反而自称萧断,接连向各大门派挑战,彼时烟波庄、霜月阁乃至并州宁家,都是他的挑战对象。相传萧断武功奇高,出手狠辣毒绝毫不留情,又擅易容之术,于是江湖上称他‘千面鬼屠’。那个时候,说起他的名号,武林人士都是惧怕不已。后来几大门派高手围攻,萧断身受重伤,不知被何人所救,而后重出江湖,便向那些高手复仇。岂知没过多久,萧断便在江湖上绝迹,千面鬼屠的传说,也渐渐不为人道。”

  萧断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说得很好。”

  陈湮心想,那个救萧断的,必定就是师祖了,因此两人结下情缘,才有了后面那一系列的事。

  萧断自己接着说道:“后来又有几大高手前来追杀我,他们自知打不过我,就想方设法地给我下毒,我一着不慎中了他们的奸计。说起来,那当中有一人便是烟波庄的庄主楚慕山,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见我中毒,说这样杀我不免违背侠义之道,径直走了。”

  陈湮看向楚天阔,听他在耳边轻声地说了几个字:“是我爷爷。”

  萧断还在自顾自说道:“其他的人嘛,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路追杀我到了这里,没想到双方激战之时踏上流沙,我双腿中了暗器,掉进这个洞窟里来,反倒捡了一条性命。”

  陈湮不解道:“前辈既然中了毒,怎么师祖没在您身边?”

  萧断神色黯然,道:“原是我自作自受,他为什么要守着我?不说了,且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下来的,咱们须得出去,给你师祖报仇。”

  陈湮道:“我们也是踏中流沙被卷下来的,也不知道怎样出去,摸摸索索才到了这里。”

  萧断道:“原来如此,难道你师祖的大仇,竟再也难报?”

  陈湮忙道:“我们还有自己人在外面,他们一定能想出办法找到我们,只是需要耗费时日罢了。”

  萧断急道:“时日,那要多少时日,这么大的沙漠,这么深的洞窟,一年两年都挖不到,我还能等到那个时候?”

  陈湮心下也是一凉,难道他们真的要困在这地底几年,到时候饿也饿死了。

  萧断却道:“罢了罢了,既然天意如此,我只好另想别法,你过来,我把我毕生武艺传授于你,等你过几年出去,就是十个苗不休也不是你对手。”

  陈湮大喜,暗道自己正想着怎么往出套,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假作惶恐道:“这里常年通风,离地面兴许不远,或许过得几日就出去了,前辈不必灰心。”

  萧断道:“几日,我也就只有几日了,你快过来,我先传你内功心法口诀。”

  陈湮一惊,道:“前辈此话何意?”

  从在坑道里萧断对楚天阔出手,见识了他的内功之后,陈湮想着这看来又是一个江湖大佬,既然来都来了,要怎么想法子诓骗他把武功教给楚天阔,这样一来,等他们出去,对付裴明就更有了胜算。可自始至终,他却没想过萧断竟会命不久矣。虽然他害得师祖郁郁寡欢,让师父真心错付,但也不至于就是死罪。

  萧断摇摇头道:“废话少说,武功你学是不学?”

  陈湮心中矛盾,不知该不该把苗不休已死的事告诉他,但想着他一身武艺荒废于此也是可惜,一咬牙,心道自己就做这一次恶人好了,于是道:“弟子愚钝,毫无武学根基,也不是练武之才,阿阔天赋异禀,前辈若要传授武功,他才是上上之选。”

  “阿阔?”萧断恍然大悟,“是你丈夫吧?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楚天阔此时方才猜到陈湮的打算,心里固然惊讶,但也不能明着拆穿他,听萧断问起,心想于自己家世一事不该再对他有所隐瞒,干脆道:“晚辈楚天阔。”

  萧断嗯了一声,道:“你是烟波庄的?楚慕山是你什么人?”

  楚天阔道:“正是晚辈的爷爷。”

  “哈哈哈,”萧断笑道,“想那楚慕山是何等的名门正派君子,没想到他孙子竟行事出人意表,和一个男子结为夫妻。”

  楚天阔道:“楚家门风,虽在侠义之道上无半分违背,但在个人私事上,并不因循守旧,固守成礼,便是爷爷还在世,也不会多说什么。”

  萧断黯然道:“原来楚慕山也死了,唉,三十年了,当真是物是人非。我这徒孙说你天赋异禀,我在石道里没试探出什么来,咱们就在此地过过招,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若当真了得,你们夫妻一体,武功传了你那也不妨。”

  楚天阔明知陈湮有心让自己跟着他学武,是为了将来对付裴明,也不推拒,对陈湮柔声道:“这里地方狭小,你躲到外面去,千万藏好了不要露头。”

  陈湮有些担心,道:“不会有危险吧?”

  楚天阔道:“放心,前辈既然是指教我武功,那就是点到为止,我们都有分寸,你好好藏着。”

  说完解下外衣披在他身上,道:“石道里阴冷,你不要乱走,乖乖等着我。”

  陈湮点点头,等他在自己额上吻了一下,才冲他眨眨眼睛,走到石洞入口处,在石壁后面躲好了。

  萧断道:“你对他倒细致体贴。”

  楚天阔道:“既然是要相守一生的人,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萧断叹道:“很好,很好,接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酷炫狂霸拽的大佬

  ☆、喂饭

  

  只见他双腿仍曲盘着,身子竟凌空而起,双掌向楚天阔劈来。楚天阔心想既然前辈指教,就不该动兵刃,也以掌法迎敌。

  双方四掌相错,霎时间过了几十招。楚天阔有踏月流星作为辅助,身形灵动轻巧,在萧断掌风之间奔走来去自如。

  萧断内力雄厚,掌风凌厉,招招没有留情,但竟也未能伤到楚天阔分毫,心中暗自惊异,自己三十年绝迹江湖,竟不知出了这样的少年人物,烟波庄还真是会调.教人。

  两人噼噼啪啪打了好一阵,陈湮只感觉四周石壁微微晃动,石块炸裂开的声响不停,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冒出头去看,生怕一个不小心脑浆子被拍出来。

  萧断忽然哈哈大笑,道:“娃娃想看就看,我虽然残废了,却还不至于收不住招,你丈夫怜惜你怕你受伤,那是小瞧我千面鬼屠的手段了。”

  楚天阔闻言,脸上微微一红,对陈湮道:“你别靠太近就是了。”

  陈湮大喜,探出头去一看,手动微笑脸:看个屁,打扰了,告辞。

  两个人动手,楚天阔自然不能空出手来举着火折子,因此两个人都是在黑暗之中瞎打。萧断双眼已盲,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本就寻常,楚天阔听风辨位,加之适应了黑暗环境之后,隐约也能辨出些许轮廓。

  两个人身形极快,陈湮一个凡夫俗子,就算是安上钛合金眼,那也是看人放响屁,听得见看不见。

  两个人摸着黑跟俩瞎子打架似的,不知打了多久,楚天阔气息微微急促,退在一边,道:“前辈武功精绝,晚辈远远不及。”

  萧断道:“不用瞎谦虚,年纪轻轻能有此造诣,江湖上也没几个,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就比你稍胜一筹。那个苗不休当真十分厉害,连你都打不过?”

  楚天阔未及答话,陈湮先冲了进来,道:“他不知从哪儿学了些奇门邪术,打架的时候突然内力暴涨。”

  他这是把裴明和苗不休合二为一了,萧断也不知信没信,坐回远处,对楚天阔道:“到我身边来。”

  楚天阔走过去,依言坐下,萧断口中念了几句口诀,让楚天阔练习。

  楚天阔盘腿闭眼,很快精心凝神,专注于运转内力。陈湮听萧断那些口诀跟念经似的,一个字也不懂,所幸坐在地上打瞌睡。

  地下不分白日黑夜,不知过了多久,陈湮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被楚天阔抱在怀里,感觉肚子饿了,顿时清醒几分,道:“练完了?”

  楚天阔道:“嗯,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当心着凉。”

  萧断在旁边手里不知揪着个什么长条形的东西放在嘴里嚼,一边道:“你这丈夫选得好,悟性很好,不出几日,就能把我传授的功夫记全,我再提点他几句,等他自己慢慢练吧,不消得多少时日,他在江湖上就没敌手了。”

  陈湮心下欢喜,忽然闻见一股浓重的腥味,像血似的,忙问:“你受伤了么?”

  楚天阔道:“没有,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陈湮这才反应过来,道:“这下面什么也没有,吃什么?”

  说到这儿大为好奇,萧断竟然能在下面活三十年,不知以什么为生。

  楚天阔把一截肉呼呼的东西放在陈湮手里道:“是蛇肉,这里蛇虫不少,想来前辈便是这么过来的。”

  陈湮默默为萧断点了一排蜡,心想不管他当初多么罪大恶极,在这里吃了这么多非人的罪,那也够了。

  陈湮把蛇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道:“生的?”

  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腥味让人作呕。

  楚天阔皱眉道:“吃不下么?我用水洗了的。”

  陈湮觉得自己大概一时还无法接受,道:“我还不是很饿,你打了半天,你先吃吧。”

  萧断在一边嘲讽道:“娇气,这蛇剧毒,肉却是好东西。”

  楚天阔也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好歹吃一点,这么饿着可不好。”

  陈湮忙道:“这蛇肉生的,会不会有毒?”

  萧断道:“你是问药门弟子,这点毒算得了什么?”

  陈湮好奇道:“前辈非问药门人,怎么也不怕?”

  萧断道:“我吃了三十年了,早就百毒不侵,谁都跟你一样娇弱么?”

  陈湮撇撇嘴,对楚天阔道:“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楚天阔道:“没有,就算有些微毒性,我用内力就能逼出了。”

  陈湮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喂给他道:“还是吃一颗解药吧,免得耗费内力。”

  楚天阔把药吞了,忽然把蛇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对陈湮道:“张嘴。”

  陈湮下意识张开嘴巴,楚天阔凑上来,用舌头把肉推到他喉间,道:“吞了吧。”

  陈湮一口吞下去,才反应过来,脸上发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天阔轻笑道:“挑食不肯吃饭,不就是小孩子么?”

  蛇肉被楚天阔先嚼烂了,让陈湮直接吞下去,倒真少了腥味。

  楚天阔嘴上不停,把长长一截蛇肉一点点喂给陈湮吃了,陈湮眼眶一红,从小到大父亲虽然也努力照顾自己,可谁这么毫无原则地宠过自己?

  想着自己当真是太娇气,便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楚天阔不信,道:“你当真吃得下去?”

  陈湮点点头,道:“我试试。”

  大概吞了好些,已经有些适应了这种味道,陈湮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就吞下去,似乎也还能够忍受。

  楚天阔反而像是十分失落似的叹了口气。陈湮几口把剩下的肉吃了个干净,笑道:“知道你想什么呢。”

  凑上去在楚天阔唇边悄悄亲了几口,楚天阔嘴角勾起笑意,把他搂进怀里,道:“方才一个人冷得很,肯定睡不踏实,这会儿好好睡一觉吧。”

  “嗯。”陈湮乖乖闭上眼睛,觉得背上暖烘烘的果然舒服。

  萧断在一旁发出一声单身狗的冷笑,把蛇肉连皮咬得格格响。

  此后数日,萧断一刻不停地传授楚天阔武功,包括二十八式刀法和三十六路掌法,此外便是他精修数十年的内功心法。

  这地下不见天日,陈湮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直等到有一天楚天阔把刀法和掌法都演练了一遍,萧断哈哈哈大笑几声,道:“你果然天赋异于常人,短短时日就能有如此造诣,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日后你只要勤加练习,想来两三年内便可尽得我的真传。”

  陈湮高兴得不行,就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这几日吃蛇肉和蝎子肉吃得快吐了。眼见着陈湮又瘦了一圈,楚天阔也暗暗着急。

  练了许久的功,楚天阔好容易歇下来,陈湮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轻轻的声响,叮叮当当,像是什么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

  楚天阔也已发觉,侧耳细听,似乎是从坑道对面传来的。两人急忙跑过去,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庄主——夫人——”

  声音沉闷之中带着沙哑,陈湮大喜,拉着楚天阔道:“像是青叶的声音。”

  楚天阔也高兴道:“我听着也像。”

  陈湮心想须得回应青叶,否则他听不见,说不定又走远了,于是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在石壁上大力敲击,声音在坑道和石洞之中震动回荡。

  敲了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外面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了。陈湮失落道:“他们是不是没听见,又走远了。”

  楚天阔安慰他道:“我们听得见他们的声音,那么离地面也就不远了,兴许风也能透进来,咱们点了火折子,循着风来的方向找找看。”

  陈湮道:“那好,我们带上萧前辈。”

  两人正要回身入石洞,忽然又有敲击石头的声响从上面传来,青叶的声音隐隐透进来:“庄主……夫人……是……你们……吗?”

  陈湮心里当真是跟过山车似的,急忙拿石块又敲击数下,不一会儿听得上面叮叮当当一阵乱想,声音密集起来,想来是青叶他们在想办法凿开石头。

  两个人终于放下心,转身跑回石洞,对萧断道:“前辈,我们的人找来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萧断却垂头不语,陈湮以为他睡着了,俯身下去轻轻推了推他:“前辈?”

  萧断身子一抖,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抬起头来,道:“我刚刚……做了好长一个梦。”

  陈湮心道,梦不梦的以后再说,又道:“前辈,我们可以出去了。”

  萧断却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又梦见当年的事啦,阿问让我别走,说和我一起隐居深山,一辈子不出来,那也挺好。可我性子乖戾,总要出去报了仇才痛快。阿问求了我两次,我不肯答应,觉得他婆婆妈妈的,心烦意乱,没跟他打声招呼就走了……”

  陈湮原本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这些,但觉得萧断气息急促,断断续续似乎有些不足,心里一惊,拉住楚天阔的手,低声道:“前辈他……”

  楚天阔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也发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断:已化身柠檬精……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雪依花

  

  两个人于是安静下来,静静听萧断继续讲述他的“梦”:“谁知道……谁知道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啦。若是我当初留下来,阿问也许就不会被人害死。我就在山里陪着他,帮他晒晒草药、写写方子,似乎也挺不错。可……可我那时候不懂啊。”

  说到这里,萧断停了下来,许久没有再说话,陈湮试探着道:“前辈,我们马上就能出去,我带您回南岳山,去看望师祖。”

  萧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我没脸见他,你若是有心,就把我的尸骨带回去,埋在南岳山山口。我就这么望着他,守着他,替他看着门户,叫别人永远也不能再去欺负他、伤害他……”

  “前辈……”陈湮手腕被捏得生疼,又挣脱不了,见萧断已经是在叮嘱后事,心中一阵悲伤,心想他和师祖,师祖和师父,为什么有情人都不能相守。

  萧断没听见他答应,又道:“你一定要叫你丈夫杀了那个逆徒,给你师祖报仇,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会日日夜夜缠着你!”

  陈湮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道:“前辈,我骗了您,那个人早就死了,是师父捉住了他,我亲手将他杀了,您……您……”

  萧断闻言大怒,举掌便要往陈湮头上拍落,楚天阔险些吓得魂都飞了,正要出掌反击,却见萧断停住手,恨恨道:“好啊,你这小贼,费尽心思哄骗我传你丈夫武功,是不是?”

  陈湮心里本就愧疚,便老老实实答道:“是。”

  萧断喝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问药门的弟子?”

  陈湮忙道:“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不敢欺瞒前辈。”

  萧断缓缓收回手,道:“那个人当真死了?”

  陈湮道:“是。”

  萧断松开了他的手,道:“罢了罢了,我没有徒弟,这一身武功若不传于别人,那就只能跟着我到地下去了。”

  陈湮想起他叮嘱自己的话,道:“前辈,我一定送您回南岳山去。”

  萧断松开他的手腕,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真好,真好。我终于可以再回去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陈湮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用极温柔的语气道:“阿问,你种的雪依花都开了么?”

  陈湮鼻头一酸,很想替师祖答一句,可张了张口,话梗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断却并没有在等谁答应自己,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只说了三个字:“真好看……”

  声音戛然而止,陈湮和楚天阔都沉默着,在水滴声中,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萧断的呼吸声了。

  楚天阔伸出手指在萧断鼻下探了探,忽然道:“小湮,我们给前辈磕两个头吧。”

  二人并排跪在萧断面前,齐齐磕了三个头,楚天阔转过身去,把萧断负在背上,对陈湮道:“走吧,我们送前辈回家。”

  萧断在这地底吃毒虫爬蛇为生,活了三十年,大概只是为了等有一天谁能够闯进来,告诉他一声徐求道的消息。

  当年他在江湖上是何等肆意张扬的人,心中必然十分自负,若不是为了等一个心爱之人的消息,怎么会甘愿苟且偷生,怕早就潇潇洒洒地去了。

  坐在坑道里,听着不远处凿石的声音越来越响,陈湮问道:“阿阔,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骗萧前辈,不该让他耗尽心力。否则……他也许还有机会,去南岳山里摸一摸师祖种的花……”

  楚天阔将他搂在怀里,道:“你不要多想,谁能料到前辈竟然会这么突然就去了。我想他原本就已经耗尽了心力,只不过不亲耳听见师祖的消息,心里总放不下,因此想方设法地也要等人来。现如今他放心让我们带他的尸骨走,那便是已经圆了心愿。若我们这一次没有阴差阳错闯进来,过不了多久,也许前辈仍然会离开,却只能抱着遗憾和牵挂而走。”

  “是吗?”陈湮眼前不断浮现出萧断那张脸,想象着他眼里满是哀伤,惦念着师祖,却不能或者去他坟前祭拜,他当真了无遗憾了吗?

  楚天阔见他默不作声,知他心里仍无法摆脱负罪感,便道:“你向来洒脱,怎么现在忽然想不通了?前辈的心愿便是能葬在南岳山下,或许此时他去了,还能在地下早点见到师祖。师祖一定揪着他的耳朵骂,当年叱咤江湖、威风凛凛的千面鬼屠,也只能连连求饶。”

  陈湮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前辈还在这儿呢,你这么胡说,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楚天阔道:“我不怕,师祖一定护着我,他是最心善的,是不是?”

  陈湮点点头,道:“是啊,师祖一定也舍不得骂前辈,他也从来没有怪过前辈。”

  楚天阔在他额角吻了吻,道:“不要再多想了,前辈临终前还愿意托付你这件事,可见他也是不怪你的。”

  陈湮微微一笑,道:“是,楚大侠说的,一定没错。”

  耳听得凿石之声越来越近,陈湮从衣襟上私下两条布条,分别蒙在自己和楚天阔眼睛上,道:“我们在这底下呆了少说也有十来天,待会儿突然见光,一定伤眼睛,你记得把眼睛闭上。”

  楚天阔道:“可惜,好久没见着你的面,眼下一时半会儿又看不见了。”

  不远处哗啦啦几声响,石壁最薄弱处终于被凿穿,光线透了进来,陈湮闻到沙漠里干燥的风,站起身来,与楚天阔手拉手,向着光源走去。

  青叶率先跳下来带着陈湮跃了出去,楚天阔紧跟其后。

  刚刚站定,陈湮便闻见一股药香扑进怀里,于是忙把人搂住,温声道:“我没事,你可不许哭。”

  顾柳放开他,颇不服气道:“谁哭来着。”

  楚云舒急急向楚天阔伸出手,可惜楚天阔眼睛上蒙着布,看不见,袁诵只好拉着兄妹两人,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楚云舒长松了一口气,道:“这种事,可不能再来第三次了。”

  楚天阔笑着拱手道:“是,妹妹有命,为兄敢不听从?”

  青叶将萧断的尸身接下来轻轻放在沙地上,道:“庄主,这是……”

  楚天阔道:“是一位前辈高人,我们受他所托,送他遗体前往南岳山。”

  这边阿墨正问陈湮:“夫人你们眼睛上干嘛都蒙块布?”

  陈湮微微一笑:“怕眼瞎。”

  阿墨:“……”

  整天看你和庄主腻在一起,我们都不知道眼瞎几回了。

  楚天阔道:“先回客栈再说吧。”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客栈,陈湮和楚天阔好好洗了一回澡,收拾利落了才出来。

  楚云舒安排下一桌好饭好菜,陈湮离得老远就闻见了香味,忙对青叶道:“快点带我过去,我都快饿死了。”

  众人落座后,顾柳给陈湮盛了一碗牛肉粥,道:“你们在下面必定没什么吃的,先喝点粥,养养胃。”

  陈湮一边满足地吸溜着粥,一边问:“你们找了我们多久?”

  楚云舒道:“直至今日,已有三十四日了。”

  “一个多月了?”陈湮惊讶不已,“我们在下面没白天没黑夜的,竟过了这么久。魏行天呢?”

  众人却沉默下来,不知从何说起,青叶道:“那天魏行天倒是没掉下去,被贺霆从沙地里挖了出来。可他受了重伤,贺霆觉得不便再下手杀他,将他扔在一边,帮我们挖沙寻人。我们偷空想逼魏行天交出关于裴明的证据,可那老贼嘴巴咬得死紧,无论我们如何劝说威逼,他都不肯松口。”

  楚天阔点头道:“他和裴明苦心筹划多年,眼见大计能成,却被我们给搅了,早已对我们恨之入骨,怎肯再帮着我们对付裴明。再说裴明和他是连襟,若他供出证据,裴明一旦倒了,在渊堂就永无翻身之日。”

  陈湮道:“就算裴明不倒,在渊堂还有翻身之日吗?”

  这些年来,在渊堂为了对付烟波庄和霜月阁,让自己一家独大,暗地里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也算得是恶行累累。因此一旦倒了,那些曾被害过的人自然是拍手称快,恨不得趁此机会多踩几脚。

  可惜魏行天也算的是一派宗师,却贪心不足,以致于自食其果。

  青叶接着道:“后来我们便不再管他,不过两日,他便伤重而死。贺霆说他还想去追查一下那封信的下落,叫了几个手底下的人留下帮忙,自己先走了。”

  “在渊堂剩下的人呢?”陈湮问道。

  青叶道:“那些被我俘虏的弟子,我们不便杀他们,干脆废了他们武功,叫他们各自散了。魏行天的一子一女由门人护着逃往武林盟,想来是去找裴明寻求庇护。”

  楚天阔喝了大半碗粥,稍稍恢复了些元气,道:“他们若不向裴明求援,江湖上想吞掉在渊堂或是找他们复仇的大有人在,单凭他们活得下去么。”

  袁诵道:“魏行天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没能继承父业。据说魏夫人有意将女儿许给裴明的小儿子,大概是想借此让裴明没法甩掉他们。”

  “哼,”楚云舒冷笑一声,“裴明晚年得子,儿子如今才十一岁,魏行天的女儿已经十七了,魏夫人倒也真舍得。”

  陈湮道:“大概也是没办法了,现在他们就是丧家之犬,人人喊打,谁愿意娶她女儿?父母无德,倒害了一个姑娘终身。”

  说到这里,众人不免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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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爷

  

  “对了,”青叶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地下震动,流沙翻涌,从里面带出来两具尸体。”

  陈湮也想起来自己当时瞥见两具白骨。

  “知道身份吗?”楚天阔问道。

  青叶道:“其中一人身上带着佩剑,是追风剑谭啸云,另一个人却不知道了。”

  陈湮和楚天阔相顾愕然,看来当年谭啸云兴许是和同伴追击萧断到了这里,没想到全都陷入刘沙。

  萧断侥幸活了下来,他和一名同伴却不幸丧命。

  “好好安葬了吧?”如今追风剑后人已经寻找不到,无法归还尸身。

  青叶点头道:“就葬在小苍州南边的山脚下。”

  眼见离九月初一武林大会又近了一个月,萧断的尸身还需陈湮和楚天阔亲自送去,因此楚天阔让楚云舒等人先回烟波庄,自己留几个人赶往四极州,安顿好萧断之后再回去。

  楚天阔和陈湮在客栈休息了几日,眼睛也恢复了,一早送了楚云舒离开,便带着顾柳,和青叶、阿墨等三个护卫向四极州而行。

  最近一段时间,陈湮习惯了一大堆人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十分热闹。如今南宫遥回了千叶楼打探四方消息,钟离逍说许久不回家,怕家里人饿死,也先离开了,如今剩了这么寥寥几人,没人斗嘴玩笑,陈湮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总算一路上没再遇着什么意外,五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四极州。顾柳先飞鸽传书给闵不归,第二日上午,众人来到南岳山下,早已有小药童等候在那里,见了顾柳和陈湮,躬身行礼道:“顾师姐,陈师兄,楚庄主及诸位贵客远道而来辛苦,师父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几人拉着装着萧断尸身的马车沿着山道缓缓蜿蜒而上,渐渐地路面越来越窄,眼见马车不能通行,陈湮和楚天阔对望一眼,心想只好把萧断葬在这里。

  两人游目四顾,见通往山里的一条小路旁边,野地里长着高大的两颗松柏,树下各色野花绽放,倒是个好地方。

  当下陈湮叫药童稍等,青叶和阿墨几人铲土挖坑,很快掘出一块墓穴。小药童疑惑不解,但并不多问,只静静看着他们从马车上抬下一口棺木放进墓穴,仔细填土筑坟,最后搬下早已刻好的一块墓碑竖在坟前,上书:千面鬼屠萧断之墓。

  之前在客栈,楚天阔跟众人说起萧断的身份,听完他们在地底的一番经历,大家均咋舌不已。但萧断与徐求道之间的纠葛,陈湮和楚天阔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一来是人家的隐私,二来事关问药门师祖的名声,再则若让闵不归听见,只白白惹人伤心。

  陈湮和楚天阔跪在墓碑前,磕了几个头,陈湮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道:“前辈,这里罕有人至,你安心吧。师父医术不输师祖,门下弟子也聪颖能干,问药门必定能繁荣光大。以后还有烟波庄照看着,必定不会让人来搅扰师祖清净,您尽可安息。”

  其实陈湮有过一刻的犹豫,想着要不要把萧断带进山里,和师祖葬在一起。师祖念了他那么多年,必定很想见他一面。可想起萧断临终时的嘱托,再想到师父如今在山里守着师祖的墓,若是把萧断带进去,也不知师父该如何自处,恐令人尴尬。

  坟前拜祭完毕之后,药童领着几人继续前行。踏上小路之后,道路愈加隐蔽,越来越崎岖难行,向上攀援一段路程之后转而又向山脚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陈湮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药童从袋子里取出几片叶子,让楚天阔等人含在嘴里,道:“这一片是掌门种的药草,这香气虽然好闻,可闻多了会影响人的神智,轻则产生幻觉、疯疯癫癫,重则导致人昏厥不醒、自此长眠,这叶子可解药草的药性,请千万含好。”

  陈湮心想,懂医的就是牛x,不用机关,不用高手护卫,随便种一片草就能杀敌于无形,果然,幸好大佬愿意带自己混。

  陈湮把那叶子放在鼻下闻了一闻,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钻了进去,他嫌恶地拿到一边,对楚天阔道:“要不你再含一片?”

  药童见了忙摇手道:“这叶子虽然不好闻,却是保命的,陈师兄可不敢玩笑,且多含也无益处。”

  陈湮冲他一笑,道:“小家伙,瞧师兄给你露一手绝活。”

  他看见道路两边的几块地里都长着碧油油开着小朵红花的药草,香气却不是从花中而来,反是叶子散发出来的,觉得好玩,便掐下一片叶子来,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了一口香气。

  小药童吓得脸色大变,急忙就要从怀里掏解药。

  陈湮却对他道:“不用着急,你先带路,等到了山里,见了师父,你看看我会不会发疯。”

  药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见他胸有成竹,不知该如何是好。

  闵不归接到消息之后,虽然指派他前来接人,却没说顾柳和陈湮的详细情况,他自然也不知道陈湮百毒不侵。

  楚天阔见小药童当真十分担心,忙道:“不必担心,他既然是药圣的徒弟,必然有其特别之处,你只管放心领路。”

  药童这才略略放心,躬身对楚天阔道:“是,姑爷。”

  楚天阔脚一崴差点摔田里去,陈湮笑弯了腰,看着楚天阔的狼狈样,话也说不出来。笑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板起脸来对药童道:“胡说,什么姑爷,怎么不叫师嫂。”

  药童想到方才他吓唬自己,伸伸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掌门让我们这样叫的。”

  陈湮道:“好啊,你这小子故意的是不是,小心我打你屁股!”

  小药童吓得拔步就跑,陈湮在后面疾步追去,嘴里喊道:“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顾柳叹气道:“好好一个小药童,又被他带得不规矩起来。”

  楚天阔笑道:“他就是这样,似乎总能激发出人最真实和简单的那一面,那样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小药童,哪有现在可爱。”

  顾柳意味深长道:“是啊,我看楚大哥现在也没往日沉稳了。”

  楚天阔道:“嗯,说得是,你这张嘴也比以前伶俐了,也会欺负人了。”

  顾柳笑得眼睛弯弯,道:“你是我嫂子,我敬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

  青叶和阿墨在一边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楚天阔耳尖也是通红,道:“他可真是教了个好妹妹,你别跑,有本事再说两句。”

  一群人竟这么打打闹闹地就闯进了山门,小药童在前面没头没脑地狂奔,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哎哟一声往后便倒。

  那人一把拉住他,道:“乱跑乱撞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虽是斥责,语气倒也不十分严厉,只是如大人教训孩子一般,说完把他拉在一边,替他理了理衣服。

  陈湮紧跟着跑来,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看见小药童躲在一人身后,那人身穿白衣,头插竹簪,面容清秀俊朗,翩翩然如出尘仙人一般。

  那人瞧见陈湮,低头问药童,道:“这就是你带来的客人?”

  小药童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冲陈湮挤眉弄眼了一阵,才答道:“这是陈师兄,他不许我们把姑爷叫姑爷,说要打我呢。”

  白衣人忍俊不禁,努力收敛笑意对陈湮道:“原来是小师弟,师父等了许久不见你们,特意叫我出来看看。”

  陈湮冲他拱手,道:“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白衣人道:“我姓秦,在师父的弟子里排行第三,师弟们都唤我长慕师兄。”

  陈湮躬身行礼,倒是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师兄,心里却想,长候、长慕,那么二师兄也是一类的名字,看来师父跟师祖一样,都是在弟子的名字里寄予对心爱之人的思念,想到这儿,不禁又暗暗叹气。

  两个人刚说完话,那边顾柳已经快步走过来,楚天阔紧跟在后,听得顾柳一边走一边笑道:“嫂子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不敢了。”

  陈湮哈哈大笑,道:“好妹妹,你只管叫人,我来对付他。”

  楚天阔脸色通红,走进来在陈湮腰上轻轻一捏,道:“数你坏心眼多。”

  长思猜测他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庄主姑爷了,与他以及顾柳叙过礼,道:“师妹和小师弟回来,师父高兴得很,快跟我来。”

  秦长慕在前引路,楚天阔和陈湮两个人跟在后面,神色亲昵低声交谈,顾柳拉了小药童的手,向他询问问药门各处的具体情状。一行人沿着山路又往上行了一段,竟来到一座笔直伫立的峭壁下,从山路循着峭壁有一条极窄的小道,仅容一人通行。

  小道旁的石壁上用铁钉牵了一条长长的绳索,供人通过时攀沿,以防掉下。

  长慕转身对陈湮等人道:“前面的路比较险,你们当心些。”

  说完当先开路,竟然走得飞快。楚天阔让陈湮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护着他。小药童对顾柳道:“看我的。”

  跟在楚天阔后面走得稳稳当当,青叶和阿墨等三人走在最后,护着顾柳。

  陈湮站在峭壁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山脚,但见薄雾在山腰间环绕,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楚天阔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道:“别看下面,只管往前就是,我在呢。”

  ☆、孙媳妇

  

  陈湮心下安定不少,只盯着脚下的路。

  不多时小路已经到了尽头,尽头连接处是空悬在山腰上的一个平台,约能容纳十人左右。等到所有人都踏上平台之后,长慕才道:“随我来,不要走丢了。”

  说完转身进了平台上的一个山洞。那山洞有藤蔓遮掩,站在山脚下完全看不见。陈湮走进去时,发现山洞石壁上点着火把,倒是足够明亮。

  山洞里面的道路曲曲折折,犹如迷宫一般,难怪长慕嘱咐他们不要跟丢。

  如此走了两炷香时间,前方方才透进光线来。

  出了洞口,长慕侧身让在一边,指着山脚下一片五颜六色、绚烂多彩的药田和一片鳞次栉比的绿色竹屋道:“马上就到了。”

  虽然早有过心理准备,但陈湮没料到问药门会在如此隐蔽的地方。从山洞往下便是比较平缓的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

  等到了山脚下,陈湮才看见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的白衣女子等在那儿,长慕先走上去躬身行礼道:“二师姐。”

  女子在他手上一拍,道:“说了多少遍,叫长思,长思!”

  长慕笑着没有答话,陈湮心想,原来不是二师兄,是二师姐。看来她也不喜欢“二”这个排行,走上去先行礼,叫道:“长思师姐。”

  长思十分满意,打量了他几眼,道:“你就是小师弟吧,嗯嗯,果然风姿不凡。”

  等到顾柳下来,她走上前去亲热地拉着对方的手,道:“可算盼来一个师妹啦,整日家和这些臭男人待在一块儿,一点意思也没有。”

  刚刚还被夸风姿不凡,转眼即将踏入臭男人行列的陈湮:“……”

  众人沿着药田中间的小路往前,陈湮左右张望,只觉得目不暇接,眼前全是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前所未见。

  穿过药田之后,来到一片小竹屋前,屋外放着一排排的竹架子,架子上晒着一层层的药草,药童和弟子们晒药的晒药,磨粉的磨粉,见到长思和长慕,都纷纷打招呼。

  在竹屋前穿行一阵,来到最大的一间屋子前,便见竹制的房门开着,闵不归正站在门口,山峰卷起衣摆,清绝出尘。

  顾柳先走上前躬身喊了一声“师父”,陈湮这才走过去,笑嘻嘻道:“师父,多日不见,您老人家越发俊朗了。”

  闵不归笑着斥道:“没规矩!长候直接往烟波庄去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到南岳山来。”

  陈湮不知道如何解释萧断的事,便道:“临时有点事需要过来一趟,惦记着您老人家,当然要来看望。”

  闵不归看出他有所隐瞒,也不追问,道:“走了大半日,累了吧,先下去歇息一会儿,沐浴更衣之后,便去师祖墓前磕头,就算正式入我问药门下了。”

  一提起师祖,陈湮立刻收敛了笑容,恭谨道:“是。”

  小药童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几件竹屋,各自分派了住所,随后便送上热水来。

  陈湮迫不及待脱了衣服跳进去,感觉热水浸遍全身,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舒服地叹了一声,道:“阿阔快来!”

  要不是知道他还要去给师祖行礼,楚天阔差点以为他又在诱惑自己。两个人倒是老老实实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药童早已送上新的衣服。

  烘干头发后两人各自穿上,竟都十分合身。

  陈湮穿的是和长思长慕一样的白色弟子装束,略有不同的便是袖口和衣襟上的绣花与别的弟子有所区别。这是楚天阔第一次看他穿白衣,见他明眸皓齿,发带轻扬、白衣翩跹,恍然有如谪仙一般,忍不住上前把人拥进怀里。

  陈湮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嘿嘿笑道:“怎么?是不是太好看了?”

  楚天阔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怕你像神仙一样,就这么飞走了。”

  陈湮想起自己便是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知是楚天阔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也认真道:“我是凡夫俗子一个,神仙们是不会要我的,我就在人间永远陪着你,哪儿也不会去。”

  楚天阔笑道:“我家小湮这么好,哪个神仙敢嫌弃?”

  陈湮听见其他人陆陆续续出了屋子,忙道:“回来再说,可别让师父等着。”

  说完在他嘴角轻轻一吻,拉着人出门去了。

  等到众人聚齐,闵不归亲自带着他们向西边行去,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片空地。

  在竹叶摇晃的沙沙声中,一座大理石砌的圆形坟茔静静立在当中,前面一块石碑上写着:南岳仙徐公求道之墓。

  这碑上不写尊师,想来闵不归因为徐求道是自己爱人,可若写爱人,又似乎不妥,最终便只能写一个南岳仙。

  这上面没写徐问,许是徐求道未曾对徒弟说起自己的名字,只用了字。

  闵不归先行了礼,陈湮和顾柳跪下磕了几个头,算是认了师祖,随后跟着长思和长慕又磕了几个,算是对师祖的祭拜和悼念。

  最后陈湮拉着楚天阔单独又磕了头,陈湮这才恢复轻松的神色,道:“师祖,徒孙带孙媳妇来看您啦。”

  楚天阔轻轻在陈湮腰上捏了一把,闵不归连连摇头道:“不许胡说,快起来。”

  陈湮撇嘴道:“师父,您也不向着我。”

  闵不归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道:“也就是人家宠着你,才惯出这臭毛病,回去看医书去,我今晚要考你。”

  陈湮脸上惨然变色,道:“师父,徒儿资质愚钝,这可是您亲口说的。”

  闵不归道:“笨鸟先飞,知道愚钝还不多用功。”

  陈湮捂着耳朵跳到一边,道:“为什么我到哪儿都逃不过考试的噩梦……”

  众人一路往回走,准备用晚饭。陈湮全然没把闵不归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自己背不出医书,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当着楚天阔的面,闵不归还不会多责罚他。

  路上陈湮凑到长慕身边,问道:“师兄,哪个是雪依花?”

  长慕惊讶地看着他,道:“你眼睛可真刁,一来就问这个。”

  指着竹林外一片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道:“就是那个。”

  陈湮笑道:“你少哄我,那花师祖墓边到处都是,就是寻常野花。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师兄也忒小气。”

  长慕想去揪他另一只耳朵,又想着不妥,只好道:“我哄你作甚,那花花根有剧毒,一沾即死,我还怕你拔了去不成?”

  陈湮这会儿也想到了,这花必定是师祖最喜欢的,因此师父才会在墓边和竹林边都种上,只是没想到萧断前辈心心念念的花,竟然这般不起眼。

  众人围坐在大圆桌旁,热热闹闹用过晚饭。问药门第一次这么热闹,长思等一众师姐弟们以及闵不归都很高兴,取了几坛子好酒来,最后都喝得微醉才散。

  第二日清早起来,楚天阔正坐在桌边束发,陈湮见了,忽然想起一事,走上前去将他头上的墨玉簪子取下来,从怀里掏出那支青玉簪子替他戴上。

  楚天阔一愣,嘴角勾起笑意,道:“这簪子你不是说自己戴么?”

  陈湮捏着他的脸道:“你还好意思说,老老实实给我戴着。”

  那个时候,楚天阔并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信口说了那么一句,拂了对方一片情意,甚觉歉疚,想了想,便犹犹豫豫地从怀里也掏出一样东西,交在陈湮手里,道:“这个……算是回礼吧。”

  陈湮见是个圆形雕花的盒子,轻轻拧开一看,见里面是红色的膏状物,带着点淡淡的香味,道:“这是?”

  楚天阔不好意思道:“胭脂?”

  陈湮:“……”

  是什么给你造成了我喜欢胭脂的错觉啊我的楚大侠。

  但他转而便明白了,俯身在楚天阔耳边道:“原来楚大侠好这一口?”

  楚天阔耳朵一红,忙道:“你别瞎想,你……你不喜欢么?”

  陈湮反而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楚天阔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金川么?当时我们出去打听廖大金的下落,我看你在一个胭脂摊前停留,还以为你喜欢的。”

  陈湮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这回事,猜测大概楚天阔想多了,但既然是他的心意,便道:“哦豁,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对我……”

  楚天阔咳了一声道:“那时我想着,这一路过来你也受了不少苦,买点你喜欢的东西让你开心也是好的,只是后来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陈湮靠在他怀里,低声呢喃道:“等回了烟波庄,我化妆给你看就是了,小色鬼。”

  楚天阔:“……”

  好吧,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宝贝说啥都对。

  原本陈湮想着既然来了,不如陪着闵不归多呆几天,也和师兄师姐们好好相处,可闵不归当真督着他看医生背方子,陈湮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头要秃,便暗示楚天阔赶紧向自家师父辞行。

  楚天阔原本也要回去筹备如何在武林大会上一举揭露裴明,见陈湮愁眉苦脸的样子,暗暗好笑,向闵不归请辞。

  闵不归自然知道大事为重,不便强留。

  只是长思很是舍不得顾柳,众人又在山谷中迁延了半日,这才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胭脂,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