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至了晚间,华笙才回了望曦峰,头一句话就是让贺九卿回房收拾收拾东西。
贺九卿当时正站在断桥上喂鱼,骤然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噗通一声跪下来,两手抓着华笙的手腕,哭丧着脸道:“师尊,师尊,不要啊,师尊!小九知道自己很不好,可是我一直都在努力讨师尊喜欢。师尊千万不能相信师伯的一面之词,小九没有欺负师弟师妹们,没有去后厨偷吃东西,也没有作弄梦桓,更加没有欺师灭祖,师尊不要赶小九走!”
华笙蹙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谁说要赶你走?”
“啊?难道师伯没在师尊面前告我状?”
贺九卿左腿先抬起来,扶着华笙的手腕又重新站起来了。他松开手,挠了挠头,悻悻然地笑着:“哎呀,平时被师伯训斥的次数太多了,我还以为这次也是……呐呐呐,收拾东西做什么去?”
“下山游历。”
华笙单手束在背后,瞥了一眼莲池中央被喂得直翻白眼的锦鲤,这才解释道:“门中新收了一批弟子,原本该打发他们下山游历。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你师伯的意思是,让你和梦桓带他们去。”
贺九卿一听,立马道:“那不行!我不想去!上回我带他们去过一次,一个个太笨了,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要教。我辛辛苦苦带他们出去游历一圈,有危险都是我冲在最前面,结果回来师伯还训斥我不够尽心!反正爱谁去,谁就去,我不去!”
他生怕华笙不高兴,赶紧上前一步,两手扯着他的衣角,荡啊荡啊的,撒娇卖痴道:“我就是不想去,成不成啊,师尊?我想留在望曦峰陪着师尊,行不行啊?回头我要是在外头遇见了师忘昔,他打我怎么办?他那么刻板严苛的一个人,小九怕……”
“你怕他做什么?打不过不知道跑么?”
华笙不悦道:“这也要为师教你?”
贺九卿嘟囔道:“我要是跑了,师尊肯定觉得是我怯弱无能,临阵脱逃,回来又要抽我。我有多少血都不够师尊抽的,太疼了。”
华笙道:“这是特许,不抽你。只有一条,不许跑师风语身后躲着。”
“为什么啊?师二哥人特别好!”
华笙:“丢人现眼。”
好吧,师尊的颜面比天大。
又听华笙问:“真不去么?”
贺九卿点头,果断道:“真不去,打死都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那好吧。”华笙点头,瞥他一眼才道:“那为师带梦桓去罢。”
“!”贺九卿眼睛一睁,“什么?师尊也要下山?做什么去?”
“你师伯说,今日夜观天象,结界被破,鬼门大开,万鬼夜游,人间现如今不甚太平,邪祟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让为师下山去酆都一趟,查明情况。”
酆都又名鬼城,直通阴曹地府,又称鬼域阴司,人死后都会去那里。如今修真界并不太平,邪祟横行,绝大多数修真者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就连华笙也不例外。
身在其位,必司其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主要让贺九卿恨得牙根痒痒的是,华笙居然要带梦桓去,不能原谅!
“师尊,我要去,带我带我!梦桓修为还没我高呢!要是遇见邪祟,我可比梦桓有用多了!”
华笙瞥他一眼:“你不是说不去么?”
贺九卿悻悻然道:“我只是想跟师尊在一起,不管在哪儿都成。”
“……酆都城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华笙淡淡道:“为师原本的意思就是带着你去,你师伯说你平日没个正形,带你去恐怕会惹乱子。让梦桓顶替你下山。”
他望着贺九卿,见他委屈地把头都垂下来了,顿了顿才道:“可为师觉得,我们小九已经足够好了。”
“师尊?”
贺九卿猛一抬脸,眸色登时亮了起来,“师尊真的这么觉得么?真的觉得我很好?”
“嗯,挺好的。”
华笙淡淡笑道:“虽然还是很能闯祸,但是比以前乖巧许多。如今这样已经很好,最起码不会再出去四处招摇,追着俊美男修到处乱跑。”
贺九卿挠了挠头,有点心虚,他抬眼偷觑了华笙一眼,很快就错开目光。小声道:“只要有师尊在我身边,我哪儿都不去,谁也不勾搭,我想永远留在师尊身边,做师尊膝下最宠爱的孩子,一辈子都追随师尊。”
“行了,收拾东西去罢,你总有那么多说辞。”
贺九卿点头应是,这才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既然是要下山游历,自然就要准备些盘缠,黄符,法器什么的。不过华笙出门向来不喜欢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撑死不过把青玄剑带身上,不过就是很少用就是了。
毕竟像青玄剑这种神武,只要一出剑鞘,势必就要搅弄得腥风血雨。届时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两人御剑下山往酆都行去。
时维深夏,流金铄石。待日头一出来,踩在地上都烫脚。
远远就见黄沙小道上有一个小茶棚,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几个过路人,正喝着酒稍作歇脚。
“师尊,我们也过去坐坐吧?”
贺九卿热得满头大汗,自从下了华南山,华笙便不准他随便使用法力了。说什么既然是要游历,就得亲身体验民间疾苦。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体验什么民间疾苦,只想赶紧坐下来,让两条腿放松放松。
茶棚里坐的都是些粗人,骤然一见华笙白衣素袍,玉冠锦带,生得风仙道骨,儒雅端正,不由满脸好奇的打量过来。
贺九卿单手扯松衣领,大马金刀地蹲在长凳子上,高声嚷嚷道:“小二,小二!快,来两壶酒……不,两碗凉茶,再来点瓜子花生米!”
他回眼瞥见华笙,见他气质卓然,面容沉静,同这个破旧的小茶棚简直格格不入,一时微微愣住。
华笙神色如常,并不理会周围的目光。掀袍坐下,轻抬眼皮,淡淡道:“坐好。”
贺九卿蹭得一下从长凳上跳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好,余光瞥见从后面走出来个小酒娘,穿身嫩黄色的衣裙,皮肤微黑,可模样生得娇俏,遂吹了声口哨,笑着道:“呦,不错哦,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遇见漂亮姑娘!”
华笙微不可寻的蹙眉,抬眸瞥他一眼,并未说话,可脸上已经写满不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阵子太累了,白天早出晚归要去学车,隔壁奇幻还要每天日万日六,期末事情也特别多~
没有定时定量更新这本,我真哒很抱歉~
☆、酆都鬼城(1)
“这位公子生得俊,嘴巴也甜!”
小酒娘掩唇娇笑,将凉茶,花生瓜子等物一一端了上来。路遇华笙时,眼前一亮,惊讶道:“今个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来了两位这么俊的男人!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贺九卿一边招呼着华笙嗑瓜子,一边笑眯眯地问道:“姐姐,跟你打听个事呗?”
小酒娘立马笑道:“连姐姐都叫上了,来来,想打听什么,尽管说便是,我可是这一带的百晓生,方圆十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情!”
“实不相瞒,我跟我家……嗯。”
贺九卿顿了顿,想唤声夫君,可又怕华笙抽他,就想唤哥哥。可是又觉得喊哥哥有点不甚合适,华笙好大一把年纪了,于是接着道:“我跟我家叔叔都是修士,路遇此地,想打听打听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或者是有凶灵邪祟出没?”
此处离酆都不远,既然楚卫夜观星象得知鬼门大开,那方圆百里必然会有邪祟出没。
在场众人一听他们居然是修真者,纷纷望了过来,一个方脸大汉一拍大腿,大声道:“终于把仙门修士盼来了!有怪事,有!就等你们过来了!”
贺九卿一听,笑着道:“什么怪事?说来听听呗,我叔叔特别厉害,只要是他出马,世间就没有铲除不了的邪祟!”
闻言,华笙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并未开口。
就听这大汉道:“距离这里约莫二里地,有个破烂义庄。原本官家还派人看守,可是后来自打出了一对鬼夫妻之后,就那也没人敢往那挨了!”
“鬼夫妻?呦,稀奇!”
贺九卿瓜子嗑得满嘴清香,笑眯眯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成鬼夫妻。这两口子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连死都得死一块儿去?”
“那谁知道!这对鬼夫妻原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住对门,一来二去看对眼了。女方姓赵,男方姓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己私定终生了。谁曾想两家长辈不愿意,赵家给赵小姐许配给了员外老爷,顾家给顾少爷订了远房表妹!”
贺九卿“卧槽”了一声,右腿不由自主地就踩在了凳子上,嗑瓜子听戏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看来还是对苦命鸳鸯啊,后来呢,怎么都死了?”
“后来嘛,那说来可就话长了。赵家小姐成婚当天逃跑了,约好了要跟顾家少爷远走高飞。结果呢,那赵家小姐去了约定的小树林,等顾家少爷半宿都没等到人。以为惨遭抛弃,这不,一咬牙抽根腰带吊死在了树上!”
方脸大汉喝了口酒,啧啧几声:“这边人一走,那边顾少爷就过来了,一见赵小姐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当即痛不欲生,提剑自刎。员外老爷没等来娇妻,问罪赵家。顾家死了位少爷,也跑去赵家大闹。后来闹得太难看,三方都觉得丢人现眼。随便把两个人的尸体挖了坑埋在树下。”
话到此处,小酒娘也应道:“这事我也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诈尸了。两个人生前没能在一处儿,死后日夜粘在一起行些苟且之事。这还不算,但凡方圆百里有私定终身的少男少女,全部都逃脱不了魔爪,一个个全部都被抓住,无人生还!”
贺九卿“啧”了一声,道:“这可就不厚道了,自己生前饱受世间情爱之苦,死后还不肯放过别人,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这里都这么穷的,没请个什么高人上门降伏?”
“请了,怎么没请?”
小酒娘走过来,两只柔荑搭在贺九卿的肩上,叹气:“厉害的请不来,不厉害的来一对死一双。我看小兄弟也别去凑这个热闹了,生得这么俊,死了多可惜,成亲了没有?”
贺九卿笑呵呵道:“没呢!怎么着,姐姐想给我说个亲事?那可不成啊,我家叔叔管我严得很,这个得问问他!”
小酒娘应声看了华笙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坐姿端庄,坐那跟个玉璧砌成一般,气质卓约,素雅沉静,登时没了戏弄的兴致。
反倒是华笙淡淡说了一句:“你再唤为师一句叔叔,以后就不要回山了。”
贺九卿:“……”
周围哄笑起来,就连小酒娘都掩住唇角,娇嗔道:“原来是你师父,叫什么叔叔?哪有你这样骗人的?”
贺九卿脸上挂不住,侧过脸来,压低声音道:“师尊,师尊,稍稍给点面子,人多啊!”
华笙睨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起身便走。贺九卿蹭得一下跳了起来,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连声唤了好几句“师尊”,都没人搭理他。
贺九卿心里微微有点忐忑,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华笙生这种气,真的很不讲道理。
于是快走几步绕到华笙正前面,伸手一逮他的衣袖,觍着脸笑道:“师尊,好端端的,怎么就不高兴了?是天气太热,惹师尊不高兴了么?”
“不是。”
“那……肯定就是方才人太多,叽叽喳喳的太吵了,惹师尊不高兴了?”
“不是。”
华笙微抿着薄唇,震开贺九卿的手,束手立在阡陌小道上,跟玉树似的,山风将他的衣袍翻得猎猎生风。
“那肯定就是小九不好,惹师尊不高兴了。”
贺九卿绞着一缕头发,惆怅无比地叹了口气,“那我自罚一下,让师尊高兴高兴?”
于是他抬手,佯装要往自己嘴上抽一下。手腕立马就被华笙扼住,他攥得死紧,捏得贺九卿腕骨生疼。
“……不准打。”
华笙蹙着眉头,上下唇一碰,不冷不热道:“你不是喜欢男人么?为何还要跟女子调情?”
贺九卿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这就叫调情了?师尊也忒纯情了些,小九连半分本事都没使出来呢!喊人家一句姐姐,你就不高兴,那我要是唤人家娘子,师尊还不得把我吃了?哎呦!师尊,疼疼疼,手腕疼,撒手!”
华笙甩开手,轻斥道:“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贺九卿捧着手腕,倒抽口凉气。定睛一看,上面一圈皮肉都被箍得青紫,忍不住吐槽道:“就这手劲儿,以后谁敢跟你亲近?”
他瞥见华笙又露出一副“逆徒当死”的神色,赶紧调头就跑。
可惜已经太迟,华笙随手变出一条绳索,如同灵蛇一般缠绕住贺九卿的双手。登时将他捆了个结实。
然后使劲一拉,硬生生地将人拖了回来。华笙轻震绳索,呵道:“再跑!你莫要觉得为师真的不会管束你!”
贺九卿双手被捆得死紧,只得服软,告饶道:“没跑,没跑,真没跑!我就是那孙猴子,兜兜转转也翻不出师尊的五指山啊!师尊随便动动小手指,就能把小九捏死了,我怎敢跟师尊放肆!”
“你知道就好。”
华笙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震了一下绳索,冷漠道:“滚起来,赶路!天黑前若是到不了义庄,你就自己看着办罢!”
贺九卿二话不说,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被华笙牵在手里遛,别提多像小狗了。
☆、酆都鬼城(2)
待日落西山时,二人才寻至那座传说中鬼气森森的义庄。
贺九卿四十五度抬头仰望天空,见头顶上盘旋着乌鸦,眉梢微微一挑,一声“卧”刚出口。忽听身旁传来一声冷哼,遂赶紧将剩下的那个“槽”字吞了回去。
“师尊,看来这里就是他们说的义庄了,果然鬼气森森的。”
贺九卿抬腿踢开门板,一大阵烟尘迎面刮了过来,华笙抬袖挡下。
眼前的义庄应当许久都没有人修缮过了,四面漏风,杂乱不堪。里面横七竖八停放着十几具棺材,棺材板上都落下一层厚厚的积灰。方才贺九卿那一脚直接将房梁的灰尘都震了下来,立马被糊得灰头土脸,直咳嗽。
华笙轻轻扶去衣袖处的灰尘,淡淡道:“我知道,用得着你说?”
“呐呐呐,都到地方了,师尊也给我松松绑罢?”
贺九卿咳了几声,连忙蹭了过去,把两手腕抬平,故意展示给华笙看。
“师尊,你看,小九手腕都被勒红了,真的特别疼啊,师尊!你也心疼心疼小九,小九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说起这话,鼻尖还微微有点泛酸,总觉得师尊现在刻薄得不近人情,半点都不体恤当人徒弟的辛苦。
贺九卿委屈十足地撇嘴:“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也不见师尊这么生气。我都怀疑,师尊是不是故意要跟我吵架,又懒得翻旧账,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能拉过来借题发挥。”
华笙蹙眉,转过脸来,上下唇一碰,森然笑道:“你竟然这般想?为师若是想管束你,还需要理由么?为师对你的任何管束皆是天经地义,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贺九卿从来都不知道,华笙也会这样拈酸吃醋,就因为他跟个貌美小酒娘打情骂俏两句,居然还呷醋了。他心里都乐死了,可表面还委屈巴巴地说:“反正师尊总是这样,我二哥就跟师尊不一样。他从来不会训斥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绑我手的!”
“是么?”
华笙的语气不太好,反手便将绳索收了回来,略一思忖,偏头望他,“你唤他很是亲密。”
贺九卿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道:“这哪里亲密了?二哥哪有师尊亲密啊,我可是跟在师尊身边十二年,比跟任何人都亲,师尊待我也很好啊,要不然小九从小就讨人厌,怎么可能长这么大……”
华笙脸色稍缓,余光瞥见贺九卿手腕果然被勒红了,正愣神间,忽听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身形一凛,回身就见一副棺材板不知何时砸落下来。
“嚯,吓我一大跳!什么鬼东西!”
贺九卿胆子奇大,一马当先走了上前,探头一瞧,见棺材中平躺着一个女子,穿着鲜红的喜袍,头戴凤冠霞帔。手里攥着一条红菱。面上还戴着一副金色面具,看起来就是个鬼新娘。身侧立着一对龙凤烛。再往下看,脚边躺着一副纸糊的童男童女。
“活人死人啊?”
贺九卿边嘟囔,边伸手去摘她的面具,华笙出声拦他,结果没拦住。
面具一经摘下,龙凤烛“嗖”的一下燃了起来,原本躺在棺材脚的童男童女立马动了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叫声。大力拍着棺材板。下一瞬直接破棺而出,张牙舞爪地扑向贺九卿。
华笙蹙眉,挥袖挡下童女,见童男吱吱嘎嘎地去扒贺九卿的腿,直接二指一探,破头颅而出。童男惨叫一声,化作碎片散了。而童女见状,疯狂往门口逃窜。
贺九卿自知自己又给华笙惹事了,赶紧甩出一道黄符,将童女给治住。这才摸了摸头,觍着脸笑道:“对不起,师尊。我没见过鬼新娘,就想看看她生得俊不俊……”
“再乱动,手都给你砍断!”
华笙板着脸道:“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乱摸乱碰的么?为师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贺九卿摸了摸鼻尖没敢吭声。屁颠屁颠地跑去把童女抱回棺中,这才指了指鬼新娘,道:“师尊,这新娘子生得还挺美的,我刚摸了一下她脸,皮肤也很好,都没有尸斑。”
“当然没有尸斑,因为她是活人!”
华笙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曲指探了探新娘子的脉搏,这才缓缓道:“中了尸毒,但是不深。”
他略一思忖,仔细打量片刻,忽然道:“这应该是双层棺,下面应该还有人。”
“下面还有人?新郎官吗?”
贺九卿微微吃了一惊,上前帮忙将新娘子抱了起来,华笙连瞥了他好几眼,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推棺材板,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半副棺材板都斜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柱子上,直接四分五裂。
“师尊!你轻点啊!这里可不经你砸!”
贺九卿十分怜香惜玉地将新娘子放在地上,这才掏出水囊喂她。可半滴水都喂不进去,他想着中了尸毒好像应该用糯米拔毒才是。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准备糯米啊!
“师尊,咱们要救救她啊,年纪小小的,生得那么美,死了挺可惜的!”
“聒噪!”
华笙单手将下层棺材的新郎官拉了出来,将他并排同新娘子坐在一处。贺九卿手快,赶紧把人家面上的面具摘了,见新郎官模样生得十分清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呦,不错呀,郎才女貌,般配,般配!”
“你怎么话这么多?快来帮忙!”
华笙蹲下,拽着新郎官的手腕,同贺九卿道:“你跟着我做。”
“哦,好。”
贺九卿去抓新娘子的皓腕,啧舌道:“哇,手腕好白啊!”
“……过来,换。”
华笙总是言简意赅,贺九卿照做,遛到新郎官的身边蹲着,跑去抓新郎官的手腕,感慨道:“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算了,不用你了。躲一边去!”
华笙索性一手抓着一个人的手腕,给他们输送灵力。贺九卿站边上看着啧啧称奇,时不时地发出两声感叹。
“闭嘴!”华笙终于忍无可忍,约莫以后再也不会带贺九卿下山了。
贺九卿立马闭嘴,他嘴巴闭着可眼睛不闲着。扒着棺材角,在里面摸索。除了红菱外,又摸出一对龙凤玉佩。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人死后含在嘴里的,只不过这对新娘新郎是活人,遂只压在身下。
“……我这是,在哪里?”
新娘子率先苏醒过来,见到华笙后,立马往后缩了一下,惊叫道:“你是谁?你不要碰我!来人啊,快来人,救命!”
“姐姐别怕,我师尊是好人!”
贺九卿攥着玉佩,笑嘻嘻地凑上前去,“你们中了尸毒,是我师尊救了你们,赶紧的,你家郎君在旁边,你赶紧看看他!”
结果这新娘子往边上看了一眼,忽然惊叫一声,扑在了贺九卿怀里,哭道:“我都不认识他!公子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贺九卿一愣,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知道自己生得足够好看,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讨人喜欢,还有小美人投怀送抱……
“咳,这位姐姐,你别这样,我师尊还在旁边,你这样……让我挺为难的。”
☆、酆都鬼城(3)
贺九卿面露为难,眼尾的余光一直在瞥华笙,就想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结果让人失望的是,华笙面色如常,神色淡然得很,也看不出来是喜是怒。真是让人好生失落。
于是,贺九卿索性抬手,虚虚地拍了拍新娘子的肩膀,低声安慰她:“你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我也好把你送回家。”
华笙将手收在宽袖下,微微错开目光,十指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抿唇未言,眸色越发泠然。
“小女子姓孟,家住十多里开外的孟家村。原先已经到了适龄年纪,家中已经准备给我订亲。谁曾想竟然被邪祟拐至了这里。我与那位公子素不相识,断然不肯同他成亲的。可是那邪祟硬逼着我们成婚,还试图让我们……”
孟姑娘眼泪珠子簌簌往下落,看起来楚楚可怜,贺九卿“啧”了一声,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你莫哭,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漂亮女子,你一哭我就没折了。”
贺九卿单手托腮,略一思忖抚掌道:“既然是鬼夫妻,又专门抢未婚男女强行配对,估摸着就是为了行那档子事,以便积累自己的阴徳,增长修为。”
“所以,现在可否放我们走?我家里人定然等着急了!”新郎官一扯婚袍,对着贺九卿道:“既然你们是修士,那这事你们得管啊,这对鬼夫妻害了怕是得有上百对男女,扰得我们这一带百姓苦不堪言!”
贺九卿道:“放你们走,那很容易。可那鬼夫妻未曾取了你们性命,想来今晚定然还会再来。你们现在走了,我这上哪儿去弄一对新人啊!”
孟姑娘一听,又哽咽道:“求公子救我,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别别别,这种话不可以乱说的!”
贺九卿一惊,连忙摆手,下意识地去看华笙,正好撞进他沉沉的目色中,登时心里一咯噔,赶紧敛眸,一本正经道:“言归正传,你们不会法力,留在这里也无用,这样罢,我给你们一样法器,你们速速回到家中。”
说着,贺九卿伸手从腰间摸,摸了半晌儿猛然想起,除了落华剑之外,身上就一些黄符。既不能把落华剑送人,黄符又不能确保两人安危。
于是乎,他自然而然地把主意打到华笙身上,悄悄伸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打算随便拽个什么宝贝下来。结果被华笙按住手腕,登时如同被钢板夹了一下。五官都疼得抽成一团,险些惨叫出声。
孟姑娘从旁询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贺九卿好容易才将手抽了回来,瞥见手腕都被箍红了,暗骂华笙一点都不温柔体贴,日后若是在床上翻云覆雨,指不定要把他腰都给干断。
“师尊,你带什么法器没有?送给他们防个身啊!”
华笙冷漠道:“没有。”
贺九卿叹气,只得掏出黄符,往两人的脑门上一贴,道:“那就没办法了,先一人贴张黄符罢,只要你们别乱碰,安全到家应该是没问题的。”
结果被华笙随手将符咒撕了下来,叠成三角形状,像个护身符似的,然后又还了回去,淡淡道:“又不是行尸走肉,不必贴额头上,你们尽管回去便是。”
两人赶紧道了声谢,因为都觉得晦气,双双把喜袍脱了下来丢在一旁。贺九卿一只手臂挂着一套,凑近华笙面前笑问:“师尊,新娘新郎都走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华笙说话总是言简意赅。
贺九卿想了想,出主意道:“那也不行啊,回头那鬼夫妻见不到人,肯定知道有人埋伏,定然就不敢进来了。那我们要怎么抓?”
华笙似乎觉得有理,侧脸望他。
“我看这样吧,师尊,咱们把这衣服套上,也装一装新郎新娘,等鬼夫妻现形,我们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华笙深深地凝了贺九卿一眼,许久才道:“没有必要。”
华南尊者蘅曦君实力多强悍啊,自然不屑于用这等小伎俩,可关键是贺九卿觉得,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不趁着机会撩拨撩拨师尊,简直太可惜。
于是贺九卿从旁撺掇道:“先前没听他们说嘛,这对鬼夫妻怕是害了有上百对男女了。所积阴徳自然不少,师尊厉害不假,可万一引不来他们呢?难不成我们还要在这枯等一晚上?”
“师尊怜悯众生,定然不会再放任此等邪祟不管。必定会舍身取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华笙估计是没有什么好的说辞,还当真是同意了。从贺九卿手里接过喜袍。
贺九卿那叫一个激动,赶紧把女款喜袍套身上。尺寸有些小,撑一撑也还行,顺便把凤冠霞帔戴好。才一转身,就见华笙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看啊,师尊!”
只见华笙束手立着,面色清冷,不怒自威,他寻常穿惯了白衣素袍,如今骤然一穿红色,更显得风姿卓约,贺九卿忍不住心驰神往起来,若是他们有朝一日可以结为道侣,那该有多好。
“师尊,这个给你!”
贺九卿将红菱的一端递到华笙手里,想了想,又道:“师尊是新郎官,师尊得躺在下面!”
华笙不可置否,径直踏进棺材里躺好。贺九卿两手扒在棺材板上,探头瞧了几眼,忍不住又赞道:“师尊,你生得太好看了!简直比我二哥还好看!”
“……聒噪!快进来!”
“好嘞!”
贺九卿赶紧将底下的棺材板推上,这才爬了进去躺好。身边的龙凤烛早便熄灭,融成一层鲜红的软泥。此时此刻,他跟华笙就隔着一道棺材板,贴得如此之近。
“师尊,你会保护小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