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去找他
金启明和金启星同时走向了金丞。
“二哥……”金启星不敢大声说话, 但也知道拦着。这些年爸爸和二哥吵架总是因为这个,爸爸厉害,二哥的嘴也厉害。小小的他哪里懂得二哥心里的恨和气, 他只想让家里别吵架。
只要二哥不说话,说不定今天就不会吵起来。金启星连忙挡在金丞面前, 有时候他挡着,爸就不打人了。
金启明也是挡在了金丞的面前, 转过去说:“爸!你能不能冷静点儿!”
“我冷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这是我冷静的事吗?我这么多年养着他,我给别人养儿子!”金昭也站了起来, 多年来的猜测疑虑一触即发。家里就剩下他们这几个父子, 终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就好似装在气球里面的水, 越积压越多, 越攒着越重,终于不堪重负,爆成了一地残渣。
“爸!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小丞和小星的心情!”金启明从来不跟金昭硬顶, 但这一回他实在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小丞他就是你的儿子,我的弟弟, 也是小星的哥哥, 你做什么亲子鉴定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完了……咱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做啊!怎么不做啊!”金丞却跟听不到一样, 今天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没用。反正他一只耳朵都被打聋了,有本事金昭就把自己打成残废!
“他就不是我儿子!”金昭刚平复了些许的情绪被金丞掀了桌, 他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来, 金启星展开双臂, 试图用他小小的身体拦住大人。
果不其然,金昭走到他面前后就停了,没有动他。“你先靠边, 家里的事让大人自己解决。”
金启星只是摇头,他才不相信大人会自己解决。爸爸又要打哥哥了!
“乖,没事。”金昭怕他害怕,还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但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呼之欲出后,金昭还是选择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金丞的笑声也在这时候响起,连金启明也压不住了。
金启明甚至想要回身先捂住金丞的嘴,先别拱火了。
“大人的事情,自己解决。你还想怎么解决?”金丞到了如今反而什么都不顾了,他推开金启明,第一次当着金昭的面拉开了自己的椅子,毫无顾忌地坐了下去。
金昭已经怒火攻心,但看在小儿子的缘故上,他这一次压了下去。“明天一早,去做亲子鉴定。”
“我不同意。”金启明仍旧反对,“爸,你能不能别再说气话狠话,一个家非要拆散了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要做啊。”金丞将金启星的筷子拿了过来,反而吃了两口菜。金启星是一点都不向着爸爸,还把自己的勺子拿了过来,让二哥喝汤。
“你先少说两句。”金启明碰了下金丞的手臂,先压住二弟的脾气,再回头劝,“亲子鉴定那都是什么人做的?爸,你不能这样冤枉怀疑二妈的人品!如果你做了这个,将来你再想修复关系就没有可能了!”
金丞哈哈地笑:“修复?我妈都疯了?怎么修复?我妈清醒的时候,求着你去做,你都不做。哦,现在你觉得我大了,替别人养大了儿子,开始不爽了?做啊,做啊!”
金丞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和勺子飞向了金昭那边。他也有过被金昭当作儿子来疼爱的几年时光,只不过太短了,短得不可思议。
这也是金丞第一次反抗金昭,金昭看着地上的筷子,反而激不起情绪,用一种过于局外人的冷淡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骨肉。”
“废话,因为我是我妈生的,我告诉你,我百分百能确定的就是我妈是我妈!但你真不一定是我爸!我没爸!当初我丢了的那几天,你有安慰过我妈吗?你什么都不做,你就是觉得我丢了就丢了!”
金丞这一次又拿了个碗,却直接砸碎在脚边。金启明赶紧把他抱住,家里的事情被再次翻出,这对金丞来说才是最大的伤痛。金丞两把将他推开,因为太过用力有了后坐力似的,单薄的身体在原地晃悠踉跄,像风中的风铃不受控制。
金启星从未见过家里这么大的争吵,呆呆地说不出话,身子都僵住。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二哥还丢过?为什么家里人不说?没有人说过?
“你就顾得和我妈吵架,就因为她曾经的工作,就因为那些人……嘴不积德。我妈在饭店工作又怎么了?你和她在饭店认识,你要是觉得不好你别找她啊!你别娶她!”金丞哽咽了,“别让她生我!”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金启明想要抱着他,拍一拍。
“我都那么大了你们才结婚,结婚了你又觉得我不是你的。你反反复复地折磨她,她求着你去做亲子鉴定你又不做。”金丞用全身力气骂他,比赛场上什么后旋踢双飞踢都要耗体力。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妈妈跪着求金昭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这也是唯一能证明她的忠诚的方法。可金昭就跟陷入了执念的疯子,一边坚定地怀疑,一边坚定地不做。
“哈哈,哈哈哈。”金丞又笑起来,“你怕,是不是?你怕鉴定出来我不是,你怕我妈给你戴绿帽子,你怕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丢不起这个人,对不对?我丢了之后你报警了吗?没有,是我妈和我小舅舅发疯一样地找,才把我找回来。她……她……”
金丞越说越抖,咳嗽地厉害,他擦了一把眼泪,愤恨地控诉:“找到之后,她高兴,给我和小舅舅做了一顿饭。小舅舅不小心吃了鱼刺,划破了食道后面的血管。”
站不住了,金丞扶了一把椅子,仿佛精神抽离,灵魂离开了这具身体才能不那么痛苦。他在这一刻理解了妈妈的病情,为什么人会疯掉?因为承受不住。
因为她有血友病的亲弟弟,死在了她做的那道菜上头。儿子丢了,终于找回来,然后弟弟又死于意外。大喜大痛,惊惧交加,乐极生悲。金丞刚刚懂事,就亲眼看着刘曼妙疯掉,他现在也快要疯掉。
餐桌旁的金启星吓得哭出声,保洁阿姨不管家里事,也忍不住先把小孩儿带下去。金启明等三弟离开,抱着再也站不稳的金丞,对金昭摇头:“爸,不能做亲子鉴定,你会后悔的!”
金丞只剩下摇头的力气,他只是很想妈妈和舅舅。命运和他们开得玩笑太大了,大到人生经不起试错。
然而金昭却不为所动,金丞确实有一句话说对了,他是惧怕的。
当年他娶了年轻的刘曼妙,两人的相识方式就在他的社交圈里成为了一味饭后的谈料。大家的笑点是他居然真把一个饭店工作的女客房服务员娶了回来,还生了个儿子。那女人是干什么的?是专门客房服务的,是给人收拾房间的。
你怎么知道,她和你的相遇不是计划好的呢?
你怎么知道,她在你之前有没有给别的人做过特殊客房服务呢?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是你金昭的亲生骨肉呢?她在外头就那么老实?漂亮的女人就没几个备胎了?
种种话语最终凝结成了疑心的墙,随着金丞越来越大,金昭从没发现他的脸上有自己的模样。他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像的儿子,太像他妈妈了,但最像的还是他那个小舅舅。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像是一家人。
但是拉着还小的孩子去做亲子鉴定?金昭丢不起这个人。
一旦他做了,他所有的朋友和商业伙伴都会知道这一门不能外扬的家丑,他的生意形象也会受损。这成为了金昭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金丞都会想起那段日子。于是他给金丞改了名,从金启丞变成了金丞,他不能叫金启丞,他不配。
他不让金丞留在家里,让他去住校,小小年龄就读了寄宿学校,然后上了武校,连放假都不回来。
他和这个孩子,成为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同时金丞的存在也是一种嘲讽,一种证明,总让金昭想起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已经疯疯癫癫住在疗养院里。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他可以花钱去养第三任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百分百不是他的,他不在意。但金丞他不得不在意,模糊不清。终于,到了这时候,金昭认为这一场折磨拉锯该结束了,他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去面对他不是自己的现实。
而全家唯一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仍旧是金启明。
“我不同意。”金启明搂住已经站不住的金丞,“二妈这些年是我在照顾,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是那种人。”
“你没有资格不同意。”金昭已经站了起来,“这是家事。”
“我是家里的人,家事就有我的参与。小丞他也是家里人,不能这样对他。”金启明说。
金昭只是看了看他们:“明早9点出发,必须做!”
同一时刻,首体大东食街的咖啡厅里,江言面前还是那堆账目。陶文昌看着直摇头,曾经他也是财务部的,只不过他太佛系了,知道体院有钱但是从来不知道这么有钱。江言干这些倒是得心应手,熟练地看着周高寒和财务部的“两本账”。
唐誉在旁边偶尔喝一口咖啡。
“他们可真敢啊。”江言实话实说,大学生忽然有了这么多钱能调动,有的人真禁不住诱惑。在咏夏道馆就有过,经理和家里人里外应和,阴阳账本玩得天花乱坠。
“是我太大意了。”唐誉叹了一声。
江言瞥了一眼,管账必须是自己最亲信的人才能交托,白洋这些年是一点都没担心过唐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4年经手大大小小活动,除非是家里真有钱,看不上这大几十万,否则真不好说。
“好了,赶紧弄清楚吧,钱什么的可别出错,这都是体院的未来呢。”陶文昌看向江言的水蜜桃眼睛。曾经他就很疑惑江言为什么融不进体院,现在看来,是他身上的女性特质太明显了,活得太细腻。
在体院你可以阳刚,可以粗糙,但是不能阴柔。但陶文昌万万没想到,江言和唐誉还挺聊得来。
江言揉了揉眼睛,昨晚上想起金丞又哭了一会儿,现在眼皮还没消肿。金丞这两天估计还在白队家里,就是一直不联系他。现在江言也不敢说金丞到底消没消气了……
这时候,唐誉看了一眼手机,起身说:“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走。”
“成。”江言看向智者,“等账本算清楚了我通知你。”
“需不需要我叫家里的专业人士过来?”唐誉问。
“我就是专业的。”江言回答。
唐誉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裹好了外衣就走出了咖啡厅,门口已经有车等他。也只有这种人才有冬天不穿羽绒服的勇气,像他们体院的学生天天训练,长款羽绒服都不离身。
巧了,白洋这时候给江言发了信息,问他在哪儿。江言把地址发了过去,一刻钟后白洋就来了,长款羽绒服穿得严严实实。
“这些事……”白洋一进屋就看到咖啡桌上的账本,但他马上就停下了,眼珠子一转,“学生会的?”
“嗯。”江言点了下脑袋,学生会的账本你看着眼熟吧?
白洋的手扶着咖啡桌的一角,目光并未停留在账本上,反而在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上徘徊。咖啡还热着,香气都没消散。
“我找你有事。”白洋生硬地换了话题,“金丞一整天没联系我。”
江言手里的圆珠笔一震:“他没在你家?”
“他回家了。这件事……算得上他家里的私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金丞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白洋苦恼地摘下眼镜,“金丞和他家里关系是不是很不好?他爸爸要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正佛系的陶文昌也顿时怔住了。
“你们谁知道他家住在哪儿?要不然江言你直接联系他吧,他挺想你的,说不定会接你的电话,我给他打过,他不接。”白洋是担心出事,这件事太邪乎了,谁家好人去做亲子鉴定啊。
江言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亲子鉴定?为什么金丞他爸爸也来这套?
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和金丞全盘说出身世的时候,金丞很敏感地多问了几句关于亲子鉴定的事,原来他家里一直在怀疑他的出生?
“我去找他!”江言腾地站了起来,笔也不要了,账本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