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
晚间八点整。
维舟可算是拍完最后一场戏, 补完最后一个镜头。
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背着旅行包在片场转一圈，并没有看见傅伯勋的身影。
从工作人员的口中得知, 傅伯勋天黑之前就离开, 那时候的维舟还在补镜头。
因为要去跳蚤影业见贺笙，所以他才有意叫上傅伯勋。
事态的发展符合他的记忆，傅伯勋和贺笙成为了朋友, 关系会越来越融洽，而他对傅伯勋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对方是当红明星，没什么架子, 对于电影和表演他们有相同的理念。
维舟思索着一些不着边的琐事, 不知不觉就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生活中有许多意外，此时横在维舟眼前的场景就令他出乎意料。
来接他的人不是何帆, 而是许久不见的魏景钧。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威斯汀大酒店, 那一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潜藏在心底的疑问也跟着冒了出来。
魏景钧没有刻意安排这次会面，听说维舟在私立医院拍戏，正好路过，顺便把维舟送到郑王府花园, 也就是跳蚤影业的总部。
路上, 车厢里除了维舟和魏景钧，只有一位口风严的司机。
魏景钧率先打开话匣子，先是关心维舟的身体, 然后看似随意地提起在威斯汀酒店那晚的事, 他用温柔的语气旁敲侧击，想知道维舟和沈飞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维舟的回答模棱两可：“见过几次, 不熟。”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魏景钧低着眼眸说话，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下周有一场明星慈善宴会，星时代是主办方，我总觉得，沈先生是这场活动的幕后金主。”
“他和廖霆骁的关系很好，出钱支持好友很正常，魏总应该也受到邀约了吧？”维舟露出好奇的表情，实则在转移话题。
他不太想跟魏景钧探讨有关沈飞的任何事，也没兴趣知道沈飞为什么会主动结交魏景钧，这一切跟他现在要做的事都没有关系。
“是的，影视圈一大半的人都会去，”魏景钧笑着说，“你也会去，对吧。”
维舟小幅度点下头：“玫姐要求我出席活动，她有她这么做的理由。”
魏景钧已经猜到原因，直接说了出来：“可能是想介绍几位导演给你认识。”
维舟露出肯定的笑容，确实是出于这个目的，与前世相同。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陷入那些难忘的回忆，群星汇集的晚宴，他和沈飞的初次见面，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触感，还有他们给彼此的第一个微笑。到现在维舟依然觉得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相识，没有巧合，不带任何目的，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
“维舟，贺笙告诉我，你最近在筹备新戏。”
魏景钧的一句话瞬间把维舟从回忆的思潮中拉回来。
维舟缓过神，迅速调整状态，很快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新电影的拍摄经费不足，以维舟的经济状况无法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为这件事忙碌，他想让自己的公司做出品方，只能到处拉赞助，想必是贺笙将资金不足的消息传到魏景钧的耳朵里，所以对方才找到他。
不过就在他回到A市的前一天，这件事已经解决，通过张岩在蔚洲的人脉，他向银行抵押外公留给他的宅基地，顺利拿到大额贷款补齐了资金缺口，现在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他开机。
这部戏对他来说很重要，不求赚钱，只求保本。
导演和监制以及摄影团队都是跳蚤影业的人，需要砸钱的地方是电影特效，至于演员，维舟大胆尝试新人，唯独有两个重要的角色没有着落，他想请的演员片酬超出预算，之所以这么晚去公司见贺笙就是为了研究怎么省钱。
维舟斟酌用词，平淡的语气又不失礼貌：“最近确实在研究新的本子，预计月初就能开机。”
魏景钧深深地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开口，只要我能办到就不会拒绝。”
“谢谢魏总关心，”维舟的态度十分谦逊，可相较之前明显有了疏远的迹象，“我现在筹办的这部戏，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跳蚤影业才刚刚成立，需要有自己的作品，魏总应该明白，一部戏有投资当然是好事，不过投资人太多就会失去一些创作的自由，严重的话会改变影片的质量。”
魏景钧作为这个行业的领头人，知道资本运作的流程，秒懂他话里的意思，表示理解地点头，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不是因为我说过想追求你，才会拒绝吧？”
不等维舟回答，魏景钧急忙补充自己的立场：“维舟，不管我之前说过什么话都和电影无关，你不需要有压力，有一点我敢保证，我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不是这个原因，”维舟感激地笑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公司想有自己的作品，宁可在拍摄过程中拮据一点，也不想有外行指点江山。”
“我明白了，有需要随时开口，我永远支持你。”魏景钧笑着抬下眼镜，眼里闪过异样柔和的光，那是一种情感的传递。
维舟的脸色沉重几分，眼睛看向前面，仿佛是光怪陆离的街道给了他一股冲动。
思来想去，他重起刚才的话题：“魏总之前说想追求我，是认真的吗？”
魏景钧倏然转头，用目光罩住维舟的整个脸庞，镜片下的眸子一点点放亮，洋溢着雀跃的神色：“当然，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很抱歉，”维舟迎上那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眸，语气依然平淡又疏远，“我没办法回应你。”
魏景钧的失落转瞬即逝，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我知道你年轻，要以事业为重，这件事不着急，我等你考虑清楚。”
“其实上次就想告诉魏总答案，只是场合不方便，”维舟不打算就这么含糊过去，他尊重自己也尊重魏景钧，用很直白的目光盯着对方，传递自己的信任和决心，“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我心里有人，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忘记他，我有一个缺点，也可以说是自私，我不喜欢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既然忘不掉那就想办法得到，得到之后我心里才会舒服。”
【这辈子，我就是想过得舒坦。】
维舟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魏景钧沉默了，脸上依然挂着浅笑，笑容中却带着浓厚的落寞。
可能是没想到维舟的拒绝如此直接，又那么毫无避讳。
刹那间，车厢里的空气犹如凝固，两人的对视如同两颗心灵在寂静中交流，他在他眼里找到了最准确的答案。
魏景钧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不甘心地问：“一次机会都没有，对吗？”
“抱歉。”
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维舟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景钧不忍的别开视线看向窗外，理了理身上的外套，露出伤心的笑容，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
他从未想过，被人拒绝的滋味会这么难受。
“我不该来见你，”魏景钧边说话边摇头，语气颇为感慨，“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是我太着急了，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今晚我会换一条路线。”
维舟没有接茬，默默地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接着又是一阵伤感的沉默，在车里发酵几分钟。
魏景钧毕竟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伙子，早就过了冲动又疯狂的年纪，伤感的情绪渐渐消化，很快恢复往日的风度。他把眼镜拿下来擦拭一番再重新戴上，就好像把不好的情绪都擦掉了一样，“让你放在心里的人，说实话，我都有点嫉妒他了，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
维舟听出话里开玩笑的成分，接过话头说：“还好，也没那么特别。”
“你在讲他的时候，表情都不一样，”魏景钧观察维舟的侧颜，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出神地看半晌，终于接受了事实，“维舟，我尊重你的决定，希望这件事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还是朋友，永远都是，你和贺笙在我心里同样重要，都是我欣赏的电影艺术者。”
话落，魏景钧伸出一只手。
维舟握住那只手，粲然一笑：“我很高兴做魏总的朋友。”
…
城市的另一边，某家高端俱乐部。
傅伯勋跟在沈鸿身后，穿过一个幽暗的长廊，推开两扇木质大门，来到一间宽阔的酒窖，也可以称为私人酒廊。
约有二十米长的吧台从房间的左边延伸至右边，几乎横穿了整间屋子，两侧都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酒柜，各种酒香交织在一起，让人感觉置身于一个远离喧嚣的世界。
吧台中间坐着一个男人，背影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除此之外，屋里不见多余的身影。
沈鸿象征性地敲响木门，随后请傅伯勋进去，接着又把两扇门关上。
察觉到有人进来，沈飞慢悠悠偏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傅伯勋身上，两人的目光交汇，各自露出浅淡的笑容。
“沈总。”傅伯勋朝前走几步，离沈飞越来越近。
吧台的外侧只有两张高脚椅，除了沈飞身底下的，旁边还预留一个，他指了指空位，轻声问句：“你喝酒吗？”
傅伯勋注意到吧台上有半瓶威士忌，两个杯子，酒瓶旁边有一沓文件，除了这些东西，长长的吧台再无其他装饰，随即他的视线落在沈飞的身上，控制不住地偷偷打量起来。
今晚的沈飞不一样，好像处于微醺的状态，没有穿正装，身上是普通的黑色圆领卫衣和工装裤，脸上浮现一种懒散的性感，每个微表情都令人心跳加速。
观察完毕，傅伯勋迅速收敛目光，眼神看向别处，装出一副欣赏环境的样子。
“可以喝酒，只是我酒量不好，希望沈总别介意。”傅伯勋说了一段很官方的话，拉开椅子落座。
沈飞轻微勾唇，拿起半瓶酒倒了半杯，然后推到傅伯勋面前，“这么晚约你过来，没有打扰你吧。”
“怎么会，”傅伯勋的笑容掺杂着一丝紧张，“艺人就是一种职业，其实没那么忙，没戏拍的时候也是在家打发时间。”
沈飞略一点头，顺着话题问：“廖霆骁告诉我，你刚刚拍完一部戏，导演是贺笙。”
傅伯勋的心跳加快两拍，一时参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只能笑着点头：“是啊，之前在蔚洲就是和贺笙导演在一起。”
“你跟他熟吗？”沈飞别有深意地问。
傅伯勋更糊涂了，但没有表现出来，谨慎地说：“贺笙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导演，我们合作的很愉快，我在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关系还行。”
“这么说，他团队里的人你也是熟悉的。”沈飞眯着眼眸抿口酒，放下酒杯时顺手拿过一旁的文件，随意翻两下从中找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推到傅伯勋的眼皮子底下，用一种低沉的语气问：“认识吗？”
傅伯勋看清楚照片上的人，脑子稍微有点乱，机械性地点了下头。
沈飞脸色发沉，嘴角却掀起一抹笑容：“能跟我说说他吗？”
“可以..”傅伯勋的嗓音变得沙哑，拿起照片看着，心里的疑惑被放大，同时冒出一种难过的情绪，但出于某种被压制的心态，他没办法反问。
眼前的男人是沈飞，连廖霆骁都不敢得罪的人，稍微动动手指就可以决定一个艺人的命运。
来的路上傅伯勋一直在揣测沈飞约见自己的原因，期盼着对方是想见自己，而不是为了其他人。
可惜事与愿违，沈飞见他就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并且毫不避讳。
“他是跳蚤影业特聘的音乐制作人，贺笙的新戏《失地》也就是我刚杀青的影片，就是请他回来创作主题曲，我见过这人两次，对他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傅伯勋缓慢而平静地说完，拿起酒杯喝一口。
沈飞嘴边的笑容加深，一双碎星般的眸子紧盯着傅伯勋的眼睛，如同无尽的深渊，用这种捉摸不透的目光看人，会让气氛变得紧张。
傅伯勋回避一下，再抬眸发现沈飞依旧盯着自己。
沈飞的唇瓣微微开合：“有没有觉得，我们长的有点像？”
不提醒并没有这种感觉，经过提醒这种感觉瞬间再脑海里炸开。
傅伯勋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低眸看一眼照片，再抬头看看沈飞，下意识地点头：“确实，有点像..”
一个大胆的猜想掠过心头，傅伯勋早就听说私生子的传言，他有理由怀疑沈飞就是来打探沈家或卫家的私生子。
“再跟我说说他，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好吗？”
沈飞边说边用手指在照片上轻轻点两下，言行举止从容不迫，看似心情不错的在闲聊，其实眼底早就凝聚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满载着威胁和冷酷，只是旁人很难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