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是吃软饭的吗?!
“小谢, 好消息,好消息啊!”
谢桑一到工地上, 埃莫就朝他跑来,灰扑扑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他手上紧紧捏着一叠星币:“也不知道今天包工头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说今天的活不用干了,直接拿钱就好!”
“准时发工资还放假, 这可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啊!好事,大好事!等会去买点菜买点肉,给那些小的弄顿好吃的,一个个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跟狼崽子一样!”
谢桑在工地待了半个月, 他并不知道按时发钱的包工头几乎是稀有物种, 他不知前因后果, 但是看着埃莫如此高兴, 他也露出了笑容:“哥领了多少钱?”
埃莫甩了甩手中的星币,一脸的骄傲:“三千八百块!”
谢桑点头, 这家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有一点好,那就是不苛刻工钱,说给多少就给多少。
远处吆喝声起, 埃莫转头一看才发现领钱的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他意识到自己耽误了谢桑领钱, 赶紧带着谢桑往队伍跑去:“哎呦都怪我拉着你讲话, 赶紧排队, 这可有好一会要等!我陪你一起。”
谢桑婉拒了埃莫的好意:“哥,你别等我了, 你不是要买菜吗?早点去新鲜,你先去吧。”
埃莫犹豫了,他看着谢桑再三确认谢桑说的不是客气话,是真的没关系后,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留下一句小谢你善解人意后离开了。
今天天气好,冷晴天,冬日的太阳远比不上夏日的威|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谢桑眯着眼,看着面前一点点慢慢挪动的长队,不远处领钱口欣喜和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不断,领了钱的工人满脸的喜气洋洋,那种兴高采烈的模样,眉飞色舞的感觉感染力十足,谢桑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领钱处,包工头让会计核对前来领钱的员工实际该得的金额后一一发放,面前的队伍排成长龙,他目光在队伍中移动似乎在找谁,他搓着手还时不时踮起脚,看起来显得有些焦急。
就在包工头第七次忍不住站起来再次搜寻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谢桑,他一脸看见了救星的模样,对会计丢下一句好好算别搞小动作后,就朝队伍里的谢桑走去,而他这一行为自然引起了其他工虫的注意。
“小谢是吧?”
谢桑看着急吼吼跑到自己面前的包工头,点头:“是我。”
包工头笑眯眯地伸出手,示意谢桑跟他到旁边去,谢桑看了他几秒没说话抬脚跟他走了。
到了稍微僻静的角落,包工头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谢桑:“小谢啊,你在我这里上了半个月的班,这里是你的工钱,这半个月你很卖力,我都看在眼里,你年纪轻轻的就出来打工也不容易,赶紧拿着钱回家去吧,别让家里担心啊。”
谢桑接过大信封,入手不轻沉甸甸,他看了眼面前语重心长的包工头,心里有些奇怪包工头为什么要特地跑一趟把他带到角落里给钱,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工头。”
包工头听到谢桑说谢谢赶紧摆手:“欸,说什么谢,你领了钱赶紧回去吧,今天没活放假,好好休息休息,记得好好和家里说,别让他们担心。”
他的反应有些惶恐,两次提到家里,谢桑心中的奇怪感再次加重,但他也没多想。手里拿着两辈子第一次靠着自己赚来的钱,此刻他的激动可不比埃莫少。
谢桑拿着信封快走几步,刚开始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他越走越快后面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工地上有不少领了钱的工虫在数钱,他们握着一叠钱翻来覆去地数,数好了就留下几张星币,随后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服的拉链将剩下的大部分钱塞进衣服内的口袋里,紧紧贴在胸口上靠着心脏,拉好拉链,还不忘拍拍放钱的地方,脸上露出一副熨帖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让谢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也学着工友的模样席地而坐,颇为慎重打开信封的口袋掏出里头花花绿绿的星币。
谢桑学着工友的模样不太熟练地数着钱,数到半路他突然停下,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他再一次从头开始。
四千八百……
四千九百……
五千……
谢桑停了下来,六千整,他拿到的工资是六千整,远远超出了他应该拿到的钱,按照他的计算这些天他干的活最多四千。就连埃莫这种在工地待了三年的老手拿到的工资都没到四千,他一个新手,上工头几天还犯了不少错误,竟然拿到了六千整。
谢桑就算在没有社会经验也不会蠢到觉得这是包工头大发善心看他认真多奖励给他的,毕竟奖励夸赞这种东西进了社会几乎不存在,它和老师手中的小红花和棒棒糖不一样,这世界上没有谁应该对谁好,跟别提他们几乎素不相识。
谢桑想起了包工头来找他时异常的举动和神情,他坐了一会儿后抽出四千块塞进了信封,他拿着剩下的三千块朝领钱处走去。
领钱处此刻忙的热火朝天,但是却不见包工头的身影,谢桑问了会计,后者不耐烦地朝他喊了一句什么,现场人太多了听不清,但是从表情上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谢桑握着两千块钱,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这副模样和现场领钱的工友格格不入,极其容易产生误解。有个好心的工友见他被晾在一侧,以为他是被苛刻了工资来找包工头评理的,心里叹气地宽慰几句后告诉他包工头应该回他的休息室了。
谢桑道了谢,随后在工友担心的眼神里朝休息室走去。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紧,谢桑正要抬手敲门,就听见包工头的大嗓门,顺着缝隙看去他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包工头,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呆地朝着电话那头说话。
“您放心……是是是……我都安排好了,欸欸欸,我知道……知道家里担心,一大早就给谢桑少爷发了钱……”
正打算避嫌的谢桑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住了,他的脚像是生了根,定定地站在门口。
“知道……诶诶……我明白的,谢桑少爷年纪轻轻肯吃苦肯干活是非常难得的……对对对,您放心……好嘞,您忙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一个猜测陡然在脑海中冒出,谢桑推开了休息室的门,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多出来的三千块钱,一步步朝背对着他的包工头走去。
包工头挂断电话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一转头就看见谢桑站在身后,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他,差点吓得心脏病犯了,他捂着胸口结结巴巴:“谢桑少爷,不,小谢你怎么来了?”
谢桑没说话,漆黑的眼眸让包工头止不住地发怵,他挤出点笑容,正要说话,谢桑忽然把握着的星币往他面前一放,开了口:“钱不对,多了三千。”
包工头还以为是怎么了,咽了咽口水赶紧解释道:“小谢啊,没多,这三千是我给你包的红包。”
谢桑:“只给我的?”
看着谢桑这副模样,包工头哪里还不知道他把自己刚刚电话里说的那些话都听见了,他笑道:“对。”
谢桑看着包工头,眼睛格外漆黑,几秒后他问:“为什么?”
包工头心道这哪里还用问为什么啊,他将手中差点丢出去的光脑塞进口袋里,他叹了口气:“小谢啊不谢桑少爷,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就不藏了,你来我这里的第二天,你哥就找上门了。”
谢桑皱眉,打断了包工头的话:“哥?我没有哥。”
包工头一脸我都明白的样子,在他心中谢桑和家里闹了别扭跑出来打工的大少爷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他摆了摆手换了个说法:“你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你第一天上工穿的那身衣服,你的裤子鞋子,还有你的光脑一看就是高档货,多少虫买都买不到。”
包工头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谢桑再次语重心长道:“别和家里闹矛盾,谁不想有富贵命,你生得好命好,何苦来干这种活,你家里你哥都担心。谢桑少爷,听我一句劝,你活不适合您,您就不该来这,回去之后好好和你哥说话,这两千红包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多……”
其实想要猜出包工头口中说的“哥”是谁根本不费力气,谢桑在这里只认识这么几个人,大致吻合他哥的也就只有法兰克了。
谢桑听着包工头一长串劝导,他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才抬头问了包工头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来,你会让我|干下去吗?”
包工头一愣,下意识的反应总是骗不了人,他脸上那种欲言又止地尴尬已经说明了一切。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又不是慈善家,向谢桑这种新手财鸟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一般第二天就开了。
包工头打着哈哈拍马屁,绞尽脑子只能憋出几句苍白的话:“谢桑少爷,您能吃苦,这点已经很厉害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听了,谢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他原以为这钱是他靠着自己赚的第一桶金,虽然少,但是分量却重,因为这钱是他对自己的一个证明,证明他是一个能自食其力的人。
谁都说他命好,他有很多个名头,含着金汤勺出声的二世祖,谢家败家子,谢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太子爷还有一堆戏称等等,但是抛去了这些他一无所有,他们认识他知道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有钱,因为他妈因为他外公,因为他那个至始至终都看不上他的爹。
谢疯子,就连这个称呼都带着谢。
现在那些人饭后茶余聊起他来,应该会叫他那个早死的倒霉鬼。
谢桑忽然笑了一声,吓得包工头满嘴的话都憋了回去,他把三千块钱往桌子上一放,冷不丁地开了口:“我只拿自己赚的钱,其他的我不要。”
说完,谢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只留下包工头看着他桌子上的三千块钱不知所措。
谢桑出了门,排队领钱的队伍仍旧不短,他们捏着手上薄薄的星币翻来覆去地数,一遍两遍不够还有三遍四遍,小心的把数好了的钱放进口袋里装好生怕少了或是丢了,他们脸上喜气洋洋,是辛苦得到回报后的高兴。
谢桑原本也这么高兴。
他今天本来真的很高心,因为他靠着自己挣了三千块钱,可是现在钱依旧还是三千块,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口袋里没有丢,但是他却找不回今早一大早起床的劲头了。
心里堵得发慌,谢桑别开眼快步离开了建筑工地。
……
法兰克接到消息赶到时,谢桑正蹲在路口,他今早穿的黑色外套上沾了灰尘,灰扑扑的,他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找不到大人迷茫的孩子。
失魂落魄,这是第一次,法兰克第一次在谢桑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看到这副场景法兰克心里一揪,快步朝他走去:“谢桑。”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桑下意识抬起头,他看着朝他快步走来的法兰克,抿紧了唇。
“这是怎么了,这么蹲在这里?”
法兰克似乎不在乎路人的眼光,他来到谢桑面前径直蹲下,眼中的担忧和焦急都要溢出来了,他拍了拍谢桑衣服上的灰层,注意到谢桑手中握着的信封,花花绿绿的钱从信封一角露出。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被这样,嗯?说句话,到底怎么了?”
法兰克眉头紧锁,见谢桑不说话,他看向不远处给他传递消息的守卫,后者低声上前说了几句什么。
法兰克闻言脸色微变。守卫并不知道谢桑这是这么了,他悄悄保护着谢桑的安全,见到从建筑工地离开后神情不对就通知了法兰克,没想到谢桑见到他就说了一句话,他问他这半个月是不是一直跟着他,守卫回答说是。然后法兰克就赶到了。
“我没事。”
谢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法兰克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谢桑却率先打断了他的话,他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土:“车在哪里?”
法兰克一愣,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但他依旧作了回答,他侧身,不远处是熟悉的黑色悬浮车。
法兰克跟在谢桑身后上了车,车上没司机,法兰克自己开车来的,守卫很有眼力见地看出谢桑和法兰克之间有话要说,当即表态说自己还有事情后遁走。
一路无话,安静的过分了,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法兰克没点火开车,他偏头看谢桑,一大早出门还高高兴兴雄虫此刻像是换了个人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窗外,微风拂动他的头发。顺着谢桑的视线望去,法兰克看见了不远处的建筑工地,陆陆续续有领到钱的员工兴高采烈地走出来。
“我这半个月并没有去健身,我去了建筑工地,就这那。”
“第一天我搬砖头,后来说是缺人手,工头让我去管升降机,就是站在机器前把一筐又一筐砖头吊上去,这话挺轻松的,很多工友都羡慕我,我原本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法兰克听见谢桑笑了一声,很轻的笑像是在自嘲,他心里一紧,已然明了谢桑知道自己暗中插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桑扭过头,他说的并非问句而是实打实的陈述语气:“是你让工头照顾我。”
法兰克点头承认,他说过自己不会对谢桑撒谎,若是谢桑问他必坦诚:“是。”
闻言谢桑偏头看着法兰克,望着法兰克蓝宝石似的眼眸,忽然扯了扯嘴角:“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打工搬砖?”
法兰克:“你想说吗?”
谢桑定定地看着法兰克,忽然伸出手,半个月的工地生活让他的手里有了茧。
装着星币的信封被塞进手里,法兰克一愣,他看着谢桑不明所以。
谢桑没看法兰克,他别开眼睛:“我出去打工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我打算买个礼物送你。”
闻言法兰克神色一僵,他捏着手中的信封,谢桑花了半个月才得到的钱,比起惊喜和感动更多的是不解,他说错了话,而这话彻底点燃了心中那压抑着的情绪:“你为什么要打工赚钱,我给你的钱不够吗?”
一瞬间,强烈的难堪从谢桑心头涌出,他紧紧抿着唇,再次开口前攻击性十足:“因为那是你的钱,我用你的钱给你买礼物,这听起来像什么?!吃软饭的吗?!”
“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
这句呼之欲出的话在口中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有些话一旦说出去就再难收回来,放在从前谢桑觉不在乎,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他身边没有真心,可现在不一样。
年少正是自尊自傲的时候,意气风发,但也未经挫折,少年好面子,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落在心底就像是惊天的雷,烧得眼里、心里都着了火。
明明只需要一句道歉,一声示弱就能解决,可是他们宁愿咬碎了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咽。
法兰克皱眉,他并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触碰到了谢桑的神经,他费力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谢桑,我的就是你的,你用我的钱没有任何问题。”
虫族并不存在吃软饭的说法,雌虫就应该赚钱养家,一些大手大脚开销极大的雄虫甚至会多娶几个雌虫来养自己。法兰克有钱,非常有钱,他名下的不动产和动产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在这段老牛吃嫩草的关系中他还很庆幸自己非常有钱,因为这代表着在其他竞争对手前他有一项巨大的加分项。
因此法兰克并没有明白谢桑此刻生气的点,解释:“你想给我买礼物我非常高兴,有这个心意已经非常珍贵,花谁的钱都一样,你去工地赚钱太辛苦,谢桑,我舍不得。”
谢桑咬着牙,他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无理由的宣泄,或者说是一种迁怒:“难道我一辈子都不用干,一辈子就只用想着吃喝玩乐吗?!”
“可以。”
“……什么?”
法兰克看着谢桑,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痕迹:“可以,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开心你高兴,我养着你,一辈子。”
做什么都行,只要我小桑儿高兴就好,学不会就不学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养你,谁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小桑儿以后会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小桑儿是块大金子会发光!
谢桑看着法兰克,忽然红了眼圈。
上一个真心对他说这话的是他妈,但她食言了。
“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一辈子很长,万一有意外,万一有……”
“没有万一。”
法兰克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朝谢桑凑近握住了他的手,谢桑的掌心冰冷又潮湿:“我不会变,我说过我对你不会撒谎。”
谢桑抿紧唇,他别开眼不看法兰克的眼睛,他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他在逃避,他的懦弱暴露无遗。他感到愧疚,法兰克诚挚的感情像是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他的狼狈和不堪。
他手上握着一把尖刀,他对任何人都挥刀,对自己也毫不留情,因为没人在乎他,鲜血可以证明一切,疼了自然会怕,怕了自然会走,但是法兰克没走。
他对法兰克一看是就抱有偏见,觉得他假正经,觉得他装,觉得他和他爹的那个私生子一样看不起人,虚伪恶心,所以想要扯下他的遮羞布,撕开他的伪装。他原以为法兰克是个黑心发臭的包子没想到他是个实心的馒头,他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你不懂,法兰克……”
法兰克有些泄气,这半个月早出晚归,假装不知谢桑在工地辛苦干活,只能在晚上悄悄去他房间帮他上药,这一切不亚于折磨:“我是不懂,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谢桑咬紧了嘴,牙齿磨着唇内的软肉,看着法兰克的眼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响沉默,谢桑眼眶发红,他别过脸,他欠法兰克的绝不止一句道歉,他要说的话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完,脑中乱成一团麻。
“我脑子很乱,你给我一些时间。”
“好。”
法兰克不再追问,谢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没有别扭赌气说气话一句给他点时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谢桑还没想好,但是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