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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鲸鱼没有上岸,人还是想做人。

第121章 -鲸鱼没有上岸,人还是想做人。
  柏潜被乔羽鸿安排的车接走,连酌还没从戏里出来。
  他一双桀骜的眼眶,此时沉浸在灭顶的恐惧中。发痴一般坐在雨水里,脸上的泪水与雨水混迹成一股股斑驳。
  云拂不敢上前,掐了烟束手无策站在阴影里。
  我眼下一镜到底的片段轮回播放着,柏潜由细胞隐忍的痛苦,分明地呈现在青筋上。
  雷劈的戏份有特效,柏潜凭意念撑开了一对不瞑目的双眼。
  里头盛着一汪不再流动的死水。
  连酌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踩在雨水里摇头晃脑向我走来,停在监视器前方,他的声音很轻,但那种俯瞰的动作落在我眼底,瞬间心里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身形抽条了,心里却还在固执地屈居人下,他说:“你为什么不动?”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让他再压抑不住内心激动,他抬手指着柏潜刚才被抬上车的地方,略大声些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动!”
  云拂见状过来拦他,拖他手臂走,但连酌不动分毫,哑着嗓子又说了一次:“你为什么不动?”
  说完第三遍的时候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像没骨头一般倚在云拂肩上,泪珠子断了线,哽咽了一声又一声,最后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害怕。你怕跟上去,会听到你接受不了的结果。”
  “闭嘴。”云拂咬牙斥了连酌一句,伸手要捂他嘴,奈何连酌不是个好打发的。
  他撑着软下的身体起来一些,嘴边响起一阵阴森森的冷笑:“树竟容,论心狠,你第一。”
  掷地有声的措辞击溃了我纸糊一般的防线,我踩在地面的脚掌顿时没有了实心的感觉。
  云拂气极,抽了一下连酌的背,拽着呜噎不止的人走了。
  片场只剩下我一个人。
  刚才混乱的场景混乱地在我眼前瞎晃。我记得纯子好像是跟乔羽鸿出去了。
  片场的场务群杂等手忙脚乱地去搭手,最后因云拂一句“收工”散了。
  我为什么不敢跟着柏潜走呢?我不知道。
  乔羽鸿把我当累赘,避我如病毒,生怕我和柏潜的恋情不小心曝于人前。
  柏潜倒是没松过手。
  是我不敢牵他的手了。
  临上车前,乔羽鸿气急败坏的那句“六针封闭白打了!”彻底断了我走到柏潜身边的那条路。
  他什么时候去打的封闭,为什么打封闭,我通通不知情。
  他只把满面的笑容对着我,手心的温暖给我,夜晚的缱绻奉上。他不说痛,不抗拒死亡的威胁。
  然后把最理想的萧洺从纸里抠出来送我。
  以柏潜最鼎盛时期的责任心来看,要他伤劳至此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不在乎名利,不爱演戏,支撑他继续活跃在影坛的唯那一纸合约耳。
  可就算这样,星和也不敢让柏潜带伤拍戏。还是六针封闭下场拍打戏。
  一旦柏潜拍戏的内情曝光,盛怒之下的柏潜影迷把星和夷为平地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这六针封闭,是为谁打的,不言而喻。
  “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怎么这时候停下脚步了。”去而复返的云拂来找我,双手插在黑色的风衣衣兜里,语气漫不经心,“我以为你这一生,都会为柏潜一往无前,至死方休。”
  “他不回应你的时候,你苦苦撑着,现在换他用命来回报你了,你就怕了。”云拂晃了一下肩膀,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在想什么?”
  “如果最终是我毁了柏潜的演艺生涯,会怎么样?”我气馁地应了一声。
  云拂笑了,“不会怎么样。你也说了柏潜不在乎红不红的,不能演戏了不是正合他意了,他心甘情愿退下来,星和他兜着,粉丝他扛着。”说着顿了顿,瞥了个眼神过来,轻声继续,“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像是接收了某条指令,我麻木的四肢开始活络,收拾好设备转身,云拂又叫住我,“但你现在放下柏潜,就不好说了——”
  “你们现在的感情状态应该是最稳定的时期吧,没有绕不过的阻碍。”
  “至少,”她补充道,“今后你想再和他续前缘,应该是不可能了。”
  我到柏潜手术室门口被保镖拦下了。
  远远地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灯光,亮了整整十一个小时。
  柏潜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是第二天上午,我守了近一天一夜也没见到人。
  我像个雕塑一样全副武装守在楼梯转角处。柏潜转醒后找我,乔羽鸿才派人带我进来。
  柏潜的面色苍白,病号服穿在他缠满了绑带的身上,依旧显得瘦弱,但他见到我的第一眼,还是眯起眼微笑道:“你来了。”
  一直像个门神的乔羽鸿在他出声后,奇迹般无声带所有人退下。
  病房里就剩我和柏潜。
  我坐在他的病床前,执起他没输液的那只手,刚摩搓到手背,惊觉他手腕的纤细。
  心中顿时生出百样的煎熬。
  我尽量表现地正常些,可开口说话还是感觉很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去打封闭的。”
  柏潜反手握住我的手,有些心虚地回应我,“昨天,但是我以为我今天撑过去了,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让你担心。”
  说着他失望的笑了声,“没想到还是不行。”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柏潜又恍若未觉对我自得道:“还好,把萧洺演成了。”
  我的声线再也稳不住,开口时已有一些哽咽,“何止,你把连酌的爆发力也逼出来了。”
  “这孩子……”柏潜失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把我烫伤,“路还很长。”
  我无心理会连酌,也不想浪费唇舌把他走后连酌的反应转述, 只是点了点头和他商量:“到此为止行吗?我不想再看到你在我面前倒下了。”
  柏潜目光呆滞地看向我,然后如我所料地摇了头,语带恳求:“让我拍完萧洺吧。”
  我仰头无奈地笑了一声,我说:“柏潜,你要我怎么办。”
  坚挺了一天一夜的目光霎时一酸,两行热泪猝然坠落,柏潜还在说:“我没事,拍完萧洺我就息影调养身体行吗?让我最后把萧洺带到人世间来。”
  我还是答应了他。
  从病房出来后,我魂不守舍地在长廊里坐了很久。久等我不得的乔羽鸿派人把我掳上了天台。
  她沐浴在天光下,留我一个背影,斩钉截铁:“我不同意柏潜继续拍《罪臣》,你如果真对他有情分,就想个法子断了他继续拍的念头。”
  掳我上来的保镖见我不反抗,带到后就撤了,现在只有我和乔羽鸿分庭抗礼。
  我说:“如果柏潜坚持要拍,我肯定会保证让他拍完。”
  闻言,乔羽鸿转过身来,眼底乌沉沉一片,“那你拍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柏潜愿意,我就不后悔。”
  “行啊,但愿将来很多年,你还能这样开解自己。”
  我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不寻常,拉住她经过的衣袖,“说清楚再走。”
  乔羽鸿站定,“你知道柏潜的身世吗?”
  我的记忆绕回十几年前,柏潜曾经说过的原生家庭状况,咋舌道:“知道一些。”
  “他怎么和你说的。”
  “父亲欠赌债跑了,母亲生下弟弟产后抑郁跳海去世。后来他退学混社会供他弟读书。”
  乔羽鸿侧脸看向我,“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一愣,她继续道:“他那跑了好几年的爹,在他走红后绑架他找郑鸢要钱,郑鸢怀着柏庭独身去加州解救人质,星和五年的营业份额丢了不说,柏庭差点没保住。回国后,柏潜亲自把那混账爹关进了监狱。这事他对自己养大的弟弟柏恒提都没提,柏恒肖想他哥你知道吧,那会儿知道郑鸢怀孕了还自杀逼他哥离婚。那货现在三十出头了,还想着他哥有天踹了你和他好呢。”
  “柏潜其他经历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依据树导的专业眼光,定然觉得他是萧洺一角的不二人选。现实与剧情共通,演员与角色相互成就,的确很难劝人放弃尝试。可我就想说,萧洺被天下背离的感觉,一定要柏潜旧梦重回吗?”
  乔羽鸿最后问了我一句:“那么谁是柏潜的救赎呢?”
  我掐紧手指,颤声回答道:“我是。”
  “既然柏潜决心坠下去,”我闭上眼睛,乔羽鸿说的那些过去沉重地压在我心上,“我就接住他。”
  “我的柏潜,粉身碎骨也有我陪。”
  这是我当年的想法,此后经年一过,我在涯底,再嘶吟不出一句悔过。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真的接住了柏潜。
  然后和他一起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
  之前没觉得柏潜很惨,这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惨得一批……
  谁写哭了,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