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沈缙云将目光放在了这个风尘仆仆的调查员身上。
他能看到罗应生, 但罗应生却察觉不到他。

从临近的小城镇采买了生活必需品后，罗应生开车在失落山峦脚下驻扎营地，并周期性地给外界寄信。

夜晚，山脚下有些阴冷, 他点亮灯光, 在帐篷里将近期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其中包括了小镇中奇怪的现象。

“….这里的居民有种古怪的特质, 我甚至怀疑他们并不是纯血人类, 这并非我空穴来风, 而是在居民们的样貌体征上就可以窥见一二。”

“小镇居民对我前往‘圣山’的举动也不是很赞同, 但我已经无法顾及这么多, 在有限的寿命里，我想完成这最后一桩心愿。”

写完最后一行字后，他熄灭应急灯火，打开睡袋，在寂静无人的山脚下沉沉睡去。

这一觉仍不是很安稳, 或许是因为距离山峦更近了, 罗应生梦中的景色也愈发清晰起来。

大山深处, 拨开沉重的树枝，那蜿蜒的阶梯、巍峨的神殿随之映入眼帘，在星空下散发着极为神秘又古老的气息。

他深深震撼于墙壁上那不可名状的浮雕花纹，近乎贪婪地仰望着巍峨神殿，试图判断出这究竟始建于哪一年。

“神迹…..”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心灵中的战栗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消一眼就能明白，这绝对不是任何怪物所能留下的东西，而是属于无尽岁月前的古神遗物！

“….是您在召唤我吗？”

无人回应。

罗应生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无法辨认出这究竟是哪位古神，因为古神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只存活在传说中。

他并不气馁，逐渐靠近了神殿，但梦终究只是梦，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步入其中。

醒来后，罗应生起身洗了把脸，突然间变得精神矍铄起来，心中激动不已。

“如果真的是神祇，那我是否可以通过祂探寻到有关地球的未知秘密？”

按照调查员的以往风格，肯定会远离这里，不去观察也不去寻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而规避这种隐藏的危险。

但他拒绝了这种退路。

穿好衣服，携带指南针和手电筒，毫不犹豫地进入森林中，罗应生踏上了寻找梦中神殿的旅途。

可他在山中游荡了很久，在这期间，他无数次与神殿擦肩而过，却始终不得要领，数次迷路，险些连营地也回不去。

随着身体的病痛越来越明显，腐坏的感觉从骨头中溢出，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

“神啊，请您….给予我指引吧。”

罗应生极其不甘心，呼吸沉重，但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离开帐篷。

在这种绝望之中，他再次来到梦境时，浓重的不甘心令他朝神殿中的位置存在祈祷着，希望这位神秘的神祇能降下眷顾。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银发青年用手臂支起下颚，倚靠在神座，银白色的发丝垂在额前，眼底微闪。

罗应生的意念很强烈，化作了光点融入识海，称得上是他的信徒。

就在罗应生不甘心的闭上眼睛，等待寂静降临的时候，他再次进入了梦境，只不过这次望着巍峨的神殿，耳畔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紧接着，他看到时间在自己身上逆转，苍老的身体焕发新春，枯树生新芽，自己居然一点点恢复了年轻！

可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事，耳畔的声音告诉他，这只是延长寿命的方式，逆转不会停止，直至死亡，他中间只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够了！”

罗应生激动至极，手脚都在颤抖，感谢着伟大神祇的眷顾，从梦中醒来后，果然发现自己的病痛好转了许多。

从老年到中年，再到青年，时间在他身体上飞快逆转，他在登山的时候不再气喘吁吁，而是变得健步如飞，容光焕发。

最终在少年时期，他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山峦深处的石阶梯，蜿蜒直达山顶，那是在几个纪元前古神所留下的遗迹，此时仍旧完好无损。

前往小镇寄出最后一封信，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也不在乎小镇居民看待他时越来越奇怪的目光，罗应生回到了山中，逐步往山巅攀登，这一幕与梦境中的一样熟悉，他知道在那尽头一定是巍峨的神殿。

*

“快到时间了。”

沈缙云自言自语道。

为了保证自己的“过往”被填补圆满，他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只能尽力去还原一切。

为了能让自己“诞生”，他将曾使用过的灵魂化身重新凝聚出来，抹除了记忆，只留下一片空白。

再将装载有古神意识的异空间与这具化身融为一体，一个闭着眼睛、面容平静的“沈缙云”就出现在了眼前。

化身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大，姑且称为小沈，呈现出一副少年模样，意识懵懂，只记得语言本能，对外面的社会一窍不通。

小沈目前是灵魂形态，同时期的身体在某个研究所的实验舱里，随时都能与之融为一体。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那群研究人员作大死。

他们所谓的“仪式”，本质上就是能让外神安全降临到容器中的一种高级炼金术。

…..啊对，就是那群失踪千年的炼金术家族后代干的。

怪不得就连调查员也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因为这帮家伙居然把研究所建在了南极洲，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真亏你想得出来。”

沈缙云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跟谁对话。

手握时间纬度，地球上发生的一切在沈缙云眼中都已经没有了秘密。

地球意识想要自救，祂不惜在千年前开始做局，让大批优秀的炼金术师成为信徒，并给予无尽资源，让他们研究出“完美容器”，再去拿来与本源进行交易。

地球: ….计划通。

至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星球是怎么想出来这天才计划的，恐怕也是回忆起了几亿年前的事。

那时候，沈缙云跨越无数时光而来，随手便逼退了强大的外神格赫罗斯，身旁还站着本源化身，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和后盾，完全能在宇宙里横着走。

因此，那一幕给尚且幼小的地球意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所谓有因必有果，如果当时放任格赫罗斯与地球相撞，未来也就没有沈缙云的存在了。

三年转瞬即逝。

“神迹….这就是！神迹！！”

罗应生蹒跚着站在殿外，眼睛突然模糊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他此时只有孩童年纪，再次走到了寿命尽头。

但他觉得无比满足，无惧那些不可名状的庞大浮雕，深深震撼于曾经的辉煌时代，看着古神们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神殿，守护着某位不可言说的强大神祇。

当罗应生走到某个神像前时，意识逐渐流失，随身携带的古神皮革掉落在地，身体再次发生变化，几乎成为了婴儿。

然而….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从神座上走下，降临到他的身边，祂的样貌无法窥见，灵魂浩瀚难辨，笼罩着层层叠叠的时间缩影，仅仅是看着祂，便由衷地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神….”

喉咙中传来微弱的呼唤，罗应生艰难地询问道:“未来的….怪物…”

“我们….赢了吗？”

沈缙云愣住。

他以为对方会问关于寿命或者知识方面的问题，没想到是这个。

这当然很好回答。

因为短短五年后，觉醒者就出现了，怪物从捕猎者沦为猎物，成为了觉醒者进化的养料。

听到了耳边的回复，罗应生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满足地闭上了眼，平静迎来死亡。

如果说，只是他还有一些顾虑，那现在就完全放心了。

他没有再说话，身体最终蜷缩起来，回归了最开始的胚胎模样。

沈缙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能感受到识海中的光点传来的喜悦和感激。

“….仪式开始了。”

他抬起头，似有所察觉。

南极洲，一块就连密大科考队都不曾抵达过的深处。

这里荒无人烟，遍布崎岖山脉和积雪，谁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居然会存在研究所。

….

“能成功吗？”

有人窃窃私语。

【哔——】

【生命体征良好，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四肢健全。】

【即将开启‘仪式’。】

机械的电子音尖锐地回荡在这片空旷场所内，四周冰冷的钢筋铁壁反射出众人凝重的面庞。

“诸位！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短暂的寂静后，突然有人站起身大喊道，试图鼓舞人心。

他身上的长款工作服倒映在墙壁上，如同一具苍白的幽灵。

“人类的未来，我等的毕生心血！”

他扭过头，镜片下的眼珠无法遏制地乱颤，流露出极端的狂热、痴迷。

在众人视线的尽头，呈现出一座苍白的高大实验舱。

隔着厚重舱窗，内里沉睡着一名神情平静，皮肤苍白、如玉雕般的少年。

他身形单薄，年纪不大，莹白胸膛在微微起伏，说明这并不是一具被冷冻保存的躯体，而是活人。

一具被精心培育了十五年的容器。

“终于…努力没有白费！”

“我们将掀开属于时代的新篇章！！”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被此刻的情绪渲染。

冰冷空旷的研究所里，充斥着难得一见的欢欣鼓舞。

【‘仪式’倒计时开启】

【9】

【8】

…

沈缙云将自己隐藏在众人身后，以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这一切。

他不是很理解这群人的疯狂。

这群研究人员做的项目，都是在国际上明令禁止的，比如克隆/人、尝试将怪物与人缝合什么的，而搞可容纳外神的人形容器居然只是罪名之一。

不过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伴随着实验舱发出无法承受的破裂声，在众人狂热的欢呼声中，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这具身体。

“祂”缓缓睁开双眼，灿金色的瞳孔极具非人感，轻而易举地便毁灭了整个研究所。

他们至死都还在欢呼神迹。

“祂”掌控着这具新生的身体，将仪式转变为牢固的链接，烙印在灵魂中，难分彼此。

随后，在一片狼藉里，“祂”抬头看向了某个角落，似乎穿透了纬度，与穿越而来的沈缙云对视。

【…这是一切的开始】

“祂”的声音响起。

【但不管是现在、未来、过去】

【只要是时间所能及的地方，我都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