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没人知道按照预计至少还有三个月缓冲期的异兽潮怎么会瞬间爆发, 面向艾利恩空洞的边区前线仍有舰队驻守，他们被吓得一激灵，立刻投入战斗状态, 开始与异兽的厮杀。
但异兽潮不同于往日的零星攻击, 漫长的战线总有漏网之鱼, 逃过人类炮火的异兽冲向人居行星, 战火与屠杀在宇宙与大地中肆虐如火过落叶。
距离上一次异兽潮已有近百年，人类之中尚有一些人经历过当年的异兽潮, 他们决然地断定这次异兽潮来势汹汹，没有一点征兆，仿佛一场天降神罚。
各大星区的新闻播报中第一次不约而同地加入了相同的内容播报，抗击异兽前线的战况每日滚动播放, 在和艾利恩空洞文明接触最初的几十年以后, 人类从没有陷入过如此惶惶不安地境地。
在石原星上，联邦试图压下的异兽感染消息在此时也不再可控, 即使感染只是零星地发生, 也让靠近居住地靠近前线战场的人类极度恐慌, 自发开始了大规模移民搬迁行动。
鲜血与恐惧让群众嘶吼着怒火与恐惧向联邦中央政府和联邦军方质问，他们为什么还不全线开战。
–
新蓝星位于联邦中心，暂未被异兽潮波及, 但三日前发生在比邻博格拉星系和玫瑰系边缘的异兽攻击还是让新蓝星居民惴惴不安。
陆遥没有跟随研究团队返回时空暗流试验场继续新能源实验，他被科研之外的麻烦事拖住了脚步。
陈阔被联邦情报局带走，精神医生将他诊断为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崩溃, 但无论他的精神状况会在日后的审判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至少在现在无法让他得到半分优待。
联邦情报局需要从他嘴里挖出更多信息, 比如那只异兽的冲撞是否人为，如果是, 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由于内外双重动乱，前任机甲研究院院长的葬礼草草了事，在这危急关头，机甲研究院需要一个人接手领导工作。
这个位置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现下资历最高的第三研发基地总工程师的头上。
然而过于顺理成章的继承让研究院以及军方中生出了一些猜忌和怀疑，把他和陈阔发疯联系在了一起。
第三基地的总工程师年纪本来就临近调休，真当上院长也没有几年光景，他不愿意为此承受平白的骂名，干脆退位让贤，把院长这个在战争时期极为艰难的位置留给了年纪轻轻的陆遥。
陆遥根本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会被抛进自己怀里，第一研发基地还没来得及培养能够继任总工程师的二把手，他不得不一边忙着机甲研究院的高层工作，一边继续研发基地的各项研究事宜，沈自深被他暂时提拔为代理总工程师，协助管理第一研发基地。
三个研发基地三位总工程师一时间都换了人，机甲研究院人仰马翻了好一阵子，陆遥让所有人精简人事工作，把协助迎战异兽潮作为之后的工作重心。
除此以外，作为全新走马上任的机甲研究院院长，陆遥照例需要向民众发表致辞，放在过去，这原本只是一件几乎只有业内和军界关注的事，现在却因为异兽威胁的不断迫近，变得万众瞩目。
军界与政界的高层也明里暗里告诉陆遥，他们希望陆遥的这次公开演讲能够对民众起到一定的激励作用。
会议上，陆遥对这个暗示报之以沉默，直到常蒹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勉强应下。
几日后，当陆遥站上礼堂演讲台时，无数悬浮摄像球就围绕在他身旁，将他动作时衣服摩擦发出的最细微响动也收录进直播之中。
呈现在他眼前光屏提词器上的是一份长达一万五千字的演讲稿，常蒹和莫风这两天一边吵架一边为陆遥赶出了这份稿子，从回顾往昔峥嵘岁月，到展望未来美好明天，极尽辞藻与激情。
陆遥把稿子背了三遍。
然而当他真正站到聚光灯下，抬眼望去，前方坐席上的所有人影都淹没在正前方直射他眼球的亮光中，表情模糊单薄时，陆遥垂眸关闭了提词器中的稿件，并就地删除源文件。
观众们正等待着他的发言，心中期待而激动地关注着陆遥的一举一动，常蒹和莫风看到他意外的动作时却立刻变了脸色。
“大家好，我是新任联邦机甲研究院院长陆遥。”
但陆遥已经开口，一切不再有挽回的余地。
在观众席的安静凝神之中，只听他那冰冷的声音继续道：“人类研发机甲的初衷是对抗异兽，这一点，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改变，大地、星空、亲朋、挚爱，一切属于人类的东西，终将被夺回。”
他只说了一句便转身下台，有那么一瞬间，连大会主持人都愣住了，星网直播间评论区也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然而就在三分钟后，评论区开始爆炸：“陆总工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可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真的好想大哭。”
“呜呜呜呜我家靠近前线，最近听了好多动员和专家分析安全形式，但我还是很害怕，谢谢陆总工安慰。”
“陆总工他真的好好，周上将估计马上要上前作战，他一定也很担心吧。”
“坚强！像陆遥一样冷静！”
礼堂大门在检测到陆遥靠近时自动开启，空旷的风掀动他的衣摆，顺着走廊灌进礼堂，几处悬浮摄影球紧紧跟随而来，引动人们的视线。
陆遥的脚步迈出大门，礼堂将要再次关闭时，礼堂里的人才终于意识到，陆遥真的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准备离开。
他们从怔愣中回过神，寂静重回喧嚣，嗡鸣如尘埃浮泛，最先反应过来的被邀请来的媒体记者，职业素养让他们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迅速起身要追上陆遥。
紧接着便是业内人士，他们似乎对陆遥的话深有感触，想要追上去和陆遥对话，他们已经等不及今晚的宴会了。
随后还有一些年轻人，可能是研究者、军人，也可能是学生，他们忍不住跟了上去，即使外面的冬季阳光显得寒冷异常，人群的氛围却喧嚣如浪潮奔腾。
莫风见状暗道一声糟糕，抛下身边寒暄的人，绕道快步冲向陆遥，在人群的呼唤将他包围前穿插进去，从臂弯里抽出一件黑色大衣护住陆遥的肩带他迅速往前走。
陆遥根本没应付过这种狂热的状态，没人设想到一切会演变成这样，只要他脚步稍微一停，这倾泻而来的洪流就会将他淹没。
那些伸长的手向抓住陆遥，却只有指尖能触碰到陆遥冰冷的发端。
常蒹开出飞行器在前方路口等待，莫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车门把陆遥塞了进去，陆遥栽倒在后座上，还没来得及起身，飞行器已经轰然发动，直直冲入云霄。
陆遥望着飞行器的顶棚，迟迟没有起身，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院长。”一道熟悉的陈述声音在副驾驶座上响起，陆遥这才发现车上除了常蒹还有另一个人在。
腾先生转过身，从副驾驶座露出一个脑袋，正好和躺在后座的陆遥对上视线，他笑道：“陆院长被人群吓着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冲上来。”陆遥淡淡道。
“那是因为大家喜欢你的说法，”腾先生说，“如果只是过往的长篇大论，他们早就能够预料，反而生不出什么情绪，你的选择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至少从我下属刚提交给我的网络情绪分析报告看，许多人受到了你的鼓励。”
“但我没有鼓励到自己。”
“这正是我的来意，”腾先生的笑容减淡了些，更多的是严肃，“对前第二基地总工程师的审讯有一些眉目了，交由前线异兽实验室研究的感染问题进展不错。”
“情报局掌握着各种信息，但如果不行动，在有价值的情报也只是尘封在文件袋里的废纸。”
腾先生怎么会听不出陆遥平淡语气里嘲讽的意味：“我们无法行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异兽潮爆发，五颗人居星球沦陷，如果现在不是时候，还有什么时候是？”
“所以我来找你了，合适行动取决于你。”
陆遥蹙眉看过去，但腾先生已经转过了头，看向遥远的城市天际线：“传出第三基地总工程师拒绝接任院长的消息时，我们去找他谈过，希望他能揽下这份工作，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攻坚科研，但他实在是去意已决，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由你来做这份麻烦差事。”
攻坚科研？
陆遥手上的项目无非是NTL的设计制造，一类新型机甲能为战场带来质的改变吗？陆遥对此表示怀疑。
机甲只是单兵作战武器，不是大型歼星炮，新的型号或许能减轻伤亡，加快战争进程，却无法成为决定性一环。
不过NTL项目之下，还包含这子项目引力解变技术，但联邦向来不缺能源，就算新能源投入使用，也无非是锦上添花，节约资金、保护宇宙环境，无法扭转战局乾坤。
除非……旧有的能源供应体系可能出现问题，让联邦军方不敢轻举妄动。
微弱的思绪如蛛丝般飘摇在风中，恍然一瞬间被冬日白阳笼罩，泛出光亮，被陆遥一把抓住。
新能源实验、赫利奥斯集团的暗中扰乱、周云辰在异兽战场遭受干扰偏航……
紧邻玫瑰系的畜牧星遭遇异兽袭击、联邦舰队被异兽入侵、突如其来的异兽潮……
“你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吗？”当日姜维的咒骂在陆遥脑海中一瞬炸响，把一切看似毫不相干的零碎事件混搅成一方冰冷的深潭，仿佛是命运吐出蛇信子，在他的耳边嘶嘶作声。
陆遥猛地抓住腾先生的肩：“当年的CROSS实验室事件，也是赫利奥斯计划的一环吗？”
“什么？”腾先生睁大眼，“不，当然不是，没人能预料到未来的一切，就连对异兽潮的观测都只是这两年才出现，更不要说你的……”
腾先生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句话都泄露出去了多少东西，一下子闭上了嘴。
当赫利奥斯这个词从陆遥口中脱口而出时，他还以为自己之前说漏了嘴，可仔细回顾之前出口的话，他绝对没有告诉陆遥幕后黑手是谁，陆遥这是在诈他！
“一切都是因为赫利奥斯集团盯上了新能源？”
“不，”腾先生感到一阵无力，陆遥都已经猜到这了，似乎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是因为人们总会为自己留下退路与后门，不是吗？历史没有固定程式，世上也没有无法改变的命运，你的新能源只是一根导火索。”
导火索……
是，陆遥独自经历的一切只会是历史滚滚向前的导火索。
没有他，赫利奥斯集团照样会为了保持联邦对异兽战争的兴趣与民众对异兽的恐惧，暗中研发技术控制异兽，这个潘多拉的魔盒早晚会被开启，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并非注定，因为变幻莫测的事件如微小的火星般点燃了一根又一根导火索，在爆破中开启未来。
陆遥与周云辰并非无用的导火索。
如果没有陆遥当年的失踪，联邦不会有机会发现CROSS实验室与赫利奥斯集团的关系，石原星与玫瑰系边缘的两次异兽袭击很可能被判断为自然事件。
如果周云辰被诱导向维洛空洞时，心中抱有的是其他虚幻而不切实际的愿望，这位最年轻英武的联邦上将或许就此在异兽战争中葬身星海，激起民众对异兽极大的愤慨与恐惧，提前与艾利恩文明大举开战，恰恰契合赫利奥斯集团增加能源售卖量的需要。
但这一切只存在于假设中，真实的事件是陆遥与周云辰都活了下来，新能源被公之于众，赫利奥斯集团等不及了，不得不提前引发异兽潮，开启一场浩大的战争。
至于被摧毁的行星与死难的联邦公民？
这不在赫利奥斯的考虑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