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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绿酒金杯(9)

第122章 绿酒金杯(9)
紫袖见她默默哭得双肩抖动,心中发酸,一边安慰师妹,一边自责道:“都怪我不会说话!明知道你难过……”

明芳用力摇着头,也压着嗓子道:“我不难过!我不难过……我看他有人陪着,有人照料,比从前爽朗许多,我应该欢喜才是……”说着却哭出声来。

自西楼带着杜瑶山回来,紫袖便猜着早晚有这一天:明芳向来跟自己亲近,却只对着西楼脸红。大师兄心有所属固然好,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师妹这边却凄惶着;如果自己再不管,只怕她憋坏了。因此任她哭了一刻,才抬起袖口给她拭泪;却见她哆哆嗦嗦取出一条丝帕,正是五浊谷中自己递去,又被她撕做两半的那一条,早已细细密密缝了起来,折得平平整整。他轻叹一声,拈过来给她擦脸。明芳抽泣着道:“我曾经以为他对谁都是一样,结果终究有不一样的人。我不甘心,可也没有法子……”

紫袖存心逗她道:“若实在看不下去,你也去外头游历,少年侠士多如牛毛,何必守着这座山?”他尝过不甘心的滋味,只觉师妹即便孤身闯荡,也不必忍受这般日日相对的绝望。

明芳却道:“出了门去,我只是凌云派弟子;可在山上,他永远都是大师兄。我一日在这里,便有一日能做他的师妹。”

紫袖看着她泪光闪烁的黑眸,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本书,推了过去。明芳看着封皮,竟是那本《别离剑谱》,突然后退一步道:“不,这是师父传你的,我不能要!”

紫袖抖了抖剑谱道:“我从前也这样想,才从这里将这剑谱带走,看得无比重要;如今不用了,师父教我的都在这里。”他点了点胸口,“那时候他在山上舞剑的情景,独属于我一个,谁也取不走……他剑气纵横,仙姿飘渺,令我永生难忘。只是那时我并不懂剑,也不懂怎样练武;出完殡之后,我才明白’别离’二字,如何叫人痛断肝肠。芳娘……”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不会劝人,你不妨想想起初为甚么上山来。你不是为了看上谁,不是为了被谁看上,也不是要为谁伤心才来,对不对?你是来学武的。我没有甚么办法要你不难过,只是你才十几岁,江湖路远,不如练武罢。你比我伶俐早慧,这剑谱我本来就打算给你;如今你也想学,正是时候——遭罪长本事,咱们都往前走。”

明芳始终静静听着,脸上又滚下两颗泪珠,却伸出手来接了剑谱。

紫袖心里一宽,叮嘱道:“这剑法不算难,里头图画甚是详细,还有不懂的,就问问师兄师姐……”

“我不问。”明芳忽然抬头道,“你就是我亲师兄,这山上唯独你会这套剑法,我要你教我。”

紫袖当即笑道:“那自然好。我以前不长进,帮不了你甚么;如今总算也能带着你一道练武了。”

明芳听他所言,想起自己说过的狠话,心里又酸又痛,拉住他说:“紫袖哥哥,是我不对……我竟自大到以为满世界真心人只得我一个,还觉得你与师父行事荒唐;可我回来越想越堵心,直到自己美梦落空,背着人流泪,再想到办丧事时你的模样……才知道真心多苦。”说着泪珠又扑簌簌地落,“我那时看大师兄受了伤,就迁怒于你,又吃了一惊,说错了话。你别怪我……我谁都没告诉!”

紫袖看她哭得哽咽难言,连忙笑道:“怎么又惹你哭起来了?都不要紧,咱们从小就在一处,哪有甚么对错。我对师父,也不求旁人懂。”听她依然连连自责不懂事,又道,“我比你大些,你要比我还懂事,我不是该打?”

明芳这才破涕为笑,两人锁了藏书楼,并肩而去。紫袖本想交代完杜瑶山的事便早些回家等展画屏,既答应了师妹,也不好立时离开,便在山上住了,每日与她一同练剑。

日升月落,眨眼住了半月有余。二十四式别离剑招教得差不多,紫袖暗自打算下山去。明芳练剑十分用功,晚饭后都去云起峰下石坪多练上一个时辰。紫袖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去寻她,正从树木之间穿过,才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他放缓脚步,只听一个女子说道:“……也就罢了,何必哭哭啼啼的,忒也没用了!”正是师姐慕容泣的声音,听她颇有训斥之意,怕师妹脸上挂不住,当下便站住了。

明芳难为情地说:“后来就没哭了。”又问道,“怎么才能像师姐这样,不为这些事烦恼?”慕容泣笑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说:“看不起谁呢?”

紫袖一愣,想必明芳也吃惊,顿了一顿,姐妹两个一起笑起来。紫袖便要朝后先走,这时慕容泣已说道:“你知道我家里本姓甚么?”明芳奇道:“不是姓慕容?”慕容泣却道:“你来得晚,是以不知。我家里姓林,原本叫做林虹。”

紫袖顿住了脚,忽然隐约寻出点印象。慕容泣又道:“那时候我回家去,遇上一个人,像是在我家求医,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我喜欢他那副从容大度模样,就这么认得了。我在家里留了几个月,他便花前月下陪了我几个月。只是这人对外人从容,却总惹我生气,从没几天安生日子——好了吵,吵了好。后来他要我跟他回家,我不肯;我要他跟我回山,他又不肯,说自己身娇肉贵吃不得苦,不像他弟弟,整日在江湖浪荡。”

明芳插嘴道:“你一定生气了。”

紫袖也默默点头,慕容泣哼一声道:“我便说,哪怕你是金枝玉叶,我偏是金巵玉液,及时行乐:咱们干脆一拍两散。只是给我留件东西存个念想也好,不枉相逢一场。他拿甚么金钗玉佩,我都不爱;又吵了半天,他便说,这些俗物你既然都瞧不上,就把我的姓给你罢。”

明芳诧异道:“这人姓慕容?”慕容泣道:“他那时叫慕容寿,自然姓慕容;给我以后可就不是了。我想他虽是位贵人,自带着福分,可我同他在一起时常哭,干脆便叫一个泣字。这下子,就像他一直陪着我啦。”

明芳茫茫然问道:“那他以后姓甚么?”慕容泣淡淡地说:“这都过了十来年,我也不记得了。”

明芳自然生出些年少的慨叹,紫袖本已走着,却在听见“金枝玉叶”四字时,便已心生警惕;及至听见“慕容寿”这个名字,更是眼皮一跳。他仔细回想慕容泣提及过家乡所在,略一推算,可不就在当年寿王封地之内?他垂下眼眸,心中了然:这一遇之后,贵人自然姓回了陈,回他的朝堂去;过上几年,他便登基为帝,既用不着姓慕容,也再不会江湖相逢。

这时明芳又问:“那你回山来,偷着伤心没有?”慕容泣反倒笑道:“回山来改名字,只说家中有变,大伙儿也不多问。只是奇了,改名之后我倒不大哭了;过上几年,更是看得明白。咱们是武学宗派的正经弟子,好好练武,比甚么都强——你懂了剑,剑更懂你。山上姐妹也多,你想做甚么,都能找见伴儿;下山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别只挂着男人。”

明芳不知想了甚么,忽然咯咯一笑道:“我听另几个师姐讲的传奇里头,兵营还有女将军呢!咱们学成了艺,也去当将军罢,只不知如今还收不收了。”慕容泣笑道:“灵芝寨的寨主不也是位高手?上前线打仗也罢,读书绣花也罢,甚么都好,咱们能做的事多着呢,不比等男人快活?”

紫袖听着这对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话,泛起淡淡笑意。对小师妹的心意,大师兄一定心中有如明镜,却必然以礼相待,不好多提一个字;杜瑶山即便明白,也更加不肯说甚么。师姐能说得这样干脆火爆, 兴许芳娘视野也拓得广些。

想必不久之后,师妹也要真正入剑门了。

他抬头看着墨蓝天幕,直到师姐离去,石坪只剩明芳剑刃呼呼破风的声响,才放重了脚步,走近她身旁。

明芳正断断续续地思量,见他来了,一口气问了一大串话。紫袖便细细讲过,又说:“师父教过的,还有我自己摸爬滚打琢磨出来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只需慢慢磨练,同人过招。”明芳笑道:“知道了,我瞧着大师兄和你学剑的时候,师父也没讲过这样多,我可是坐享其成了。”说罢便从头练起。

紫袖看着明芳全神贯注地练剑,却耳朵一动,察觉有人来了。他循着动静望去,树林中闪现一个身影,慢慢走到月光所及之处,却不再前行,只站着看。

他起初以为自己眼花,日夜思念展画屏,想得眼前出了幻象;直到展画屏抱起手臂要笑不笑地看他,才醒悟竟然见到了真人。紫袖慢慢向他靠近,展画屏抬手虚虚一拦,两人隔了甚远,对着望了一刻,又都去看明芳练功。毕竟分离多日,紫袖按捺住急切的心跳,看看剑招,又忍不住侧目去偷瞧他。

明芳一套剑法练毕,扭头要冲紫袖说话,猛然发觉站在一旁的展画屏,两脚钉在地下,再也走不动,一柄长剑不知往哪里搁才好,带着一丝慌张的笑意唤道:“师父……”

展画屏微微点头,忽然说:“剑势不需起得太高,多留心脚下。”明芳一愣,随即喜形于色,拼命点头道:“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又想问甚么,却想了想道,“师父这一说,我倒没得可问了。”展画屏又道:“已比你师兄那时强得多了。剑势急不得,安心练上两年。”明芳晕生双颊,含着眼泪笑起来。

紫袖看展画屏指点师妹,一语道破她的短处,想来对今后都有助益,也觉欢喜;在一旁看着他说话,再想不到他竟这样跑来,欣悦之情难以言表,嘴角默默上扬。

展画屏又问他道:“回去么?”紫袖忙道:“回!这就收拾去!”明芳行个礼送展画屏,又偷着冲他笑笑;紫袖也正笑着,又听展画屏说:“走了。”见他转过身去,一只手却半张着留在身后,冲他一晃。

紫袖心中大喜,一步窜过去拉住他的手掌,朝师妹招了招手道:“早些去歇着罢!”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向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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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紫袖也有师兄的样子啦。

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紫袖:师父,你怎么来的?

展老师:自驾,停在山底下了。

紫袖:……对不起,停车场被管处改在山腰,我忘了告诉你。

于是教主因为违章停车被凌云山管处贴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