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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2.

第122章

2.
你等着一辆火车, 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明白自己希望火车把你带到哪儿,不过你也心存犹豫。

2010年,7月, 纽约。

从林肯中心的IMAX影院出来的时候,不仅是赵洋, 连徐长嬴都有点晕头转向。

那一年夏天, 高中生之间的热点话题无非就两个,一个是“世博会”,另一个就是《盗梦空间》。

尽管在大陆地区的上映要到9月,但也不耽误国内互联网对于这一贴满“烧脑”“反转”标签的大片激烈讨论,也正因此, 当高考成绩下来后, 现场看《盗梦空间》也被列入了徐长嬴、夏青和赵洋短暂美国旅行的行程。

电影情节确实层层反转,加上美国的影院都不会放任何字幕,徐长嬴光是切换语言模式就不得不慢半拍, 所以第一次看电影看得有些想吐。

而坐在徐长嬴旁边的赵洋更是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放弃了,纯纯当看了两个半小时的IMAX屏幕的游戏画面。

彼时的赵洋戴着潮牌鸭舌帽,脚踩着AJ, 虽然抱着爆米花桶站在售票大厅中间的模样有点呆, 但已然有了美国富二代留子的气质。

而站在他身侧的徐长嬴和夏青则都穿着一黑一白差不多风格的T恤, 长裤, 甚至相同的手表和项链, 唯一的区别就是徐长嬴两手空空,而夏青背着一个运动胸包。

徐长嬴曾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吐槽他和夏青天天穿情侣装,但是这一点确实不怪他——自从三年前夏青和阿特米西亚住进家里之后,叶新每次从天南地北往家里买衣服就直接买两份了。

外套T恤这一类叶新还会挑选不一样的颜色,但是手表、鞋子和配饰之类的她就直接一式两份了, 所以搞得徐长嬴和夏青每次无论怎么搭,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感。

“我的听力果然还要练一练,里面的台词我都要慢半拍才能听懂,”徐长嬴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一边扯着下巴上的口罩,一边抱怨道,“搞得我剧情都有点混乱了。”

“这个电影本来信息量就很大,”夏青任由优性alpha将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一边接过徐长嬴的口罩折叠了一下就放进了包里。

虽然比徐长嬴小一岁,但夏青现在的个子几乎与徐长嬴差不多高,少年时精致秀气的脸庞也在三年后褪去了青涩,显出了更加硬朗和成熟的线条,一双澄澈的琥珀眼睛也多了些更加生动的光彩。

“你好歹能够听懂,”看了两小时无字幻灯片的赵洋一边将爆米花随手放在桌上,一边一脸抓狂道,“每句台词我都只能听懂前半句,刚刚快要大结局了我才刚分清楚主角叫什么——我要不回国复读算了。”

上个星期,徐长嬴和夏青一起填报了北大的第一志愿,而赵洋也收到了纽约大学的offer——在此之前他已经花了整整两个学期去考那该死的托福,在赵修奕的钞能力加持和徐长嬴的魔鬼口语陪练下,也总算是顺利上岸。

虽然赵修奕从来不对赵洋的学习有什么要求,但不代表他对独生子的前程不在乎,从高二开始,就有专门的择校专家与赵洋接触,不断与他探讨对未来的工作和学术看法,综合考虑了赵洋的兴趣爱好以及个人能力,最后给他列了一个list,里面是数十家高校和专业。

最终,赵洋极为稳妥地申到了纽大的国际商业,综合下来的学业强度比较适中,就业前景也比较合适,至少有赵修奕在,充实顺利地过完这一辈子是注定的。

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除了赵洋自己,他的好哥们没有一个是来美国的。

先不论徐长嬴和夏青这两个凭借统考一同进入国内top的可恶学霸,连一直迷茫糊涂的齐枫都在高考前被公安大学提前批了,现在正在国内走政审流程,连这一个星期的出国游都错过了。

赵洋其实原本还存了带着齐枫一起来美国的心思,高三刚开学的的时候他都打算让赵修奕给齐枫也掏一笔申校费用了——拜托,李嘉玉那个26个字母都认不全的废物都被李旭隐带去宾夕法尼亚了,齐枫肯定比他要强。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看到公大的招生时察觉到齐枫有这种潜能,就建议她报名了,而这一报名,居然真就让她当上了。

赵洋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酸酸的,他一想到两个月后的开学只剩下自己一人在异国他乡,就宛若得了毕业焦虑症的小学生,心里全是抵触和害怕。

毕竟小学毕业后,赵洋和徐长嬴、齐枫三人组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虽然后面加入的夏青分走了徐长嬴的一大半精力和关注,但也算多了一个人头,多一份热闹。

徐长嬴对于赵洋心里想什么自然是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特意跑来美国陪他旅游一圈适应环境。

正好,赵修奕和叶新正因为一个大项目此刻在华盛顿忙碌着。

“不要把电影当生活啦,”徐长嬴笑嘻嘻地搂住了赵洋的脖子,煞有其事道,“电影台词的速度是日常生活的一点五倍,里面的很多单词日常生活也用不到啦,不信你问夏青。”

赵洋抬起头,看见从小在国外生活的夏青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肯定道:“日常生活的对话很简单,上课就算老师有口音,适应一阵子就好了。”

“而且赵叔叔不是给你安排了生活助理吗?”徐长嬴拍了拍赵洋的肩膀,搂着他就向着影院门外走去。

“放心,很快就会适应的,不说赵叔叔,我妈还经常来美国呢,她来了肯定要顺道看你的。”

话音落下,三人已经走出了建筑,来到了林肯中心的人行道上,只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整个广场的建筑都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光,不远处的宽阔马路上也迎来了晚高峰的车水马龙。

“不是那样,”说到这个,赵洋就有些泄气,他低头踩着人行道上的易拉罐拉环,“我爸不常来美国的,他这次项目做完就回国内了,欧洲和日韩才是他们公司的主要市场。”

“是这样吗,”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他有些意外道,“我看我妈这半年老是来回飞美国,我以为你们家公司开拓了新的海外市场呢。”

正值暑假,纽约的游客特别多,三个少年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注意避开背着大包的路人。

“当然没有,我爸他们公司在北美还没有设立分公司呢,这次是因为总公司接到了这两年来最大的项目,好像是给美国的一个通信集团做什么云端数据库系统,预计9月就结项了。”

赵洋虽然不插手家里公司的事情,但赵修奕和他聊天时也会提及自己最近在忙什么,所以他自然比徐长嬴还要更清楚大人们的工作情况。

“云端,数据库?”徐长嬴自从东京比赛回来之后,就对代码和互联网这一类东西敬而远之,因此他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的理科天才,张口问道:“夏青,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的话,”夏青低头想了几秒,抬起头认真道:“赵叔叔的公司是在给这个企业提供一系列的应用程序,以及一个安全的数据库,这样可以提高企业效率,特别是通信企业,可能在世界各地都要发展业务,所以很需要云端的服务。”

很明显,这个简单的解释对于其他两人来说还是不够简单,徐长嬴和赵洋脸上依旧浮现着迷惑不解的神情,只不过生活幸福平淡的少年们一向不关注家里大人们的事业,很快就不再纠结。

赵洋一边拧开手里的汽水,一边对徐长嬴道:“我小时候问我爸他是干什么的,他只和我说是做电脑的。”

“这也太巧了,”徐长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妈刚去赵叔叔公司的时候,也和我说她是卖电脑的。”

彼时是2010年夏,国内很多沿海企业还没有走出2008年金融危机的阴霾,两年前股市暴跌、企业倒闭潮等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虽然赵修奕的帆远集团是高新技术产业,但一大半的营收份额来自于海外,因而也受到了金融海啸的冲击,一度陷入危机。

赵修奕的科技公司主要业务是开发和提供计算机软件服务,例如通过云计算服务帮助大型集团提供财务和资产解决方案,他是国内最早做这一产业的人,但是在国际上并不是最早,所以争夺海外市场的压力非常大。

不过,听到赵洋的话,徐长嬴才想明白为什么从去年年底开始,叶新就一直脚不沾地地满世界飞。

在去年冬天的联考前,叶新还特意去北京与徐长嬴吃了一顿饭,当时她说在和赵修奕搞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现在想来就是中了这个通信企业的标。

叶新一开始负责的是帆远集团的日韩市场,后来她能力越发突出,就进入了欧洲市场的营销部门。早在在徐长嬴上初中时,叶新的英文就已经异常的流利了,前两年还抽空去读了广州一大学的MBA,虽然读到一半她觉得太水,也和其他大多数学生一样让自己的秘书去上课,顺便拿到一个研究生学位。

“不过,我还是觉得赵洋你不用担心,”徐长嬴搂住了赵洋的肩膀,笑嘻嘻道:“赵叔叔那么爱你,就算这个项目做完了,他也肯定要经常飞来看你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林肯中心的喷泉旁,伴随着流水声,一丝轻柔的凉意也迎面荡了过来。

“得了吧,我们都到美国一个星期了,他也没来找我们,还要我们明天飞去华盛顿找他们。”赵洋扯着自己设计款T恤上的布条,低声道。

“我们要尊重大人的工作好吧,”徐长嬴转着手机,单手插兜道,“你看赵叔叔还是董事长,我妈只是他的手下,结果每天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呢。”

“前天早上打了,”站在一旁的夏青突然开口,并纠正道:“只是你睡懒觉没听见,是我接的。”

“好吧,那是我误会叶女士了,”徐长嬴正要一脸歉意地道歉,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什么,更加不满道:“但赵叔叔可是每天都给赵洋打电话好吧,不是说父爱才无声的吗?”

赵洋一脸无奈道:“但是我爸每次都会问你和夏青,说是阿新让他问的。”

“那算什么啊,”徐长嬴一边拉开夏青胸包的拉链将手机塞了进去,一边愤愤不平道:“虽然我怀疑他们俩在谈恋爱,但是赵叔叔还不是我后爸诶,哪有这样替代亲情的道理。”

一说到这,原本还有点郁闷的赵洋眼睛突然亮了,他转过身子看向两人,兴奋道:“果然——你们两个也能感觉到了吧!”

三个男生很快就凑在了一起,徐长嬴与夏青对视一眼,随即低声道:“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毕竟我妈距离上次谈恋爱已经过去20个,还是……”

“21个月,”夏青补充道。

“对,21个月没有谈恋爱了,就是从2008年股票狂跌那时候开始,所以我和夏青都记得很清楚,”徐长嬴抱起胳膊,神情严肃道,“但这怎么可能啊——所以我怀疑她肯定偷偷谈了没和我说。”

“这就是你们俩的证据?”刚有点兴奋的赵洋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撞见过什么呢。”

“这当然很奇怪啊,我妈那么漂亮,工作又那么累。”徐长嬴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她不谈恋爱岂不是压力很大,还荒废人生,而且虽然她每次谈恋爱不会带我见对方,但她也从来没瞒过我。

在我老爸走了两年多之后,她每段感情之间都不会超过3个月,这次是整整21个月,肯定很反常吧。”

“可是我爸在我妈走了之后就一直没谈过恋爱,”赵洋努力跟上分析,但还是理不清逻辑,他疑惑道:“而且按照你的逻辑,阿新既然没和你说,难道不应该是没谈恋爱吗?”

“哥们,感情不一定讲逻辑,但不讲逻辑的一定是真感情,”徐长嬴一本正经道,“如果是遇到了特别喜欢的人,不想和儿子说也很合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得出这些歪理的?”赵洋皱起眉头,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脸震惊地看向优性alpha道:

“等等,徐长嬴你别告诉我——你没和你妈说过你和夏青在谈恋爱吗?”

徐长嬴咳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嘀咕道:“她不问我,我就不说嘛,虽然我觉得她早就知道了,就像我知道她应该和赵叔叔谈恋爱了一样。”

“牛逼,”赵洋简直无语凝噎,他看了看徐长嬴,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夏青,忍不住吐槽道:“外面人就算了,家里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你们俩的奸情。”

“滚蛋,说谁呢,”徐长嬴下意识就要抬脚去踹赵洋,但突然他又停了下来,迟疑道:“等一下,这么说的话——难道赵洋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赵洋抓了抓脸颊,低声道:“就是有几次我在深圳的时候,碰巧看见阿新送我爸回家。”

“我靠,”徐长嬴闻言瞬间怔住了,但下一秒他就听见抓住重点的夏青开口问道:“为什么是叶阿姨送赵叔叔回家?他应该是有司机的。”

赵洋道:“我当时趴在窗台上,听见我爸在和阿新道谢时说司机请假了。”

徐长嬴道:“那这确实不算什么嘛,打工人送老板回家而已,我真以为你发现什么了呢。”

赵洋道:“但是关上门后,我听见我爸在楼下打电话让司机明后天也不用上班了。”

徐长嬴和夏青:“……”

“不是吧,”徐长嬴一脸恍惚,不可置信道:“赵叔叔原来是这种人设吗?——和我爸完全不一样诶!”

赵洋道:“我怎么知道啊,阿新和我妈妈也完全不一样好吧!”

“大人的恋爱真是含蓄,”徐长嬴只用了一秒钟就接受了现实,忍不住感叹道,“我以为我妈喜欢更热烈点的。”

“不过难道他们还没有正式谈吗?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赵洋仰着头望着不远处恢弘的剧院建筑,有些想不通道,“他们是成年人,和你们俩个早恋的又不一样。”

“什么早恋的,我们已经是准大学生了好吧,”徐长嬴立刻反驳,但没说两句,赵洋兜里的手机也响了。

赵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韩叔,是我,不好意思,我一时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对面是中年人的声音,赵洋说了没两句就挂了,对着徐长嬴和夏青偏了偏头,“走吧,韩叔来接我们了。”

三人立刻向着人行道重新走回去,没有两分钟,一辆美国车牌的黑色汽车就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正是赵修奕派来陪孩子们的韩秘书。

因为明天要飞去华盛顿,今晚三个小孩看完电影就回酒店吃饭休息,到了美国的这六天的行程都是韩诚一手操办的,从好莱坞一直玩到法布罗,又回到纽约参观帝国大厦、大都会和纽约大学,三个孩子也已经和韩诚打成了一片。

“少爷,”韩诚的年纪与赵修奕差不多,也戴着眼镜,只是有些中年发福,但脾气很是和蔼,他站在古斯特边给孩子们笑着拉开了车门。

赵洋习惯性地坐进副驾,他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不好意思道:“韩叔叔,你以后还是都喊我赵洋或者小洋就好了,你是我爸爸的员工,是我的长辈。”

赵洋在十岁之后就和外公外婆生活在广州,家庭结构非常简单,老人家住的别墅也不大,家里只有一个做饭的阿姨,所以和李旭隐、林殊华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阶级概念,他突然被叫“少爷”的反应和徐长嬴差不多,先是起鸡皮疙瘩,然后就是不好意思了。

“好的,小洋,是叔叔忘了,”韩秘书笑着发动着汽车,握着方向盘道,“只是我们秘书处和赵董对接工作时习惯叫你少爷,总是改不过来。”

美国东部晚上七点,正是广州的早上八点,坐在后排的徐长嬴又扭过脸看向夏青,对方漂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一眼,就了然地拿出了手机递给他。

徐长嬴一滑开手机,果然发现就在刚刚,齐枫在qq群里发了一张和阿特米西亚的自拍,苹果4的像素不是很高,但将屏幕挤得满满当当的两张脸显示一人一猫的心情都很好。

赵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艺术建筑和明明灭灭的路灯,扭过头看向韩秘书问道:“韩叔,你知道我爸还要在美国呆多久吗?”

韩诚一边开着车一边温声道:“赵董是来进行第一轮内部测试的,对方是北美最大的通信企业之一,我们集团和他们联手在华盛顿总部建了一个数据中心,赵董这次带了最好的高级工程师团队,就是为了检测云服务平台和数据库的安全性。”

说着,韩诚微笑地看了一眼赵洋,道:“所以小洋,我现在还不确定赵董什么时候能够回国,但今天赵董突然撤走了一半的工程师,我想应该快了。”

“真的吗?”赵洋有些高兴道,“他都快两星期没回家了。”

“赵叔叔真是厉害,”徐长嬴一边刷着浏览器页面,一边抬起头笑道,“我刚刚搜了一下,好像国内能够提供数据库产品的只有帆远。”

“是的,国内只有我们一家,如果算上云计算服务的话,截止去年年底,全球不超过十家,”韩诚很是骄傲道,“就算这样,这次贝克企业的竞标也很激烈,全球有上百家公司投标,赵董和叶总为了这次投标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中标后也非常关切。”

“毕竟,在美国第一个合同就是建设数据中心,如果一切顺利,赵董是想趁此机会打开北美市场的。”

徐长嬴听到韩诚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怔,虽然他不太了解公司的战略布局,不过通过这句话就能感受到赵修奕并非随意安排赵洋的学业,想来如果公司发展北美事业,他还是能时常飞过来和赵洋见面。

徐长嬴抬起眼,果然看见赵洋心情一下好了很多,高高兴兴地抱着手机开始回复齐枫了。

徐长嬴靠在宽大的车座靠背上,在安静和昏暗的车内扭过头,先是看见夏青已经闭上眼睛的脸庞,随即透过车窗看见了外面灯火通明的长街。虽然高考成绩已经出了两个星期了,但他在此刻才蓦地品尝到了无忧无虑的闲适感。

那是一种平淡的,但异常宝贵的感情,如烟如梦般难以捉捕,一般出现在人类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非常偶然的片刻,此时的徐长嬴并不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再难寻到这份情绪,里面也包含他自己。

第二天清晨7点,已经洗漱完毕的夏青在酒店套房的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箱,而徐长嬴就蹲在一旁,两手空空地看着他忙碌。

夏青向来不会抱怨徐长嬴不帮忙,一方面是徐长嬴帮了只会更乱——毕竟他的收纳能力与阿特米西亚差不多,把想要的东西胡乱塞进自己的箱子里就结束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正是夏青最能包容徐长嬴的“蜜月期”——

徐长嬴在去年七月就开始了集训,一直到年底的美术统考都没怎么回过家,中间还是夏青趁着去北京竞赛绕路去看了他几天,12月底统考结束后就要准备校考,因此他又在全国四处奔波到今年四月,好不容易回来后就要准备文化课的高考。

所以满打满算,这一整年徐长嬴就没怎么回家,加上叶新也是个大忙人,反而是身为外人的夏青一个人和阿特米西亚一只猫守着家。

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徐长嬴发现生活变得无比飘飘然,无论他做什么夏青都不会生气,望着自己的漂亮眼睛也一直情意绵绵的,甚至有一次他与美术生们聚餐不小心喝大了差点睡地上,夏青自己找了过来将他背了回去,第二天酒醒后也没有骂他,给徐长嬴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如果干他的频率少点就更好了。

此时,徐长嬴蹲在地毯上毫无章法地叠好了一件皱皱巴巴的T恤,一脸邀功地就要塞到夏青叠的豆腐块旁,但下一秒就被对方无情地挑了出来,并一抬手就扔到了床上。

“夏青你怎么这样,你嫌弃我帮倒忙吗,”徐长嬴一脸的泫然欲泣。

夏青道:“那是你今天要穿的,快去换衣服。”

“好的呢,”徐长嬴瞬间变脸,一脸欢脱地站起身,快速脱下了身上的睡袍,将T恤套上之后才四处找自己的裤子。

而就在夏青将准备好的裤子递给徐长嬴的时候,他们突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赵洋的声音,那声音很大,似乎是在和别人争吵什么。

他们在纽约定的是商务套房,刚刚夏青去客厅收了相机,他们房间的门只是轻轻掩着,所以能听见赵洋的声音。

徐长嬴的心紧缩了一下,他快速套上裤子就与夏青匆匆走出房间,推开赵洋房间的门时,正看到只穿了牛仔裤的赵洋站在窗前,他赤着上半身拿着手机,气得面红耳赤,对着电话另一端的人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凭什么一句话就不让我去了!”

徐长嬴走上前,在赵洋身侧站定了,听见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正是赵修奕,此时正在温声细语地解释着什么,但没说几句就被赵洋打断了:“你又在骗我!你以为我想来美国吗?我来了这么多天你见过我一面吗?现在你让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见赵洋语气越来越过火,徐长嬴连忙低声道了一句:“赵洋!”

赵洋这才突然停下,他拿着手机红着眼眶看向徐长嬴,这时房间安静下来后,徐长嬴清晰地听见了赵修奕的声音,“小洋,长嬴在那边吗?你让长嬴接电话好不好?”

赵洋将手机递给了徐长嬴,徐长嬴接过后抬起眼,看见赵洋用胳膊擦了擦眼睛,愤怒地别开了脸。

“喂,赵叔叔,是我,”徐长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努力平静地开口道。

“长嬴,真是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工作突然出了一些新的情况,所以叔叔没有空接待你和阿青了,我让韩秘书给你们定了中午回国的机票,叔叔下次再请你们来玩可以吗?”赵修奕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平静,但是感官敏锐的徐长嬴还是察觉出隐在他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

很奇怪,就算很忙不能接待他们,为什么向来很尊重孩子的赵修奕会没有提前通知就给他们定了回国的机票?

一丝疑惑闪过徐长嬴的脑海,但是他并没有多想,而是认真回复道:“当然可以,赵叔叔你们的工作最重要。”

“谢谢长嬴,叔叔这边确实走不开,但是你妈妈会提前回去,她先陪你们在国内休息一下。”赵修奕的语气依旧镇定平静,但是下一秒他还是顿了一下,继而有些许犹豫道:“小洋他很生气,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嗯,我会的,叔叔你别听他气话,”徐长嬴一边说一边看向套着T恤的赵洋,直接开口道:“赵洋他就是两个星期没见你,很想你才会闹脾气的,我回头去说说他——”

“我才没有!”正在气头上的赵洋闻言立刻大声反驳道。

然而电话另一端的赵修奕似乎愣住了,沉默了足足两三秒,才低声道:“长嬴你帮我和小洋说一声对不起,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陪他。”

“没事的赵叔叔,您直接和他说,”徐长嬴立刻道,并不分由说地将手机塞到了赵洋的耳朵边,“赵洋你快回赵叔叔。”

赵修奕应该是陈恳地重新道了歉,但赵洋却依旧硬邦邦地道:“我才不管你,你不想见我就算了。”

说罢,赵洋就将手机挂断了。

清晨的日光里,三个少年面面相觑,三秒后,因为愤怒在大喘气的赵洋将手机丢在了地毯上,怒气冲冲倒在了床上。

“那么着急把我们赶回去,不就是怕我去缠着他吗?”赵洋掀开了被子重新睡了回去,冷哼了一声,“好像谁想见他一样。”

“别那么火大,赵叔叔肯定不是那么想的,”徐长嬴看了一眼夏青,有些无奈地跳上了赵洋的床,大字型躺下后枕着胳膊对着被子里的好哥们道:“往好处想,早点回去还能再玩一个多月呢,叔叔忙完了就回来了。”

赵洋没有说话,只是挣了挣被子,但被子却被烦人的徐长嬴压得很紧,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将发脾气的赵洋折腾得气急大骂的徐长嬴笑吟吟地抬起眼,却发现夏青还站在原地,日光衬着beta的侧脸更加透明白皙,他正静静地看着摔在不远处的手机。

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2010年,7月,广州。

飞机落地在广州时已经是凌晨,夏季的雨总是停不下来,机舱的门打开的一瞬间,熟悉的湿热感立刻裹挟住了踏入廊桥的少年们,似乎在须臾之间就帮他们剥去了大洋彼岸的记忆。

赵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结束,他几乎都忘记了和赵修奕吵架的事情,在韩诚开着车小心翼翼问他要不要回外公家的时候,他摘下耳机想也不想道他要去徐长嬴家玩,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调转了方向。

夏青搬进徐长嬴家里一年后,也就是他们读高二的时候,叶新又换了一个房子,虽然离学校远了些,但是高档小区的更大户型,四室两厅,三人一猫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因为阿特米西亚总是要睡人的床,所以她的房间被改成了徐长嬴的画室。

2007年正是房价大涨的时候,所以就算是已经非常能赚钱的叶新,一个人置换房子的压力也很大,徐长嬴之前问了一下,他妈只是简单说还要再背10年的贷款,因为他们家从不让小孩插手家庭财政,所以其他的徐长嬴和夏青都不知道。

只是每个月,两个孩子的银行卡都会固定多两千块的生活费。

徐长嬴与夏青的房间户型是一样的,但是风格却截然相反,夏青的房间整洁规整的仿佛是书房,而徐长嬴的房间却和小时候一样,到处堆满了漫画书、DVD碟片和游戏卡带,除了电脑还有游戏主机,地上还铺着地毯,不仅方便他抱着猫随时就地躺倒睡觉,还方便赵洋和齐枫过来打地铺。

韩诚将孩子们送到住宅楼下后才离开,三人熟门熟路地拖着行李走进电梯,倒时差的徐长嬴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刷了一下电梯卡就站着闭上了眼睛。

十几秒后,还是站在身后的夏青用肩膀抵住了他的后背,徐长嬴才又睁开眼,摇摇晃晃跟着赵洋一起走了出去,但未等他们走到家门口,他就听见了猫叫声从门后传了出来。

随即,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响起,“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探出头的正是看家养猫的齐枫,她头发乱糟糟的,和站在她脚边的三花猫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三人,“你们怎么挑了这个航班,我一直睡在沙发上等你们呢。”

三个男生进门后都直接将行李箱扔在玄关不管,赵洋要冲凉,徐长嬴要找猫,夏青则进屋提前开空调。

阿特米西亚兴奋地在房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跳到徐长嬴的怀里,一会儿跳到地上狂奔着去找夏青,就像一只圆滚滚的兴奋小狗,公平地将自己的热情分给两个亲哥。

夏青只是进两个房间开空调的功夫,等到他拖着扒着自己小腿的大花猫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徐长嬴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沙发上,而齐枫正蹲在一旁用手指戳着他的脸。

但徐长嬴并没有偷懒多久,下一秒伴随着一声猫叫,一个炮弹就跳到了他的胸口,给他砸的眼前一黑后又蹲在了他的脖颈处,开始亲热地舔他的下巴和嘴巴。

“我靠,”徐长嬴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热情似火的阿特米西亚,她正睁着漂亮的异瞳紧紧盯着自己,卖力地夹着嗓子喵喵叫着,于是徐长嬴连忙大叫着“夏青救命”,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夏青伸手架了起来。

“先去冲凉再睡觉,”夏青像拖犯人一样轻松拖着徐长嬴向房间里走去。

“我不要,我身上汗已经干了,我要困死了。”徐长嬴哭丧着脸耍赖道。

站在他身后的齐枫打了一个哈欠,弯腰抱住了阿特米西亚,说了一句“我继续去睡了”就走向了徐长嬴的房间。

赵洋和齐枫留宿时都是睡在徐长嬴的房间,也就是说这么大的房子,往往四人一猫都非要挤在一个房间里,加上每次只有一人一猫可以睡床上,所以都是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睡床。

不过徐长嬴他们三个去旅游了,齐枫就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在了徐长嬴房间,而这时四个准大学生显然没有了吵架抢着睡床的精力,所以夏青直接拖着徐长嬴回了自己的房间。

齐枫也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但向里看了一眼就愤怒大叫了起来:“赵洋你这个贱人,凭什么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我才是睡床的!”

房间门被关上了,齐枫与赵洋的吵架声也瞬间弱了下去,徐长嬴被夏青推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里,虽然他不怎么进夏青的房间,但浴室结构是一样的,所以他闭着眼睛也能洗。

刷完牙后,徐长嬴套上自己的家居服就走了出去,在即将倒向床的时候又被一只手薅住了,beta无奈又无情的声音响起,“你T恤穿反了”。

徐长嬴只能闭着眼睛坐在床上仍由夏青给自己扒掉T恤,再翻个面套上,接着被轻轻一推,终于心满意足地倒在了床上。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徐长嬴是被闷醒的,他一睁眼就发现眼前白花花一片,耳边还全是摩托车一样的巨大呼噜声,懵逼了半天才发现阿特米西亚正趴在他的脸上,开心地打着盹等着他醒来。

徐长嬴挣扎了半天都没办法甩掉已经十斤的小女猫,因为她的后腿蹲在他的胸口,又将最柔软的肚皮盖在自己的脸上,而脑袋则和人类一样搭在枕头上,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的包围圈,势必要把亲哥在睡梦里闷死。

徐长嬴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毛,一边才发现不仅是阿特米西亚,还有一人紧紧抱着自己,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箍住了,他艰难地侧过脸,果然看见了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庞,夏青双眼紧闭,眉头舒展,睡颜简直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安宁又美好。

但是,为什么阿特米西亚就只蹲在他的脸上,不去蹲夏青啊,徐长嬴一边不服气一边疯狂用头顶开大花猫,但是对方咕噜咕噜几声又挪了回来。

终于,在一人一猫的无声搏斗中,夏青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优性alpha脸憋得通红,正在和阿特米西亚在枕头上较劲。

终于,夏青松开了搂着徐长嬴的手,缓缓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伸出手将阿特米西亚抱在了自己怀里,被解放的徐长嬴这才大口大口喘气,他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活动了手脚之后,才看见窗帘外的天色已经不知何时暗了下去。

“夏青,现在几点了?”徐长嬴睡太久嗓音都哑了,一说话都将自己吓了一跳。

夏青揉了揉阿特米西亚的肚皮,然后将她放到被子上,伸手去床头柜上拿水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阿特米西亚的喵喵声和滴答的时钟声。

“下午五点半了,”夏青将水杯递给了头发乱糟糟,一脸懵逼的徐长嬴。

徐长嬴刚喝完水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阿特米西亚迅速跳进他的怀里,伸出爪子就想拨弄那杯子,但下一秒她就被清醒过来的徐长嬴一把抓住,故作严肃地大声笑道:“你想干什么!”

阿特米西亚扭头看了看夏青,又对着徐长嬴娇娇地喵了一声。

徐长嬴掐着话痨小女猫的两只前爪,人一言猫一句地说了半天废话,最后男生把猫搂在怀里亲了十几下,翻身下床就走出了房间。

客厅和餐厅的灯都已经被打开了,赵洋和齐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趴在餐桌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见徐长嬴的脚步声才回过头。

齐枫嘴里叼着赵洋从美国买回来的巧克力棒,看着徐长嬴道:“你可算睡醒了,赵洋让我叫你们起来,我说让阿特米西亚进去就行了。”

徐长嬴抱着还在喵喵叫的大花猫,顶着一头乱发道:“还不如你去叫我呢,她蹲我脸上差点把我捂死了——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中午就醒了,你们三睡得天昏地暗,我都无聊死了,”齐枫在通过公大招生后就把头发剪了,配上她那1米88的完美身高,穿着粉色条纹短袖都英气逼人,“我自己去买了便当和薯片,然后一直看番看到现在,赵洋也才刚醒,我们正在想晚上吃什么。”

一口气睡了12个小时,徐长嬴这才后知后觉有点饿,于是也想了想道:“我们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吧,我们不是这一个星期都在外面吃了吗,”赵洋坐在餐桌旁,手里划着刚从美国带回来的iPad,看着徐长嬴和夏青道,“我说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可以呀,我们自己买菜回来做,”徐长嬴立刻来了精神,他将猫换了一只手抱着,又笑着看向赵洋眨了眨眼,“一回国心情就好了吧,赵叔叔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就是问一下我们到没到家而已,”赵洋一下被说中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又转移话题道:“我爸还说阿新两天后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香港玩吧,齐枫也没跟我们去美国,刚刚还在抱怨呢。”

“行,”徐长嬴回头看了一眼夏青,只见他正在伸手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女猫,这才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不过那样,没有人照顾阿特米西亚了吧,我们能把她带去香港吗?”

“如果我们只去两三天,猫猫是可以在家里独自呆这么久的吧?”齐枫转过头,看着两人道。

“可以的,”夏青握住了小女猫的前爪,点了点头道,“之前我去竞赛的四天,家里没有人,她就是自己呆在家里的,很乖,家里有自动喂食器。”

2009年的自动喂食器,徐长嬴记得很清楚,还是叶新特意从日本背回家的,她去客户家时看到对方养的布偶猫用了这种高级货,所以立刻记住了牌子,没有一个月就买了回来。

“我们家的孩子也是外国猫,走的海关程序比品种猫还多呢,”当时的叶女士如是说,她一边看着正在装机器的夏青,一边搂着要凑上前看热闹的阿特米西亚,笑眯眯道:“是吧,花姑娘。”

“话说,我才想起来,”赵洋看着正要从徐长嬴怀里接过阿特米西亚的夏青,疑惑道:“你们俩之后去北京上大学,阿新的工作还是很忙,那小猫交给谁照顾?”

提到这个,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道:“毕竟上了同一个大学,我们准备在外面住,那样就可以把阿特米西亚带过去了。”

“我靠,”赵洋闻言愣住了一秒,接着又一脸难以言喻地看向徐长嬴,艰难开口道:“你们俩是要结婚吗?”

“什么结婚啊,想什么呢,”徐长嬴一边去客厅拿猫条一边莫名其妙道:“不是和高中生活差不多吗?我们总不能把阿特米西亚丢下吧——啊小零食怎么吃光了,夏青,家里还有吗?”

“好像没有了,我明天去买,”穿着同款家居服的beta男生抱着大花猫就走了过去。

站在餐厅里的赵洋和齐枫看着正在认真讨论买什么猫粮的两个男生,沉默了几秒之后,齐枫缓缓扭过头看向赵洋,一脸震撼道:“阿嬴他们的人生节奏是不是早就乱了,他们俩早恋好像和普通早恋不太一样。”

“幸好alpha和beta不能生小孩,”赵洋望着那两个高挑挺拔的背影,目光复杂,但语气中带了一丝庆幸和后怕道:“不然还上什么名牌大学,在家生孩子吧。”

“你们俩说什么呢?”站在客厅里的徐长嬴远远地看向两人。

“没什么,”被抓包说小话的齐枫连忙摇头,反应迅速道:“我们在说我们晚上买什么菜?”

“我们分头买,正好我和夏青去进口超市买猫罐头,那里的生鲜比较好,我们顺便都买了,你们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些蔬菜和饮料就行。”徐长嬴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边跑边叫的三花猫。

“行啊,”齐枫看着回房间换衣服的徐长嬴,蹲下来逗小猫,抬起头道:“你们要带上她吗?”

“不了,”徐长嬴和夏青很快就换好了T恤和短裤,他抛了抛手中的钥匙,低头看着小猫认真道:“外面太热了,我们去去就来。”

2010年的徐长嬴已经养成了坐地铁戴口罩的习惯,晚高峰人很多,他习惯性站在车厢角落里,看着车厢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

这个世界上毕竟一大半的人是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beta,所以混迹在上万人涌动的公共交通时,夏青都会牵着徐长嬴的手,防止他被繁杂的信息素熏昏头坐错站。

陌生人看到只会下意识以为这是一对AO情侣,虽然看不出来谁是omega罢了,毕竟两个人不仅一样的身材高挑,气质和模样都不分上下的出众,根本看不出谁依附谁的趋向。

车厢门打开,未等路人再多看两眼,角落里的两个男生就同时消失了。

徐长嬴单肩背着马里奥周边双肩包,一只手被夏青牵着,一只手快速编辑着购物清单,头也不抬地跟在beta男生的身后,一路上扶梯和走地下通道,最后刷卡出站的时候才勉强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商业步行街的地铁站口了,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周都是繁华明亮的购物中心,行人来来往往,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想要立刻钻进商场的冲动。

“生鲜超市在这边,”夏青转过身,晃了晃徐长嬴的手。

受信息素影响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徐长嬴连忙点了点头,又松开了牵着夏青的手,摘下了口罩。

“不过要是在纽约看到的那种项圈能够推广就好了,”摘下口罩的徐长嬴露出一张笑吟吟的帅脸,对着夏青道。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步行街上,聊着在纽约看到的那种“高科技产品”——美国一医药公司生产的一种控制信息素的设备,alpha或者omega戴上就能被辅助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只是辅助效果很有限,设备造价很高昂。

“夏青你选的基因学是不是与这些有关?”

“嗯,”夏青站在明亮的巨幅广告牌前,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笑了笑,“我很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要是真的能有一天让你不用戴口罩就好了。”

夏青的面容一直是清冷俊逸的,但笑的时候又很温柔,总是会给徐长嬴一种如果他性格天生开朗会是另一个人的错觉。

“真是帅气的志向,”徐长嬴闻言立刻腻腻歪歪地凑在夏青的身边,一脸崇拜道:“和你对比我很没有面子诶,我想画画就是单纯想赚钱出名而已。”

“徐长嬴,”夏青看着优性alpha,再次牵住了他的手,认真道,“这没有区别的。”

徐长嬴笑嘻嘻地正要再说几句肉麻话,这时却突然看见右侧不远处有个人站在商场大厦的侧门处,似乎是在马路边等车。

没听见徐长嬴说话的夏青扭过头,看见他正一脸意外地看向另一个方向,不由得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而这一眼,beta男生也瞬间怔住了。

因为那个人,不仅是徐长嬴认识,他更认识。

那是林涵山。

女人穿着一席白色的套装,她静静站在黑夜中就仿佛是一束清浅的光,美得那么突兀和锋利,以至于与周遭的世界产生了视觉上的隔阂。

她应该是在等车,当徐长嬴脑海里刚跳出这个念头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了林涵山的面前,司机下车给她拉开车门,她优雅地弯腰坐进了车,司机又恭敬地给她关上了车门。

林涵山是去年秋季突然出现的,那一日正巧是中秋和国庆小长假,徐长嬴两个月没有回家,犹豫了很久还是飞回了广州。

夏青一直在离家最近的地铁口等他,接到他后就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随后,夏青拎着行李箱,徐长嬴背着画具,有说有笑着就回家了。

然而门打开后,说好了要带他们去吃大餐的叶新却安稳地坐在沙发上,与身侧的女人轻笑交谈着什么。

那是徐长嬴第一次见到林涵山,他第一瞬间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只是觉得面前这个omega美得有点让人眩晕,而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夏青则平静地叫了一声,“妈妈。”

徐长嬴瞬间就震惊了,但很快就接受了——怪不得夏青长得这么好看,他母亲确实有点惊为天人了。

林涵山只是看了一眼夏青,微微笑了笑,“长高了。”

但下一秒,女人的视线就落在了一旁风尘仆仆的徐长嬴的脸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轻笑着看向叶新,用粤语道:“叶总,这是令郎?”

“是的,叫徐长嬴,他刚从集训的画室回来,一路上折腾的乱糟糟的,”叶新看了一眼徐长嬴,客套道:“这是夏青的妈妈,快叫林阿姨。”

徐长嬴虽然有些糊涂,但是听到叶新的话后,背着大包就立刻鞠了一躬道:“林阿姨。”

“我还不知道令郎是优性alpha,您之前还未和我提到过,”林涵山那双清亮美丽的眼睛停留在徐长嬴的脸上,对着叶新道:“生得真好,叶总好福气。”

“您客气了,这小子要是哪一处能比上阿青一半我就烧高香了,”叶新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看着罚站的两个高中生,轻声道:“徐长嬴,阿青,你们先进屋放东西吧,我们大人说说话。”

徐长嬴进了屋,夏青把他的包从肩上拿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抖了半天腿,才意识到危机感——我靠,夏青他妈不会要把夏青接回去吧。

徐长嬴立刻扑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叶新他们说话,但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夏青却轻声道:“不会的,她不会是来接我的。”

徐长嬴没有听懂夏青说的话,但那天的确如此,林涵山并没有接走夏青,徐长嬴听见林涵山最后是放下了一张卡,里面有30万,但叶新似乎没有要,所以与她起了争执,说了一堆“林总您已经帮了我大忙”“阿青也是我的小孩”之类的话。

接着,徐长嬴就没有再见过林涵山了,那一天甚至还是叶新带着他和夏青出去吃饭,林涵山也没有再要求见一面夏青,说说什么母子间的体己话。

所以此时此刻,当林涵山坐着的车驶离路口后,夏青只是看了看,又收回了目光,牵着徐长嬴继续走进了商场。

为什么,明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却没有想过接走唯一的孩子呢?

“夏青,你会不开心吗?”徐长嬴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

“不会,”夏青摇了摇头,他看向男生轻声道。“和你们在一起才开心。”

三日之后,叶新回国了,但她却还是异常的忙碌,甚至没有办法停下来和徐长嬴吃一顿饭,因此香港旅行也只能暂时搁置。

赵洋很快就回了他的外公家,毕竟他和齐枫都是短期留宿而已,平时还是住在自己家比较方便。

大人虽然忙碌,但这都与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无关,毕竟他们并没有成长为家庭的顶梁柱,不需要为生计而发愁。

而在这段时间里,徐长嬴和夏青的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齐枫还办了升学宴,徐长嬴还给一份叶新名义的礼金给齐浩歌。

酒店里,齐枫因为自己的身高、性别和专业成为了酒桌间的议论中心,她几乎是缩着头躲在了徐长嬴和赵洋之间,徐长嬴一边给她剥着虾,一边低声商议道:“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偷偷溜走。”

夏青点了点头,但赵洋却一直玩着手机没有开头,徐长嬴说了大半天才应了一句。

很快,四人从宴席里逃了出来,彼时已经入伏,没有地方可去的小孩们又再次躲进了徐长嬴家,这个几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堡垒里。

空调开着,四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徐长嬴和齐枫打生化危机,夏青看着徐长嬴打游戏,而赵洋则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看着EVA剧场版。

齐枫的母亲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都被她屏蔽了,很快,徐长嬴就接到了齐浩歌的电话,他一边打着丧尸一边对着夏青举着的手机大声应付道,“是的叔叔,”“齐枫在我家呢,”“我肚子不太舒服,就让齐枫陪我走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游戏的枪声和惨叫声,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动静的阿特米西亚正躺在徐长嬴的床上,摊着肚皮沉沉睡着。

“赵洋。”

就是在这时,徐长嬴一边控制着手中的手柄,一边头也不回道:

“赵叔叔多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齐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俏丽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茫然和惊讶。

房间里只剩下了动漫和游戏的声音,半晌,睡着的阿特米西亚翻了个身。

“4天。”

赵洋盯着手机,面无表情道。

那一晚,齐枫和徐长嬴的石头剪刀布赢了,她和阿特米西亚一起睡在床上,夏青睡在床的左侧,而徐长嬴和赵洋则一起睡在靠近窗户的床的右侧。

他们四个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徐长嬴躺在床边,他枕着胳膊偏过脸,看见了玻璃窗外的夜空,一轮小小的,白色的月亮正藏在楼宇之间。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声音,还有已经睡着的齐枫和阿特米西亚的呼噜声,徐长嬴又侧了侧脸,看见了背对自己的赵洋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但是没有熟睡的呼吸声。

徐长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翻了身,沉默着倚靠在了朋友的后背上。

“我明天要去深圳的家里等他。”

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赵洋咬牙切齿道。

孩子是没有烦恼的,但也是最无力的,因而也是绝无可能成为大人的依靠的。

在2010年的夏夜里,徐长嬴、赵洋、夏青,都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凌晨3点,赵洋听见身后传来了徐长嬴细微又平稳的呼吸声,他轻轻转过身,在黑暗中看见了优性alpha疲惫的睡脸,不由得想起了初次与徐长嬴打交道的场景。

那是非常不愉快的开始。

赵洋的外公是广州一大学的文学教授,外婆是初中英语老师,算是标准的书香门第,他们有两个omega和beta女儿,而赵洋的母亲就是其中的omega大女儿,易初。

赵修奕与易初刚结婚时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是被赵洋外公选中的学生,后来出国读硕和读博都有赵洋外公的资助,婚后两人的生活也很幸福平和,赵洋出生时赵修奕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并且生意越做越大。

赵洋对于童年是没什么记忆点的,因为那是一段过于幸福的日子,虽然父亲还没有成为身价亿万的企业家,但家境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中产阶级,父亲有为,母亲温柔,生活里出现的永远是一张张标准的笑语吟吟的脸。

直到八岁时,由于赵洋外婆的家族病史,患有重度地中海贫血的易初因为长期输血治疗出现了并发症,从那时开始,赵洋才渐渐发现生活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妈妈总是卧床不起,他想问问原因,但是小姨等长辈却永远不告诉他为什么,爸爸也长期不在身边,他开始常住外公家,听着各色长辈们来来往往商议着易初的病情,商议着赵修奕蒸蒸日上的事业。

到了九岁的春天,易初的并发症越来越严重,普通的治疗已经很难见效,长辈们又一次聚集在商议着他不知道的事,小姨等人开始时不时问他想不想让妈妈好起来这种奇怪的问题,赵洋每次都很认真地大声道他当然想,但却收获不到预料之中的反应,长辈们只是凝视着他的脸,然后突然很假地笑了起来,互相对视着,用眼神交换着某种隐秘的信息。

终于有一天,一直在国外工作的赵修奕突然回来了,他找到了独自呆在房间里看动画片的赵洋,避开了所有人,将赵洋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低头问着:“小洋,你怕不怕疼?”

赵洋已经受够了这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他扭着手中的动画卡片,半天才嘀咕道:“我不怕。”

赵修奕搂紧了赵洋,低声道:“那如果医生叔叔要用针扎疼你,然后去给妈妈治病,你愿意吗?”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赵洋终于搞懂了谜题,他立刻放下卡片,扭过头看向赵修奕着急道:“愿意!”

赵修奕于是摸着赵洋的手,开始和他解释着什么是骨髓移植,并一次又一次询问他的意愿,赵洋每次都很斩钉截铁道他不怕疼,也不怕什么后遗症,他非常、特别、万分愿意去救妈妈。

于是,赶在十岁分化前,赵修奕同意了易初家里提出的让赵洋给母亲提供造血干细胞。

本来医界对于未成年捐献活体器官就非常谨慎,加上儿童的情况往往很特殊,尤其是未分化的儿童,年纪太小的体重和身体素质不达标,年纪太大的有突然分化成第二性别的风险。

后者是指,如果是处于刚分化2年以内的儿童,他们体内的激素水平非常不稳定,身体情况也很特殊,是不符合捐献标准的,医生无法保证他们捐献骨髓后的身体健康安全。

所以,那段时间,离10岁还有不到半年时间的赵洋感受到了家族里紧张的气氛。

骨髓移植是治疗重度地贫的唯一手段,但地贫患者通常具有很强的免疫排斥力,所以在骨髓移植之前还要通过化疗降低排斥力。

这也就代表着,赵洋成为了救治他妈妈的唯一手段。

在易初的化疗开始后,赵洋一边吃着外婆给他做的补品增强体重,一边每天在心里祈祷着自己不要在这两个月分化。

在面对关键局面时,成年人总是比小孩要更加紧张和慌乱,赵洋在那段时间里,不止一次听到小姨、表叔等人笑着在饭桌上对自己说:“我们小洋要是个beta就好了”,“等易初身体好了,再给小洋生个alpha弟弟也不是不行”。

似乎是将这些话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心里的焦虑就能纾解了,愿望也能实现了。

赵洋每次听到这些话时,都在默默想着——他也想要自己是一个beta,只要是能救妈妈就好了,这不是别人逼迫他的,是他自己不想当alpha的。

化疗很痛苦,赵洋很想去见他妈妈,但是她在医院,他自己去不了,只能呆在家里,每日手里被塞进一把香,要虔诚地插在香炉里,对着菩萨等神明祈祷妈妈能好起来。

让我成为beta吧,赵洋每次都这么想着。

在赵洋每日死缠烂打下,离骨髓移植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家里人终于愿意让他去见医院里的妈妈了,赵洋兴奋地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以至于第二天他都没什么精神。

“洋洋是不是没睡好,他怎么吃那么少?”在吃早饭时,赵洋外公细心地注意到了外孙蔫蔫的。

外婆伸手摸了摸赵洋的脑门,“还好,不算烧,是不是着凉了。”

“要不还是算了,”外婆搂着赵洋对着小姨道,“医院那种地方和小孩相冲,别让他去了。”

“我要去,我没有不舒服!”赵洋急得要跳脚。

外婆看了一眼着急的赵洋,忍不住笑了,给他理了理衣服,对着小姨道:“你和兴文早点把他带回来,让他和你姐姐说会话就回来,也别累到你姐姐。”

通过大人的话,赵洋大概猜到他妈妈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于是坐在去医院的车子里都沉默着,反而是他小姨和姨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小洋,你妈妈当时生你的时候特别不容易,当时血压高的都不能从床上下来,你之后要好好孝顺她。”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妈妈,妈妈没有了就再也没有了,你爸爸工作那么忙,你需要妈妈照顾你的……”

说着说着,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大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赵洋小姨一回头,发现小孩脸色苍白地倒在后座,胸腔不断起伏着喘着粗气。

赵洋只记得那一天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像是一个人淹在大海里,起起伏伏着没有一个人将他捞起来,仍由咸涩的海水灌满了他的鼻腔和胸腔里。

等到他睡醒后,他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但是灯都关着,他从床上爬下来,透过窗帘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黑了。

好奇怪,他不是在去看妈妈的路上吗?

赵洋这么想着,抬起手拧开了门把手,发现整个小别墅里都静悄悄的,大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他就这样踩着拖鞋在家里找起了人,但不知为何他发现空气中多了很多之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他很快就发现一楼亮着灯,于是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在一片寂静中他转过身子,一下子就撞上了十几双眼睛。

赵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突然聚集在一起的亲戚长辈们,他们或坐或站在客厅里,此刻都齐刷刷看着醒过来的自己。

“呵。”有个人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是表叔。

“这孩子命倒是好,还能提前分化成了alpha,也不管他妈妈死活了。”

话音落下,赵洋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仓皇地看向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抹眼泪的外婆问道:“外婆,我变成alpha了吗?”

一向疼爱赵洋的老人家这时却没有说话。

“这下好了,赵修奕在外越赚越多,还得了一个alpha儿子,我看等着大姐一走他就要娶新女人,二叔白给他供到美国,赔本的买卖!”

“小洋你分化成alpha倒是高兴了,就是有没有想到你妈妈怎么办……”

可怕的,清晰的,刺耳到难以置信的话语回荡在9岁的赵洋耳边,大人们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痛苦和嫉妒,都假装忘记了面前的小孩是完全能够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

赵洋攥紧了拳头,他很想大叫他才不想当alpha,他没有因为分化了而高兴,但他却说不出来,那辩解就算是他也知道很难听,又虚伪至极。

更何况,他还在深刻地恐惧着——因为自己分化成alpha,母亲要面对死亡的这一事实。

“够了!都闭嘴!”赵洋外公突然暴怒地吼了一声,他同样用粤语骂了一通四周的亲戚,“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随即,赵洋外公对着手足无措的赵洋招了招手,“过来洋洋,别怕,还有外公外婆。”

此后,赵洋生活一下子又重新变得平淡了起来,母亲去世之后,除了外公外婆和赵修奕以外的家人都消失了。

他大部分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很少时候会被赵修奕接到深圳一起生活。

也许是受到了那些话的影响,赵洋一度非常害怕赵修奕突然二婚,但是一直到他上了初中,赵修奕都没有任何感情痕迹,对待老两口还和之前一样,让赵洋渐渐放下了心。

而他就是在这种时候遇到的徐长嬴和齐枫。

赵洋在刚上初中时被短暂接去深圳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赵修奕无法兼顾工作和照顾孩子,在赵洋外公的要求下,赵洋又被转回广州的市一中。

那时已经开学快两个月了,班级和年级的小团体都形成的差不多了,赵修奕的生意又已经做的很大,所以赵洋连续好几天都被各种方向的目光审视着。

而当时的赵洋正处于这辈子最别扭的时期,看谁都觉得是傻逼,以富二代身份邀请他进小团体的是傻逼,以alpha身份来和他套近乎的更是傻逼。

其中他最讨厌的两个傻逼就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耳边的优性alpha,一个优性傻逼比他高一级还好,他见不太到,但另一个优性傻逼居然和他在一个班级,抬头不见低头见。

后者当然就是徐长嬴,赵洋当时觉得他太碍眼了,就因为自己分化成了优性alpha,整个人又张狂又得意,而且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尤其是坐在他前面的奇怪女性alpha,个子比所有的alpha男生都高就算了,张口闭口全是“徐长嬴”,简直烦死他了。

那是一天放学,赵洋和高个子女性alpha是一个小组,所以一起值日,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赵洋拎着拖把从那女生身边路过,正听到她和其他女生们大声谈论着“徐长嬴”。

“齐枫,徐长嬴是不是被叫去彩排运动会领读宣誓了?”

“对啊,他之前在我们学校就一直是广播员,而且长嬴他可厉害了,还参加过市里的400米接力赛,我们一起还拿了第二名。”

赵洋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哼了一声,“就吹吧。”

“你说什么!”那高个子女性alpha耳朵特别灵,立刻站定在赵洋的背后,大声质问道。

赵洋在走廊扭过头,冷冷地抬起头,对着睁着一双圆眼睛的alpha女生道:“我说就吹吧,你左一句右一句的吹那徐长嬴,不就是因为他是优性alpha吗?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什么时候吹了,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alpha女生生气地上前一步,那足足高一个头的身高瞬间给了赵洋一种本能的威压感。

“行,你说的都是真的,”赵洋阴阳怪气道,他看着面容可爱漂亮,但气势汹汹捍卫徐长嬴的女生一时心头烦躁不已,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明明是个大块头alpha,却和小女生一样讨论优性alpha,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赵洋已经做好了被骂回来,或者是被打一拳的准备,但是一秒后这些都没发生,他不由得抬起头,却发现手里攥着扫把的高个子alpha女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哭了。

赵洋也瞬间就呆住了。

为什么哭啊,这么高的个子就因为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哭也太离谱了吧,赵洋简直要抓狂了,而这时边上的女生和男生也都在七嘴八舌道“赵洋你把齐枫弄哭了”“我们要不要去找老师”。

还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他就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人狠狠推开了。

“你这个人怎么欺负女生啊!你太差劲了!你要道歉!”来的人正是纷争的源头,优性alpha的徐长嬴。

彼时一米七的徐长嬴站在一米八三的齐枫面前,一脸怒意地瞪着赵洋,他身后的齐枫站在原地眼泪哗哗,脸都哭红了,围在她身边比她矮两个头的女生们都纷纷抽出随身带的纸巾仰着头递给她。

赵洋被狠狠推的撞在了墙上,他的手肘一下子就被擦破了,此时也是又气又恼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女生了!我根本都没碰她一下!”

说着,气愤至极的赵洋也冲上前打了徐长嬴肩膀一拳。

“我都听见了,你刚刚说她不是女生,你凭什么这么说齐枫?”徐长嬴也恼火了,立刻扑上去和赵洋一拳一脚地打了起来。

“我才没说她不是女生,我只是说她那么大个子alpha还和小女生一样很奇怪!”赵洋身量和徐长嬴差不多,打得有来有回,但他还是咬着牙大声辩解道。

“齐枫为什么不是小女生!”徐长嬴一拳砸在赵洋胸口上,大声怒道。

赵洋懵了,以至于他都忘了格挡徐长嬴的拳头,被打的一瞬间不由得抬起头看向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女性alpha,下一秒,赵洋也怒了:“她比你还高一个头!”

“个子算个屁啊!”徐长嬴狠狠踹了赵洋的小腿一脚,“她年纪和苗心怡一样大,为什么不是小女生!”

苗心怡就是站在齐枫身边聊天和递纸巾的omega,个子一米五五左右,也就是赵洋口中的“小女生”。

赵洋正揪着徐长嬴的领口,还没有想好怎么反驳之时,下一秒却只见徐长嬴盯着自己,漆黑的眼中似有火焰在跃动,怒不可遏道:

“你以为所有人都想成为alpha吗?”

“成为alpha还是beta都不是自己选的,你怎么能用这个嘲笑别人?”

在那一瞬间,赵洋瞪大了眼睛,徐长嬴的话语如同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上,以至于他乱了打架章法,手里死死拽住徐长嬴的领口,被踹疼的小腿却软了一下,不由得下意识向后一退,但就这样踩空了。

后来徐长嬴也复盘过这一仗,他的视角里这一瞬是这样的——原本一直咄咄逼人的富二代同学突然红了眼眶,然后揪住自己的手莫名一用力,两个人就这样纠缠着滚下了楼梯。

最后的结局就是,徐长嬴磕破了脑袋,赵洋摔断了腿,看热闹的学生立刻尖叫了起来,并狂奔着去找班主任和教导主任。

徐长嬴捂着不断流血的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前一秒还在狂骂自己的赵洋嚎啕大哭起来,搞得脑袋火辣辣疼的他也有点想哭,而两人此刻还一上一下地坐在楼梯台阶上动弹不得。

最终在那天,徐长嬴是被班主任扶下楼的,而赵洋则是被齐枫背下楼的,然后两人就这样在医院的急诊室迎来了紧急赶来的叶新和赵修奕。

故事的开头就这样完成了。

2010年夏天的夜晚,赵洋在黑暗中看了沉睡着的徐长嬴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再一次在心里发出了祈祷,并由衷地希望这次能够应验。

只是,这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命运了。

所以,这次赵洋的祈祷自然也没有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