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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反锁

第124章 反锁
跪在地上的少年Alpha没有听话。

猛禽的瞳孔微微凝缩, 微垂着头颈,没有去冰箱里取早餐自己做来吃的意思,显然也并不打算把宋汝瓷独自关进房间反锁。

有些迟疑的、试探着摸索的手指抚上Beta灼热的颈后。

宋汝瓷闭紧眼睛。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 攥住谢妄的手臂。

被汗水打湿的睫毛吃力掀开, 谢妄这次真的看清红玉似的眼睛。

“抑制剂。”宋汝瓷说,“在我书包里, 小妄, 辛苦你帮我拿一下。”

一贯温柔的尾音有不受控的颤抖,但这种语调却不是平时常用的——听见他用这种语气, 谢妄皱了下眉,不情愿地抿了抿唇, 却还是顺从收回了想要触碰宋汝瓷颈后的手。

再凶狠的猛禽, 也会对从小饲养自己的人存在本能的服从和畏惧, 这是自然界一切非冷血物种的天性, 即使负责这一切的是个孱弱的Beta。

宋昙白并非从不对谢妄生气。

他们还小的时候, 谢妄有次被同学欺负到逃学, 不肯回家, 躲在没人的巷子里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 单薄的少年Beta握着手电,半跪在他的面前, 就是用这种语气叫他“小妄”。

那次谢妄被他牵着手领回家, 宋昙白把衣服脱下来罩在他身上,用零花钱去店里给他买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排面, 坐在桌子对面看他饥肠辘辘地大口吃,眼睛才终于稍微弯起,抬手摸他的头发。

“以后不要乱跑,打电话要接, 晚上要回家。”

“被欺负了和哥说,哥保护小妄。”

少年Beta还有些不熟练地垂着睫毛替他处理伤口,力道又轻又仔细,温柔的手指摸一摸,疼痛就奇异消失。

“小妄乖。”少年Beta这么抱着他,不让他胡乱挣扎,帮他轻轻吹伤口,对他说,“哥喜欢小妄。”

……

谢妄的呼吸变得粗重。

宋汝瓷现在又用这种熟悉到扎在记忆深处的语气,和他要抑制剂——不仅是这样,那只温暖的手抵在他胸口。

宋汝瓷向后离开他。

离开他的鼻尖和嘴唇,也离开他的手臂、肩膀、胸口。

哪怕他仅仅是试探着咬了咬宋汝瓷的颈后,见鬼的就算咬了一口,那地方也依然是一片平滑。

没有腺体。

那发热的是什么?

腺体藏在脖子里面了吗?那还怎么注入信息素,怎么标记?少年Alpha焦躁地咬烂了宋汝瓷的衣领,这种行为也被拒绝,明明过去哥不强迫他改掉这个毛病。

父母意外过世的那几年,谢妄正好分化,过强的心理压力让他的分化很不顺利,雏鸟状态很严重,是宋昙白一直陪着他。

十三岁的谢妄是可以钻进哥被窝里,咬着哥的衣领,抱着哥一起睡的。

那个时候,不论他怎么缠着清瘦修长的Beta,都会被宽容地护在胸口,抚摸脊背,甚至会被轻轻亲吻额头和眼睛。

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收缩成针尖的猛禽眼瞳凝注着宋汝瓷。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看那双绵软的、从未见过的雪白耳朵,喉咙控制不住地滚动。

明明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只是想抱着哥,和哥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块儿,一起生活,一起睡觉。

……

宋汝瓷双手支撑身体,靠着沙发勉强坐稳,摸索着握住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最低,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冷风打在一片潮红的灼烫颈侧。

蜷缩的瘫软双腿被发着抖的手环拢,哥穿了他十几岁时候的裤子,谢妄看着那条旧家居裤,他小时候总是摔跤,哥帮他补膝盖撕开的破洞,针线的痕迹还在。

洗得稍微褪色的柔软布料蹭着瘦削苍白的脚踝。

不知道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慰……还是更叫人无法忍耐的刺激。

“那是Omega的抑制剂。”这样沉默僵持了片刻,谢妄攥着手指,低头承认自己的确擅自偷翻了宋汝瓷的书包,“哥不能用。”

他的嗓音沙哑得要命,像是吞了把滚烫的沙子,必须要紧紧攥着指节,才能压制住涌动的、几乎要决堤吞噬一切的热潮。

他给宋汝瓷科普外面世界的规则。

“很危险。”谢妄说。

Alpha、Omega和Beta只是看起来像,身体构造完全不一样。

谢妄曾经看过有个Alpha同学用错了Omega的抑制剂,诱发了心脏疾病,大病一场,在医院住了整整三个月,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萎靡得厉害,几乎再看不出任何属于Alpha的痕迹。

穹顶不收留废物,没过多久,那个曾经天赋傲人的冰原狼Alpha就辍学回家,听人说后来去鳞片保养店,整天露出尾巴和耳朵,满足那些冷血贵族Omega的特殊需求了。

谁知道Beta用了是什么后果?

“我打电话给药店问问……抑制剂,有没有给Beta用的。”谢妄垂着眼睛,“等一下……”

“拿来。”

宋汝瓷说。

Beta沙哑温柔的嗓音里掺进不容置疑的兄长语气。

谢妄背后的翅膀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他低着头,瞳孔微微收缩,即使再不情愿,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起身,去拿过了挂在门口的双肩包。

这个包被落在便利店,谢妄离开的时候,一并带了回来。

找不到宋汝瓷的一整个晚上,他其实已经把这个双肩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支可疑的、好像是从学校图书馆藏书库里翻出来的Omega抑制剂,倒是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

谢妄把手探进双肩包,摸索了下,翻出来路不明的Omega抑制剂。

宋汝瓷尽力眨动了几次眼睛,视线变得很模糊,一切都像是被隔在了潮湿的毛玻璃后,世界混沌不停扭曲。

他抬手去接抑制剂,指尖马上要碰到针管,谢妄却又忽然收回手。

谢妄又改变了主意,把抑制剂暂时放在一边,不远不近,恰好是身形单薄的Beta靠自己难以够到的距离。

“我不行吗?”谢妄哑声问,“我在你心里,连抑制剂也不如吗?”

听见这句话,Beta蹙紧眉抬头,毫无血色的嘴唇抿紧,泛着水光的红玉似的眼睛看着他。

“小妄。”宋汝瓷说,“我是你哥哥。”

宋汝瓷强行撑起身,还没站稳就腿软再次跌倒,终于学会了变柔软的羽翼立刻及时地展开环拢,将他裹在其中。

宋汝瓷探身去够那支抑制剂,谢妄却再次将它挪远,半跪着抱住宋汝瓷,把人环在胸前,轻按住了瘦削苍白、不住悸颤着的手腕,关掉了空调。

谢妄妥协地埋在他颈间,模仿幼时亲昵的语气叫他:“哥。”

“不能吹冷风,哥身体太弱了,会发烧。”

谢妄轻声说着,他学会了压制烦躁、耐下性子,鼻尖和嘴唇在Beta的颈窝轻轻触碰。

像翅膀刚变硬不久的雏鸟,在尽力不惹恼饲养者,不被抛弃的前提下,谨慎地、试探着地挑战那道界线。

“哥很难受,我知道。”谢妄低声告诉他,“我可以帮忙,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十五岁的时候就……”

“谢妄。”

宋汝瓷打断他。

谢妄的声音也跟着一滞。

他几乎没被宋昙白直呼过名字,难以置信地抬头,盯着宋汝瓷。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太像被掀翻了巢穴毫不留情丢出去的狼狈幼鸟,一向心软的Beta兄长到底还是稳了稳气息,重新调整语气。

“……去吃早饭。”

宋汝瓷定了定神,缓和下声音:“肉和面包,肉要煮了吃,抹面包的肉酱在冰箱下层速冻区里,要先解冻。”

宋汝瓷说:“你自己吃。”

柔和嗓音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语气却已经是不留余地的通牒——平静冷清,仿佛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主意。

就算是小时候没考及格,又和同学打架弄得浑身是泥、衣服全被扯坏,谢妄也没听过宋昙白用这种语气。

少年Alpha垂着眼睛,瞬膜不停眨动。

他被宋汝瓷抵着肩膀推开,Beta蜷缩的膝盖压住了一小片没来得及褪换的柔软绒羽,因为这个动作而扯落。

“哥。”谢妄低声指给他看,“羽毛掉了,疼。”

宋汝瓷抿了下泛白的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清瘦颈间微微凸起的喉核滚了滚。

即使再容易心软,做哥哥的也深谙弟弟的脾性,能分辨出拙劣的卖惨和伪装成雏鸟的接近试探——多数时候选择放纵,只不过是因为不忍心,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小鸟。

但也要有原则。

宋昙白疯了才会接受自己的弟弟。

“把外套给我。”宋汝瓷说,“里面有一盒喷剂,帮我把包装打开,洒在我身上,然后去沙发上坐着。”

惯常柔和的嗓音沙哑,红玉似的眼睛和雪白的兔耳,本该是最脆弱、最没有反抗之力的可怜猎物。

但金雕微微收缩的瞳孔,在兄弟沉默对峙了几分钟后,还是眨了下瞬膜,一言不发地起身,去拿那件外套,狠狠扯烂塑料纸和纸盒包装,捏碎封口,让里面的液体流淌到掌心。

正常情况下这种东西应当作为喷雾使用。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正常,需要更有效率的方式,谢妄回到他身边,帮他把药水涂抹在灼烫的耳后。

宋汝瓷蹙了蹙眉,想要自己来,手腕却被早已比自己高大了不少的弟弟握住。

“我已经在哄哥了。”

谢妄贴在他耳边说:“哥没学过,对不对?吸收最快的是这里面……舌头下面,还有这。”

少年Alpha垂着眼睛,苦艾酒味道的信息素探入口腔,在舌根下方盘旋,又在被兄长捉住之前就换了位置,慢慢刮过颊粘膜——口腔深处,脸颊两侧,Alpha内部很流行的尼古丁贴通常都贴在这。

谢妄的专业是医学,他这样拢着宋汝瓷的后脑,指腹贴在耳后,信息素也仅仅只是用作示意,就逸散进Beta轻颤的喉咙。

这不算什么。

Beta又不能感知信息素。

宋昙白也仅仅是在完成了基础教育后,就进入了针对Beta开设的专业技能培训学校,没有继续学习更多知识。

Beta稳定、迟钝、无知无觉,明明是最温和服从度高的个体,却又因为感知不到信息素,没法标记,永远都无法真正拥有。

“比这两个地方吸收慢的,是腹股沟,然后才是耳后……哥想让我换个地方吗?”谢妄帮他涂抹,神情单纯,仿佛仅仅是在像小时候一样,背诵功课,展示新学会的东西,等待哥哥的表扬。

宋汝瓷闭紧眼睛,下颌微微仰起,清瘦脖颈线条漂亮到惊人,渗着薄汗微微战栗的皮肤……是这世上最诱人的陷阱。

少年Alpha的视线越扎越深。

但紧接着,他就被推开,聊胜于无的喷剂稍微压制住了失控的理智,宋汝瓷的神情变得清明,胸口起伏,眼瞳也隐隐恢复墨色。

“哥累了,休息半天。”

宋汝瓷说:“晚上给你道歉。”

金雕的瞬膜飞快闪烁了下。

谢妄看着那双雪白柔软的耳朵。他并没因为宋汝瓷的态度而生气,但显而易见,哥的脾气好过了头,只要对面稍微卖惨,那点刚狠下的心就又会变软。

这是他的特权吗?还是别的“朋友”只要这么做,宋汝瓷也会对他们心软,退让,忍耐,包容?

谢妄暂时得不到答案,但他还是慢慢松开手,放开了宋汝瓷的手腕,也移开将人禁锢在怀里的翅膀。

宋汝瓷强撑着起身。

跌跌撞撞的Beta耳后全是红痕,谢妄又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那些痕迹,只是因为哥的皮肤太白又太脆弱了。

他看着宋汝瓷,看着那些清瘦的手指几次失去方向摸空,最后终于用力攥住领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发着抖的双腿尽力支撑着站稳,他的裤子摩擦着细瘦伶仃的脚踝。

他看着宋汝瓷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反锁的声音。

什么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喘息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喉咙里强行压制吞回的呜咽……谢妄从来没留意过这么多声音,隔着那一层薄薄的门板,全钻进耳朵里,吵得像要爆炸。

他跪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几片绒羽。

“哥喜欢小妄。”十七岁的Alpha慢慢模仿兄长的口吻,重复记忆里的话,“永远在一起。”

空调遥控器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接着有青烟冒起,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蜷曲焦黑塑料废品。